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連, 純粹的數據生命，同時具備兩個宇宙的生命特征。

鞠青貓貓歪頭，思忖說：“好像也不是不行……？”

貓佛梅辛：“什麽？”

拉瑟福德：“……什麽？”

兩個“什麽”都透出一股沒跟上思路的茫然, 拉瑟福德的“什麽”中, 除了茫然外, 還顯出一份掩蓋不住的緊張。

不可能還有別的辦法，金發男人是這麽認定的，但他同時也知道，命運的轉折向來眷顧他這位曾經的友人，無論這轉折是好是壞，是被動, 還是主動。

便在他深深感到不安的時候，鞠青仿佛靈光一閃, 打了個響指。

“我明白了！”白發青年猛地轉頭，看向上方隱藏楊柳樹枝葉間的龍首。

他兩眼發亮, 三種顏色一起冒出來閃爍, 足以見得他情緒之激動，“來來來！小梅, 試一試！”

銀軀灰尾的六翼羽龍，慌張用尾巴拍開激射過來的成百上千枚金幣。

預感不好的拉瑟福德, 不管不顧地發動了攻擊。他選了個好時候，因為鞠青剛才陷入思索的時候，不知不覺停掉了攻擊。不, 並非不知不覺, 他是突發奇想開了個新項目, 挪用了用於攻擊, 甚至用於防衛的運算力, 來快速推進這個新項目。

無比投入地，全神貫註地。

數據大腦和腦機都在超負荷運轉，以致一圈圈代碼光帶自他體表浮現，旋轉。

透明數據蛋裏漂浮的拉瑟福德大腦，遠遠放大這些代碼的圖像，好能看清楚。

他只是看一眼，就陷入驚怒，忍不住喊道：“沒必要這樣，青，你要拿你的性命開玩笑嗎？！”

電子獸和電子海寵物的進化，某種意義上是一種數據結構上的打亂重組。利用進化的重組來融合數據化的人類和電子海寵物……未曾料想的道路，不是沒有可能。

但這個可能想要達成，並不比將人的數據與數據蛋內殘骸融合，然後再孵化的方案，需要的資源、人力，以及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它需要的並不比拉瑟福德的方案少。

提出想法，全無探討驗證，直接開始第一次實驗，充當實驗志願者的人還是主持實驗者本人……

拉瑟福德用自己實驗，是多次失敗後的孤註一擲。即便如此，他當時也準備了龐大的醫療資源投入，最頂尖的腦神經科專家團隊就在一邊待命，以預備實驗失敗進行搶救。

鞠青……鞠青他眼下，什麽都沒有。

拉瑟福德的大腦大喊：“你瘋了！”

他覺得他在真心相勸，鞠青卻不多看他這團惡心玩意兒一眼。

代碼光帶在他手心匯聚成一團，隱約能見其中柳葉的圖案。

“性命嗎……”鞠青低語。

他慢慢說：“若能實現這期盼，盡可以取走此身，此命，此魂。”

“King。”貓佛梅辛發出不滿的聲音。

鞠青奮戰於此是為了找回故鄉，它奮戰於此，卻是為了鞠青的安危。

“求你，”六翼羽龍其實不太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光是鞠青會死這件事，就讓它低沈的嗓音裏透著哀切，“不要說這種話。”

白發青年對著它擡起頭。

他瑩白短發因為數據大腦的超負荷運轉，在無風自舞，稍長的劉海揚起，完整露出下方俊秀的面孔。

鞠青笑了笑。

安撫的，也是信任的。

他道：“我話是那麽說啦，但小梅你傻乎乎的，肯定不會傷害我啊。”

貓佛梅辛：“我不傻！我為什麽要傷害你！……等等？”

數據生命的視野中，鞠青手上那團代碼光帶，標簽是“？？？”。

而在它若有所悟時，標簽隨它意識變化，顯出另一個名字。

——融■■化（？）

“哎？”它傻乎乎地發出單音節，“哎？！”

