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子笑得像狐貍一樣，旋身就進殿稟告去。

頊元眉頭緊蹙，不快不慢道：“讓葛德勝進來。”

一個眨眼的時間，葛公公就端著綠頭牌進來了，畢恭畢敬地請了安，滿臉堆笑，“皇上，該翻牌子了。”

“怎麽，你很想朕翻牌子？”

葛公公一楞，又笑道：“奴才去問了儷妃娘娘的意思，娘娘也說按規矩辦……”

“哦，原來是儷妃的意思嗎？”頊元放下批奏折的朱筆，負手上前，掃一眼刻著每個新晉小主名字的綠頭牌，淡淡道，“要是朕一個也不選呢？你是不是無法向儷妃交差了？”

“皇上……”

“你，捧著綠頭牌，到承乾宮的青磚上跪著，儷妃不來見朕，你就別起來。”頊元怒喝道，“滾！”

葛公公不敢在頊元氣頭上再說話，急忙以最快動作滾出了大殿。小路子看著他這屁滾尿流的樣子笑得不成樣子，道：“虧你來時還興高采烈的，我就猜到皇上會有這一招！”

“你還笑？”葛公公氣得伸手就在小路子手臂上一捏，“方才你怎麽不提醒我？盡在這裏看我笑話！”

小路子往後躲去，搓著手臂痛處道：“哦喲！這事還用得著提醒嗎？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有多中意儷妃娘娘，儷妃娘娘居然把皇上往外推，你說皇上會不生氣嗎？”

“我看你就是存心的！”葛公公低低的罵小路子一聲，又道，“我現在就要去承乾宮罰跪了，你要是有點良心，就給哥哥我在皇上面前求求情，不然我回去得抓著你給我按摩兩腿才行。”

小路子不樂意了，“來時還喊我路公公，現在倒朝我嚷嚷了，還讓我給你求情？皇上生了氣，我都自身難保啊！”

“喊你路公公是瞧你升了官職了，但私下裏你是後我三年進來的，從前你不也是對我哥哥哥哥地叫嗎？”葛公公嘆了一聲，不再拌嘴了，垂頭喪氣道，“不說了，我得去承乾宮了，省的皇上突然出來瞧見我還在這裏不順眼，讓我挨板子呢。”

小路子嘿嘿地笑，“放心，要是真叫你挨板子了，我會輕輕地打你的，保證不疼。”

葛公公瞪了小路子一眼，不再和他多話，頭也不回地往承乾宮去。

承乾宮裏的人看葛公公又過來了，手裏捧著的綠頭牌一張都沒被翻過，好奇得交頭接耳。葛公公道了一句看什麽看，心裏憋著一股氣，又無法抗旨，唯有屈膝在外頭堅硬的青磚上跪下了。

小茹遠遠的瞧見葛公公又兜了回來，過來問道：“葛公公怎麽又回來了，怎的跪著呢？”

葛公公把乾清宮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求小茹道：“小茹姑娘，你是儷妃娘娘身邊的侍女，你說的話，娘娘會聽的，快叫娘娘去一趟乾清宮吧，不然奴才的膝蓋跪一晚上的話未來一個禮拜也不能走路哇。”

小茹左右為難，“我說的話，娘娘也不一定會聽呀……要不我去給娘娘傳個話吧，她聽見了，自會做主的。”

“那就謝姑娘了！”葛公公欣喜道。

小茹接了這茬燙手山芋，隔著殿門對十七道：“娘娘，內務府的葛公公被皇上趕回來了，要他捧著綠頭牌跪著，直到您去乾清宮見了皇上，葛公公才能起來……娘娘請做個主吧，要是現在去找皇上的話，奴婢就備轎……”

殿內沒有任何回應。

小茹無法了，拿了個軟墊子給葛公公墊著來跪作罷。

一夜過去，旭日東升。

大殿的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十七萎靡不振的樣子在日頭底下顯得格外難過。守了一夜的小茹知道十七開門的剎那是高興的，但是見了她的樣子，高興一掃而光，她趕緊扶住十七道：“娘娘，您怎的如此憔悴……”

“是麽？”十七有氣無力地撫摸自己的臉龐，“我的樣子和以前一樣啊……只不過一晚沒睡，疲倦而已……對了，在青磚上跪著的人是誰？”

