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奉華想留下來陪陪十七，怎料永英來稟告朝中戰事，他唯有起身，依依不舍地離開。

“娘娘，我打探到了，春秋公子剛回到長楊館，娘娘可要去見他？”惜紅問道。

十七點頭，溫柔似水的柔情一掃而盡，她冷冷道：“當然要見，替我梳妝吧。”

梳妝過後，她讓惜紅在衣櫥裏取出最簡單的碧藍青撚金線鳳仙裙換上，本想找一雙樸素點的鞋子穿，怎知鞋子一律華貴，她嘆口氣，道一句罷了，穿上最舒適的蜀錦做成鞋面的縷香玉鞋，也就走著去了。

昨夜曾到過一次長楊苑，今日再次到訪，看起來依舊很冷清，毫無生氣。

一個奴才面壁跪著，惜紅一看，是昨夜迎上來說話的小太監。

“過來。”惜紅喊來一個奴才，看了一眼小太監問道，“他犯了什麽錯，跪了有多久了？”

這奴才先向十七請了安，才戰戰兢兢道：“奴才不知道啊，今兒一早天不亮，永英公公親自來罰他跪著，說是面壁思過。”

“長楊苑的事情，永英怎麽會過問？”十七覺得事有蹊蹺，不自覺地望向深處被安上鐵欄的房子，心裏慢慢有了主意。

“娘娘，可要問問小太監事情緣由？”惜紅皺著眉問道。

十七擺擺手，察覺事情的不簡單，轉身便去春秋房間。

春秋這時正狼吞虎咽地吃著滿桌山珍，看見十七招呼不打，大搖大擺地走進來，楞了半晌，停住下筷道：“按理說，我是不是該向皇後娘娘請安？”

“臭小子。”十七猛地一拍他腦袋，直接在他旁邊坐下，嫌棄地看他滿嘴油的樣子，“大清早吃這些，不覺得膩得慌嗎？”

“我兩天沒好好吃飯了，才不管膩不膩，能填飽肚子就行。”春秋夾一個大雞腿往嘴裏塞。

“欸，你這樣吃，真的很難看。”十七給他遞手帕，“快擦擦嘴邊的油，慢慢吃。”

他接過手握，握在掌心裏，挑眉看著十七笑，“聽師傅說，你以前也是這個鬼樣子，怎麽取笑我來了？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十七沒好氣地瞪著他，說不出話來。

“別瞪著我看了，知道你找我是為了什麽事，我這不就是準備說了嘛。”春秋把雞腿吃個精光，擦擦嘴巴，喝口茶才說道，“你的綿綿在皇宮裏好好的，朱熠和宜貴妃對她好的不得了，不過蔣玉甑還是沒有消息傳來，正所謂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你就安心吧。”

十七聽到女兒好好的，心裏也安樂多了。

“消息說完了，你也安心了，還不快走？”春秋疑惑地看著她，跟了衛九這麽多年，也逐漸會察言觀色了，於是他再問，“你好像心事重重的，怎麽，是有什麽事情要我去打探嗎？”

十七聽得他這樣問，順利地把自己要問的事情說了出口，“我問你，奉華是不是一直派人跟著我，探聽我的去處，我遇見的人，聽到的事，他其實全部都知曉？”

春秋心底一驚，眼神閃爍，仍笑嘻嘻道：“怎麽會，你人就在皇宮，皇上還派人跟著你幹什麽？”

十七也笑嘻嘻地說道：“看你這個反應，便知道我猜的沒錯，你還想騙我？”

春秋臉一橫，幹脆跑到床上躺著，催趕道：“走走走，吵死了，別叨擾我午睡！”

“日曬三桿，午睡個什麽東西？”十七用力一推春秋肩膀，“再問你一句，我便走啦，要是你不回答，我就留在這裏，氣死你。”

“那你問，趕快問。”春秋沒好氣地說。

十七便問：“周伯生……就是周將軍，現在怎麽樣了？”

“為什麽突然問起周將軍？”春秋轉過身來，“說來奇怪，周將軍得病，皇上派了最好的太醫為他診治，可是不知道為何，又把太醫喊回來了，不準人為他看病……”

十七沈思，那便是了，這不就正好對上了。奉華一直留意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所以她接觸的人說了對於他不利的事，他都知道，並且立馬采取行動。

奉華有所警惕，有所防備，不就是心虛嗎？不就是印證了玲瓏的話嗎？大事未成，面對城府至深的他，她該如何是好？

冬天的時候，雍兒已經會伏在床上擡頭看人了，十七高興的不得了，沒事就拿著撥浪鼓逗他玩。

“娘娘，蕓妃，灩昭儀，柳昭容來給您請安了。”惜紅說道。

十七繼續逗著孩子，眼皮也不擡道：“傳。”

不一會兒，她們三人便進來了，規規矩矩地請了安後，熟絡地在奴才們端來的圓椅坐下。

“雍兒眼睛溜溜轉的，多精靈呀。”柳昭容說道。

十七怕雍兒脖子酸，把他抱到懷裏，笑道：“他已有三月大，開始認人了。”

