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哀。”

“請節哀順變。”

一個個穿著黑西裝或黑長裙的男女走進教堂, 他們胸前佩戴白色鮮花，面上是恰到好處的哀切，打招呼的聲音都很得體, 好像奧德麗院長背過身時聽到的嬉笑是錯覺。

但Omega女性知道, 那是故意讓她聽見的。

坎貝爾家族和坎貝爾集團近日或許是倒了大黴, 哦，用更時髦的說法，他們全家都在水星逆行，這一定是他家扶持的國會議員，反對了NASA關於最新水星探測器提案的緣故。

就連地下流行圈裏的諷刺說唱作品都連連高產，出了不少爆款, 甚至能登上大型社交媒體的熱門話題。

要知道地下流行圈可不是資本扶持的Omega明星娛樂圈，而是依托於同好和非法匿名聊天室建立的無數個小圈子。

參與的人流浪在網絡上, 好規避鎖號炸貼和大人物們的名譽權侵權官司律師函。能從這樣的小圈子流出來，天知道有多少人點開了超夢鏈接。

他們唱：“一棟大樓倒下, 兩個基地炸了, 三只狗王活著吧，一個老頭早逝啦——”

三名坎貝爾的精英Alpha失蹤當晚, 坎貝爾家主瓦斯博恩·加德森·坎貝爾遇刺身亡。

據說那一夜有FBI和政府秘密探員試圖入侵坎貝爾家族的湖邊別墅，動亂期間有殺手趁機出手, 最後為何發展到這個地步，誰也不知道。

人們見到的只有奧德麗·坎貝爾蒼白的面孔，和這位優雅嫻靜Omega女士毫無血色的雙唇。

……或許不是殺手, 或許政府真的動了手。

誰知道呢。

坎貝爾家族上次這麽風雨飄搖, 好像是2008年, 沒想到從金融轉到高科技產業後, 還會迎來這樣的打擊。

不過對更多人來說這不算打擊, 而是他們等來了技術性調整的機會。總之集團總裁和安全武裝部部長的職位需要人緊急補上，軍中的空缺更是叫年輕的坎貝爾們鬥得不可開交。更有一些因為初期ABO改造技術不夠成熟，出現後遺癥，無奈退出權力漩渦的坎貝爾重新燃起野望。

此刻，這個教堂，這座十字架，樹立在欲望的泥潭中。

棺槨擺在十字架下，天理會的神父在致詞，人們坐在座位上傾聽。

奧德麗院長冰冷的眼神藏在黑紗帽下，新的動亂裏她已不必接受軟禁，坎貝爾家族需要一個能在Omega權益保障協會說上話的人，不能是改姓過來的妻子，必須是一個坎貝爾。

這個機會一定得抓住，接下來她不會再滿足於一個金薔薇學院院長的位置……

奧德麗院長思索著這些，直到她註意到有人穿過座位間的過道，在她身邊坐下。

這個人竟然在一場葬禮上，穿一身白西裝。

奧德麗院長轉動眼珠，隔著黑紗一瞥，合在小腹前的雙手突然握緊。

白西裝男人看起來三十上下，身高一米八五，臉頰瘦長，五官線條硬朗，鷹鉤鼻十分明顯。

他淺金短發發梢微微帶卷，電子義眼是極具坎貝爾特征的蔚藍，與他胸前的蔚藍絲綢領帶正好相配。

與十字架下那具屍體年輕時的照片，有一種血緣上的相似……不，會這麽想一定是因為奧德麗瞬間認出了他，認出了這位瓦斯博恩前的坎貝爾家主，即便她只在青春期前見過他幾面。

拉瑟福德·加德森·坎貝爾……

他三十年動用人脈和權力，刪除掉自己在網絡乃至人腦海中的一切痕跡，然後卸下家主的位置深居簡出。不知道的人以為他秘密死亡，知道的人覺得他為彼岸計劃發了狂。

彼岸計劃的研究基地在埃及開羅，那是少有的，陸地上貼近歐亞大陸數據墻的地方。但在那個地方很難找到拉瑟福德，開羅彼岸計劃研究基地不過是為真正的彼岸計劃研究基地提供一個現實錨點，那些實驗，那些研究進展，只發生在這個基地位於電子海深海層的投影中。

這可是絕無僅有的技術積底蘊！

電子海照光層已經是人類的地盤，同樣以現實為錨點，人類在照光層大肆修建研究基地、商場、游戲大陸，又或者金薔薇學院這樣的數據地圖，將照光層變成人類的第二世界。

軍隊的觸角則伸向弱光層，勉強和電子獸在深海層交戰，拉瑟福德卻能為坎貝爾在深海層占下一份地盤。

拉瑟福德說這個技術無法覆制，但那又如何。

它是屬於坎貝爾的。

或許。

奧德麗院長屏住呼吸，在拉瑟福德看向她的時候，點頭示意。

她餘光打量周圍，不明白其他人為何沒有看到這個在昏暗中無比顯眼的男人，甚至沒有一道視線轉過來。

“你應該聽說那件事了，奧德麗。”

拉瑟福德開口，他呼喚奧德麗名字的口吻是呼喚小輩，這與他年輕的樣貌並不相襯。

平靜的聲音回響在教堂中，不能說蓋過了神父的致詞，但一定是很明顯的打擾。可沒有一個人轉過頭來，哪怕動一下耳朵，甚至神父自己都沒擡起頭。

這個白西裝男人仿佛存在於某個異度空間。

“你應該聽說了，”他重覆強調，“太平洋艦隊沒找到青帝。”

