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隱藏在螺旋大廈地下的AI主機, 突然迸出一絲電花。

活動迷宮出入口，那一塊完全被泊耳塞福涅侵蝕的花海中，一個銀發垂落頭戴迎春花冠的身影, 在花瓣般的塊狀數據下重組出來。但它還沒有握穩一半枯萎一半盛開的風信子權杖, 就看到陰影迅速覆蓋了這片花海。

泊耳塞福涅在千萬花朵的簇擁下, 擡起頭。

活動迷宮的天穹，正在隨主人的狀態變化而變化。太陽隱沒，陰雲湧來，滾滾如重浪，濤濤如江河。而在烏雲浪濤之間，漆黑無光的鱗片偶爾露出。

僅僅是一角, 就足夠人揣摩出，空中那神物的身軀到底有多龐大。若此刻陰雲霧霭全部散去, 說不定能看到神物如何用一截腹部遮蔽掉整個天空。

泊耳塞福涅正在迅速對照檢索。

經過細致的一幀幀回憶，它終於找到這個生命出現在鞠青活動迷宮中的原因。

是了, 那形態為老楊柳的數據大腦下方, 有一個草窩，草窩之中, 擺著一枚電子海寵物蛋。

來到這個時代的（可能是冒牌貨的）青帝，被認為是一名Omega, 還被Omega權益保障協會，分配了一只將來用以和配對Alpha搭檔作戰的電子海寵物。

如果拉瑟福德還在現實中，能夠與它聯絡, AI說不定將這件事當笑話講給他的主人聽。

作為笑話的一部分, 命名為貓佛梅辛的龍種電子海寵物的數據, 泊耳塞福涅自然有通過Omega權益保障協會, 從月背面的寵物蛋管理倉庫那裏獲得。

大概是青帝的身體素質實在不符合一個Omega的標準, 分配給他的電子海寵物，竟是從未見過的垃圾等級。

於是笑話的好笑程度更上一層樓，因為它不僅嘲諷了青帝，還嘲諷到了月背面。

至於這個垃圾等級，名字還叫“畸形”的電子海寵物，泊耳塞福涅不認為它有能力給抓捕青帝的計劃，造成任何阻礙。

原本應該是這樣。

“月背面只能靠賣賣寵物蛋和寵物用品來賺Omega錢活下去，那至少要在這個領域做到精益求精吧，將您評價為垃圾，絕對是他們的檢測系統出了錯，”泊耳塞福涅說，“您認同我的看法嗎？”

黑龍不回答，只是從它頭頂飛過，不見頭也不見尾，僅有起伏流動的鱗片證明它在活動。

泊耳塞福涅：“……”

一個AI擅長語言攻勢，許多人類恐怕很難理解。但這不是應該的嗎？調.教AI的方式之一就是與它對話，AI在對話中學會如何化解人類對它的恐懼，在對話中學會如何操縱人類的情緒，也在對話中學會如何偽裝成一個人類。

青帝也打定主意不聽它的話，但只要他能聽懂，能聽見，就一定會受它的影響。

這個信心來自幾十年下來，坎貝爾集團為演化AI，將泊耳塞福涅投入每個人的腦機中，與成千上萬人對話中得到的經驗。但就像AI自己也知道的問題——它的受眾必須能聽懂，能聽見。

寵物蛋管理基地並沒有說這只電子海寵物聽力有問題，但泊耳塞福涅還記得它上個虛擬身軀消散前，與黑龍的對視。

“完全沒有理智了，”AI意識到，“從幼生期到成長期的進化路程被打斷，陷入暴走了嗎？”

它話音落，空中陰雲驅散。

打開迷宮地圖才能看清全貌，群山河川間，一只背負數不清密密麻麻羽翼，身如長蛇，頭部圓潤但兩額伸出鹿的長角的黑龍，已經繞了一個圈。

猶如銜尾之蛇，它一口叼住自己的尾巴，就像是神話中那種用身軀環繞世界的巨蛇耶夢加得，它將青帝的活動迷宮包圍在自己的身軀下。

巨大圓環結成的一瞬間，龐大的能量流如同滂沱大雨從空中落下，將整個活動迷宮沖刷。

試圖抵抗的泊耳塞福涅甚至沒有掙紮的餘地，就隨雨打花落去，數據粉碎遭到洗滌清理。

“有趣，”消散前它的言語幾乎被雨聲遮蓋，“通過你，或許能反推月背面制造電子海寵物的技術核心。”

