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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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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鋪天蓋地的、恨不得將人逼瘋的窒息感。◎

【淩淩,我好慌啊嗚嗚嗚嗚!】祝淩騎著不黑跑遠後,小肥啾才敢從意識空間的角落裏探出頭,【我真的好害怕qwq】

旁觀樂珩和祝淩的相處,小肥啾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非要概括的話,大概就是……窒息。

明明是在正常交流,明明一問一答看起來還挺和諧,但就是有一種鋪天蓋地的、恨不得將人逼瘋的窒息感。作為他們相處的過程中的第三個存在,小肥啾哽得差點忘記了呼吸———雖然系統作為數據程序並不需要。

“我感覺樂珩的身體有點問題。”祝淩拽著馬韁,“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她在昌黎郡開了那麽久的醫術類技能,耳濡目染下也懂了些許望聞問切,樂珩的疲憊看起來並不像是因為事物太多太雜累出來的,反而像是身體本身出了問題。

祝淩回憶著她和樂珩短暫的相處,相處過程中她一直沒有碰到過樂珩的手腕,偶爾有一兩次,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都被樂珩自然而然地避開了,而樂珩之後的態度,也讓她不敢輕舉妄動。

“如果樂珩的身體真的有問題,給他治好之後我就開溜!”祝淩控制著不黑轉了個彎兒,“這羌國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真、真解決完就溜啊?】小肥啾憂心忡忡,【我們走得掉嗎?】

“當然走得掉。”祝淩說,“只要狠得下心,怎麽會走不掉呢?”

而且【伯仲間】的板塊裏,那張顯示著蕭、衛、楚、燕、韓、羌、夏的浮空古舊地圖上,衛國的光點『禦史中丞』已經熄滅了,整個【伯仲間】裏,除了她以外,就只剩下了蕭國的光點『金戈鐵馬』、衛國的光點『浪裏小翠花兒~』,也就是說所有的參賽玩家連她在內,只剩三個人了。

也許是雙方都有刻意避開的意思,祝淩騎著不黑在場地裏溜達回去後,樂珩據說有事已經提前離開了,一直到傍晚用餐時都沒出現,但祝淩見到了兩個熟人———明一和光五。

明一依舊是那副不茍言笑的模樣,冷靜而克制:“拜見公主。”

光五則比她活潑多了,她語調輕快:“見過公主,您可算回來啦!”

她們是祝淩吃完晚飯後來的,就守在她的寢居外面,寢居的布置與燕國秋狝時極其相似,讓祝淩一瞬間分不清今夕何夕。

那個梅花妝臺依舊枝葉交疊,嵌著珍珠母貝,在燭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輝,祝淩握住圓鏡右側一朵未開的梅花花苞,向外擰了三圈,伴隨著“哢嗒”一聲響,掰開樹幹的縫隙,有個一指長寬的空位,她沒有帶走的那封信已經被拿走了,裏面多了一封新的信。

祝淩的指尖抖了一下。

她將那封信拿出來,展開,雪白的紙上沒有一個字,只畫著一幅圖———高高的宮墻,角落裏坐著一只熟悉的小兔子,小兔子的腳邊,有只雕零的梅花。

祝淩盯著那封信盯了許久,然後沿著折痕將它折好,重新放入信封,關上那個暗格。

“對不起。”她輕聲說,“我很抱歉。”

燭火燃燒著,照亮她沈默的側臉。

深夜,子正的鐘聲敲響。

樂珩放下筆,向後倚靠在軟枕上,他閉著眼睛,疲憊的臉上終於顯露出點與白日不同脆弱。

他從那個碩大軟枕的夾層裏拿出一樣東西———一塊雕刻著玄鳥的藍田玉牌,末端有兩個銀鉤鐵畫的小字“明光”,其下垂墜著黑色的流蘇,流蘇微微晃動著,懸在他的手腕旁。

“明光……”樂珩輕聲說,“明光。”

這塊令牌被他攥在手心裏,他用的力氣很大,以至於他的骨節發白,那黑色的流蘇也晃動得越發劇烈,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松開手,任憑這塊藍田玉牌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他低下頭,看著那玉牌上四分五裂的玄鳥,唇邊緩緩勾起一個倦怠的笑容。

安靜又空曠的殿內,只有燭花發出劈啪的爆響聲,他的呼吸聲輕得幾乎聽不見。

他像是在問誰,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明光……呵,明光。”

“唉……”柔軟的床榻上,祝淩翻了個身,不遠處的蠟燭上罩著厚實的燈罩,光線是不會影響到睡眠的、柔和的昏暗,祝淩睜著眼睛,臉頰是棉枕的觸感,她看著這室內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沒有半點睡意。

【唉……】小肥啾在意識空間裏,兩爪朝天地癱著,發出了同款嘆息。

一人一統,誰都睡不著。

【淩淩……】小肥啾的聲音有氣無力,【這不是個事兒啊!】

她和樂珩之間的怪異,今天下午已經明顯到其他人都無法忽視的地步了,連慣來沈默寡言的明一都側敲旁擊地委婉勸和:

“您若是有什麽……便與太子殿下說說吧。殿下這些日子真的太苦,您別與他置氣……親人之間,沒什麽是說不開的。”

親人之間,沒什麽是說不開的。

重點不是後者,而是前者啊!

