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準備要開始放的時候，十七才剛巧走到追星逐月臺，前朝大臣和後宮都已經在等了，都是一副等不及的模樣，唯有奉華，微微一笑，親自來牽她的手，把她帶到自己身邊。

“滿身酒氣，方才是在哪裏貪看住了？”奉華不介意周圍人的目光，直接摟住十七的腰問道。

他的手臂所及之處，都讓十七感到冰冷與抗拒。她像木偶一樣搖頭，淡淡道：“中秋佳節，忍不住喝了點酒，剛剛在湖邊醒酒，所以來遲了。”

奉華嗯了一聲，隨後揚手示意宮人放煙火。

禮花咻咻地飛上夜空，連帶一路霹靂火星，在繁星之下綻放，一朵朵或像張牙舞爪的菊，或像根根豎起的蒲公英，在黑暗之中發出最燦爛的火光照亮黑暗，可惜，燦爛之光總是很快悄然而逝，煙火散落之後，除了留下一縷縷餘煙，什麽也沒留下了。

十七默默哀嘆，這場盛大的煙火，豈不是像極了她的人生。她在人們眼裏是多麽耀眼，然而這樣的耀眼就如煙花星火，終歸成為一粒微塵。

她現在是現在他的身邊，是最讓人妒忌的皇後，一身無與倫比的閃耀華服，一頭無法相較的華貴鳳冠，站在權力的頂端，憑的是什麽？難道憑的是奉華對自己的愛重嗎？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周伯生最後一句話仍然言猶在耳——之綰，皇上那時也不過十幾歲，年少沖動難自抑，事後皇上也是懊悔不已，每每提及此事總是悲痛難忍。之綰，你可知道，是他親手安葬了藏兄，這麽多年了每到忌日他都親自掃墓祭拜，且他還教養你這麽多年，如今的你也已貴為皇後，他的彌補，已經算是這般了……

奉華在她流離失所之時把她帶回來，承諾她會重振八歧樓，無微不至的照顧，比天還寬廣的容忍，比海還深的情意，是彌補，還是另有所圖，十七更願相信，他是後者。

回想一路走來，皇城布滿地下通道，布滿他的眼線用人，他要把她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回，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然而，他卻把她留在皇城，任由她和朱熠互生情愫，任由她吃苦受傷……他有預料，她在皇城將會經歷什麽，他有把握，她不會甘願被拘束皇城，愛和恨，支持與報仇，他都把她的心思算計得正正好，他把她最後會回到自己身邊，算計得正正好！

屢次在她最受傷時，他總是愛護有加，不計前嫌，慢慢將她囚禁在他的溫柔懷抱裏，她於他而言，比之愛人，不如說，她是他最得意的，必不可少的籌碼與救藥。

煙火落盡，眾人歡呼著朝帝後祝禱，奉華受落，十七也把這深沈心思收在眼底，嫣然一笑，端莊持重，這皇後的樣子，她當得如魚得水。

宴會已了，奉華今夜自然要宿在她這裏。十七坐著鳳攆與他並行，漫無目的地說著閑散的話，她不能讓他察覺不妥，唯有盡力偽裝。

“皇上……”永英從後頭追了上來，瞧了瞧十七才說道，“蘭貴妃娘娘身子不適，想請皇上去紫微宮一趟……”

奉華長眉微皺，正欲打發，十七便道：“你還是去吧，這些日子你都在錦繡宮，蘭貴妃想見見你，無可厚非。”

“中秋之日，團圓之時，我總想和你一同過。”奉華道。

十七笑了笑，“二人同心，不拘哪個日子，都是團圓之時，今夜你便去吧，明早我等你用早膳。”

奉華長眉舒展，親昵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吩咐擺駕。

龍攆漸遠，拐角一轉，人也是不見了。十七叫擡攆奴才停下，自己下來走。

“娘娘……”惜紅替她難過，長嘆一聲道，“娘娘知道真相，還要假裝不知，真是辛苦……”

“全是咎由自取，怎麽辛苦，都得忍著。”十七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往事，悲戚之色浮游面上，“我曾以為朱熠殺了我爹爹，所以我想了辦法，親手射殺了他母後……算來，這條命是我欠他的。”

“娘娘不用愧疚，那時候不也是迫不得已嗎。”惜紅安慰道，“娘娘想一想，娘娘被囚大牢，是朱熠放的火，他對娘娘也是絕情冷酷，娘娘為何要愧疚呢？”

“可是惜紅，現在一想，我總覺得他不至於要我性命……”十七低頭，“他對我的情分，並非全然虛假，他也並非是不念舊情的人，即便他不念舊情要處死我，一聲令下，砍頭就完了，至於要把整個牢房燒掉嗎？惜紅，這事不大對……”

“娘娘這樣說，惜紅也覺得事情蹊蹺。”惜紅整理整理思緒，把舊事翻出來說，“娘娘還是朱朝皇貴妃的時候，皇上曾送給娘娘一個禮物，用的是百子盒裝著，娘娘也是在盒子的凹槽發現那張寫著溫庭醞要殺娘娘的紙條，是衛公子的字跡。憑著娘娘和衛公子的情分，娘娘二話不說便叫我去尋他相救，我雖然腳步很快到了紫字鋪，但是衛公子又怎能吧時間算的這麽精準，恰恰好呆在皇城附近，牢房大火，他又恰恰好時間把娘娘救出……惜紅還以為冥冥中註定娘娘命不該絕，看來是有心人安排，而這個有心人，便是當初送盒子的人……”

十七驚愕，兜兜轉轉，哪有這麽多命不該絕，原來都是有心人的安排！

“若真是如此，娘娘打算怎麽辦？”惜紅糾結地說道，“娘娘已為皇後，又生育了雍皇子，要離開這個紫天城，可比登天還難啊！”

十七心痛失望，卻是哭也哭不出來，面對接連而來的，這顆心已經變得麻木了。她望這四面高高的紅墻，斬釘截鐵地說，“我不離開。”

惜紅道：“那……娘娘有何打算？”

十七轉了方向，朝長楊苑走去，“今後有何打算尚且不知，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到那個人，刨根問底！”

“娘娘是去找衛公子？”

十七冷笑，“除了他，還有誰更清楚來龍去脈！走吧，他的回答，從不叫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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