小茹忙道：“他是內務府的葛公公啊，皇上讓他拿著綠頭牌在娘娘宮裏頭跪著，要是娘娘不去乾清宮見皇上，葛公公就一直要跪下去……”

“這樣啊，那就委屈葛公公了。”十七嘴角輕輕往上一勾，“本宮是不打算走出承乾宮了，讓他就這樣跪個三五年吧。”

“娘娘……”

十七勉力一笑，“開玩笑罷了，小茹，你和本宮進去梳妝吧。”

“是！”小茹答應著，“奴婢替娘娘梳妝完了，即刻傳早膳給娘娘享用，娘娘已經一整天沒吃過什麽東西了，肚子都快餓扁了吧？”

十七點點頭，坐在梳妝臺前隨小茹梳妝。

這一晚，她已經把很多事情都想透徹了。他是皇上，沒有後人怎麽可以？她是妃子，她不能為他生兒育女，那旁人，終究也是可以的。她曾多麽渴望與頊元二人相守到老，她進宮之後一直專寵，把其他人所謂的雨露均沾拋於腦後，在她而言，和心愛的夫君風花雪月過完這一生，該有多麽幸福。

但是她不能，她不能像天底下普通女子一樣，只因為她的夫君是皇上。頊元和自己有相同的想法，從前頊元就想只得一心人，但是他即使成了皇上，也無法只得一心人，他們兩個人只是幼稚地做著夢，一直以為只要足夠努力，就可以永永遠遠地相伴，可是面對現實，他們居然是如此蠢笨。

壓準頊元下朝的時辰，十七只帶著小茹一個侍女到乾清宮去。還差幾步到正殿，就聽見頊元大發雷霆的聲音，她腳步一抖，擺手讓小路子不用通傳，自己安靜地站在外頭聽著。

“怎麽會讓豐國再得了一個南州！”頊元把奏折用力地往地上一扔，氣得青筋露起，他怒道，“鎮守南州的吳將軍呢？怎麽不見他來述職？”

一個大人的聲音想起，他道：“回皇上，吳將軍已經就地被俘，無法回來述職了。”

另一個大人道：“皇上不知道，這次打下南州的是以前崇朝的強將周伯生！想不到周伯生一把年紀了，還如此驍勇善戰，半個月就攻下南州了。”

“朕記得……周伯生是在……朝月公主冊封禮時趁亂被救走的。”頊元回憶起來氣憤得怒拍桌子，“只可惜當時事情太多，顧不上去把周伯生抓回來，現在讓他‘覆活’了，還不把朱朝吃了？”

“皇上，恕臣直言，自從豐國換了新君主後，豐國強大了不少。”十七認得這是鐘景圖的聲音，他沈緩道，“新君主不僅把咱們的攻打架住了，還能調兵遣將拿下南州，另一方面來說看，新君主是個能人啊！”

“據我所知，舊君主唯一的兒子只是個蠢頓之流。”頊元冷靜下來，一邊沈思一邊踱步，“只可惜玉甑去尋青菖翁主，不然朕也好派他去豐國刺探情報。”

鐘景圖建議道：“錦衛門有能力的人不只是蔣大人一個，臣覺得他的屬下劉成也不錯，皇上可以用一用新人。”

“劉成麽……”

另一個大人也建議道：“趁著豐國還沒有把南州捂熱，咱們可以派司徒將軍或者南宮將軍前去收覆。”

“他們去的話也不是不行，只是西昌不斷來犯，朕已經派了南宮雁去抵擋攻擊，也算微有成效。”頊元道。

“南宮將軍的戰果顯然，西昌國國君是個打戰奇才，要是當時朝月公主沒死，能和西昌國國君結親，現在就不必為西昌的事情這樣頭疼。”頭一個說話的大人道。

頊元聽了心裏不舒服，要是把心愛的女人送到容成軾身邊才能換得國家安定，那要他繼位為皇意義何在？

鐘景圖再進言道：“皇上不要忘了草原上的魏將軍，其實魏將軍戰事能力不輸從前的定國將軍，外號戰無不勝的長勝將軍，只是他從前輸了一場戰給西昌國，從此懊惱不已，不再與西昌交鋒，選擇鎮守偏遠，和赫邑國之類的接壤國家打仗。皇上可以重用魏將軍，但是魏將軍為人固執，不容易勸說，皇上可以寵幸顏貴人，得到顏貴人的傾心，讓顏貴人去勸說魏將軍，畢竟魏將軍一直說顏貴人是最了解他脾性的人，顏貴人去勸，一定有成效。”

