“潑醒她。”

“是！公主！”

一陣冰冷的刺痛襲來，十七昏昏沈沈地睜開眼睛，水滴從她的眼眸滑落，她眨了好幾次眼睛才看清楚坐著的女子。

“皇後已經忘記我了？”女子長長的鳳目瞇起，靠在椅子上低首看著十七。

十七咳了幾聲，看著自己身上一圈圈的繩索，再看看女子幽怨嫉恨的神情，瞬間明白當下境況。

“緒敏公主美貌如此，我怎會忘記？”十七瞄向緒敏身後喬裝打扮的精銳，嘴角微微一笑，“有這些精銳護送公主，公主應該回國才是，怎麽還在豐國逗留？”

緒敏一聽此話便忿怒得不能自抑，破口大罵：“我如何回國？我還有何臉面回國！哥哥來豐國救我卻丟了自己的性命！我連他的屍身都帶不走……我還如何能回國！”

十七恍然想起桑兒赤被奉華殺死的場面，奉華那樣利索就了解了他，那一瞬間的驚愕十七是感同身受，所以她憐憫地看向緒敏，緩緩道：“這些日子，你一定難以入眠吧。”

“是呀，難以入眠，所以我想了許久，我應該怎麽做才能做個好夢……”緒敏玩弄著手裏的小刀，嗤笑道，“這世上，我最恨就是他，而他最愛的就是你，若我殺了你，他會不會體會到我失去至親的感受？哈哈，能看到他心痛，我定能做個好夢！”

十七沒有一絲懼怕，反而坦然地反問：“然後呢？殺了我以後，你接下來的路要怎麽走？”

緒敏冷笑，勾勾指頭示意手下把簾子拉開，皎潔的月色像流水順著窗口灑進甲板，在緒敏與十七臉上來回浮動。

“這艘船開往沙哈拉，我把你殺了再扔到海裏，自然神不知鬼不覺脫身。”緒敏背著手走到窗邊，眺望月色緩緩道，“等到他認屍，我已經回沙哈拉繼續當我的公主，他亦無法處死我了，豈不美哉？”

十七聽完緒敏的計劃忍不住大笑，“枉你在他身邊多年，你對他的了解就只有這麽點嗎？若他真的要殺你，無論你到天涯海角，你都逃不掉。若他野心再大一些，他可以蕩平沙哈拉，再當著所有子民面前把你殺掉，到時候你不僅丟了性命，也丟了桑兒赤最看重的沙哈拉國，賠了夫人又折兵，你這是何必呢？”

緒敏撲到十七身前，魔怔了一般吼道：“我當然沒有你了解他！在他身邊這些年，我想盡法子取悅他，得到他一丁點的愛護已經不錯了，還談什麽了解？所以你和他真是天作之合，你們夫妻二人把我耍得團團轉，我必定要殺你才能痛快！冷十七，沒想到死到臨頭你居然還恥笑我，你膽子確實大，怪不得整個後宮，只有你一人敢反抗他，只有你一人能讓他魂牽夢縈！”

話落，緒敏一刀劃過十七的左臉，鮮血順著刀劍飛濺到緒敏臉上，溫熱的血花滴進緒敏眼睛裏，她忽然像受到了非常大的驚嚇，一下就把刀扔到甲板上，一邊大叫著一邊用袖子擦眼睛，然而才沒幾下動作，她難受得蜷縮身子大口喘氣，幾個手下也沒見過緒敏這副樣子，頓時犯難，左右為難地不知道怎麽辦。

十七瞧著緒敏那模樣不對勁，馬上喊道：“緒敏，你快保持冷靜！！平覆自己的心緒！！”

緒敏聽到十七的話更是抽不上氣來，那幾個手下也不知道怎麽辦，居然想要把緒敏的四肢掰直！十七的心也不由自主顫抖，扯著聲音大叫：“你們幾個把我繩子松開！再晚一些就無法救她了！快！”

“好！請你一定要救回我們公主！！”

幾個手下像看到了救命稻草，麻溜地解開了捆住十七的繩子。

十七腳也麻了，站不起來的她朝緒敏爬了過去，摸了下緒敏的脈搏後也緊張起來，馬上對準緒敏的內關穴摁了下去，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放得柔緩，“緒敏，你放松自己，你想想你哥哥，他救你的初衷，也只是想你活下去，安逸的舒心的活下去！”

看緒敏略有舒緩，十七對準她的印堂穴摁了下去，接著是手上穴位與腳上穴位——

——砰！

這艘船像是撞上了什麽東西被狠狠剎停，接著就是有人落地的震動感——

“十七！！”

聽見衛九的聲音傳來，十七大聲應道：“我在！”

他們聽得十七的回應，一下子就闖了進來。謝奮最先留意到十七救人的動作，急忙到她身邊幫忙，“她什麽情況？”

