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十七在紫宸宮的寢殿醒來，燈火通明的大殿有牡丹的芬芳，她感覺臉還是熱的，下床照鏡子一看，臉還是紅撲撲的。

“娘娘起來了？”惜紅為十七披上鏤金碧蘿紋披風，遞上一條熱熱的手帕，“安沁殿那邊一切妥當，皇上去看過灩昭儀了，破例晉了灩妃，而錦繡宮敏貴妃降為昭儀，現在也醒來了。”

十七接過手帕敷臉，擦擦手問道：“皇上也去看過敏昭儀了嗎？”

“看過了，還呆了不少時間。”惜紅為十七綰一個墮馬髻，手一停說道，“聽永英說，敏昭儀心情是平靜下來了，可是放出話來，說此生不再與皇上相見。”

十七極輕地嗯了一聲，“緒敏是沙哈拉的公主，悲痛過後，這點傲氣還是有的。”

“那皇後娘娘呢？”惜紅在十七發髻上別上一支流雲彩玉發簪，“此刻的皇後娘娘還痛恨皇上麽？”

十七搖頭，看著鏡裏的她，仿佛不太認識自己了。如果是立場問題，那對與錯，只是相對的。

“我一直站在自己的角度看事情，以為對的便是對，錯的便是錯，豈不知對與錯是因人而異的。”十七脂粉不施，把奉華的白玉扳指戴在拇指上還很松動，“要保持初心，最重要是自己不要改變良知，便過得去了。”

惜紅聞言大悟，“那娘娘是與皇上冰釋前嫌了？”

“是冰釋前嫌，又好像算不上，我也說不準。”十七摟緊披風往外走去，啞然失笑，“我犯糊塗了，前路沒有方向。”

“既然沒有方向，便當修養生息。”惜紅也跟著笑了，“總之娘娘想要怎麽走這條路，惜紅也陪著您，定當無悔往前。”

春末夏初，十七派去請來宮裏的胡山關的病患已經到了，她叫人把他們安置在杏雨春風島，又把鄒仙放了出來，與奉華說好不配好解藥不出島，奉華拗不過她，又不舍得留她一人在島上，所以每天閑時都會去看看她。

在她和鄒仙的配制下，弄成滴丸的解毒藥頗有功效，中毒淺的患者有好轉之勢，總算是好消息。

這天，十七興高采烈地跟奉華分享這件喜事，奉華笑瞇瞇地看她蹦蹦跳跳的可愛模樣，心癢難耐，把她抱起就往內殿走，她一邊吻他的耳墜一邊微喘著問：“如果把胡山關的百姓都治好，你高興嗎？”

奉華低沈地嗯了聲，側眼看她迷蒙的眼眸，低頭吻著她的香肩。

長久雲雨之後，十七趴在奉華結實的胸膛上，大口喘氣的她才稍稍平靜，他卻又把她抱住。

“我累了，奉華。”十七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反手抹到他高挺的鼻尖上，嗔怪道，“最近你總貪戀床笫之歡，我都躲到這裏來了，你都不放過我。”

奉華一笑，擡手撫摸她額發上細膩的汗珠，“好，饒你一回。”

十七也笑了，翻過身抱著錦被說道：“等到解藥制出來，我想到一趟胡山關，我要看著百姓們都好起來……奉華，你說可以嗎？”

“可以。”奉華道，“讓衛九安排吧。”

十七喜笑顏開。

到了夜晚，十七讓人挪了搖搖椅放在樹蔭下，一邊吹著涼爽的風，一邊吃著清甜的瓜果，很是舒適。惜紅把下午來玩得一身汗的雍兒送回宮後再次返轉，帶來了一本彤史。

十七仔細地翻看著，自她回宮後滿滿的頁冊都是她的名字，她越看越奇怪，問道：“這是誰記錄的？沒寫全麽？”

“皇後娘娘，記錄彤史的內監沒有造假，皇上的確滿心滿眼的都是您。”惜紅呵呵地笑，“娘娘到島上可是不知道，皇上私下沒有單獨召幸過任何嬪妃，要是見面，那都是一眾嬪妃看戲時見的，嬪妃們對您的專寵敢怒不敢言，畢竟娘娘是正宮皇後，誰敢說半句不是呢。”

十七合起彤史，隨意地放在小機子上。她躺了下來，手疊放在後腦勺，看著高空的月亮半晌道：“最近有見過衛九麽？”

惜紅一楞，抿一下唇道：“衛大人最近忙得很，未曾見過。”

“怎麽了？”十七留意惜紅眼神閃躲著，伸手拉著她的手，“你有事情瞞我？”

“怎麽會。”惜紅聳肩一笑，“娘娘多慮了。”

十七放開惜紅的手，指尖點一點彤史，“回去吧，要是見到衛九，讓他來見我。”

