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試探與迂回在這一刻都喪失了效果。

鞠青板著面孔擡頭時, 已經看到飛到面前的綠色鈔票光帶。

他倉促反擊，打開的傘面上蜿蜒爬出堅硬的荊棘，纏繞一層在數據護盾外。

至於蛋形建築前的粉毛貓面具青年, 來不及遙控了, 它須臾之間在綠色鈔票光帶的纏繞下崩解, 變成大塊小塊的不同數據。

是奇形怪狀的成群守衛程序和紅白虎鯨、鬢毛雄獅，以及翼展數十米的信天翁，從崩解的粉毛貓面具青年體內分裂出來。

現在它們的身體是半透明的，猶如未上色的多邊形網格建模。

分裂出來沒過幾秒，失去支撐的運算力，數據核心早已損壞的它們, 沿著網格破碎成大大小小的方塊，散落而後消失。

將這個東西徹底解決的拉瑟福德, 算是從三線操作轉為雙線操作，運算力的利用效果一下子提升許多。

這讓他能更快速的攻城略地。

但拉瑟福德並未掉以輕心。

所有登入“彼岸計劃研究基地”這張地圖的用戶, 無論是研究人員, 還是網安人員，都已經強制踢下線。

這是為避免他們在之前鞠青入侵主系統過程中, 被植入木馬而不知。

拉瑟福德之前和奧德麗·坎貝爾這位孫輩，在瓦斯博恩的葬禮上見了一面。雖然並未交談多久, 但相比於其他網安人員的無功而返，他至少在奧德麗·坎貝爾的數據大腦中找到了青留下的痕跡。

是的，數據世界是個只要行過就會留下腳步的地方。某種意義上, 想毀屍滅跡必須物理意義上銷毀硬盤, 最好打成粉末, 又或者給大腦四分五裂, 拼都拼不起來。不然就算刪除數據也有技術能做到還原, 沒有還原僅僅是沒那個資金。

而拉瑟福德多年來兢兢業業，只有一個目的。

——當他想買下什麽東西時，小到一枚儲存卡，大到一個國家，他都能說拿錢就拿錢出來。

時至今日，資金問題早已不會是拉瑟福德的阻礙，錢太多的好處就是他想辦什麽事時甚至連錢都不用付出了。可惜，有些事他還是只能自己一個人動手，譬如還原鞠青留下的痕跡，譬如探尋鞠青使用的漏洞，譬如破解鞠青開發的木馬。他做了這些，然後再度為這位年輕時結交友人的天才之處驚嘆。

這種深入人數據大腦，不僅能修改記憶，還能將修改後的記憶變為模因傳染的木馬病毒，青是如何在蘇醒與這個時代後不久就開發出來的？

和奧德麗·坎貝爾見面後，他這一天多都在思索如何殺除這個惡意木馬，開發針對的補丁。

這個時候就看是鞠青動作更快，先找到他，還是他先開發出能用的成品。

無論如何，從鞠青失蹤的海域去往開羅，速度快的話不可能留下衛星捕捉不到的動靜，速度慢的話從數天到數月要用的時間不定。怎麽看時間都站在拉瑟福德這邊。

誰能想到——

以屏幕中金發男性形象出現的拉瑟福德，撇掉不快的情緒，猶如撇掉沸騰湯水表面的浮沫。

鞠青繞過開羅那邊物理和網絡上的防線，直接入侵到了研究基地位於深海層的投影地圖中，這件事當真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好在數據大腦的開發越深入，越能在閃念中輸出電子海語言，即便他只寫出了一個半成品，在運算力的支撐下，也能做到一邊壓制對方，一邊修改。

他年輕時的友人，果然在位置暴露的第一時間，嘗試用之前留在主系統內不斷覆制的木馬，另辟蹊徑奪取他的權限。

拉瑟福德上線半成品反制，但半成品粗糙的框架補上一個漏洞增加兩個漏洞，只勉強運作。

這個時候應該放上“我寫的程序就是這只鴿子，它飛起來表示我成功了，雖然它飛起來是靠頭做螺旋槳”的動圖，對面幾乎是毫秒間就找到了這個半成品補丁的BUG，讓其陷入邏輯循環中，剎那占據掉CPU大量運算力。

拉瑟福德在攻防之中飛速修改這個半成品，使其成型，而對面也在攻防間吐出代碼，在防火墻上敲出一個又一個洞。

這也是天分麽？

當年就是這樣，他年輕時的友人，感知比所謂數據生命的視野更敏銳，一眼就能找到代碼中不完美的地方。

這樣的才能，這樣的天才，若能屬於……

拉瑟福德打斷掉自己的思路。

更多的人看到了推送的信息，想必此刻照光層中無數活動迷宮正向外傳遞信號。大大小小的數據包來回穿梭，他可以感覺到鞠青逐漸難以支撐。

一個證據就是，位於下風的對面開始嘗試用言語幹擾他。

“你說的找回歐亞大陸方法，是指？”