“因長期無法入眠導致的五臟運行失調，由緊張引起了心悸與痙攣。”十七側臉看向謝奮，“你家的祖傳秘方給她來一顆，過會兒就好了。”

謝奮看見十七臉上都是血不由得怔住，“你方才……”

“小事情。”十七累的找個地方靠著，回頭看見幾個精銳已經被衛九收拾了一頓，無奈道，“他們也未對我怎麽樣，就這樣算了，好不好？”

衛九蹲在她面前，垂著眼眸看她臉上的刀痕，蹙眉道：“這還叫未對你怎麽樣？”

“都打了一頓了，算了。”十七拿出手帕點一點臉上血痕，疼得倒抽涼氣，“這下算是破相了，你看看我，是不是變醜了許多？”

衛九氣得往她腦袋一彈，“活該，說好在外頭等結果又跑到別的地方去，才出了這種事。要不是他們把謝奮拋在驛站，又剛好謝奮看到他們開船，否則都找不到你。”

“好了好了，我錯了，這行了吧？”十七把手帕放在衛九手裏，“我想擦擦臉，能幫我濕點水在手帕上嗎？”

衛九用指尖擡起她的下顎，左看看右看看，唇角一勾，“的確要擦臉，不然嚇死人。”

兩人的笑語被已經緩過來的緒敏看在眼裏，她靠著船身坐著，問旁邊為她遞茶的謝奮：“他們時常如此嗎？”

謝奮轉頭看他們一眼，又回頭把藥丸放在緒敏手心，平淡道：“他們自小相識，在十七哥哥去世後，衛九就是她的支柱。”

緒敏喃喃道：“她的支柱，不應該是奉華麽？”

“其實每一個人的支柱都應該是自己。”謝奮看著她把藥吞下，“我知道你是沙哈拉國的公主，在看到你哥哥被殺後你一定不比十七好多少，而這些傷害，你可以恨，可以怨，可以不原諒，如果這樣能讓自己站起來，你大可以這樣做。”

緒敏鼻尖酸澀，收回視線轉而凝視眼前這位溫文爾雅的陌生男子。

“但事實擺在眼前，你對十七揮刀時出現了痙攣反應。”謝奮目光真誠，道出緒敏這種反應的個中原因，“我在後宮見多了像你這樣的妃嬪，嘴上功夫了得，但真要動刀子傷人，是遠沒有這個膽量的，更何況……你並非真的恨十七，而是把對奉華的恨轉移到十七身上，不是麽？”

緒敏聽完若有所思，不知不覺已眼眶含淚。

夜空最黑暗之時，意味將要接近破曉。謝奮翹著二郎腿看這幾個精銳把船開往瀟瀟碧水院的方向，難得的哼起了小調。

衛九掀起簾子慢悠悠地走出來，閉眼呼吸著山間的空氣，嘆道：“快要見到夫人了，心底的開心是藏不住了吧。”

謝奮笑著點頭，“有些日子不見了，甚是想念！”

衛九呵呵一笑，在謝奮身邊坐下來。小船順著溪流在兩岸幽綠的山間穿梭而過，破曉的日光劃破黑暗的天際，眼前寂靜舒暢的景色映入眼簾，在不知不覺中心境也變得平靜。

“再過一個時辰就到碧水院了……”謝奮的肩膀輕碰一下衛九，“西昌國君就在那裏等著十七……你……”

衛九微微點頭，“我左右不了她的選擇，而且……容成軾也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

“我是想說，你也是一個合適的選擇。”謝奮放低了聲音，“我看得出來，因為有你，她才重新站起來，如果換了容成軾，她未必能如此。”

衛九沈默須臾，往後撩起簾子，看她還在沈睡才放下簾子道：“昨天為了解決符登的事情，我亮出了我的官印……我突然醒悟，如果我無權無勢，我用什麽來保護她？既如此，我已經知足了。”

謝奮內心似乎得到一股莫名的震撼，他伸出拳頭意與衛九相碰，“真漢子！”

“你也是。”衛九笑著伸出拳頭和謝奮相碰，果真有兄弟間的心有靈犀。

辰時，船靠岸停下。十七換過緒敏的丁香色織花長裙，披上衛九的銀針墨狐皮披風，借著他的臂力下了船。

臨走時，緒敏咽了一口唾沫，揚聲問道：“十七！你不恨奉華麽？你不想報仇麽？他殺你哥哥，殺你舊愛，你也能做到無怨無悔？”

十七楞了半晌，還是不發一言，只朝緒敏揮手告別。

幾人跟著謝奮從幽徑小路走到山中，積雪很深，他們一步一個腳印走得很慢，好幾次十七都差點摔倒，衛九幹脆讓她扶著自己的手臂，上臺階時還不時地把她拎起來，終於走到瀟瀟碧水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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