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宴，重華宮擺著金龍大宴桌，上頭滿是山珍海味。頊元登基第一年的夜宴，有了周親王，太妃們，明威公，長安將軍，司徒將軍兩位將軍在，大家吃著佳肴，賞戲看舞，對詩飲酒，毫不拘束，喜氣洋溢，總算熱鬧。

頊元穿著簡單的常服，聽到周親王妃懷了孩子，歡喜得立刻命人從庫房尋來一件吉祥如意金鎖賜給周親王妃。

周親王妃開心地接過金鎖，欠身道：“淇兒謝皇上的賞賜，也讓淇兒說個好口彩，祝皇上來年得個龍鳳雙胎，盍宮喜慶。”

“好，淇兒有心。”頊元偏首看向身側的十七，壞笑道，“朕必定再努力些。”

十七放在下頭的手暗搓搓捏了頊元大腿一把，臉頰微紅，轉了話題道：“親王妃有孕，寒涼東西可不能吃，等到孩子生下來，本宮便送上親手繡的小虎鞋給孩子做禮。”

“儷妃娘娘客氣了，不拘什麽都好，娘娘送的鐵定是好東西。”親王妃會說話，聽得人也高興。

這時雅嬪也笑道：“周親王妃的孩子出生時，本宮也要送個禮物給孩子，不知道送玉佩可好麽？”

親王妃福了福，含笑道：“雅嬪娘娘有心了，玉佩太貴重，還是送尋常的小禮物就好了。”

“玉佩襯得起小王子有餘。”雅嬪看向頊元，嬌柔婉轉道，“可惜嬪妾能拿出手的玉佩少得可憐，還得求皇上給個恩典呢。”

頊元展目而笑，“雅嬪有心，朕便允了你的請求，要是尋到好玉就往你宮裏送去。”

頊元一言安了雅嬪的心，看來宜嬪並未對頊元說些什麽，頊元也並沒有因為儲秀宮的事疏遠她。

趙貴太妃見狀便道：“皇上待雅嬪也算疼惜，今夜除夕，皇後又歿了，不如皇上就留宿延禧宮吧？”

雅嬪羞得低頭，“嬪妾怕是要負貴太妃娘娘美意，不說嬪妾腿傷未愈，就憑儷妃娘娘位份在嬪妾之上，除夕夜皇上該陪儷妃娘娘才是。”

趙貴太妃哂笑一聲，臉上露出幾分不屑，“先皇在時，雖然皇後在側，但是先皇除夕夜依舊留宿瑤華宮，這和位份高低一點兒關系也沒有。再說了，皇上每日都陪著儷妃，分一晚上給你也不可以嗎？”

頊元微微變色，抿一口甜酒沈默不語。

崔彤把手上筷子一放，不顧忌身份尊貴和嬪妃禮儀，在殿裏哈哈大笑，話頭直指趙貴太妃，“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虧你還記得。當時先皇寵愛哀家，來哀家宮裏為何不可？現在皇帝寵愛儷妃，去儷妃宮裏又為何不行？照你所說，分一晚給雅嬪，那不拘哪晚都行，為何偏晚今晚？咱們都是先皇的老嬪妃了，皇帝的事情還管來做什麽？皇帝讓你住在宮裏都已經盡了孝心了，你再說錯話，皇帝不高興，你可就要跟著咱們去行宮休養了。”

趙貴太妃聽了，臉色陣紅陣白，賭氣似的要站起來駁斥崔彤時，被周親王喊停道：“母妃，今夜除夕，團圓之時，就不逞一時口舌之快了。何況皇上和明威公，兩位將軍都在，母妃確實言語有失，就不鬧了吧。”

周親王是她兒子，他的話多少有些作用，趙貴太妃又坐下，顧著自己的臉面，唯有冷眼瞥過十七，“儷妃，你自己說，今夜皇上該去哪裏留宿？你不要忘了那天你對哀家說的話了。”

十七十指微蜷，心頭一陣冷洌，但還是緩緩開口，“臣妾……”

頊元在底下把十七的手摁住，他眼裏的怒氣一覽無餘，“朕今晚在乾清宮歇息，你們不必再議論此事。”

