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菱在於侯王妃的交談中，漸漸得知了一些事情的端倪。

“不知為什麽，他們一直沒有給我灌藥，”侯王妃皺著眉頭，“多虧如此，我仔細聽著動靜，才分辨出我們身在何處。”

原來此處白日略顯寂靜，到了晚上，卻有笙歌聲遮掩不住的淫詞浪曲，穿過天窗而來。

侯王妃據此推斷，她們正是被關在了萬花樓下的地牢裏。也不知萬花樓背後有怎樣的勢利，妓院倒似乎是他們表面的偽裝了。

穆青菱與她對了對被擄前的情形，發現都是在朝華街附近。這個推斷便被落實了七八分。

“只不知他們弄這麽多人柱子來，杵著幹什麽。”穆青菱再往對面囚室看，仍舊頭皮發麻。

“你別這麽說，”王妃被人柱子這個形容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據我觀察，他們往牢裏帶走人之前，會餵下去另一種藥。喝了之後肢體柔韌不說，連肌膚也恢覆了光澤，並且能行走自如了。只是……”

“只是依舊很聽話對不對？”穆青菱心中一跳，有了一個猜測。

被擄來的全都是姿容出眾的男男女女，擄來之後不要贖金，只把人留下，調理的唯命是從。

且調理的過程中絕不破皮見血，生怕留下疤痕來，破壞了這些人的美艷軀殼。

這法子，倒像是要調理傀儡人，賣給有錢人做玩物，盈利或者刺探消息的。

因著美艷柔順，這些人必定會合買主的意。又因為他們心如死灰，只知聽命，所以無懼無畏，不會露出馬腳，且絕不會背叛。

看他們擄來的人數之眾，辦事的流程之熟練，做這活計一定不是一兩天了。萬花樓在京城已經存在數年了，只怕他們的計劃從妓院營業就在一步步展開。

在天子腳下，竟然做出了這樣大的手筆。不知其背後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你我二人或許是因身份不明，才暫且被隔離開，”穆青菱分析著，“除了等待救援，我暫時也想不出別的辦法。”

青菱此時最擔心的卻是梁明姝，只怕她不見蹤影，也是落到了這群人手裏。

可是對面囚室中並沒有梁明姝，她也沒有與自己被關在一處。她情況究竟怎麽樣了呢？

穆青菱還在擔心別人，卻不知自己已經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

回廊裏又響起了腳步聲。侯王妃還沒來得及把青菱拖到墻邊降低存在感，來人就已經徑直打開了她們兩人所在囚室的門。

“新來的那個，出來！”獄頭對穆青菱勾了勾手指，“主人要看貨色了，你乖乖聽話，不要等我們來揪，毀了你的體面，到那時可就定不下好價錢了！”

聽他們話中的意思，這些傀儡人還根據樣貌有不同的價位。定價高的，或許就有更多機會被達官貴人買去“享福”。

侯王妃先是後退兩步劃清幹系，慶幸要被帶走的不是自己。隨即又反應過來，穆青菱是自己在地牢中唯一能說說話的人了，且這姑娘還略合自己的脾性。

這一被帶走豈不是生死未蔔？侯王妃便猶豫著上前，緊張地要開口說些什麽。

穆青菱卻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放心，我會設法保全自己的。

來到了這種地方，怎麽能不見見背後的大當家呢？

“好，勞煩諸位帶路了。”穆青菱矜貴地對獄頭點頭示意。

牢頭便打量了她兩眼。穆青菱此時仍著男裝，兩撇小胡子給她加了些沈穩的氣質。

牢頭斜著眼，誇了一聲識眼色，便前前後後圍著，將青菱押解了過去，並沒有捆綁推搡。

走出了牢門，向上爬了約摸一層樓的臺階，卻並沒有見到開闊的天光。

眼前像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地宮，地面與磚墻上都繪著龍紋。來來往往的丫鬟小廝都做宮人打扮，卻與當朝宮女太監的袍服不同。

獄頭恭謹地把穆青菱交給了一位大總管打扮的人，便行禮退下了。看樣子，以他們的身份不能再往前走了。

穆青菱覺得此事越來越不簡單。

尋常做黑道生意，一概是土匪打扮，混搶混燒。這夥人卻將衣衫制式定的合規合矩，仆從等級也劃分鮮明。這樣的野心與籌謀……

若不是要造反稱王，還有什麽解釋？

少頃來到了主殿，殿堂前鋪就九級琉璃階，階旁挖掘了兩道溝渠。果然一切都按著朝堂的制式。

青菱心想，現在進去殿中，就算是看見一個禿頂胖子穿龍袍，她也不會太過驚訝了。

殿中有九龍寶座，熏籠令室內暖若春歸。寶座上的人卻並不是青菱想象的虬髯巨漢。

那人著一襲暗紅色絲綢寢袍，半敞著懷，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襟。身側侍立著無數形貌昳麗的男男女女，卻奪不走他半分榮威。

他五官如鑿如刻，一雙眼睛卻偏偏極璀璨溫柔。面色是長居地下的蒼白，薄唇卻似染血的刀鋒，明知吻上一口就要被他奪取鮮活溫熱的生命，卻還是抵不住那雙眸子裏的萬千光華。

危險是危險極了，迷人也是迷人極了。

他執著玉體通透，不加紋飾的酒杯，杯中是帶著些腥味的鹿血酒。

“主人，新貨帶到了。”大總管上前輕聲回稟。

那主人卻緩緩咽下了杯中物。待溫酒熨帖了喉管的每一寸，他才開口說話，似乎因鹿血酒浸潤了嗓子，聲音也是慵懶中透著威懾，像只瞇著眼睛，吃飽喝足了的豹子。

“能有什麽稀罕東西？左不過是些俗語。”他給穆青菱下了這樣一個斷語。

穆青菱卻將目光定定看著他身後。

他右側那個捧著托盤，托酒壺酒盞，目光呆滯唇角維揚的，怎麽那麽像梁明姝！

青菱還沒有認準人。只因梁明姝此時的變化實在太大了。這小公主什麽時候有過這樣溫順恬靜的樣子？

那寶座上的主人打了個響指。在這空曠的大殿中回響聲清脆。

他身旁侍立著的人就恭恭敬敬，排長隊轉向後堂，再出來時，每人手中都端著一碗藥。

她們端著藥碗，整整齊齊站在了臺階下。穆青菱此時終於確定，右側的第二個姑娘的確是梁明姝。而那湯藥也正是青菱先前在囚室中見過的。

穆青菱正想著怎麽與這主人說話談判，解救自己與梁明姝。殿外卻有別的管事帶來了哭哭啼啼的一群姑娘。

或嬌憨或清純，個個美得別有滋味。此時任誰被丟在這樣的美人堆裏，只怕都要泯然眾人了！

更兼著哭鬧聲一片，嘈雜不已。這下可怎麽引起那主人的重視，讓他聽自己說幾句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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