祝淩又煩躁地翻了個身,將被子拉到頭頂蒙住了頭,初春還有些寒意,她卻覺得這寒意好像鉆過了厚實的棉被,只往她身上爬。

“統統———”祝淩輕聲說,“我覺得這就是個死局。”

樂珩太敏銳了。

他給她夾魚肉,帶她騎馬,都是在試探她,即使她表現得毫無錯漏,他依然懷疑。祝淩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她壓力山大。

【真不行……我們確認過他健康就走吧。】小肥啾實在是見不得祝淩這麽痛苦,它自暴自棄地提議,【不管怎麽說,只要你跑了,他抓不到你的人,那就是沒問題。】

逃避問題也勉強算是解決問題的途徑之一。

“再看看吧……”祝淩又換了個方向,將自己裹成一個蠶繭,她在繭裏悶悶地說,“再看看吧。”

深夜,四更的鐘聲響了。

這鐘聲好像喚醒了一動不動的樂珩,他起身,只覺眼前一陣陣發黑,耳邊似有亂七八糟的嗡鳴,他僵在原地,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大殿裏的人都被他屏退了出去,如今只有他一人,燭火將他的影子投在墻上,是孤獨的一道。

樂珩慢慢大殿的一個方向走著,那裏擺著一排好酒,但他從不喝酒。

他從那一排酒裏選了一瓶,青瓷的瓶身,上面繪著幾支開得正盛的桃花———這是羌王後夏菁在世時,最愛淺酌的小酒。

她常常會在陽光正好的時候,拉著樂蕪在廊下坐著,兩人面前放著案幾,案幾上放著青瓷小酒瓶和兩只應景的酒杯,然後她會給自己和樂蕪的杯子裏倒上酒,桃花酒的酒液是淺粉色的,看著便知是春天。

然後在日光下,她像只慵懶的貓一樣閉著眼淺酌,有時凝凝會躡手躡腳地走過來,試圖嘗嘗她杯子裏的桃花釀,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然後樂蕪便看著她笑:“你還太小,可不能飲酒,當心成了個小酒鬼。”

凝凝總是不服氣,於是她常常嘟著嘴,故作兇巴巴地抗議:“阿兄可以,我為什麽不可以?”

“你以為你阿兄真的喝酒?”

那時的樂蕪懶懶地倚靠在廊柱上,他的氣度斐然,容貌生得好看,一舉手一擡足之間便有魅力,他搖晃著手裏的酒杯,於是淺粉色的酒液便也打著轉兒,像是溫柔滿藏的情思,“他的酒都是摻著蜂蜜的水,裝模作樣唬弄人呢!”

“唬弄人?”那時的凝凝叉著腰,分外不服氣,“阿兄才不會唬弄人呢!他天下第一好!”

“看吧———”樂蕪唇邊帶起一抹笑,“果然還沒長大,一團孩子氣。”

“哪有!”凝凝氣得恨不得上去撓他兩下,“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她比劃著:“我有長高!這麽———多!”

閉著眼的夏菁將杯子裏的桃花釀喝去一半,剩下的半杯擱在案幾上,她都沒睜眼,就能準確捉住她那被逗到炸毛的女兒溫聲安撫:

“無論你和珩兒長到多大,到了什麽年紀,你們在我眼裏永遠都是孩子。”

“我當阿娘的孩子……”氣鼓鼓的凝凝熟練地縮到夏菁懷裏,“才不要當臭阿爹的孩子!”

“好。”那時夏菁溫柔地攬著她,“不理他,誰都不理他。”

“唉……”案幾對面的樂蕪這時就會嘆氣,裝模作樣地轉頭,“珩兒啊,你可別像某個人一樣,當個小沒良心……”

那時陽光盛,鮮花香,蟬鳴聒噪,親人在身旁,一切都剛好。

回憶慢慢淡去,樂珩將那只青瓷小瓶拿在手中,他走到窗邊,推開窗,初春的寒氣便湧進來,他坐在窗邊,窗外明月高懸,四周一片安靜,遠方的山川也沈寂。

樂珩拔開瓶塞,味道猶帶一點甜的酒香蔓延開來,他將瓶身傾倒,於是淺粉的酒液從他手中的小瓶裏落下,盡數沒入到窗下的土地中,最後,青瓷小瓶也碌碌滾落到地上,嬌艷的桃花沾了泥土。

樂珩靠著窗,在黑夜中睜著眼睛,那是秦山的位置,是樂蕪和夏菁埋骨的地方。

雄雞一聲天下白。

東方破曉,長夜結束。

祝淩從柔軟的床榻上爬下來,推開窗,窗外是初升的朝陽,天邊被染上一縷縷色彩,預示著新一天的開始。

天亮了,她一夜未眠。

祝淩看到朝霞之下,軒窗之外,巍峨的秦山佇立在那裏,沈默而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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