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上的事情很快就往後宮傳開，因為長安將軍多次上奏折請頊元寬恕雅貴人，頊元出於安撫征戰前線的長安將軍的心，也念在雅貴人被禁足的日子也是夠長了，便解了她的禁足，但是位份依舊貶為貴人，沒有重新給她嬪位。

十七得知雅貴人重得自由身，也下令免了禦膳房日日給她送去冷菜。

幾日後，雅貴人忽然登門求見，十七鄙夷地笑了笑，半開玩笑道：“本宮這樣對她，她還來找我做什麽？不會是來找我算賬的吧？”

小茹偷偷地笑，問道：“那娘娘可要傳她？”

“來都來了，本宮就看看她又想鬧出什麽幺蛾子。”十七從貴妃榻上下來，又到蟠龍寶座那兒慵懶的坐著，閑閑道，“傳。”

雅貴人得了十七的傳召，端正身姿進殿，撚衣下拜道：“嬪妾參見娘娘，願娘娘金安。”

“起來吧，坐。”十七對小茹擡了擡下巴，“給雅貴人上茶。”

雅貴人點點頭，以往的做作全消，聽話的安靜坐著。十七看雅貴人身上只穿著清新的淡綠色雲燕裙，發簪也只是挑最普通的翡翠銀簪子戴著，很是素凈。

“雅貴人似乎變了許多。”十七微微地笑，“如今這幅清新怡人的樣子比從前好看多了。”

“是，嬪妾謝娘娘的誇讚。”雅貴人低頭瞧著自己這身不爭不搶的服裝，平和笑道，“嬪妾以前真的做了錯事，心裏有愧，禁足的日子裏嬪妾在延禧宮念經，心也清凈了很多，所以娘娘看嬪妾就覺得嬪妾像變了個人吧。”

十七同意地頷首，又冷笑道：“你天天吃冷菜，也不怪本宮？”

雅貴人搖搖頭，恬靜道：“嬪妾以前下藥害娘娘差點活不過來，娘娘對嬪妾略施小懲大誡，嬪妾又怎麽了會怪娘娘呢？”

十七無言一笑，這個雅貴人，雖然性子看起來是清凈多了，但是她心思多，十七也不是完全猜得透，便道：“雅貴人特意前來，不會是想找本宮敘舊而已吧？要是如此，那舊也敘了，你就可以回你的宮裏去了。”

“娘娘不必著急，且聽嬪妾稟告一事，這件事藏在嬪妾心裏數日，要是不來告訴娘娘，嬪妾這心裏總是不舒坦，晚上也睡不下去。”雅貴人猶疑了一會兒，像是鼓足了勇氣道，“娘娘，其實程才人肚子裏懷的並不是皇上的孩子，是一個她偷偷弄進宮中的野男人的種！”

十七一聽，神情驟然失色，心裏的震驚如同驚濤駭浪！程才人懷的不是頊元的孩子？這事情可不是三言兩語胡說就行的！

“雅貴人，你不要信口開河，說話是要負責任的！”十七聲音都高了八度地斥責道。

雅貴人就知道十七會不信，為表鄭重讓十七相信自己，她離開座位跪在殿中間的花崗巖上，一句一句說的很是用力，“娘娘，嬪妾會對自己說過的話負責任的，要是娘娘不信，嬪妾可以將來龍去脈說給娘娘聽，娘娘一去查就知道真偽了。”

十七心裏急的如同幾萬只螞蟻在撕咬，她忙道：“你快說。”

“是。”雅貴人一邊跪著，一邊兩手撐著地面，擡起頭不回避十七的視線，她道，“嬪妾是夜晚接了皇上解禁足的旨意，因為實在太開心，嬪妾連夜出延禧宮，和絲絲一同在宮裏閑逛。不想到了禦花園，卻聽到細細碎碎的說話聲，嬪妾靠近去聽，原來是一個小太監問程才人身邊的楊枝要銀子封嘴，楊枝起初不給，小太監就氣得說了一句‘你信不信我把程才人弄男人進來接種的事揚出去’，楊枝聽了之後慌裏慌張地給他銀子，嬪妾才信了。”

