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公主拖著穆青菱與完顏銘回到油茶攤上，錦泠也無奈地站在青菱身邊。

這三個人氣質非凡，在低桌矮凳旁，與這陳舊街市顯得格格不入。小販把油茶端上桌來，明姝公主頤指氣使，對完顏銘嚷：“還不快去付錢！”

完顏銘慣常在這位公主面前扮窩囊，唯唯諾諾去付錢，嘴裏還不停咕噥：“回去的晚了，長輩知道了可怎麽好……下次我可不敢帶你出來了……”

他說的長輩自然是宮裏的皇帝了。

梁明姝最見不得他這樣膽小怕事的樣子，對他翻了一個大白眼。

青菱眼看著明姝公主對完顏銘的態度，心中忽然不太痛快。

雖說完顏銘是在偽裝，又是個質子的身份。可這位公主使喚起人來竟如對待下人一般。要真是瞧不起他，疏遠著也就算了。偏偏一邊作踐他，一邊又要纏著他，這做法實在矛盾得很。

梁明姝轉過臉來對待青菱，又是另一幅樣子。她油茶也顧不得喝，只顧著向青菱搭話，好一番噓寒問暖：“我撞痛了公子沒有？不知公子家住何方，小弟改日也好登門賠罪？”

“不必。”穆青菱壓著聲音。

——這卻是在打聽身世了。穆青菱心道，下一步莫不是要問家室？

明姝公主又問：“公子來這古玩街，是要看熱鬧，還是要淘換什麽東西？剛好在下有空，不如讓在下與公子一同走走逛逛？”

穆青菱只冷著臉道，“不必，我們正要回去。”

來這古玩街，哪有天沒黑就要回去的。擺明了不想同行罷了。可是梁明姝不知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糊塗。她絲毫沒有受挫。穆青菱越不想理她，明姝公主卻越要纏著青菱。

只怕這明姝公主喜歡得正有脾氣有筋骨的俊美少年，而不是完顏銘扮出的軟柿子般的質子。

如果明姝公主也見一回完顏銘真正的模樣，她對完顏銘的態度是不是就大有不同了？

明姝公主眼珠咕嚕嚕轉，接下來的問題果然沒有令人失望！她笑嘻嘻對青菱說，“我還以為公子是要淘換些小玩意，帶給家中妻妾呢！”

她竟真的要打聽穆青菱有沒有家室了！

錦泠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小姐這是……要被公主招婿了？

穆青菱咳了兩聲，卻覺得這是個擺脫公主的好機會，便信口給自己添了個夫人：“那倒不是。我家夫人不愛這個。”

完顏銘剛付了錢回來，正好聽見青菱這話，一個沒繃住，險些笑出聲——連夫人都編出來了！

他忙輕咳了兩下遮掩過去。

錦泠也覺得，這位明姝公主真是令人佩服，竟能逼得自家小姐這樣。

明姝公主正自失落，卻聽見完顏銘這兩聲咳。她看向完顏銘，只見他眼中笑意未消。頓時覺得他是在嘲諷自己。他莫不是在笑，堂堂公主，竟然巴巴湊上去問人家的家室了？！

這可了不得了，他一個質子，竟然也敢嘲笑自己！

梁明姝登時把失落都發洩在完顏銘身上，竟動起手來。她推搡完顏銘，還踢他的小腿：“你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我們男子漢大丈夫，有個夫人又怎麽了，三妻四妾還不是尋常事？”

完顏銘唯唯諾諾，如往常一樣向公主求饒，“哎呦，有話好說，有話好說，不要動手……疼，疼……”

只見完顏銘裝作笨拙的躲閃，而那公主打人卻熟稔，倒似有些功夫的。青菱也詫異梁明姝的身手伶俐。完顏銘一個大個子，竟被她欺負住了似得，一會就挨了不少下。

穆青菱在宮裏時就見過完顏銘這樣，那時只欽佩他演技精湛，善於偽裝。可自從知道了他就是救自己的人，又見了幾次面，習慣了他驕傲冷漠的樣子，看著他現下這樣，心中便越發不舒服起來。

青菱有些看不下去，她整了整折扇，向明姝公主道，“男子三妻四妾確實是常有的——”

話音未完，明姝公主臉上已經又燃起了帶有希冀的紅暈，正動著手也停下來。而穆青菱卻接著道，“只是，勞煩這位小姐問候，我與夫人伉儷情深，卻從來沒做過三妻四妾的打算。”

梁明姝登時失落下來。原來自己女扮男裝，早就被這人看出來了。而且他還有了家室，且看起來感情頗深……

此時夜幕終於籠罩下來，古玩街也漸漸變得人聲鼎沸，熙熙攘攘。穆青菱不願再坐在這與這位公主糾纏，也不管明姝公主滿臉的沮喪，便告辭道，“在下還有事要辦，恕不奉陪了。”

說完便徑直起身走了。錦泠忙跟上自家小姐。

而明姝公主卻仍有些依依不舍。既然能看出自己的女兒身，可見這是個聰明細心、又有些見識的公子。他對夫人這麽好，對外人就不怎麽熱絡，反而顯得他可靠忠誠，人也有些棱角，不像完顏銘這樣……

梁明姝看看身旁的完顏銘，垂頭嘆了一口氣——空長了一副好皮囊。身份是個尷尬的質子也就罷了，自己也不知道上進經營。可不就是個繡花枕頭包著草，沒用極了。也就剩下那張臉可以看了。

完顏銘此時卻在目送著青菱遠去。

明姝公主看不見他的時候，他的氣質便是截然不同的。此時他看著青菱的背影，眼底一片幽深。

他何嘗不是野心勃勃，冷冽淩厲？只因為胸中有大韜略，故而從不將表面的做小伏低放心上。別人的嘲諷眼光只會讓他輕蔑，他看這些人如同看地上的塵土。

可偏偏，在這貨物雜陳的古玩街，他隔著人來人往，認出了穆青菱。

穆青菱做男子打扮時，整個人都換了個氣場。不只是罩了個衣衫、束了個發。卻真的比平時少了分明麗，多了分英氣。脊背挺直，舉手投足也大開大合，絲毫不顯別扭。

一眼看過去，明明看不出是個女兒身，可他卻莫名覺得熟悉，就想起了那個對著兔子說“不如做個捕食者”的姑娘。

怪不得連明姝公主也被她吸引，纏著她沒完。

“沒意思，走了走了……”梁明姝經此一事，連夜市也沒興趣逛了。

明姝公主一聲垂頭喪氣的嘆息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應對十分機敏，彎著腰裝作松了一口氣回應：“是！這就好，我們還是趕緊回宮吧。”

梁明姝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指望他有什麽出息了。兩人便就此回了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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