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晚上，十七正歪坐著看大荒經鄭看得入神，馮姑姑悄沒聲進來內殿可把她嚇了一跳。十七定了定神，問道：“姑姑有什麽要緊事麽？”

“擾了公主看書是奴婢不是。”馮姑姑給那漸明漸暗的燈火換了燈芯，內殿一下子又亮了好些，她笑了笑道，“奴婢其實是想來回稟公主，各宮娘娘和小主們送來的賀禮都清點了，公主可要去看一看？”

十七擺擺手，懶聲道：“賀禮哪有書好看，你清點了就行。”

“公主說的是，不過有一份賀禮怕是公主會想要瞧一瞧的。”馮姑姑頓了頓，微笑道，“百合宮的和嬪娘娘方才命人送來一雙鴛鴦珍珠紅錦鞋，親手所繡，當真是精巧得緊，公主可要看看麽？”

“和嬪娘娘送來的？”十七眼裏立時明亮起來，急忙讓人把鞋子拿來一瞧，針針密線，那鴛鴦更是唯妙唯俏十分好看，她忽然想起什麽，看向馮姑姑道，“送鞋子來的人可是香兒麽？她還未走遠吧？我得去找她。”

馮姑姑誒了一聲，按住將要起身的十七道：“香兒姑姑要照料病中的和嬪娘娘沒能前來，方才來得是百合宮的小宮女。”

“娘娘病了？前幾日看娘娘還是好好的，怎麽就病了呢？”十七急道。

馮姑姑沏了一杯安神茶遞給十七，“公主別急，奴婢也是聽底下的人說閑話時聽見，今日皇上到百合宮看望和嬪娘娘，出來時便傳了太醫說娘娘病了，還添了不少侍衛守著百合宮，說是病愈前都不能離開百合宮半步，所以公主也不必前去看望了。”

十七臉色一沈，把茶杯放在一旁，“這與禁足有何區別？娘娘生了什麽病，竟要禁足？”

“也不只是和嬪娘娘如此。”馮姑姑轉身替十七鋪展床褥道，“崔惠妃娘娘和太子妃都生病了，不過惠妃娘娘得皇上寵愛，即使病了也一直陪著。”

十七想了想，眼睛一轉道：“兩位有孕妃嬪病了，那羅才人呢？可也病了麽？”

“羅才人身子倒好，沒有得病。”馮姑姑說著合上案上的大荒經，對十七道，“明日冊封大禮，公主可要養足精神，還是早些安寢吧。”

十七想不通此事，搖搖頭不再細想，起身到床上睡下。馮姑姑放下帳簾，吹滅了蠟燭便也退了下去。十七看著滿殿漆黑，毫無睡意。

冊封禮定在戌時這天色將黑的日晚時分，玨別宮宮人裏裏外外忙活著裝飾滿宮紅彩。正午過後馮姑姑便領著一眾宮女替十七梳洗打扮，給十七畫上精致明艷的桃花妝，一顰一笑間當真如春風桃花。

“公主果然是容色傾城。”馮姑姑手一停，把眉黛輕輕放下細看十七嘆道，“難怪讓西昌皇子傾心呢。”

十七只瞧一眼鏡中自己妝飾過的容貌便別過頭去，馮姑姑也是夠會察言觀色的人，於是停下話頭招手讓幾個宮女走上前來，一一對十七細講道，“這是流雲對襟廣袖紅羅衫，織金繡雲鳳紋金墜深青霞帔，鈒鳳紋青鞠衣，九翟冠，還有大帶，玉革，玉花彩結綬，玉佩等各數。按照規矩勿過了吉時，請公主此刻更衣吧。”

旁的也就罷了，這九翟冠卻是華貴至極。前後飾牡丹二朵，蕊頭八個，翠葉三十六葉，珠翠鑲花鬢二朵，小連雲六片，冠上翠頂雲一座，飾珠九顆，珠翠雲二十一片，冠前珠翠翟九個，大珠小珠相排列，皆是銜上珠滴，冠底綴金珠寶細花，冠頂插金鳳一對，都是口銜兩串長珠結，還有一對金簪。

十七直接看傻了眼，“這……這豈不是很重麽？”

馮姑姑笑了笑，一邊替十七換上禮服一邊道，“平素也用不著這樣隆重，但公主冊封之禮盛大，公主還是忍一忍吧。”

十七不再說什麽，馮姑姑收拾熟練利索，很快便替十七換號禮服，戴上九翟冠，扶著還不適應頭上重量的十七一步一步走到玨別宮宮門外坐上轎輦，後頭跟著兩行宮人侍衛，一路到華儀園去。

在十七年少時，曾聽爹爹提起過華儀園。華儀園的正殿是天慶殿，在廣闊露天的大地下鑿半丈玉池，引入皇宮禦湖的湖水，因著池下安放著六顆碩大的夜明珠，所以到了夜間天慶殿依然如同白晝光亮。

最為特別是玉池上建起的六棱漢白玉臺，足能容下一支千人軍隊，每個棱角都放著瑞獸玉雕，是個真正的雕欄玉砌之地。

十七下了轎輦，一副心事重重樣子的她無心留意華儀園的風光，按著馮姑姑說得地方走，指的地方停，最後站在殿前靜靜不語。有機靈的小太監留意到十七已經到了，快步地走到殿內悄悄稟告。

馮姑姑微微擔心道：“公主有心事麽？今日可是公主的好日子，等會兒要沿著這條紅地毯一直往裏走，聖上當前，可千萬別出了亂子。”

十七回過神來朝殿內張望著，四處響起隆重的禮樂聲，遙遙可見六棱白玉臺上延開十數席，一邊坐著笑語嫣嫣的妃嬪們，一邊坐著談笑風生的王爺將軍貴族，十七目光往高處移去，那一身明黃的皇上與皇後端坐在與白玉臺相對的高臺禦座上，以示至尊。

半晌，禮樂聲一停，邵公公得令後上前半步念著聖旨，然而距離太遠，十七是什麽也沒聽清，直到接連的幾個公公由遠到近重覆著那句“恭請朝月公主上殿”，十七才遲疑半刻邁出步子去。

這條紅地毯很長，直直通過幾座上走的玉橋，再行數十步才到白玉臺前頭，臺上妃嬪與權貴卻早已把目光齊齊定格在她的身上。於眾人而言，此等華服美人亭亭玉立，桃腮玉面，氣質恍若天成，是可說是瑰姿艷逸，耀如春華。

十七一步一步穩穩走過白玉臺，到玉石階前時腳步稍有凝滯，她很清楚坐在右側首位的人是誰，盡管此刻的距離這樣近，卻似乎隔了一道銀河般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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