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菱飛快地在記憶裏搜尋對七皇子的印象。

七皇子梁明澤。

不同於三皇子大奸若忠，不同於梁明翰狼心狗肺。這位七皇子在前世時做了個清貴王爺，並未卷入皇位之爭。因此青菱不曾與他打過什麽交道。

“七皇子安，完顏公子別來無恙。”穆青菱得體地向七皇子問了好，心中卻有些失落。

七皇子既在場，結盟的事便不好說了。將軍府要與他國的質子連手，這怎麽聽也不像要精忠報國的。七皇子再怎麽不理朝政，也畢竟是皇家的人。眼看今日這一宴又要變成尋常家宴，穆青菱便有些意興闌珊。

此時穆青菱卻不知，正因七皇子的意外來訪，這一頓飯可有的熱鬧可瞧了。

只是她的意興闌珊落在完顏銘眼裏，倒像是怪他不該帶別人來赴約似得。完顏銘眼中微不可查地柔和起來。

“青菱，這只兔子可是我親手逮的，”而梁明澤一手提著竹籠，一手拿著草根餵那兔子，絲毫未發覺自己是個不速之客，一口一個青菱叫得歡，“你喜歡不喜歡？”

若在前世這個年紀，穆青菱自然是要抱起兔子來逗弄的。如今她已是活了兩世，見過地獄的人。除了在親人面前愈加依戀、親和如常，卻很難在別的東西面前心軟了。

穆青菱伸手，透過籠子間隙點了點那兔子額上絨毛道，“喜歡是喜歡。只是這樣的小獸，終嫌太軟弱了。”

“柔柔弱弱的也很好！”梁明澤喜歡這小白兔，自己笑起來時，白嫩臉龐也透著幾分軟糯，“你看它一身雪白絨毛，只要被細心餵養著就是了。”

穆青菱一哂，“那不過是它運氣好罷了。”

說到了這裏，穆青菱心中一動，看了一眼完顏銘的方向，便趁勢意有所指地接著道，“這白兔如今被關在籠中，說得好聽是作為寵物，直白說來，不過是個玩物罷了。主人發了善心，它就能傻呵呵吃草養膘。主人要拿它來充饑，它卻也無計可施，只好做砧板上任人宰割的一塊肉。”

“這樣的小獸，雖然可愛，卻也可悲。”穆青菱下了這樣一個定語，“被人細心餵養，怎麽比得上擁有鋒利的爪牙，做個捕食者呢？”

七皇子沒參與過烏七八糟的黨爭，心思也單純。他聽了這話，只覺得青菱是與在跟自己閑談，便道，“青菱一定是個善心的主人，要好好照顧這只小兔子呀！”

而完顏銘的眼神卻帶了幾分深意。他探究地看向穆青菱，卻見穆青菱陡然收了周身冷厲氣勢，好像剛才那番言論真的只是就事論事，談一談自己喜歡的動物罷了。

“那是自然，”穆青菱一笑道，“七皇子的禮物，怎能不妥善對待？”

穆青菱當即吩咐下人，將這白兔帶下去好好養著，不許出差錯。眼角餘光卻敏銳地捕捉到了完顏銘神色變化——果然，你聽得明白我在說什麽。

我穆青菱不願做籠中的白兔，你完顏銘也不要做任人宰割的質子。如今我願打磨出一副利爪，不知公子可有意共同逐鹿天下？

“你們在說什麽？遠遠就聽見熱鬧！”穆青雲向庭院走來道，“完顏果然守時，七皇子也來了！正好一同宴飲！”

“我在府裏也是悶著，下了朝見完顏要赴宴，便央他帶上我，”梁明澤道，“有好玩的怎麽也不叫我一聲！”

穆青雲便爽朗笑了，招青菱站到自己身邊。

只見穆青菱自兄長出現就仿佛換了一個人，再不是那個冷著心腸，會對著稚嫩白兔下“可憐可悲”斷語的冷眼人。

完顏銘看著她這般變化，反覺得更加合意，倒像是看見了應對不同人、有不同樣子的他自己。只是他處事小心，是為了隱藏鋒芒。而青菱待人不同，卻全憑自己心中認定的遠近親疏罷了。

