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猝不及防的淅淅瀝瀝下了起來，連綿雨滴滴滴答答的落在院子的小池塘上，聲音脆響，很像詩裏“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情景。十七合上手裏的西施記，叫小茹把剛合上的窗戶打開，嗅著雨露的清新味道，靠在邊上看雨。

“娘娘，雖說天氣不冷了，但下雨了還是有點涼風，可別靠在窗臺上吹風了。”小茹貼心的捧上一杯剛熱好的牛乳，“謝大人說了，臨近生產喝多些牛乳，對娘娘好，對小皇子也好，娘娘快趁熱喝了吧。”

十七接過杯子，暖烘烘的感覺溫暖了她冰涼的雙手。她趁熱喝了大半杯後，心裏的歉意溢於言表，苦笑著對小茹說道：“跟了我這麽久，受了比以前當差時更多的苦，委屈你了。”

“娘娘這是什麽話？奴婢沒有吃苦，奴婢能服侍娘娘一場，這輩子也算值了。”小茹發自內心的笑了出來，半坐在十七腳邊為她按摸輕微浮腫的小腿，“其實不只是奴婢這樣想，承乾宮所有奴才都這麽想的。宮裏的主子難相處，又愛刁難人，動不動就是一頓罰，再沒有比娘娘更親和的主子，還能和咱們一塊兒過節，說故事。娘娘總叫奴婢拿您的月銀幫補小的們家裏，其實他們都知道，對娘娘是一萬個感激，還那裏會委屈呢？”

十七笑了笑，對小茹伸出手示意要她起來，溫柔說道：“我想過了，這幾天我會想個辦法把你和冉芬，長明送出去服侍宜妃，我在這宮裏老死也無所謂，但是不能耽誤了你們。宮人滿歲數就能出宮，你們年紀不小了，跟著宜妃不會錯的。”

“這又是為何？娘娘要趕小茹走麽？”才說罷，小茹眼眶飽含淚水，激動地跪了下來，“在奴婢心裏，娘娘不僅僅是主子……娘娘為何要這麽說？奴婢不想離開娘娘，請娘娘不要再說這些話了……”

十七揪心，小茹這實心眼的丫頭，又怎會想到這麽長遠？要是惜紅成事，她也走了，這些宮人還不被張舒雅她們欺負得不成樣子？她嘆息，她為他們安排了後路，正是她能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忽然一聲沈重的開門聲劃破空氣的寧靜，有奴才上前詢問，卻被帶頭氣勢洶洶的侍衛一把推開，這一水十幾個侍衛帶刀闖進承乾宮，十七透過窗戶看到此情此景，心底沒有著落，不自覺湧起一絲驚慌。

“皇貴妃娘娘，請吧！”帶頭的侍衛盔甲一套，顯得威風八面，說話更是一點兒也不客氣。

小茹護主，擋在十七面前質問道：“你區區一個侍衛，禮都沒行，還敢在娘娘面前耍威風？”

“讓開！”

侍衛瞪了小茹一眼，對著小茹舉手佯裝要打下去，怎知小茹絲毫不懼，揚臉罵道：“你竟敢在承乾宮撒野！”

“死到臨頭了還嘴硬！你不讓開是吧，看我——”

十七擡手用力握住侍衛的手腕，兩眼寒光，冷冷道：“你進來時還喊本宮皇貴妃娘娘，想必皇上還未對本宮處罰，你現在就這般無禮，他日本宮翻身，第一個便拿你開刀。”

侍衛打了個寒顫，馬上收回手去恭敬站著，和和氣氣賠笑道：“娘娘恕奴才無禮……皇上讓奴才請娘娘到金鑾殿，娘娘請吧……”

金鑾殿，是朝廷議事的地方。十七心裏大約有了底，要是後宮的事情，頊元大可在乾清宮把自己審問了，凡是要搬上朝廷來說的，都是屬於國事了。惜紅消失的無影無蹤，照理說，是該好好審問她一番……這幫臣子也不蠢，該是明白皇宮有密道了。

十七在金鑾殿前下轎，交代了小茹守在殿外，要是有什麽突發狀況馬上去找宜妃後挺著大肚子慢慢的往殿內走，她不看臣子們投來的異常目光，只不過是詢問密道事情罷了，朝臣都在，未免小題大做。

但是事情往往不在她意料之中，身為醫者，這麽大股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她不可能聞不到，夾雜著血腥的國事，擾亂她心裏的推斷，事態嚴重，她在這些國事面前的分量，不過輕如燕羽。

“臣妾給皇上請安。”十七艱難地欠身，望著上頭一直背著她的頊元緩緩轉過身來，好久不見，頊元容顏疲倦，神情像一下子蒼老了一樣，目光渙散，甚至在對上她目光時有些許躲閃，他緊緊揣著手，像是憋著什麽沈重的包袱一樣，卻無法回避，無法相訴。

半晌，頊元喉頭微動，說道：“免禮。”

“好了，皇貴妃，皇上對你還是顧念舊情，有些話也問不出口，我溫庭醞就不怕，平時和皇貴妃沒什麽交情，這個話就由我來問吧。”溫庭醞駐著鳩杖上前走兩步，雙手在鳩頭上疊起，似笑非笑說道，“你就是舊崇貴族對嗎？”

十七聞言，心裏咯噔一下，掃一圈在場臣子，鐘相不在，鄧則仕不在，司徒映風和南宮雁不在，玉甑被派去豐國，更是不在，反而明威公在，張舒雅和筱盈在，曲折的事情頓時擼順，但她還是留了個心眼，反問溫庭醞道：“溫大人何以如此說？”

“連明威公都說你不是他的女兒，那你是誰？你是王之綰，你也是從前的朝月公主冷十七！”溫庭醞言之鑿鑿，擲地有聲，手指向筱盈指去，“筱盈你記得吧？從前服侍西昌君主容成軾的婢女，她親耳聽見容成軾喊你十七的。皇貴妃，天底下怎麽會有長得如此相像的兩個人，所以說你王之綰就是冷十七。冷十七精通醫術，貴族裏王家就是以醫術精湛位列貴族的，所有事情水落石出，皇貴妃，輪不到你不承認！”

果然，紙包不住火，事情總有暴露的那一天。十七看向頊元，想起那天在毓慶宮坦誠相對，梅花簇簇地飄落，他問她他們是不是仇人，他還說為了江山穩定無情殺戮是錯的離譜，怎麽到了現在，他什麽話也不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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