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雨曦在穆青明面前從沒有說過如此刻薄的話。而今日為了抹黑花知，她在青菱面前口不擇言，越說越惡毒。

滿屋裏都是韓雨曦聒噪不堪的聲音。她說的唾沫翻飛，繪聲繪色，絲毫沒有註意到身後的青明。

而穆青菱已經看見了大哥進來，心領神會了錦泠的小聰明，便很是配合，虛弱地扶住了頭：“妹妹說的我都知道了。可我今日的確精神不濟，可否改日……”

韓雨曦正說到興頭上，看見穆青菱不好受，更是幸災樂禍。她不動聲色地將聲音又調高了一個度，嬉笑著不肯走：“可是我太想念姐姐了嘛……姐姐就沒有別的話要同我說？”

穆青明已經皺起了眉，他適才聽了出來，韓雨曦這是在指責花知。也看見“善解人意”的韓雨曦，對穆青菱的虛弱疲憊置之不理。

而且花知不在店中，是為尋找穆青菱而四處奔波，不惜涉身險境。她一腔赤誠與不辭辛勞，都被穆青明看在眼裏。這可比口中幾句不輕不重的關懷真切多了。

況且……在穆青菱回來之前，韓雨曦可是一次都沒有上門。一個姑娘家，失蹤了半月又餘，任誰看都是兇多吉少了。韓雨曦更是巴不得穆青菱死在外頭，永遠不要回來。

青明終於忍不住，把湯藥重重放在了桌上：“小妹大病初愈，還需服藥靜養。請韓姑娘改日再來吧。”

韓雨曦聽得這一聲，登時心裏咯噔一下。她在青明面前，一向是善良柔弱，清愁幾許，只會為他人著想的。如今被青明正看到自己涎皮賴臉的樣子，的確是個大失態。

況且……這是穆青明第一次對她說重活。從前他把她當個紙糊的美人，說句話都是輕聲細語，生怕把她吹跑了似得。

“我……我正打算向穆姐姐告辭呢。”韓雨曦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如此甚好，我就不送韓姑娘了。”穆青明神色黯了黯，這畢竟是他曾經認真對待的人。如今相對，卻只剩兩下裏尷尬。

韓雨曦訕訕離開了，青明才把藥給青菱端到了近旁。穆青菱打量他兩眼，頗有些小得意地說：“這才是我的好大哥。”

穆青明當然知道她是什麽意思。自從跟青菱爭執過一次之後，他冷靜下來，已經想明白了小妹所說的道理，只是還有些放不開，不能就此丟手罷了。

今天又見了韓雨曦這幅尖酸刻薄的樣子，穆青明心裏卻輕松了不少。他罕見地沒有替韓雨曦辯駁，只落寞笑了笑，便離開了。

因著下午睡得足，穆青菱這一夜翻來覆去，遲遲無法入眠。終於令錦溪點了安神香，到深夜時才昏昏睡去。

可睡著了還不如醒著，這一眠竟做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夢。

夢中青菱仿佛又回到了地牢，對面囚室被灌藥的男男女女不知為何滿面屍癍。穆青菱驚慌失措拉著侯王妃逃跑，侯王妃卻一口咬上了她的手腕。

再仔細看看，侯王妃清雅的面容忽然變成了蕭拂莫邪魅的笑臉。他舔舐她手腕上被咬出的破口，啜飲她的鮮血，穆青菱覺得渾身發涼，又無法動彈。

蕭拂莫的聲音在四方環繞，回蕩個不停：“你逃不掉的……”

穆青菱謔得睜開了眼睛，驚出了一身冷汗。她從噩夢中醒來，恍惚了好久，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家了，已經被解救了出來。

“錦溪，”青菱覺得心悸不已，便想喚偏廂裏的錦溪來作陪，“倒杯茶來！”

錦溪沒有答應，卻聽見了杯盞挪動的清脆碰撞，與茶水傾倒的聲音。穆青菱聽見了點動靜，心中稍安，與錦溪說著話壯膽：“大晚上的，不必折騰，拿清茶來就好。”

那人慢慢走過來遞茶。穆青菱去接杯子的手伸出了一半，陡然收回。

不對——錦溪哪裏有這麽高！

“你的清茶，為什麽不要了？”他惡魔般甜美又蠱惑的聲音令穆青菱不寒而栗，如同噩夢成真。是蕭拂莫！

穆青菱警覺起來，往床裏挪了挪：“錦溪呢？你把她怎麽了？”

“嗯？”蕭拂莫將茶盞放在她枕邊，歪歪頭作不解狀，“你的安神香不好使，我幫你添了兩味藥。丫鬟和你都睡得熟。”

他話中的意思，倒像是穆青菱應該感謝自己才對。

穆青菱渾身發緊，生怕蕭拂莫暴起傷人。冷靜了片刻定下神來，才與他說話：“我若出了什麽事，有人會立刻將萬花樓的背後勾當公諸於世。”

蕭拂莫不置可否，眸中滿是玩味：“你不算好了籌碼，就不敢同我說話——我哪裏嚇到了你？我不是個好主人嗎？”

虧他還好意思問自己可怕不可怕！且說這一條，深更半夜，悄無聲息潛入別人臥房裏，這還怨得了別人如臨大敵嗎？

穆青菱盤算著如何自救，若是動武，將枕邊的茶盞潑他臉上或許來不及。只有動腦子，分析蕭拂莫此行的目的——因為自己逃了出來，蕭拂莫尋仇報覆？還是他有什麽地方用得上自己……

想來想去，終究百思不得其解。心裏只剩下一句嘆息：穆府的布防真的有這麽差？怎麽你們都一幅來去自如的樣子呢？

“你且等等我，我會再來接你。”蕭拂莫的笑容漸漸冷卻下來，他俊美的面容在月夜裏越發顯出邪氣，吐出來的話也令人毛骨悚然，“地宮裏打磨好了囚籠，叛逃的寵物將被鎖上一輩子。”

“我自然等著那天——敗入囚籠的是誰，且邊走邊瞧。”穆青菱已看出他不會動手，於是放開膽子跟他懟。

萬花樓一案正處於風口浪尖，蕭拂莫不會在此時招惹將軍府。何況，他若是想行兇，就不會與她閑話這麽久。

蕭拂莫對穆青菱的挑釁不以為然，只伸手蓋住了她的眼睛，“我的貓兒當真好志氣。”

不知蕭拂莫使了什麽手段，他將手再拿開時，穆青菱已經再度睡去。

“再見啦，我兇狠的貓。”蕭拂莫在她睡去後，並未多做停留。彈滅了她的兩星安神香後，他掩好了門，身影消失在濃濃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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