奧德麗院長當然聽說了，別人不算，坎貝爾們一直關註著那個人的動向。

和之前不一樣，這回他們的態度是忌憚的，哪怕那個人大大咧咧待在人造衛星下方，一舉一動都被監控著。

然後他消失了，再多水下作業仿生魚群都找不到他絲毫蹤跡。

這個監控力度常人很難逃脫，即便環境是在混亂的戰場，但他偏偏消失了，消失在海水中，仿佛從船上一躍而下化為泡沫的小美人魚。

不可思議，好像奇跡。

奧德麗院長簡直想鼓掌，可惜她不能在身邊這個白西裝男人面前表現出這個態度。

“該如何說，不愧是他，”拉瑟福德的語氣，讓奧德麗院長覺得她就算鼓掌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應該是利用了填充歐亞大陸的數據墻，但如何做到的？我都不知道，在這個時代，我應該是對歐亞大陸數據墻研究最深入的專家……總不可能是在數據墻上打了個洞吧？”

奧德麗院長不走研究方向，不對此發表意見。

“但暫時消失改變不了什麽，因為他的目標只會有一個。他會前往開羅，不僅是去找我，開羅彼岸計劃研究基地也是唯一一個能跳過‘沙灘’壁壘和照光層壁壘，直接進入深海層的現實錨點。除非他想要與兩道壁壘防線上的Alpha駐軍糾纏不清，不然他能選擇的只有一條路。”

是這樣嗎？奧德麗院長其實不太明白。

她只是被那個人入侵過，交談過一兩句，並不了解那個人。

於是奧德麗院長保持Omega緘默的美德，電子義眼都只盯著神父看。

神父正說到“人們會銘記他的死亡。”

“如果可以早點知道他沒死，我們本不必浪費五十年繞路。安娜應該告訴我的，當初失手殺他本就不在我意願內，可惜沒能說通……但只要人沒有死，就還有挽回的機會，你覺得是這樣嗎？奧德麗。”

“……”奧德麗院長默然片刻，“這恐怕得看青帝先生自己的想法。”

“他的想法，無非是拯救，他們將他洗腦了。”

拉瑟福德說，他的態度很和藹，“但那樣不是不可以。奧德麗，你能理解電子海的本質嗎？”

電子海的本質，奧德麗院長知道好幾個科學界流行的猜想，接下來拉瑟福德說的，並沒有跳出那幾個猜想的範疇。

“電子海是重疊的維度，”拉瑟福德說，“一個宇宙入侵了我們的宇宙，也能說是我們宇宙入侵了另一個宇宙，但還是原屬於電子獸的宇宙更主動些。降低維度看，假設我們的宇宙是一個圓圈，電子獸的宇宙是另一個圓圈，這兩個圓圈不在一個平面上，但即便不在一個平面上，兩個圓圈也能相交。

“奧德麗，兩個平面相交，會得出什麽，你應該知道？”

“……”奧德麗院長嘴唇闔動一下。

她低下頭說：“是一條線。”

“對，電子海就是交疊的那條線。

“會和我們的網絡世界交疊，說明電子獸的原宇宙本身就具備數據的性質。”

拉瑟福德加德森坎貝爾並不像很健談，正因為如此，當他向人侃侃而談時，似乎有光圈聚攏在他身上，使他具備一種別樣的魅力，叫人信服。

因為他久不出面，坎貝爾家族內流傳的印象是他的瘋狂。直到此刻奧德麗院長才感覺到，這個男人確實是一手開創了起源生化，乃至坎貝爾集團的那個人。

“電子海即屬於這個宇宙，也屬於另一個宇宙，兩邊的規則以它為中心交織，造成了無數災難，但也帶來了無數機遇。比如，永生，比如，意識上傳。

“我對這兩個其實不感興趣，”他說，“但它們能賺錢。”

當然是因為能賺錢，有了這個就能永遠賺錢，永遠享受。

奧德麗院長想，不然天理會等組織為何一直給你的那個研究基地投資？

“可惜卡住太久，約莫十年前我就察覺了，想要真正的完成人腦到數據大腦完全轉化，光靠電子海做不到。必須越過電子海，到電子獸原本的宇宙去。

但過去的那條路，被歐亞大陸堵住了。

電子海內遍尋不到消失的歐亞大陸，當然是因為他們不只沈入電子海，還通過電子海，抵達了電子獸的原宇宙。”

拉瑟福德站起來。

他手上出現一束鵝黃色香石竹。

“他想要找回他的國家，所以他會同我合作，對嗎？”

白西裝男人問，卻是肯定的語氣。他離開座位，向聖壇走去。

好像突然解除了隱形，周圍人一下子夠看到他了。小小驚叫聲響起，人們看著他俯身將鵝黃色香石竹放進棺槨。

然後拉瑟福德消失在眾目睽睽下。

奧德麗院長不敢置信地站起來，電子義眼放大不遠處的圖像，她看到棺槨裏香石竹鮮嫩得像是剛摘下。

……不，不。

那個白西裝男人，竟然不是誰入侵她數據大腦制造的幻影麽？

若是幻影，其他人怎麽看到的？若不是，那束花又是怎麽留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我還努努力……

——————

手凍僵了，飛速放棄，晚安

2022新年快樂~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