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門思過三日後，十七一早便起來梳洗。不一會兒後她才剛剛打開房門，香兒便捧著新鮮熱騰騰的豆漿與包子出現在眼前，十七便奇道：“你怎麽比我還早起來呢？”

“我心裏記掛著你今日是受罰結束之日，特地早早起來了。”香兒一邊說一邊走進來，把早膳放在桌上，擡頭時看見窗戶上貼了一小兔窗花便問道，“這窗花瞧著像出自和嬪娘娘之手，是娘娘賞你的吧？”

“是，本來想著禮尚往來把窗花贈予太子，可小兔死了，送他只能增添傷感，倒不如貼在房中留個念想吧。”十七坐下來，喝了一口熱熱的豆漿道。

香兒點點頭，也坐下一同用早膳，回想夜宴氣憤道：“郡主居然把小兔拿來烹煮，按公主所言，郡主心狠實在不錯……你可知道，和嬪娘娘回來時特地喚了小平子去問，小平子才肯說到禦花園尋小兔時遇見了郡主，郡主也問了那小兔是不是娘娘的，小平子照實答了你才是小兔的主人，她便讓人抓了小兔走來，還威脅小平子若是走漏風聲就讓他好看呢！”

十七倒沒有香兒這般氣憤，吃著包子平淡道：“都過去了，不提也罷了。”

香兒楞住半響，尷尬笑道：“你在宴上因此事生了氣才遭到皇上責罰，現在倒也看得開。”

“這幾日閉門思過時我靜下來想了許多，我的確為小兔一事生氣，但慢慢地我又在想，與其揪住這一事生悶氣，還不如記住得到小兔時的喜悅，記住他難能可貴的心意，記住那晚濟州城外時的感動，如此一想，留下珍貴的回憶總比記住仇恨來得痛快。”十七說完後一口氣喝完碗中豆漿，笑著摸摸還在發楞的香兒的腦袋，便神清氣爽地到憶雲殿當差去了。

和嬪剛起，宮人們陸續進入替她更衣，端了水讓她洗漱，隨後把她扶到妝臺前替她梳起發髻，她留意到十七進殿把窗都打開，把替她化妝的宮女遣走，親切地喚十七道：“十七，來替我梳妝吧。”

“我可是第一次替娘娘梳妝，化得不好可不要怪罪於我呢。”十七笑著走近，拿起景泰藍缽把細膩白皙的珍珠粉在和嬪臉上勻凈，又用銅黛替和嬪畫眉，她的眉形細長，於是十七替她畫了讓人見之舒心的柳葉眉。

“依舊桃花面，頻低柳葉眉。”和嬪看著鏡中十七替自己畫的柳葉眉微微出神，又頷首笑道，“此眉型在女子低頭時會使女子看起來有嬌羞之態，我如今的年歲還能像小女子這樣嬌羞麽？”

和嬪言下有自嘲之意，十七便開解道：“柳葉眉無論什麽年歲的女子都能畫就，何況娘娘天生清麗，怎麽能自損呢？”

“數你嘴甜。”和嬪輕笑，任由十七替她化開綿燕支，“我自知並無年輕嬪妃的美貌，也無如賢妃那樣的尊貴地位，卻依舊對皇上懷著那麽一點期盼之心，現在終於也都沒有了。”

十七的手微微停滯，又笑著繼續道：“對薄情的人又何須抱著期盼之心呢？”

和嬪淡然地閉起眼睛道：“十七，太子可曾為你畫眉麽？”

曾為自己畫眉麽？記憶中為自己畫眉的人是另一個人。這樣突然地因為和嬪的話想起那個人來，但那個人似乎已是很久之前的回憶了，於是十七一邊替和嬪抹上極淡的唇色一邊道：“殿下不曾為我畫眉，但曾綰起我一頭青絲，我也是心滿意足了。”

“真好，你要珍惜。”和嬪無聲嘆息，戴上並不惹眼的首飾，簪上花鈿便起身披上銀色鬥篷，讓一小宮女陪著到坤寧宮請安去了。

十七對和嬪的消沈很是費解，收拾好憶雲殿後伸了懶腰，便滿百合宮裏尋香兒，怎知宮人說她到了銀作局取新貢首飾，唯有習慣地躺在木欄上一邊歇息一邊等待。

不過一會兒，有個小宮女跑來道：“十七姑姑，青菖公主來了。”

十七坐起，示意小宮女退下。青菖像是跑來的，正低低地喘著氣，見了十七便開心道：“還以為你會因為閉門思過而難受呢，現在看來是我白擔心了。”

“公主有心了。”十七拍拍旁兒的位置笑道，“坐吧，找我有事麽？”

青菖隨意一坐，雙手捧著十七的臉看個不停，舒展神色笑道：“皇兄擔心了幾日，總想來瞧一下你，但無奈忙得抽不開身便讓我來看看，不過你倒是面色紅潤，漂亮極了。”