惜紅松一口氣，取過彤史告退。

見小舟剛離開島，鄒仙在靈眉塔第二層一邊用竹子挑動風鈴，一邊閑閑道：“怎麽會沒有事情瞞你呢？皇後你說是吧？”

“我不眼瞎，我看得出來。”十七白了鄒仙一眼。

“不回去看看麽？”鄒仙把竹子叼在嘴角，若有所思道。

“可能是惜紅和衛九鬧矛盾吧，他們自己會解決的。”十七道。

“哈哈哈，皇後娘娘此言差矣！”鄒仙伸出一根手指，“據我所知，衛九這次出發是要把一個人帶回豐國，一個你我都很熟悉的人。”

十七坐起來，哼道：“別賣關子了，說吧。”

“蔣玉甑。”鄒仙嬉皮笑臉的說道，“對衛九來說，這可能是皇上給的最困難的任務，畢竟蔣玉甑武功高強，劍術高超，想要抓他比登天還難。我猜，皇上想把他納為己用，可是蔣玉甑一直是朱熠的人。雙方立場不同必然大戰……皇後，你別說我烏鴉嘴，看惜紅的反應，必然是衛九受傷了，還讓惜紅保守秘密，就為了不讓你知道。”

鄒仙說的像模像樣的，仿佛事情真就是他所說的一樣。十七坐不住了，喚來內監備船。

十七風風火火地去到長楊苑，直直沖到衛九所居的嵩山殿，門口站著春秋，他一臉驚訝地看著她，隨後挺直腰板擋住她的去路。

“我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這裏，你還攔我？”十七食指往他胸口一點，蹙眉道，“讓開，不然的話我就讓你挨板子。”

春秋尷尬地拿開她的手指，打著哈哈說道：“皇後娘娘高擡貴手，莫對黃毛小子下手。”

“那就開門。”十七兩手抱於胸前，“我數到三，不開門我就找人撞進去！一！”

“師傅沒回來——”

“二！”

“求求你了，裏面真沒人！”

“三！”十七瞪一眼春秋，轉頭大喊，“來人——”

——謔——

“吵死了。”衛九打開門，著一身熟悉的銀絲暗紋白直綴，朝十七冷哼，“入夜後還大吵大鬧，是皇後的習慣嗎？”

“衛九！”十七擔心極了，一下子就把春秋推到一邊，拿起衛九的雙手看了又看，又想撩起他的直綴看他雙腳，卻被他捏著脖子拎起來。

“註意點儀態。”衛九半關上門，露出半邊臉註視她，“我就寢了，別打擾我休息，走吧。”

十七忙叫住他，“你真的沒有受傷是嗎？我聽鄒仙說，你要去抓拿蔣玉甑，他武功高強，我擔心你會……”

“你的擔心是多餘的。”衛九曲指往她的額頭上一彈，“我跟他是老熟人，不需要動刀槍，你走吧，我累了。”

說完，他關上了門。

“這人真是……”十七氣得叉腰，餘光看到春秋想要偷偷溜走，揮手便讓侍衛把他拿下。

“大慈大悲活菩薩皇後娘娘，放小的一馬，小的來生必定……”

“閉嘴。”十七朝長楊苑的書閣揚起下巴，“進去！”

書閣內，十七坐著，春秋站著，大眼瞪小眼的互相折磨了一陣子，春秋先說話了。

“皇後一個女子和我一個小夥子同處一室，皇上知道了，我小命不保。”春秋退到門口準備把門打開，怎知十七大喝一聲，嚇得他立刻縮回了手。

“回來交代清楚。”十七朝他勾手。

春秋沒把門關上，嬉皮笑臉道：“我可沒有什麽要交代的，我什麽也沒幹！”

“可不要在我面前耍賴。”十七直勾勾地盯著他，“我來問，你來答。一，衛九有無受傷？二，蔣玉甑去哪裏了？”

春秋東張西望地搖頭道：“這是皇上下的命令，是機密，我不能隨便說。”

“本宮也不能聽？”十七氣得跑過去揪住春秋的耳朵，“趕緊說！”

春秋氣沈丹年，忽然吼道：“不說不說，打死也不說！”

十七被他吼得一楞一楞的，趁她發蒙之際，春秋一溜煙地跑了。

她回過神來，氣打一處來，一叉腰，決定自己找到答案。

嵩山殿有一個後花園，十七支開所有人，自己熟門熟路地翻進後花園，這裏種了很多滁菊，都沒有開花。

十七順著宮燈照亮的鵝卵石小路繞到後殿，輕輕推開門，裏頭燈光很暗，她馬上摔倒。

“唉，你怎麽一點都不聽話呢。”

十七猛地擡頭，看到衛九舉著燈靠近，做賊心虛地低下頭，轉而一想，她也沒做錯什麽，拍拍塵土起來道：“我擔心你，要不是你遮遮掩掩的，我用得著翻墻進來？”

衛九捏著下巴思索一陣子，眼神一凜，“隨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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