頊元目光不移，“是，我願與綰兒成為結發夫妻，心堅如磐石無轉移。”

這巨大的喜悅鋪天蓋地地落下來，她已不知是為見到哥哥開心好，還是為將要成親高興好，只呆呆地傻笑著說不出話來。天下女子，無一不想與心愛之人白頭不離，她奢望的事情居然在這個時刻成真，這是在做夢麽？

可是剎那間，頊元和胡卉成親的畫面浮在眼前，她並不是他第一個牽手同行喜路的女子，她也不是他新婚洞房夜的第一人……那一晚大婚，胡卉坐在床上等心愛的夫君，他漸漸靠近掀開她的紅色頭簾……十七雖然沒有親眼看見，卻是每個畫面都歷歷在目。

十七不斷地告訴自己頊元心裏始終只有自己一人，胡卉對他而言什麽都不是，但還是無法釋然，只能強迫自己不要再多想了。

頊元與十七成親的消息在連府傳開後，連府上下都忙活了起來，連禪這個主人家更是不例外，萬事都要把關，一切都替頊元安排妥當，頊元想親自準備也不肯。連禪少有這樣精神的時候，頊元只好由著他去。

連禪先是讓十七呆在流螢閣裏不準外出，名為待嫁閨中不見夫君。頊元則被安排在離流螢閣最遠的常憶閣，亦不準他私會十七。隨後親自采購綢緞婚服紅燭之類的物件，還讓汾陽城最好的針工鋪加急繡出一張鴛鴦被子來。整個連府的仆人都被安排了分工，各施其職，緊趕慢趕地把婚房布置出來。

今兒連禪帶著針工鋪的繡娘來量十七的身段尺寸，十七瞅準了時機對連禪道：“軍師請留步……我看軍師的咳疾並非重癥，但拖下去肯定不行的。要不然讓我開些藥調理一下身子，興許過些日子就會好全了。”

“不必。”連禪丟下一句話，頭也不回地走了。

惜紅從內室裏出來，望著連禪離開的背影問十七道：“老爺這是……”

“看來這咳疾並非是治不好，而是他不想治。”十七無奈地搖搖頭，“話說回來了，你家老爺總是這麽瀟灑麽？不愛理人，也不愛說話。”

惜紅聞言不由低頭沈思，“夫人在的時候，老爺的話說得多些，如今真的不愛說話了。”

“軍師對夫人用情至深，想必夫人去世的時候也沒有遺憾吧。”十七道。

連禪對夫人的深情，確實是讓十七羨慕的。連禪並非皇侯公孫，夫人也是平凡女子，兩人只是一對恩愛夫妻，身上不用背負太多，也無須顧忌其他，只稍相攜白首，同看風月，這樣的日子難道不是十七一直期盼的麽？

惜紅想得入迷，聽到十七的話才恍惚回過思緒來，神色很是不好，一陣白一陣青的。十七看在眼裏，斟了一杯暖暖的六安茶給惜紅，“你是怎麽了？臉色這樣不好？”

“其實夫人……”惜紅臉上露出哀傷，她眼眶變得很紅，幾乎是在強忍落淚的沖動，“夫人死得難堪，老爺得知夫人的死訊時大哭了一場，把自己鎖在房中一月不出。我們這些小的都受過夫人的恩惠，現在每當提起夫人時，心裏都十分難受。”

十七沒有想過這一出，連禪的夫人原來並不是安穩地走的，而是死於非命。聽惜紅說，當年連禪與夫人到豐城看封河奇觀，連禪只是去買了一串糖葫蘆的時間，夫人便不見了，連禪連同錦衛門的緹騎們找了幾日幾夜都找不到夫人，最後還是等冰河回暖，河水照流時，夫人衣衫不整的屍身才順著河流飄出來，連禪追究到底，夫人脖子上幹脆的一刀便是斃命原因。

夫人死得慘烈，十七聽後也黯然傷神，從來天不遂人願，卻想不到連禪與夫人是以這種方式離別，從此陰陽相間。十七再細想下去，終於明白連禪為何不治咳疾，原來是想追隨夫人而去，現在留在人世，只不過想替夫人報仇而已。

時間一晃幾日過去，丫鬟拿著成親宴請賓客的名單來給十七瞧。宴請的賓客很少，除了周王、司馬將軍和劉誠趙暉等緹騎外，再沒有別人了。十七想了想，本想去問問為何玉甑不在列，可玉甑只要動身離開皇城，又不知道要鬧出多少風波，所以十七還是沒有再問。

唉，十七合上名單嘆了口氣，成親這等喜事，她本想邀請的人有很多，除了皇城要好的人外，便是紫輝園的人了，可是頊元的身份不可暴露，最後還是誰也沒邀請。她讓丫鬟準備了香爐和竹立香，選了後院一個寬廣的位置，給已故的爹娘燒了一柱高香。

“娘，綰兒要出嫁了。”十七閉著眼睛，雙手合掌抵在額頭，喃喃道，“家中變故，綰兒並沒有盡到孝道，綰兒一直都想把八岐樓再建起來，可憑綰兒一人之力實在太難了，唯有依靠綰兒夫君，或許有朝一日改朝換代，還能重振八岐樓名聲。”

她緩緩睜眼，“娘，還有一樁喜事我還沒告知你，那就是瓛哥哥還活著，咱們兄妹倆不日便要重逢了……綰兒知道娘親疼綰兒，所以才不把哥哥帶走，把他留在我身邊的是麽？”

念完這許多，十七又燒了一炷香插在香爐裏，抿著唇良久，才道：“春秋……”

然而才喊完春秋的名字，她卻無言再說。

很快便到了成親前夜，連府丫鬟領著汾陽城最好手藝的梳妝姑娘來流螢閣。待嫁的心情原來是這樣緊張而喜悅的，十七看著鏡子裏暈上紅妝的自己，小女兒家的姿態已經不見，倒是有一股將為人婦的韻味。惜紅微微一笑，把手上的正紅色鳳穿牡丹嫁衣奉上。

“公……姑娘真美。”惜紅被十七面若桃花的美貌所驚，目光久久不能移開。

梳妝姑娘聽罷，順著話頭說道：“原來姑娘姓恭，姑娘可是好福氣，能嫁給連大人，這可是汾陽城的姑娘們做夢都盼著的呢。”

十七不解地看向惜紅，惜紅則道：“汾陽城都為老爺娶妾高興。”

她這樣說，十七就明白了，他們成親這事不能招搖，連禪便把這名頭往自己身上攬了。梳妝姑姑聽得惜紅的話，正想接著說下去，屋外的丫鬟便進來給了她好些喜銀，打發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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