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時分，滿桌好菜都放涼了，還不見十七回來。永英留意奉華的臉色越來越冷，上前一步進言，“皇上，可要奴才去把娘娘請回來？”

“不必。”奉華直勾勾地盯著門外，“天暗了，把宮燈點上。”

“是，奴才立刻安排下去。”永英不敢叨擾，奉華說什麽他便退下去辦了。

宮燈點上，不過一盞茶的時分，十七才拖著疲倦的身軀珊珊遲歸。奉華冷酷的臉色一掃而過，微笑著為她乘湯，語氣一如往常柔和，“去哪裏玩耍了？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十七坐下，用永英遞來的溫熱毛巾擦了手，心知他只要想知道自己的去處便一定會知道，他這樣問只不過等著她坦白告知，於是她道：“我傳召了蘇明筠到杏雨春風島說說話，可是……她說的話並不好聽，於是我把她趕出宮去了。”

奉華不溫不火地笑笑，“說來聽聽。”

“說給你聽豈不是要惹你生氣？”十七喝一口海參羹湯，低沈道，“你讓周伯生看住她是明智的決定，她不安分。”

奉華點頭，隱秘一笑道：“我早知她內心叛變，要不是顧念舊情，又豈會給她一條生路？”

“奉華……”十七目光有些許渙散，語氣卻很認真，“你有沒有旁的事情隱瞞我？”

“你想知道什麽事情？”奉華笑容不減，“只要你問，我都能坦白告知。”

十七放下湯匙，輕嘆一聲半依在他的懷裏，“我的時間不多了，若你有瞞著我的事，就只能去我墳頭說了，到時候我能不能聽見還不一定呢。”

“傻子，這話以後不準再說。”奉華以十字交纏的姿勢緊握她的手，“你會長命百歲的，我們白首偕老。”

夜風微涼，奉華還有很多未處理好的政事，傳喚了幾個大臣來議，十七覺得煩擾，晚膳過後就走出紫宸殿，往玲瓏的雪陽宮去。

紫天城這地方是真的好，沒有皇城的幹燥，也沒有南邊的潮濕。夏天的陽光雖然耀眼但不毒辣，夏天的夜晚透涼也不悶熱，的確是個養人的地方。十七無奈地笑，兜兜轉轉，從皇城到紫天城，她始終是奉華的。

想來命運真愛捉弄人，每當她的心將要安定下來時，總有煩擾的聲音在耳邊嗡嗡作響，讓她不得安寧。

“娘娘如此煩憂，不如直接問知情人。”惜紅突然說道。

十七頗為意外，“怎麽說？”

“娘娘莫要怪我多聽。今天娘娘和蘇明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我也曾在皇城當過奴婢，實在不知道崔惠妃是皇上安插在隆武帝身邊的奸細。我想著，娘娘聽了蘇明筠的話，心裏肯定對皇上有看法，所以想要聽一聽同是皇上部下的說法……”惜紅挑著明晃晃的六角燈籠，看那火光一跳一跳的，“娘娘心思細膩，又敏感多思，這種時候一定會搖擺不定吧。”

十七聽完惜紅的話，忽然覺得惜紅成熟了，想的事情也和從前不一樣，不是聽話去做事，而是有自己的想法。

“你會如此想，真是出乎我意料。”十七笑道，“只是崔彤現在過著的是她最想要的生活，我為何非要打擾她呢？而且我既然回到奉華身邊，應該信他才是。”

惜紅深覺有理，“也是，崔惠妃娘娘這段路走得艱難，可能也不想再與舊人有何牽連。”

雪陽宮裏靜悄悄的，只有雪影殿偶爾傳出幾句笑語。十七進去時對奴才們擺手示意不必通傳，可是雯音老遠就看見十七，轉身就去殿內告知玲瓏了。

“怎麽華貴妃來了都一副偷偷摸摸的樣子？”玲瓏出來迎接，笑著牽十七的手進殿，對雯音說道，“給貴妃娘娘熱一杯紅棗茶，她懷著身孕，喝這個好。”

“臣妾給華貴妃娘娘請安。”一個畫著淡淡妝容的嬪妃欠身請安。

十七坐下來，定眼一看，這嬪妃像在哪兒見過，卻又想不起來了。

“這是殷婕妤，以前在紫輝園時就很低調，不時常出門，難怪你不認得。“玲瓏拍拍殷婕妤的手，”別拘謹，華貴妃也不是拘泥規矩的人。”