十七完全楞住了，不知道要做什麽表情才好，一陣恍惚之後她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雅貴人見十七不信，突然立起三指發誓，“要是嬪妾有一字虛言，將不得好死。”

十七一口氣憋在心頭，還是不信，“這麽大的消息，你為何告訴本宮？你早已經和本宮水火不容，現在來告訴本宮這個，莫不是想借刀殺人？好讓你爭寵上位？”

“嬪妾也想去告訴皇上，但是嬪妾怕自己只有一張嘴，皇上怪下來說嬪妾無憑無據冤枉了程才人，嬪妾也是要挨罰的。”雅貴人頓了頓又道，“但是這天大的事情，嬪妾要是不說給娘娘聽，那程才人把別人的孩子生下來當皇嗣養，豈不是作孽？”

雅貴人說的有道理，可是十七還是沈浸在驚愕裏無法自拔。十七緩了緩，喝了一口茶，半晌後才道：“這事雖然無憑無據，可是還是要讓皇上知道才好。”

“娘娘的意思是……嬪妾去告訴皇上？”

十七把微燙的茶杯握在兩手的掌心裏，幽幽道：“你是聽到他們談話的人，你去告訴皇上是最好的，不過……不過無憑無據，皇上的確不信。這樣吧，你先回去，容本宮想想。”

雅貴人心知十七是把她的話聽進去了，再拜後行禮告退。

“娘娘！要是雅貴人說的是真的，那程才人就是在貍貓換太子啊！”小茹的驚訝比十七還大，她捂住嘴，生怕自己驚呼出來，“娘娘，現在要怎麽辦？去乾清宮找皇上說個清楚嗎？”

“先別說。”十七把雙腿交叉放上寶座，兩手托著臉沈思著。程才人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單憑雅貴人片面之詞也不足為信，要是懷的是個龍種，那可不就是錯殺了頊元的孩子嗎？這孩子可是頊元難能可貴得來的孩子啊！

十七的頭忽然就疼得很，恨意湧上心頭，只恨她的身子不爭氣，連個孩子也無法懷上，才致使她在許多事情上痛苦萬分，難以抉擇。

“小茹，我們到永和宮去會一會這個程才人。”十七離座，兩手一拂身上的杏子色鳳裙，便大步流星往永和宮去。

十七對程才人的印象大抵可以用溫婉來形容，這人不僅僅有兩分像自己，就連穿著上，都和自己一樣，喜歡素凈的顏色。十七想起自己在程才人這樣的二十出頭年紀時，自己是這樣的年少輕狂，這些程才人都沒有，但是程才人靜下來不說話輕笑的這一面，卻很像她。

她不敢再想，腳步卻走得飛快。

永和宮是十七安排給顏貴人和程才人的住處，十七依稀記得程才人被她安排在寬敞明亮的錦瑟居，她才走到宮門口，頊元的龍輦就停在了眼前。

他在裏面。

十七的心變得越來越冷，她像是墜入了一個深深的冰窖裏，忍著刺骨寒冰摸索著出路。她不讓宮人前去傳告，自己貿然地闖入了這同樣華麗的永和宮，憑著印象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去錦瑟居。

錦瑟居果然是個極好的地方，雅致而不失韻味。她放眼望去，這裏的窗花都被換上石榴花為圖案，石榴意味著多子，很是應景，但是落在十七眼裏，卻痛徹心扉。

“聽得見嗎？”

“你別動。”

“嬪妾沒有動，是孩子在動呢。”

“是麽……是，朕感覺到了。”

他們二人的輕笑話語落入十七的耳中，十七只覺得難受得難以呼吸，她再三緩和自己的氣息，踏上臺階，走了進去。

在東邊配殿，十七瞧見她畢生難以忘懷的場景，頊元正以極愛護的姿態把頭貼近程才人的肚子上，很是專註地聆聽，不時露出開懷的笑容。而程才人也是笑顏輕展，深情凝望為她低下頭的頊元，面如桃花。

這樣望去，十七恍惚覺得程才人就是自己，頊元應該聽著十七肚子裏的動靜，露出這樣的笑容。當年她在汾陽城懷著孕，也沒有一天得到過頊元這樣的關愛，沒有一天是他陪伴在身邊的……十七心碎，全身的力氣就像憑空消散，一下子頹然地靠在墻邊。

