頊元面色稍稍不豫，“唉，還說你自小跟隨朕，你連替朕擋一個人回去也擋不住嗎？”

小路子急了，忙舉手護著額頭，許是受了幾次扔茶杯，他真是害怕極了頊元發狠。十七見了就覺得好笑，嗔怪頊元道：“才剛登基，就要做個暴君啊？好了，美人求見，你見一見又何妨？我躲到屏風後頭就行啦。”

頊元看著十七調皮的背影，對小路子道：“好吧，那便去傳雅嬪進來吧。”

“是，奴才現在就傳。”小路子放下手，極伶俐地轉身去了。

不過一個晃神，雅嬪便進來了。十七從屏風的縫隙朝雅嬪看去，雅嬪她那張瓜子臉襯起她眉清目秀的五官來，真是楚楚可人的。她朝頊元往下端端正正地欠身，“嬪妾給皇上請安，願皇上金安。”

“起來吧，你找朕有什麽要緊事麽？”

雅嬪甜笑，“沒有要緊事就不能找皇上了麽？”

頊元啞然失笑，“朝政事多，要是閑事一樁，你自己拿主意就行。”

“八月十五可是大日子，怎麽能算閑事？”雅嬪似乎很熟悉這兒，自顧自地坐下來，含笑道，“現在宮裏嬪妃只有嬪妾和宜嬪兩人，嬪妾認為中秋宴不必鋪張，皇上認為呢？”

“嗯，從簡也好。”

雅嬪見頊元順著她的意思，她臉一紅，再問道：“那麽皇上，中秋家宴設在哪裏呢？還有別的要準備的麽？”

“宮裏一般把家宴設在重華宮，別的內務府自然會準備，你不用操心。”頊元頓了頓，對雅嬪溫和地笑道，“第一年家宴，你爹長安將軍會進宮同吃同飲，這麽久不見爹爹，你應該挺想念的吧？”

“皇上有心了，嬪妾很多謝皇上對嬪妾爹爹時時照顧。皇上知道爹爹有陳年腿傷，每到秋冬便更是難忍，皇上便每年都派太醫前去按摩上藥，爹爹才不至於太過難受。”雅嬪說完又朝頊元行禮，居然有些哽咽道，“嬪妾感念皇上，唯有好好侍奉皇上，才能報答一二。”

頊元看到雅嬪像要落淚，忙過去虛扶一把，“雅嬪你不必這樣，朕不過問了一句，你就要哭了，以後朕還怎麽敢和你說話啊？”

雅嬪破涕為笑，嬌羞的樣子惹人生憐。

在雅嬪告退後，頊元抹了一把汗，轉頭便對屏風後的十七道：“女人真是難以對付啊！”

“怎麽可能呢，方才皇上不是應對如流麽？”十七裝模作樣地朝頊元福了福，“皇上對小女子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沒齒難忘，只能以身相許了，還望皇上不要嫌棄。”

“你這小妮子！”頊元追著十七要教訓她，“我還真是太縱你了，看我把你抓到了怎麽收拾你！別跑！”

兩天後，明威公進宮與十七在乾清宮相見，他比起榮祿公的狂妄自大，實在是處處拿捏好分寸。頊元對他也很禮讓客氣，特意命小路子泡一壺上好的雨前龍井給明威公品嘗。

明威公只是輕輕地抿一口龍井茶，便喜道：“從前先皇也賜老夫此茶，今日再次一品，一下子就想起從前之事。到底人老了，愛回憶往事了。”

“明威公風采依舊。”頊元笑了笑，手掌側向十七，朝明威公介紹道，“明威公，她就是朕準備冊封的妃子冷十七，也就是從前的朝月公主，想必明威公也聽過朕與她的事吧？今日相見，日後也是父女之稱，提早打個照面增進感情也是極好的。”

“不敢當，不敢當。”明威公沒有細細地瞧十七，他只是略略瞧了十七一眼，笑道，“十七姑娘貌美，比明珠更加光華燦爛，皇上把她賜給老夫做女兒，老夫真是賺了。”

十七笑語嫣然，親手給明威公添茶，“十七謝明威公誇讚，其實皇上要十七做明威公的義女，那是十七賺了。明威公威名在外，又是一等公，十七本不敢高攀的……”

“十七姑娘真會說話，只是皇上金口已開，姑娘該改口，喊老夫做父親了。”明威公微微沈思，“老夫姓王，你隨老夫姓，那老夫得改個得體大方的名字給你才行。”

十七忙搖頭，笑道：“明威……爹爹有心了，女兒已經想好了名字，就叫王之綰，綰青絲的‘綰’字，不知道爹爹覺得如何？”

“名字倒是好聽，也得體大方，很適合你。”明威公笑了笑，對頊元道，“看來皇上眼光真是極好，尋到之綰這好女子，也不算之綰明珠暗投……不過老夫倒是有一個疑問，皇上要給她什麽位份呢？立功如長安將軍，司徒將軍，他們的親眷才是嬪位，那麽之綰……”

頊元早就想好了，便道：“朕打算給她妃位，明威公輩分在他們之上，想必朝廷不會有異議。”

“哦，妃位也好。”明威公再問道，“不知皇上可有給之綰擬什麽封號麽？”

頊元眸光落向十七處，“朕擬了一個‘儷’字，儷妃，寓意之綰與朕伉儷情深。”

十七笑了笑，眸光如水卷向頊元，心裏頭都是甜蜜。

明威公倒是蹙眉，“向來‘儷’字，唯皇後能用……”

“是，朕知道。”頊元喝了一口龍井茶，直截了當道，“朕有立後的心，只是朝廷聒噪，朕不得不先把之綰立為儷妃。明威公，要是之綰日後成了皇後，也是你們王家的光榮，不是麽？”