可算進入了有效溝通的環節，拉瑟福德雖然沒有松一口氣，但也為進展感到些許喜悅。

如果沒能和鞠青進入此刻這個相持階段，他無論說了什麽，鞠青都不會聽進去一個字，拉瑟福德對此尚有幾分自知之明。

但他需要的，是一個配合的青帝。

過往的一切都按下了休止符，五十年前，知道自己一步行錯，導致世界大變的金發男人，看到從超深淵層爬回來的鞠青時，幻視自己看到的是在覆仇之焰中熊熊燃燒的火人。

他們之間只剩下仇恨的餘裕。

所以他不假思索地開了槍，在意識明顯不清新的鞠青發動攻擊前。

絕不能暴露是他導致了歐亞大陸的沈沒，不然那些人就有足夠的理由掠奪他的起源生化了。

安娜和青幾乎不管公司的事，這兩人哪能知道他想保住公司是多麽辛苦！

“說起這個你或許會憤怒，但請冷靜下來聽我說，青，”掌握了主動權的拉瑟福德嘆了口氣，“當年自你從超深淵層發回的那道消息，帶回的不只有你和你隊友的對話。”

對面的攻擊沒有因此變得激烈，只有射過去的綠色鈔票與飄揚的鋒利柳葉，猶如兵刀在深海層上狠狠撞擊。

還保持著冷靜，五十年前那種鞠青腦袋不清醒的好事果然碰不見了。

拉瑟福德思忖，繼續說：“要說這個就得說到電子獸和電子海的本質，當年裏昂和你講過幾個猜測，對吧？”

曾經在超深淵層尖塔建築內的對話，外宇宙生命說，當然。

對話的內容或許早已無關緊要，於整個世界而言，之後發生的事改變了無數人的未來。

拉瑟福德全無罪魁禍首的愧疚，說：“你不是很相信外宇宙生命的說法，因為你認為，作為一個跨越了宇宙的種族，肯定掌握了更高維的力量，可若說電子獸是掌握了這種力量的主人，它們只知道廝殺的腦子做不到這點，又或者說它們只是掌握力量者創造出的仆從、軍隊，又未免太小兒科，對嗎？”

對面沒有回答。

拉瑟福德知道，鞠青此刻內心定然怒火熊熊，覆述他和裏昂·杜邦曾經言語無異於一種挑釁。但拉瑟福德需要借此判斷曾經友人的底線，來確定自己能得寸進尺到幾分。

“青，有沒有一種可能，電子獸確實是外宇宙文明的產物，而這個在你眼裏十分虛弱的文明，本質已經斷絕了。”

他從另一個方向提出可以使用的佐證，“當年你們潛入電子海也匯報過，從照光層到深海層，一眼望過去的可見範圍內，至少會有兩三枚數據蛋的存在。這些蛋全是死蛋，除非用月背面的技術，為其註入來自地球生物的數據，再經由Omega喚醒，不然無法孵化。仔細想想，青，或許這些無法孵化的蛋，才是外宇宙文明的主人。”

依然不是什麽新鮮的說法，數據蛋的發現並不是什麽機密消息，甚至能說，伴隨對Omega的炒作，即便是Beta也對這些數據蛋的衍生物——電子海寵物，十分熟知。

網友們沒有針對這個開腦洞才是怪事，鞠青之前在網絡上閑逛時閱覽過許多。

所以重點不是這個陳舊的腦洞，而是腦洞後延伸的另一個腦洞。

“若是這個猜測是真，那我們可以大膽做出一個假設——”

屏幕上的金發男人半身像豎起一根手指。

“——誕生這些數據蛋的外宇宙文明，或許已經因為某些原因，斷絕了繁衍可能。數據就是這個文明的生物基因，他們已經到了必須將另一個宇宙的基因剪切進自己基因鏈，才有新生命傳承文明，到了這個極端的地步。”

“你的意思是，地球，或者人類這幾十年遭遇的災厄，僅僅是外星人想要雜交生個孩子嗎？”

鞠青的語氣仿佛嗤之以鼻。

拉瑟福德卻調出剛才錄制的，傳輸管道處，銀軀灰尾的六翼羽龍，在電子獸集群簇擁下領導戰鬥的影像。

“難道不是？你的寵物，役使著電子獸，宛若它們的主人。”

“那是因為它的技能特殊——”

“不，不不，”屏幕上，金發男人搖著頭，“你的寵物，或許就是外宇宙文明期待的繼承者。而他之所以會有這樣一個特殊的技能……青，只是因為你。”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還有兩章，就能完結……？

天知道十九我預估的篇幅是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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