見它終於反應過來的鞠青，向上擡起手，張開掌心。

“來吧。”他說。

六翼羽龍金眸瞪大，細縫狀的瞳孔擴張，它吻部開合數下，吐不出成型的言語。

在拉瑟福德大腦的喊聲裏，就如過去無數次那樣，它最後低頭俯首，用自己的鼻梁去貼孵化者的手心。

本匯聚成極小一團的光帶，迅速散開，將龐大的羽龍和渺小的人類交纏。

拉瑟福德眼睜睜看著，看著一人一龍迅速失去原本的輪廓，瑩白和銀白的數據方塊，就像是兩幅不同的積木，因為太過相似，所以毫無間隙混為一體，

難以區分彼此，重新搭建起來。

鳳早已沒有心臟了的拉瑟福德，感到自己心跳如擂。

讀不可能成功，這瘋狂的舉動怎麽可能成功！

假他不死心地繼續發出金幣激光，想幹擾重組進程，卻只能見到光束消失在重重迷霧中。

迷霧？

深海層中起霧了。

奇異的迷霧籠罩住瑩白或銀白的數據方塊，且持續擴散。

從未見過的現象……果然是，失敗了？

他想要松口氣，謹慎地不對迷霧做任何評價，免得變成Flag。

便在此刻，有聲音從迷霧中傳出。

念道：“雲龍轡嚴駕①。”

有車輪滾動，又或者雷鳴，發出轟隆隆的聲音，卻是來自拉瑟福德大腦正上方。

拉瑟福德連忙調出上方的監控，在千萬攝像頭中找到那個突兀出現的身影。

頭生鹿一般的雙犄角，如綢白發披散在身後，兩者都偶爾閃過電光。

他與鞠青相貌相同，偏偏一只眼睛是金眸豎瞳，一只眼睛是審美有點廉價的三色炫光電子義眼。

龍鱗的細密紋路，在他雙頰和頸部淺淺顯露，覆蓋身軀的，亦是相同龍鱗風格的古樸戰甲。

銀白龍尾在他背後甩動，尾巴尖挽著一把黑傘，張開在青年頭頂。

黑傘邊緣垂落柳條般的枝葉，半遮掩白發青年的面容身形，猶如天子的十二冕旒，有著不同於外表的威嚴和鄭重。

柳條拂動。

那雙異色雙眸越過柳條遮擋，和窺視他的攝像頭對視。

“怎麽可能……”拉瑟福德大腦難以相信，“成功了，究極期……”

這算什麽。

青這樣輕輕松松一次成功，那他這五十年的鉆研和付出，難道是一場笑話嗎？！

他腦中浮現出他最初在鞠青這裏遭遇的失敗，哪怕後來化敵為友，他也仍然銘記著那次屈辱。然後是勉強才能讀懂鞠青的計算的時候，一次次招攬沒有成功的時候，發現鞠青不打算加入公司，反而去參軍的時候……驚慌失措意識到他給鞠青的病毒可能釀下大錯的時候。

最後，變成尚年幼的他，擡頭看見父親，從已經不屬於他們公司的樓頂俯身跳下的時候。

那些自己難以解讀的恐懼、怨恨、嫉妒、自卑……最後化為一腔勃然而生的憤怒。

他怒喝：“青，青！你怎麽敢……你怎麽敢——！！！”

長著龍角龍尾的白發青年，置若罔聞繼續念道：

“玉衡擁瓊輪。”

他將傘收合，雙手持長槍般將它朝前，朝下，同時龍尾尖依然纏繞傘柄末端。

銀白長龍在傘面上游動，陰沈烏雲之中，雷光匯聚，響起。

那是驚蟄的第一道春雷，隨鞠青一同奔馳，降下。

幾乎化為一道光的他和小梅，將那碩大的數據蛋，從頂部到底部，直接貫通，砸穿。

電流交織在蛋內和蛋外，數秒後電光熄滅。

然後，寂靜的一瞬。

碩大的數據蛋轟然爆炸！激波向四面八方擴散，整個深海層都在為此震動不已！

但這沖擊波卻趕不上鞠青和貓佛梅辛，他們還在筆直向下。

向下，向下，來到深淵層，穿過深淵層，抵達超深淵層。

那枚破碎的紅水晶地球，近在眼前。

鞠青繼續念：

“靈風鼓橐簽……”

