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甑伸手指著帕中女子眼角，偏首對十七道：“你與她終是有不一樣的地方。”

十七收起驚訝，順著玉甑所指瞧去，女子的眼角處有一枚淚痣，顯得女子的笑顏上有三分哀然。

“這並不是我。”十七撫摸著女子的淚痣，突然想起與容成軾初見，他曾問自己如何取下天上明月，也曾說過這是一個女子給他出的難題，恍然大悟道，“這女子……他曾提起過。”

玉甑聽十七一說，全然明了，而十七也不糊塗，一字一頓道：“他把我當成她了。”

玉甑不可置否，從十七取過繡帕就要走。十七慌忙攔在他身前，遲疑半刻方道：“帶我一同去吧，去萊蕪州，我要把這帕子親手還給他。”

萊蕪州其實是一碧水環繞之地，容成軾住在湖中的萊蕪殿。玉甑與十七泛舟前往，遠遠可見萊蕪殿火光通明，重山檐角掛著的紅燈籠時分光亮，幾乎照亮了整個萊蕪州。

十七手心緊緊握住繡帕，看著萊蕪殿放空神緒。不過一會兒便到了萊蕪州邊上，有侍衛和宮人見來人是蔣大人與朝月公主，皆行大禮，忙著去稟告容成軾，卻被十七一個手勢攔下。

兩人穿過一片小林子，停在殿前，玉甑知趣地站在殿門處不隨她進內，也噤聲了宮人的通傳。十七並未直接到容成軾那兒去，而是到宮女的小房子取過她們畫眉的眉黛，照著銅鏡在眼角下點下一顆淚痣。她放下眉黛，看著鏡中的自己宛如帕中女子的容貌，心裏微微發沈。

她在宮人的引路下來到書閣，從外頭可見裏頭亮堂燭光映出的男子剪影，她在門前停住腳步，須臾後才輕叩幾聲道：“是我。”

“我知道。”容成軾語氣平常，“進來吧。”

十七下了決心，指尖有力地推開閣門。他沒有擡頭看她，專註地畫著什麽東西，“下嫁的旨意都下了好些時日，你現在才趕來教訓我，是不是遲了呢？”

她聽罷無奈一笑，走到他身邊時腳步很輕，自然地伸出雙手環住他的手臂，盈盈笑語，“如何摘下天上圓月這一問，你還沒想出答案麽？”

容成軾手中毛筆突然掉落，他楞住許久，才慢慢轉過頭去凝視十七，忍不住伸手撫上十七畫上的淚痣，深情低喃道：“芊芊……你還在麽……”

十七也不躲開，靜靜等待沈醉在回憶裏的容成軾抹去淚痣後，擡眸看他僵硬定住的樣子，才淡淡道：“芊芊不在，只有十七在。”

容成軾垂下停在半空的手，退了兩步半晌無言，忽然偏首望向十七低沈道：“果然是你命人把我的繡帕偷去的。”

十七並不急著回答，低頭看著他所畫的宮殿模樣建築，就知道他在為大婚準備，於是淺淺笑道，“這兒住的人應該是芊芊才對。”

容成軾並沒有應話，也不再向十七靠近一步。

“欲寄相思千點淚，流不到，楚江東。”十七緩緩說出，眼眸一轉，看著容成軾笑意不減，“你如此思念她，於是把我當成了她，可惜呀，我是冷十七，不是芊芊，擔不起你那千斤重的相思掛念。”

盡管十七話中意思昭然，可容成軾依然沈默不語。十七輕輕地嘆，把帕子疊好放在畫邊，“我冷十七，寧願嫁給一個不愛我的男子，也不願意嫁給一個把我當影子的人。不過話說回來，要是嫁給一個不愛我的男子，這一生還有何意思。所以啊，你要是對我這影子存了一點點歉意，又或者有一絲絲憐惜，就放了我吧。”

“即使你愛的人娶的不是你，你還願死心塌地地愛著他麽？”容成軾突然含了十二分的認真道。

十七聞言頓時仰首輕笑，擡手亮出手腕上的紅繩環，“他雖然身體娶了別人，心卻在我這裏，只我一人。”

這日下午在武英殿，玉甑只讓十七紮穩馬步，自己則一味地在一堆緹騎送來的書信裏埋首，忙得顧不得喝一口熱茶。

她唉了一聲，喊玉甑道：“國事要緊，我還是回去吧，免得打擾了你。”

“國事有殿下處理，而我的事只是閑事。”玉甑看完一紙書信便把它往火盆裏放去，擡眼看了看十七又低下頭看信，“開始紮馬步時比較辛苦，你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下吧。”

十七松了一口氣，收攏雙腿，動了動酸痛的膝蓋，一邊走向玉甑一邊道：“不練功不知道，原來紮馬步都這樣辛苦。”她往桌邊輕輕一靠，替玉甑重新斟了一杯熱茶，“案牘勞形，手頭上的功夫永遠都做不完了，你也休息片刻吧。”

玉甑微微笑，聽話地放下書信，喝茶歇息。

十七拿出一個香囊遞給他，托著腮幫子看他道：“前些日子青菖公主托我交給你的，我居然給忘了，現在交給你還不算遲，你看看還喜不喜歡？”

玉甑看看上頭繡的蟒，蹙眉道：“她為何要繡一條蚯蚓在香囊上？”

“哈哈，這不是蚯蚓，這是蟒！”十七捧腹大笑，隨後道，“不管你喜歡還是不喜歡，你都得收下，這可是公主的心意。”

“我不能收。”玉甑拿都不拿，“公主的心意難能可貴，只是浪費在我這種人身上實在可惜，就當我把她辜負了吧。”

玉甑這人真是牛皮燈籠，十七真是氣得想掀開他的腦袋看看裏頭裝了什麽東西。她轉過身去，“你不收下就自己還給她，別指望我當你們二人間的信鴿。”

玉甑靜默，兩人相對無言。然而隨著一陣跌跌撞撞火急火燎的腳步聲傳來，那小太監闖進來跑到兩人面前，因著急躁幾乎是跪在地上，他有些喘不上氣來，伸手指著一個方向沙啞道：“朝……朝月公主，皇上，皇上突發了急病，皇後娘娘輕您即刻前往乾清宮！”

“你說什麽？”玉甑先比十七站起，單手扶住那搖搖欲墜的小太監一邊往外走一邊冷硬道，“把話說清楚了，皇上發了什麽急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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