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進行到一半，穆青菱看見顧意塵從宮苑外回來，被叫到衛國公夫婦身邊去了。

又過了片刻，韓雨曦也從外頭進來。她回到位子上坐了一會，卻罕見地沒有向四面環坐的閨秀們攀談。

穆青菱心說，她這是要憋一個大招了。

果然見韓雨曦沈著臉醞釀了一會後離席，這一次她許久沒有出現，直到滿月宴的尾聲。

晚宴將要結束的時候，照例該由司樂坊獻上壓軸的歌舞作為落幕。

壓軸的向來是從司樂坊中選出來的最出色的歌舞伎。因此眾賓客都停止了交談，看向宮苑中央。

有一位姑娘在萬眾矚目中翩然上場，以輕紗覆面，氣質似真似幻，如夢如仙。

“韓雨曦！”梁明姝左看右看，覺得那人眼熟，待認出她的眼睛時，一口點心險些卡在喉嚨裏，“她怎麽會在這裏！”

穆青菱順手拍了拍梁明姝的背給她順氣，心說，這會驚訝還太早，待會才有你們傻眼的時候。

司樂坊那位本該在今晚獻歌的歌姬此前一直在偏殿準備，還飲著宮中特制的清嗓甘茶保養。卻在出場的前一刻，悄悄練嗓子時，陡然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嘶啞無比。

她不敢報於掌事姑姑知道。她在司樂坊中爭破了頭才得到的這個機會，如果被搞砸了，可能今後都再無出頭之日了。

正是一籌莫展時，卻有一位自稱韓府二小姐的人，提出以紗覆面，代她獻唱。

韓雨曦信誓旦旦，說後果如何由自己一力承擔。又唱了兩句給那歌姬聽，果然是個珠圓玉潤的好嗓子。

那歌姬眼看快到上場的時間了，左右也是個死路，聽信韓雨曦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便與她換了衣裳。

韓雨曦上場一開口，那暗中窺探的歌姬便心裏一涼。

只因韓雨曦所唱的跟先前說好的不一樣。那是一支從沒有人聽過的歌——除了穆青菱。

前世時，韓雨曦就是用這一曲高歌奪得了眾人的矚目。

這歌的曲調與格律都是從未見過的，填的詞也又新穎又應景。

先前說聽膩了靡靡之音的梁帝為這一曲提起了十足的興致，席位中的顧意塵的雙眸更是在歌曲的起承轉合之中被悄然點亮。

“是你，”顧意塵帶著笑意呢喃，“你是月宮裏掉下來的姑娘。”

梁明姝撅著嘴，重重的把點心摔回了盤裏。

穆青菱註意到了顧意塵神色的變化。果然，他已經上鉤了。

愛上一個人需要多少時間呢？對顧意塵來說，一場晚宴，一支歌，又或許一個對視。

一見鐘情需要多大的機緣呢？恰到好處的環境和時間，正當時的心境，正合脾性的人。對韓雨曦來說，一舉手一投足都是精密無比的計算。

韓雨曦身為庶女，明白自己的婚事不能等著父母之命。她一早做好了打算，目光緊盯著京都尚未定親的世家公子。顧意塵自然也備選的人中。

廣撒網，多撈魚。韓雨曦見了顧意塵的人品相貌，就決定要在今晚釣上這只金龜婿。

因此在顧意塵舞劍時，別的閨秀都想著回府後怎麽求父母做主，韓雨曦卻註意到了他劍柄上掛著的那只圓月玉飾。

再看這位衛國公世子輕裘華美，不染纖塵。韓雨曦眼珠一轉，就知道他喜歡的是怎麽樣的女子。

有的放矢，營造個夢中情人給顧意塵，對韓雨曦來說並不是難事。

韓雨曦命身邊丫鬟逮了只受傷的白兔，在顧意塵外出時制造了一出偶遇。

月夜裏，出現在顧意塵面前的韓雨曦衣袂飄飄，輕撫著手中的白兔，活脫脫一個月裏嫦娥。

兩人交談了幾句，顧意塵只覺得眼前這人與自己是天生的知己，一言一行無處不合自己的心意！他正想問韓雨曦身世時，衛國公夫婦卻派人來喚他回去。

顧意塵因為這倉促的道別，牽腸掛肚的後半場宴會，只恐怕這位姑娘是個宮嬪。

而韓雨曦才與顧意塵說上幾句話，怎麽甘心就這此罷休？小皇子的滿月宴是她難得能見到衛國公世子的機會。

故此她便找機會，往歌姬的甘茶裏下了料。

一曲盡處，滿堂驚嘆，梁帝更是激賞不已。

“好！司樂坊上下，盡皆有賞！”梁帝龍顏大悅，“獻歌的女子，將你的面紗去了吧！”

“這才好！”梁明姝暗暗跟穆青菱咬耳朵，“看父皇不治她個欺君之罪！”

穆青菱卻沈靜地搖了搖頭，示意梁明姝安靜：“只怕未必如此。”

梁帝聽曲聽得舒暢，又加上今夜是小皇子的滿月之喜，他絕不會因此事發怒。青菱不得不說，韓雨曦下手又狠又準，膽大心細，難怪自己前世會敗在她手上。

只見韓雨曦毫不驚慌，輕輕柔柔去了面紗，向梁帝盈盈下拜：“臣女參見皇上，謝皇上讚賞。”

梁帝向前探出了半個身，訝異地笑道：“怎麽是你？朕記得你，你是韓府的那個庶女！”

“父皇怎麽知道她！”梁明姝驚掉了下巴。

此中細節，穆青菱也不清楚。好在梁帝接下來就笑著向群臣解說了

“韓尚書養了個好女兒！”梁帝向眾人讚嘆著，“先前就是她，向朕獻上了治水的良策！今夜又給了朕這樣的驚喜！”

前世時治水的差事就是由韓雨曦攬下的，今生落到了穆青菱頭上，看來韓雨曦仍舊在背地裏獻了殷勤。

韓雨曦心中喜不自勝，面上卻仍端著大家閨秀矜持的架子，溫溫柔柔低著頭。

“韓姑娘果然蕙質蘭心。”皇後見梁帝開心，樂得捧場，也讚了韓雨曦幾句。

“說吧，你有什麽想要的獎賞？”梁帝滿意地想要施恩。

韓雨曦還沒回話，席間卻有一人起身，待她回答了這個問題。

“還請陛下做主！”顧意塵大步走到禦駕前跪下，“為微臣和韓二小姐賜婚！”

宮苑內時驚起軒然大波。

衛國公夫婦驚詫地兩兩相望，自家兒子向來溫和端正，怎麽今日忽然這麽莽撞，也不與父母商量，就闖到皇上面前提出了賜婚的請求！

而韓尚書先前因為這個庶女被皇上誇讚，就已經喜出望外了。沒想到二女兒還能攀上這樣的親事！

只有顧意塵知道，短短片刻，他便已經歷了驚喜和忐忑。他迫切的想抓住這段天賜的良緣。

“這怎麽行！”遠處席位間的穆青鋒一臉驚訝，“她不是跟大哥……”

梁帝似乎也沒想到局面會變成這樣。他輕輕皺了皺眉，若是在平常，韓雨曦的身份是配不上衛國公世子的。

可是……梁帝已經親眼見到了韓雨曦的非比尋常，自然不能把她當普通庶女看待。

“既然如此，就在滿月宴上多添一樁喜事！”梁帝當場拍了板，“朕為你們做了這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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