“娘娘……您別這樣……娘娘……”小茹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她用盡全力想要扶著十七走出這兒，十七卻是腳步浮浮，走得極慢。

小茹細細的喊聲似乎被偏殿的人聽見，偏殿裏穿著杜若色常服的人伴著風沖了出來，突然看見十七的他不知道作何反應，只楞在原地一動不動。

“娘娘……皇上，皇上來了……”

十七聽到這句話猛然擡頭，與他對視時多了幾分恨意，連話也不願說便走了。

顏貴人遠遠瞧見這一幕，馬上就追了出來，轉頭看見程才人慢悠悠從錦瑟居出來，破口大罵一句：“賤人！”

程才人楞了楞，上前挽住頊元的手，小心翼翼地問道：“嬪妾……嬪妾又做錯了什麽嗎……”

頊元沒有心情搭理她了，身子自然而然地向前傾去，腳步一邁也追了出去，可惜腳步才出了永和宮，就再也不見十七的蹤影。

長春宮裏，十七旋身進了西配殿。宜嬪和顏貴人聽了小茹說事情的經過，兩人相視一眼，知道這無疑對十七來說是一個磨滅性的打擊。她們二人都深知，後宮女人要是對皇上動了情，那只能是悲劇收場。

“宜嬪娘娘，我們娘娘傷心，不如就在此留宿一晚，不知道宜嬪娘娘還放不方便？”小茹誠心誠意地問宜嬪道。

宜嬪毫不猶豫說道：“當然是可以的了，不要說一晚上，儷妃娘娘想要在這裏呆多久都可以，只要儷妃娘娘願意。”

顏貴人則是插嘴道：“照我看，儷妃娘娘在這裏待不了多久，方才我把儷妃拉進長春宮時，皇上已經在後面追了出來，看來等一下就有奴才來找人了。”

“那……我們把儷妃娘娘藏起來吧。”一向低調只求平安度日的宜嬪說道，“長春宮有個戲臺子，下頭是空的，要是有奴才來尋人，咱們就把儷妃娘娘藏在那裏，要是誰敢靠近，我就把他們喝出去。”

“罵人的本事還是我強一些，這活兒交給我來做！”顏貴人自告奮勇道。

宜嬪想了想，也同意了，“行，那我在前頭招架住那些搜宮的奴才，你就在戲臺子那裏候著，如何？”

小茹感激涕零，“奴婢謝兩位娘娘了！”

“說什麽謝，你盡說傻話！”顏貴人順著小茹目光往十七悲傷的背影看去，恨得牙癢癢的，“這個程情兒就是個賤人！我和她住一個宮裏，真是惡心了我自己！明日我就回永和宮，把這賤人趕出去！”

“你這話在這裏說說就罷了，她畢竟有孕，還是別鬧了吧。”宜嬪說完，就傳來兩個親近的內監把十七慢慢扶到戲臺子底下去。

果不其然，長春宮的大門被敲響，是有奴才來搜宮來了，帶頭的就是皇上身邊的小成子。宜嬪上前一步，微微一笑問道：“成公公怎麽帶著人過來了？”

“回宜嬪娘娘的話，奴才也是奉命行事，來這兒看看儷妃娘娘在不在的。”小成子東張西望，招招手示意底下的奴才們去搜人。

宜嬪不樂意了，“儷妃娘娘沒有來本宮這裏，你們在這裏能搜什麽出來？”

小成子打著千兒道：“請宜嬪娘娘體恤奴才，奴才也是按照皇上的口諭來這兒的，並不是故意刁難宜嬪娘娘的，還請娘娘不要怪罪。”

“本宮與世無爭，只求自保，不知道儷妃犯了什麽事要動用到搜宮去？”宜嬪一副無知的模樣，“本宮再蠢頓，也不會自找麻煩的啊。”

“回娘娘，奴才只曉得皇上在意儷妃娘娘，不曉得別的，大概是兩人打情罵俏吧，不礙什麽事，宜嬪娘娘就別問了。”小成子婉轉回絕道。

不一會兒，有一個侍衛來向小成子道：“成公公，戲臺子那裏無法搜，顏貴人正擋著！還請成公公親自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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