“他若真有心，會遣小路子來讓我到毓慶宮去的，哪會讓你獨自前來呀？”十七歪著身子靠在柱子邊，眸光流轉，拿兩人打趣道。

青菖被發現了別的意圖，卻也不尷尬，脫了鞋子隨性地站在木欄上轉圈，笑道：“我與皇兄相處的日子比你多了去了，對他的了解卻不如你，不然我這謊亦不可能被你拆穿了去。”

“你呀，有什麽直說便是。”十七睨她一眼無奈道。

青菖嘿嘿一笑，蹲下來托著臉盯著十七問道：“你與玉甑是怎樣相處的呀？我瞧他生人勿近的冷漠樣子，可是對你卻挺好的。”

十七亦專註地回視她期盼的眼神，饒有興趣道：“你這樣問，是想與他更親近地相處麽？”

青菖臉一紅，徐徐側過頭想了想，終是幹咳兩聲看向十七道：“如果能夠更親近地相處，也不錯呀。”

“你與你皇兄一個樣子喲。”十七毫不掩飾地噗嗤一笑，點了點青菖的眉心道，“我和蔣大人相處完全沒有特別的方法，或許他對我比對其他人親近是因為殿下的緣故，而不單單只因為我。”

青菖思索片刻，又靠近十七些道：“你初次見皇兄，有沒有小鹿亂撞的感覺？就是一見了他心中就不自覺地歡喜，覺得他特別高大，渾身都像閃著光一般，很想很想靠近他，又怕打擾他，怕他覺得自己無禮，可又抑制不住想要靠近他……十七，你對皇兄有過這樣的感覺麽？”

十七捏著下巴細想，恍惚記憶裏第一次見到頊元，是他暈過去的樣子。只覺得他雖是郎艷獨絕，卻帶著一股輕蔑勁兒氣得人直跳腳，叫人生氣得很。

十七想到此處不覺輕笑，擡眸看青菖一臉好奇與憧憬的神色道：“初次相見，心裏沒有小鹿亂撞的感覺……可是後來漸漸的，他卻在心裏悄無聲息地紮根，等我發現我竟有這般心思時，我曾想過躲避他，可正如你所說，覺得他特別高大，渾身都像閃著光一般，很想很想靠近他。”

“原來十七待皇兄也有同樣的心思嗎？”青菖聞言突然激動起來，幾乎要把臉貼到十七面前去，眼睛更像是閃光一般，連連道，“那你是怎樣引起皇兄的註意呢？有沒有做什麽點心？或者彈琴對詩？又或許做了別的？”

十七瞬間明白過來，親昵地敲了敲青菖的腦袋，取笑她道：“公主問了這樣多，原來心上人便是蔣大人？”看青菖低頭一羞的模樣更是樂道，“公主既然對蔣大人有情義，直說便好了。”

“哪有這樣簡單呀。”青菖有些委屈地嘟嚷道，“若想見到他，在毓慶宮才能見到呢，若不是我故意找話說，他理都不理我……在濟州回來時終於找到了獨處的機會，我亦暗示過他，可他不放在心上不說，倒是回來後開始躲我來了，十七，你說該如何是好呢？”

十七歪著頭上下看了青菖個遍，她白嫩的蘋果小臉上長了一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嬌羞起來時會泛起紅暈，笑的時候會有兩個深深的酒窩，最數特別的是她身上穿的一襲淺藍色連珠散花水霧緞裙，披著雪白毛絨褙子，烏黑的長發綰成雙螺髻，綴著填珠青玉銜花華勝，受傷戴著一個琉璃手鐲，腳上穿著粉紫攢珠小靴，這樣看來，她自然是花顏玉色，十分活潑可愛的。

驟然間想起自己曾經如玉甑一般去躲頊元的情意，於是十七深深道：“除了他本就對公主無情之外，他躲著公主大概是身份相悖的原因。”

“對我無情？身份相悖？”青菖就像一點就燃的紙，忽然氣呼呼地騰身就跑出去，攔都攔不住，十七亦無法，唯有隨著追出去。

十七追著青菖來到毓慶宮，毓慶宮的侍衛並沒有把二人攔下來，青菖更是一路無阻地跑到書房去。此刻的十七已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步伐踉蹌且又氣喘籲籲，正讓人把庭院落敗的花兒挪出去的蘇姑姑見狀便走來順著十七的脊背關懷道：“姑娘這是怎麽了？隨著公主急匆匆地跑來是要找殿下麽？”

十七實在累，挨著墻歇息半會兒才道：“太子應該還未下朝吧？”

“殿下今日下朝早，正與蔣大人在書房呢。”蘇姑姑瞅著十七咽了一口氣，神情無奈地反身拖著累極的身子往書房那邊一步步走去，便伸手扶了一把。

還未走至藏書室，頊元便從裏頭出來，見了十七便小跑而來，示意蘇姑姑退下後攙住十七方道：“你怎麽也來了？”

“還不是因為你妹妹麽？”十七探頭窺視裏頭，瞧見青菖與玉甑相對站立，兩人並無說話，轉頭便問頊元，“那兩人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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