頊元未置可否。

突然一份急報由一個戎裝士兵快跑呈進乾清宮，小路子忙帶了士兵進殿，士兵滿身都是戰火裏沾上的沙塵，他忍著悲痛，用力一跪道：“皇上！長安將軍戰事失利，失了衡州！”

接連的失利傳來，頊元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恨不得親自披甲上陣征戰沙場，他臉色生硬如鐵，“小路子，去請連禪。”

“是，皇上。”小路子應聲，馬上就跑去喊人快馬加鞭到汾陽城請了。

頊元朝政繁忙，看來也無暇見十七了，她欲轉身悄悄地離開，偏偏這個時候雅嬪就急匆匆地來了，雅嬪急如星火，卻見殿門緊閉，便焦急地問十七道：“儷妃娘娘，皇上可在裏頭麽？”

十七淡淡道：“皇上正和大臣們議事，今日是不得空見你了。”

“這一定是說嬪妾父親的事情……”雅嬪頓了頓，突然朝十七猛地下拜，很是虔誠道，“嬪妾知道儷妃娘娘允內務府給皇上傳上新進宮小主們的綠頭牌，但是嬪妾懇請娘娘，能否把嬪妾的綠頭牌也加進去……嬪妾……”

那邊廂說完長安將軍戰敗，這邊廂雅嬪就來找頊元了，還說到要侍寢，十七就猜到雅嬪是怕頊元怪罪長安將軍，想以身試探頊元的意思。但是雅嬪不了解頊元，用錯了心思，十七便搖頭道：“你這樣做何必呢？皇上根本不會——”

十七的話都沒說完，雅嬪就搶白道：“還請娘娘成全嬪妾！”

十七語塞，雅嬪既然不聽，她也不多說了，一句話也沒有回答雅嬪就和小茹回去了。

而她沒想到的是，頊元早就讓大臣們不要說話，他獨自站在殿門後頭，聽著她和雅嬪的對話。

這晚的月色無比慘淡，頊元看完了今日呈上來的最後一本奏折，勞累極了，恍惚間還以為十七就在身側，微笑著要為他揉太陽穴減輕勞累，但他睜眼再看，什麽也沒有。

頊元喚過小路子，“謝奮已經在外頭等著了麽？”

“是，回皇上，謝太醫等在外頭有一刻鐘了，皇上是否要現在見他？”小路子回道。

頊元頷首，“傳吧。”

小路子躬身下去，傳了謝奮來見頊元。謝奮拂拂衣袖給頊元請安，問道：“不知皇上召見微臣是有什麽吩咐？”

頊元累得靠在寶座上閉目養神，“那日儷妃傳召你之後便一反常態，朕想知道原因。”

謝奮楞了楞，十七果然無法向頊元開口，他也不知道該不該為這事守口如瓶，便不敢隨意回話。

“朕在問你，你答就是，不要有什麽顧慮。”頊元道。

謝奮猶豫再三，回道：“皇上還是親自去問儷妃娘娘吧。”

“謝奮！”頊元龍顏大怒，右手抓起茶杯想要向謝奮扔去，卻在舉起時就僵在半空，“謝奮，朕讓你說，你便說！你再顧左右而言他，朕便要對你不客氣！”

謝奮夾在頊元和十七中間，真是左右做人難。憑他和十七的交情，他不怕受刑，但是要是十七一直不說，頊元不會明白十七的苦楚，兩人越走越遠，這對十七真的好麽？不過好與不好，也不是他能說的絕對的。

於是他幹脆鐵了心，硬著脖子道：“微臣還是那一句話，皇上是九五之尊，無須對微臣客氣。”說罷一拜一磕頭，趴在鋪著華麗地毯的地面上久久不起。

頊元也並非愚鈍之人，更並非分毫不知，他看出謝奮和十七交情不淺，為十七守口如瓶也在情理之中，於是頊元放下手中茶杯，無力道：“謝奮，十七是不是不能再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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