“真是可愛極了。”灩昭儀走上前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娘娘累了，臣妾抱抱雍兒吧。”

十七點頭，讓灩昭儀抱著他，伸個懶腰在旁邊的貴妃塌歪歪斜斜地坐著。

“梓灩，你抱一會兒可就好了。”蕓妃關切地提醒她，“自己都是有了身孕的人了，不能過於勞累啊。”

十七微微驚訝道：“灩昭儀有孕了？”

“是。”灩昭儀紅了臉，很靦腆地說道，“娘娘開的方子果然很有用，臣妾知道有孕的時候，都嚇了一跳。”

柳昭容羨慕地看向灩昭儀的肚子，“我也喝了那藥，怎麽我沒動靜呢？”

“不急，很快就會有的。”十七和悅地笑著，轉頭差柏寧拿彤史去紫宸殿，又對她們三人說，“走吧，一起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皇上。”

紫宸殿裏很暖和，十七脫下雲狐鬥篷，把手爐也給惜紅拿著，眉歡眼笑地領著她們向奉華請安。

“坐吧。”奉華放下臨畫的筆，擡頭看滿臉喜色的她們，笑道，“怎麽今天一起來了？可有什麽喜事麽？”

蕓妃上前微微一笑，“臣妾恭喜皇上，灩昭儀有孕了。”

奉華笑意不退，只是停頓半刻方道：“讓太醫看過了麽？幾個月了？”

“何須讓太醫來看？臣妾探探便知。”十七笑了笑，回身擡起灩昭儀的手腕，兩指一探，徐徐說道：“一月有餘了。”

奉華點點頭，讓她們都坐下，自己坐在十七身邊，慢慢地品那杯桑落，時不時地提醒灩昭儀保重身子。

“皇上，娘娘。”柏寧呈上彤史，“請看。”

奉華不取過，十七卻利索地捧在手裏仔細地翻看，忽而一笑，指尖落在灩昭儀的名字上，對奉華說道：“是這個日子了，皇上快拿朱筆圈起吧。”

奉華嗯了一聲作應，永英即刻拿了朱筆來，他大筆一揮，對灩昭儀笑道：“是個好日子。”

灩昭儀低下頭，輕聲笑了。

“你有了身孕，許多事情該額外註意。”十七把彤史合上，“本宮記得，曾太醫精通產科，以後便讓曾太醫照看你這胎。”

灩昭儀屈膝行禮，“臣妾多謝娘娘精心安排。”

奉華往後靠在座背上，輕輕地做了個退下的手勢，三人得令，行禮告退了。

殿門一關，他便冷下臉來。

“怎麽啦？”十七碰了碰他的手臂，“灩昭儀有孕，你不高興？”

奉華凝視她，眉頭一蹙，也是猜到七八分，“這事你做的？”

十七假裝不懂，“皇上瞎說什麽呢，臣妾又不是男子，哪有本事讓女子懷孕？”

“既然都知道，何必遮遮掩掩。”奉華轉過頭去，又喝了一口酒，淡淡道，“為何要換那益胎湯？”

十七坐直了，義正嚴辭道：“朝廷不是都在說，皇上膝下孩子稀少，後妃不能為皇上開枝散葉，皇後難辭其咎。我左思右想，宮裏除了越兒，雍兒，再無別的孩兒，且我看妃子們盼子心切，便動了惻隱之心，所以自作主張，換回了真正的益胎湯。”

他沈默半響，像是自說自話，“她們有孕，你看似十分高興。”

“為何不高興？”十七數著手指笑道，“越兒雍兒多寂寞呀，以後多一些兄弟姐妹玩鬧，豈不是更好？”

“是嗎？”他似笑非笑道。

十七像小貓一樣伏在他的身上，溫順地說道：“我知道，你是覺得她們背後有母家勢力，不想跟她們有孩子，因為有了孩子，便有別的念頭，你不想這樣……”

奉華道：“為何這麽想？”

“你看，你讓我當皇後，是因為我母家已經是沒落貴族，貴妃之位，其中一個是沒有母家背景的崔蘭，而且宮裏僅有的兩個孩子，都是我們兩個沒有背景的女人所生，照此來說，我這樣想是沒錯的。”十七道。

奉華聞言呵呵一笑，不露聲色地推開十七，自顧自地到桌邊繼續臨畫。

“怎麽，我說的不對嗎？”十七問道。

奉華頷首，“你說的對，皇後的職責，你履行得很好。”

十七露出燦爛的笑容，“能得到你的肯定，當真不容易呀。”

奉華沾了墨水，一邊為畫題字一邊說道：“蟠壁關已經攻破，溫庭醞不日便會被押送我國，到時候你可在大牢裏處置了他，遂了自己的心願。”

十七沒想到這麽快就能把溫庭醞打敗，驚愕不已的她用了好一會兒時間才反應過來，這才說道：“收拾溫庭醞對你來說果然是小菜一碟……謝謝你，我真是不知還能做些什麽，才能報答你的恩惠……”

奉華收筆，用邊上的手絹擦手，似是客套一般說道：“你已經用所有報答了我，便已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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