“玲瓏說得對，你平身吧。”十七笑瞇瞇道。

殷婕妤道聲謝娘娘後，始終半垂著頭沒有正視她，安分地坐在玲瓏對面。

十七瞧殷婕妤禮節做得很足，性子也很謙和，心生親近之意。她看桌上還有沒下完的棋，拿自己打趣道：“我還以為玲瓏和我一樣無聊呢，還說快來陪陪她，原來殷婕妤早早來陪她了，看來你們倒是快樂得不行，只有我一個人無聊了。”

“華貴妃寵冠六宮，說的都是什麽話。不過看在貴妃今夜無聊的份上，我們兩個就勉強帶貴妃一起玩吧。”玲瓏把棋子收好，分別放在黑白兩個盅裏，“不知華貴妃有沒有興趣和臣妾下棋呢？”

十七看向乖巧不語的殷婕妤，笑著拒絕道：“我和你下棋這麽多年了，我也沒能贏你，更何況棋技生疏這麽多年，更加贏不了你了，這樣玩下去豈不是沒意思？”

“原來貴妃也有怕輸的時候呢。”玲瓏偷笑，叫奴才把棋盅拿走。

十七笑一笑，轉過話題說道：“你們剛剛在聊什麽呢，笑得這麽開心，也說來讓我開心開心呀。”

“你這人，真是哪兒熱鬧愛紮堆哪裏。”玲瓏往殷婕妤那兒拋一眼，“你跟貴妃說吧，要是我來說，肯定一句話都沒說完就被她打斷三次。”

殷婕妤雙手疊在膝蓋上，婉約地笑道：“我們剛才在說家鄉的趣事，也不過是鄰裏間口口相傳的醜事而已，要是娘娘想聽，臣妾便一事不漏地說。”

十七點點頭，喝一口雯音遞來的紅棗茶，“反正時間長著，你說吧。”

殷婕妤回了是，繪聲繪色地說著趣事，逗得十七哈哈大笑。一會兒後，趣事說完，玲瓏先打了一哈欠，殷婕妤也識相，有禮的躬身告辭了。

“你不忍開口讓她回去，只好我裝模作樣趕人了。”玲瓏體貼地取一個軟枕放在十七腰背後頭，“說吧，今夜找我是不是有什麽事情想對我說的？”

十七睨她一眼，懶懶地呢喃道：“還是你懂我。”

“都這麽多年的姐妹了，難道你這點兒小心思，我還看不出來嗎？“玲瓏坐她身側，“究竟要說什麽快說吧，別讓我等久了。”

“我的確是有事情要跟你說，也有事情要問問你的意思。”十七枕在她的手臂上，把醞釀很久的話說出來，“玲瓏，你該記得上次我吃到銀針那件事吧？自從那次之後，我精神越來越差，身子越來越不好，所以這一趟去草原，我終於弄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原來那針上有毒，是沙哈拉國獨有的奇毒，白水毒。”

玲瓏瞠目結舌，驚訝之餘對十七是滿滿擔憂，“那如何是好？可有解藥？可是你懷著孩子，這時候中毒……”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自有解決的辦法，只不過這口氣我咽不下，這個仇我也一定要報，我不能讓人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害了我，害了孩子！”十七氣憤難平，“沙哈拉國的奇毒，可不就是敏妃母國的麽！她肯定趁著請母國太醫進宮的空檔讓太醫送來毒物，果真陰狠！”

玲瓏也對敏妃的惡毒舉動十分憤慨痛恨，“她竟對你做出這樣下作的事情，絕不能輕易饒了她！十七，你可想到什麽法子？”

“她能耍陰招，我們也能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十七湊近玲瓏耳邊把計劃托盤而出……

玲瓏聽得一怔一怔，然後不一會兒抿嘴笑起來，“這是個好辦法，想不到終於有用得上雨才人的時候了，就怕她沒這個膽量，不敢答應你。”

“雨才人與敏妃積怨已久，這會兒是她報仇雪恨的時候了，她一定會答應。”十七眼神飛揚，信心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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