明威公見好就收，不再下問，“皇上說什麽便是什麽，老夫無論何時，都遵照皇上的聖意。”

“明威公，你不必對朕誠惶誠恐。”頊元回想起往事，推心置腹道，“父皇沒有打下崇朝江山前，朕也是喊明威公做伯伯的，所以明威公對著朕，不必這般拘謹。”

明威公點頭，笑道：“從前和現在不能相提並論，皇上已經不是黃口小兒，而是一國之君，老夫對皇上來說，只是一個閑臣。時候不早了，老夫先告退了。”

“好。”需要喚來小路子，“小路子，好生送明威公出宮。”

小路子領命，畢恭畢敬地送明威公出宮去。兩人一路走著，明威公不說話，小路子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唯有跟在他的後頭行走。

終於，明威公開口問道：“儷妃……就是和皇上待在一起的朝月公主，她在乾清宮住下很久了麽？”

“哦，儷妃娘娘住下還不滿半月，皇上正準備一個新的宮殿給娘娘居住呢。”小路子乖巧答道。

“新宮殿？豈不是要大興土木？”

小路子又是笑，“皇上愛惜娘娘，這不能算是大興土木。”

“老夫聽敬事房公公說，皇上登基以來，一次都沒有踏進雅嬪和宜嬪的宮裏，要是只守著儷妃，對延綿子嗣也是無益的，路公公該多多提醒才是。”

小路子聽得滿頭是汗，唯唯諾諾地答應下來，但是皇上的聖意，又怎會因為自己一言扭轉呢？

八月二十六，十七換上一身緋羅蹙金刺鳳吉服，梳一個華貴雅致的驚鵠髻，飾上金枝翠雲花鈿，發髻後更冠上一顆光華燦爛的圓潤大珍珠一顆，金翟作伴，腳上還穿一雙錦色玉鞋，每一步都走得搖曳生姿，貴氣逼人。

頊元給她的冊封禮猶如皇後待遇，特別準允十七從神武門進宮，還用到半幅皇後儀仗相迎。奉先殿裏，因為頊元沒有再立皇後，所以由他親自給十七行冊封禮，交與十七金冊金寶，正式立十七為儷妃，住離乾清宮最近的承乾宮。

她聽小路子宣讀聖旨時，目光直視柔和如水滴看牢頊元明晃晃的身體，穿著金燦燦龍袍的他格外威風凜凜，襯得本就玉樹臨風的他多添了幾分雍容氣質，而頊元也是這般回視十七，露出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

禮成，頊元陪著十七回承乾宮，內鑾儀衛設彩仗設在宮門外格外的聲勢浩大。承乾宮比之坤寧宮更加氣派恢宏，碧瓦琉璃。精雕繡欄，飾龍鳳和璽彩畫，飛鶴走獸有五，前有紅毯鋪地，門有耀目珠簾，連承乾宮主殿同心殿的橫匾都有白玉相伴，更別說殿內怎樣奢華了。

“頊元，這宮殿太……”

頊元笑了笑，“雖然不能直接給你皇後的位份，但是能給你最好的，我便給你。”

十七無言以對，唯有道：“我要的，從來就不是這些。”

“我知道，但是我想給，旁人求也求不來。”頊元把十七摁在殿裏的主位上，在十七耳邊輕聲道，“你現在是儷妃了，該稱自己為‘本宮’，現在後宮你獨大，要拿出些氣勢來，才能替我管住後宮。”

十七擡頭凝望著他，一世一雙人，對她來說果然是難事。

頊元眼神示意小路子，小路子趕緊喚來承乾宮的宮人，太監宮女魚貫而入，數十宮人烏泱泱的擠滿整個同心殿，一同向十七請安。忽然一聲帶著哽咽和歡喜的聲音響起，“奴婢給儷妃娘娘請安，願娘娘萬福金安！”

聲音這樣熟悉，十七尋著聲音瞧去，頓時笑逐顏開，剛想要喊她一聲，便被頊元握一握手心，她收了話頭，改口道：“你們都起來吧。”

“是，儷妃娘娘。”眾人道。

十七遍視諸人，知道現在該立威了，便不緊不慢道：“你們來到承乾宮當差，本宮有一句話要囑咐你們——做事伶俐不是最要緊的，忠心才最要緊。本宮一向不喜歡聽奴才們聚在一起嚼舌根，更不喜歡奴才惹是生非，給本宮徒增煩惱。以後我們成為主仆，你們待本宮如何，本宮便待你們如何，絕不會讓旁人欺負了你們，本宮的話可聽清楚了？”

宮人們聽後皆是戰戰兢兢，齊齊跪拜，異口同聲道：“奴才們謹遵娘娘教誨，不敢有違！”

“很好。”頊元對十七暗暗地比出大拇指，對十七一番有氣勢的話很讚賞，他低頭掃一眼奴才們，龍威畢現，“方才娘娘的話，你們可要記牢了，要是娘娘有什麽不開心，朕拿你們是問。掌事太監和掌事宮女是誰？”

一個年長些，模樣很是機靈的太監馬上磕了一個響頭，回稟道：“回皇上，奴才徐長明是承乾宮的掌事太監。”

話落，另一個慈眉善目的姑姑也磕頭道：“回皇上，奴婢冉芬是承乾宮的掌事姑姑，奴婢和他們一定會照顧好娘娘的，請皇上安心。”

頊元頷首，眼尖地瞧見剛入承乾宮門來向十七請安的雅嬪和宜嬪，不願久留聽她們碎語，便俯身對十七道：“我先回去，晚上過來陪你用膳。”

“好。”十七點點頭，不忘對頊元遠走的背影行禮，“臣妾恭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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