穆青菱滿眼親昵，向二哥道，“今天風和日麗，太陽曬得人舒暢。索性就搬出桌案來，咱們就在院子裏用飯好不好？”

“數你主意多！”卻見大哥從前廳出來，正聽見青菱要在室外擺飯。

“就在院子裏！我看這個主意好！”七皇子對這個提議很是滿意。院子裏有花有草，寬敞明亮，自然是別有情致的。

完顏銘也無異意，穆青明便首可了，令人迅速安置好了席面，又搬來陳釀。

一時眾人紛紛落座。七皇子是個心性活潑的，青菱又是在她這個年紀拔尖的明艷俏麗，他十分樂意與她親近玩耍，入座時就叫著，“我坐青菱旁邊！”

穆青明兄弟倆都是知道這位七皇子，最是活潑和善，絕無冒犯之意的。便相視一笑，任他們相鄰而坐。

梁明澤這裏一口一個青菱叫得歡，可沒把自己當外人。青菱也沒有多想，梁明澤就越發耍起寶來要逗她笑。青菱倒是沒笑出聲，穆青雲卻已哈哈大笑，青明也覺有趣。

只是這席間，卻有一個人不知不覺，一點一點黑了臉。

完顏銘出宮時恰巧遇到了七皇子，非要與他一同去穆將軍府上拜訪。原本覺得也無甚要緊，誰承想親見了七皇子與青菱談笑，心裏竟覺得不太痛快了。

完顏銘在別人面前總是游刃有餘的。說他八面玲瓏也好，說他一人千面也好，他也不太放在心上。如今他也說不清自己對青菱抱著怎樣的心思，幾次交集下來，她一次又一次讓他耳目一新，不知道她還會自己帶來怎樣的驚喜。

而有一條卻是確定的——他實在看不下去七皇子在她面前討喜了！

此時梁明澤正說起他在宮中見得奇異鳥雀，說得渴了，便要拿酒壺斟上一杯。手堪堪伸到了壺邊，完顏銘卻似有意似無意，兜手執起了壺，先給青菱添上了一杯。

青明與青雲俱都目瞪口呆，連穆青菱也摸不著頭腦。完顏銘雖有長袖善舞的本事，卻從未見過他在人前有意向誰示好。而更稀罕的還在後頭——

完顏銘接過了那鳥雀的話頭道，“我那裏白鴿也有，蒼鷹也有。青菱喜歡的話，我隨時帶你去看。”

他叫她青菱！

即便是那整日纏著他的明姝公主，也沒得過他這樣的親近稱呼！

穆青菱心道，完顏銘這是怎麽了？

梁明澤拿酒壺拿了個空，又口渴得緊，便向完顏銘央道，“完顏，完顏，你也給我倒一杯！”

完顏銘一臉的“我喝醉了我聽不見”，他給青菱添罷，又給青明、青雲斟滿。最後氣定神閑地給自己滿了一杯，晃晃壺底，已經空了。

他這才施施然將壺放在梁明澤面前——讓你話多！

這下傻子也能看出來完顏銘為什麽不快了！

梁明澤便有些委屈巴巴——憑什麽呀，只準你跟青菱玩。

雖然委屈，但畢竟這頓飯是賴著完顏銘才蹭上的，是以也不好說什麽。梁明澤想了想，可憐兮兮對青菱說，“青菱，下月初四就是我的生辰，你也來我府上做客吧？”

穆青菱卻看向完顏銘，完顏銘登時不再黑臉，他說，“七皇子生辰，我自然也是要去的。”

穆青菱覺得甚好，這結盟之事，說不定便在七皇子壽宴上有了眉目。

“好，到時必定拜訪。”穆青菱道。

梁明澤好哄極了，得了青菱這一句答應，登時又快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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