諸人立刻緘口，即使雅嬪一肚子悶氣，也只得受了。

除夕的夜，無論承乾宮裝飾得多喜慶，多隆重，始終不及從前歡喜。

她趴在床榻上，回想起八歧樓的除夕夜，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餑餑，吃到藏有銅錢的餑餑來年就會順心如意，平安健康。十七小時候貪吃，把那個銅錢餑餑囫圇吞棗地吃下了，鬧了一夜的肚子疼，這事還成為了每年除夕的必談笑料。

不說八歧樓，甚至她在紫輝園時的除夕夜，他們這一幫奉華的手下能喝酒談天到通宵達旦，尤其是衛九，他明明就已經困了，卻還撐著不睡，硬要陪她看新春的日出。

咚咚，寢殿的門被敲響，小茹得了十七應聲就進來了，“娘娘還不睡麽？要不要奴婢取安神湯來？”

十七搖頭，縮進柔軟暖和的被子裏，輕聲道：“現在我要睡下了，你去滅了殿裏的蠟燭吧。”

“是，奴婢祝娘娘良夜好夢。”

寢殿的蠟燭都被小茹熄滅了，她輾轉了一會兒也就睡下了，許是和頊元同床共寢了這些時日，自己一個人睡覺倒是不習慣了。

同樣，乾清宮裏的頊元亦然，既然翻來覆去睡不著，他便起身批起奏折來，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皇上……”小路子進殿，“回皇上，奴才去承乾宮看過了，殿裏熄了燈，大概儷妃娘娘已經睡下了。”

頊元神色郁郁，“朕睡不著，她倒好，馬上就睡下了。”

“皇上也不用怪娘娘，娘娘最近操勞後宮的事情辛苦得很，要是再不睡覺，鐵人也撐不住啊！”小路子招手讓身後的小成子上茶，“皇上，夜深了，喝杯安神茶睡吧。”

“朕何嘗不想睡下！”頊元把安神茶用力地往邊上一推，摔了手中的奏折怒道，“真是豈有此理，朕鐘情儷妃又怎樣了？朕喜歡誰，不喜歡誰，都要由這幫大臣嘀咕麽！”

小路子一動也不敢動，勸也不敢勸，生怕頊元一個不開心把什麽東西往自己腦袋上扔。

頊元在養心殿裏走來走去，突然問道：“青菖翁主的信函呢？怎麽還沒見到？”

小路子戰戰兢兢道：“最近青菖翁主的信函少的可憐，奴才已經每日瞧過了，鴿子還是那些鴿子，但是信件卻是沒有的。”

“這個青菖，跟朕說要到外頭游山玩水一年，現在一年都過了，還不舍得回來，這玩性真是越來越像儷妃。”

頊元三句不離十七，小路子和小成子相視一眼，皆是心知肚明，皇上這是思念這位儷妃娘娘呢。小路子心想，反正今晚都要受頊元的罵，還不如早早了了頊元的心事，自己還能睡個懶覺，於是道：“皇上，雖然方才皇上在重華宮是說今晚歇在重華宮，但是皇上要歇在承乾宮，誰敢罵皇上一句呢？”

頊元上前敲了下小路子的腦門，“你剛才不是說儷妃已經睡了？難道你要朕去吵醒她？”

“皇上靜悄悄的進去，娘娘睡得沈，必定發現不了。”小路子賊機靈，“皇上您想啊，要是今晚您見不到儷妃娘娘，肯定睡不下的，那白天的諸多事宜該如何進行？奴才要提醒皇上一句，大年初一，皇上可要有許多禮節要行的，要是睡不好，那些官員又要聒噪。”

頊元轉怒為笑，“你這機靈鬼，賞！”說罷就從案臺上抓過一把金瓜子放到小路子手掌心裏，小路子得了金瓜子，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線，趕緊伶俐地給頊元點燈，擺駕承乾宮。

承乾宮靜悄悄的，即使滿宮鋪上彩綢，掛著燈籠，還是掩蓋不了它的寂寥。頊元免了宮人的請安，自己一個人到十七的寢殿裏去。

他腳步輕不可聞，十七一點兒也沒有發現他已經進來了，因為煩躁，她只覺身體熱得很，把被子都踢到腳邊去。頊元輕手輕腳地拿起被子重新蓋在十七身上，坐到她的身邊看她不安穩的睡相，只覺得對她太過虧欠。