響應呼喚，他們撞在紅水晶地球那個缺口上。

一枚形狀如歐亞大陸的紅水晶碎塊忽而從他們胸口浮現，變大，形狀可見能夠貼合在那個缺口上，半懸空在他們頭頂。

它竟然一直以數據的形式，保存在鞠青體內。

“……育物布元春！”

鞠青長吟，伴隨龍嘯。

無數荊棘、藤蔓、細草、樹木，以他為中心，開始迅速生長，並向著整個紅水晶地球擴散。

何等奇景！眨眼之間，晶體表面被掩蓋，除了那個碎塊，原地出現一個綠色的星球！

它在沖撞中緩緩下沈，沈入存在於那兒，卻看不見的界限。

同時，拔高的樹木，插入懸浮的歐亞大陸碎塊底部，將它和下方的星球，連接在一起。

下沈，下沈。

緩和地，慢慢地。

鞠青充滿期待感受哪怕一點變動，傘面上的銀白長龍更是順著傘尖插入紅水晶地球的地方，游入紅水晶地球內部。

突然，鞠青表情僵住。

紅水晶地球停下了，沒有繼續下沈。

但他們應該，還沒能完全穿過界限，抵達彼岸。

不是吧不是吧，這個時候了，還來卡在中間這一出？

“……”

脫離剛才深度輸出狀態的鞠青，呼吸，深呼吸，捂住臉。

“……看來得再撞一次，小梅，你還有力氣嗎？”

他竭力平靜地問。

貓佛梅辛沒有回答。

“……小梅？”

鞠青滿眼呆滯，在大喜大悲後陷入疲憊的平靜。

即便如此，他還在計算。

……沒法一直維持這個超負荷狀態，能夠合體的時間比他想象得要短。

接下來是抓緊了再來，還是休息片刻繼續？

便在他腦內念頭紛雜的時候，代表貓佛梅辛意識的銀白長龍，游回傘面。

“King，看這個！”

還有什麽可看的……

鞠青想，就聽到一陣密集的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如同網線突然接通，一封封郵件彈出在他眼前，像是垃圾廣告一樣轉瞬占據他全部視野界面，密密麻麻互相重疊。

摘要中顯示郵件開頭是：“鞠青少尉……”

嗯？

嗯？！

鞠青打開郵件，直接拉到落款。

發信人是中國酒泉電子海情報基地。

發出時間是2027年八月十六，歐亞大陸沈沒消失的第二天。

鞠青一呆，然後冒著死機卡頓的危險，迅速將這些郵件往下翻。

一封，兩封，三封……一百封……一千封……一萬封……一萬五千封……一萬八千封……

一萬八千零一十封。

他花了幾十分鐘，翻到第一萬八千零一十封，定定註目郵件發出的時間。

2077年十二月五日，東八區時間上午九點。

距離此刻，2077年十二月五日，西八區時間晚上七點，加上時差，只有二十二小時。

也就是說，如果他等在這裏，再過兩個小時，會收到對面定時送來的第一萬八千零一十一封郵件？

不不不！等什麽，當然是立刻回郵件啊！

鞠青心裏這麽想，卻是顫抖著，沒法往回覆框裏輸入一個字。

“啊……”

合體進化狀態在鞠青的卡頓下已經解除，幸好一人一龍都將自己的數據原模原樣恢覆了。

貓佛梅辛倒退回成熟期，被它的孵化者突然抱了個滿懷。

數據組成的茂盛森林中，半晌後，終於傳出一聲壓抑許久的哭嚎。

“嗚嗚嗚……哇啊啊啊啊啊——”

至少在二十二個小時前，你們還在。

你們還在，怎會有如此幸福的夢境！

作者有話要說：

①青帝歌by隋·無名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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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這裏真的又哭又開心……

並不止鞠青在努力尋找哦。

番外可能有三個，大概，兩個後日談和一個龍與地下城if，大概。

慢慢更。

跑團這個游戲，dnd比coc更好玩！

【發表了拉踩言論【這就是作者不更貓城隍的原因嗎？【開玩笑，年前會更一章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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