“唉！”十七忽然大叫一聲，“小茹，去拿杯冰水來！”

小茹嚇得一個激靈，馬上就沖了進來，“娘娘……皇上？”

“什麽皇上？那個人肯定在美滋滋的睡著，你就別提他了。”十七一個翻身，忽然撞到頊元的懷裏去，她嚇了一跳，正想離他遠一些，卻被他緊緊抱住。

“你說誰在美滋滋的睡著？”頊元問道。

十七驚喜道：“熠郎？”

“你這個叉燒包。”頊元無奈道，“我從來沒有想過，沒有你在身邊，我竟然如此心燥，難以入眠。”

“……”十七靜默，一會兒才道，“我也不曾想，沒有你在身邊，我也睡不安穩。頊元，你說要是等到你選秀，宮中嬪妃多起來，朝廷利益相關，你還能像現在一樣呆在我身邊嗎？”

十七的話正中他的痛穴，他不知道怎樣應十七的話，因為他深知，等到選秀之後，新的宮嬪進宮，他即使不碰她們分毫，他也難以長久地陪伴十七了。

以後這樣寂寞深長的夜，只怕要更多了。

春天來了，春風一吹，萬丈一新，皇宮裏的樹葉子都變得碧綠碧綠的，連帶著花兒也是爭相鬥艷，開得十分繁盛。

似乎也正對選秀時節，秀女們使出渾身招數，鬥美鬥艷，擠破了腦袋終於到了最後一輪的殿選。頊元早早起了身，本想親手為十七畫眉，怎知十七比他起得還要早，卻是穿一身宮女的裝束，乍看之下，歲月像是流水般從十七身上流過，卻沒有帶去她一分一毫的美貌與靈氣。

“你換上這身衣服，倒叫我想起從前……”頊元舒展眉頭，粲然一笑，“原來數年過去了，你依舊叫我一看動心。”

十七急忙去掩他的眼睛，“今天這身裝扮不是為了勾起你往事的，而是去‘微服私巡’的，你可別會錯意了。”

“嗬？”頊元抓住她的纖纖玉手，“你身為我的妃子，還想到哪裏‘微服私巡’？”

“順貞門呀！”十七眨眨眼睛，毫無女子該有的溫柔嫻靜，只有調皮搗蛋的嬉笑，“你未來的嬪妃都在那裏等著了，我得去湊個熱鬧！幫你過一過眼！”

“嗳嗳！我說你呀，不是說只想我留在你的身邊嗎？怎麽今天選秀女，你比我興致還濃啊？”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更要看看以後的情敵長什麽模樣，我能不能鬥得過人家啊！”十七得意地笑，“我把那些呆頭呆腦的挑進來，把貌美如花的踢出去，那就誰都不能跟我搶你呀！”

頊元看她調皮起來又可愛的模樣，也不去責怪她了，便道：“我隨便你怎樣看，總之時辰到了，你必須要到體元殿來，不然我就派人去抓你。”

“唉，這個皇上真是暴君啊！”十七說完，便像風一樣地溜走了。

向來選秀女，經過層層篩選後的準秀女都會在順貞門集合，再由太監和嬤嬤領到體元殿給帝後查看挑選。頊元沒有皇後，這差事就落到了十七頭上。

“娘娘別跑太快了，這個時辰秀女們已經不在順貞門了，她們都到體元殿外頭了！”小茹跑不過興奮的十七，唯有在後面邊追邊喊。

十七轉身一個手勢打住小茹的叫喚，“現在你不準喊我娘娘，只準喊我……喊我十七吧，千萬不要讓秀女們知道我混進她們之中去了，聽見了嗎？”

“可是娘娘……”小茹停下腳步，喘著氣看著十七，迫於她的威嚴只好道，“好吧，奴婢……我便喊你作十七，但是娘娘，您千萬不要被哪位沒眼力的秀女欺負了，不然奴婢怎樣向皇上交代啊！”

“小茹，你是太不了解我了，像我這種人，就只有欺負秀女的份！”十七仰天笑道，“你什麽都不用說了，跟著我來吧，讓我們來見識一下雲集全國美人的秀女們究竟是什麽樣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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