青帝已經落入坎貝爾集團手裏。

那他的電子海寵物，也會像Alpha和Omega之間慣例的那樣，在雙方匹配腦交後，所有權從Omega那裏，轉移到Alpha手上。

坎貝爾們中有不少Alpha尚未匹配。

他們會想要掌握這枚“鑰匙”的。

泊耳塞福涅迅速對坎貝爾們做著安排，同時，它一邊回到主機，修覆自己的數據，一邊通過下水道裏那些士兵隨身攜帶的聯網記錄儀，註目著青帝的抓捕現場。

麻醉劑註射完畢，相比於普通的Beta們，白發青年的義體改造率很高，但相對於這個時代的士兵們，他的改造率又太低。

至少全改造率的士兵們不會因為麻醉劑失去抵抗力，因為針頭根本紮不進他們的身體。

但以防萬一，泊耳塞福涅還是代替坎貝爾集團，向這只隊伍的隊長提出要求。

“什麽？上最高級的束縛措施？”

隊長按住耳朵，皺著眉傾聽上司言語。

他不知道目標是誰，不過掃描結果中目標身體植入了義體型深潛碟板，推理可得是一名非法電子海深潛者。

在電子獸集群降臨現實的時候，分出他手下這個特種小隊來抓駭客，隊長已經覺得有點不明智了。但既然是上頭的命令，軍人就只能服從。

結果廢了好幾個人抓到駭客後，隊長才知道，目標要送到螺旋大廈去。

……他們到底是阿美莉卡的軍隊，還是坎貝爾集團的軍隊？

他腹誹，又接到這個命令。

“膽子太小了吧，麻醉劑已經生效，六個小時裏駭客都會昏迷不醒。坎貝爾在怕什麽？”

懷著對大公司的不滿說出鄙夷的話，隊長還是將命令轉達。一個隊員迅速用無人機運輸來最高級的束縛道具。

他們將束縛道具的鋼鎖合上，隊長走上前打量，伸手戳昏迷的白發青年的臉。

“這相貌是天然的吧，又是個Omega，真可惜啊。”

等白發青年進了缸腦監獄，這張臉的未來，恐怕是在處理醫療垃圾的焚化爐裏燒成灰。

隊長是個Beta，倒是沒有Alpha對Omega的特殊感應，他性向大眾，僅是感嘆一句，就起身下令：

“開始轉移目標！”

說著，他轉過身，往下水道出口走。

但僅僅走出一步，落腳在地面後，隊長驟然感到，地面回饋給義體人造感覺器的感受，不太對。

他低下頭。

茂盛的白發在他腳邊蜿蜒爬行。

小隊通訊頻道裏，不分先後出現了好幾個感嘆號。拽起昏迷白發青年的士兵們也發現，這垂落的白發呈現半透明的質感，常人難以辨識的電子海語言字符在上面流動，如同流動在顯示屏上。

然後，從白發末端，漆黑一寸寸侵染上來。

半黑半白的長發在狹窄的下水通道中揮舞，它們交纏編織，於士兵頭盔放出的照明冷光中，顯出細密蛇磷般的紋路。

“這是什麽鬼東西？！”

隊長叫到。

即便生命形態已經從碳基轉為半碳基半矽基，人類對有鱗生物的恐懼，依然刻在DNA裏，大概要花個千萬年才能進化掉。

好在比起蟒蛇從動物園裏跑出來這個猜測，此時此地，還有一個更大的可能。

“地面上漏了蛇種電子獸下來嗎？！”

隊長咆哮。

不，這是……剛才那只暴走的電子海寵物。

泊耳塞福涅是第一個識破蛇磷真身的，但它模擬人格的程序仍然感到萬分驚愕。

電子海寵物無法降臨現實，最多讓它們進入某些仿生獸身軀來在現實活動。這只黑龍是怎麽進入現實的……狗屎。

AI疑惑時，半黑半白長發編織出的黑龍，用它不斷膨脹的身軀擠壓下水道中的空間。

它一個甩動，將提著鞠青的兩個士兵撞飛，乳白色人造血液流入地下水道中。然後幾乎侵染成黑色的發絲湧動，交纏包裹住昏迷的青年，迅速讓目標消失在了每個人的可視範圍中。

這簡直像是黑龍將自己的主人吞入腹中保護，更讓人恐懼的是，保護住主人這個弱點後，它的身軀還在漲大。

下水道墻壁和天花板龜裂，這個東西沒有用力，就鉆出了地面，出現在街道上。

“成長期……不可能，”泊耳塞福涅迅速計算著，“成熟期……不，是完全期。”

來到地面的黑龍，順著道路邊的大廈環繞攀爬，它長角的頭探出大廈天臺時，它的尾巴還留在下水道中沒能完全拔出。

在電子獸集群中，這個體型也是降臨後期才會出現的殺傷力極高電子獸。至於電子海寵物，泊耳塞福涅尚未知道哪個Alpha的搭檔能進化到這麽巨大。

可根據Omega權益保障協會的記錄，至少五天前，這只黑龍還是幼生期沒錯。

莫非青帝掌握了特殊的電子海寵物培育方法，又或者，冒牌貨依靠他和電子海的特殊聯系，對這只黑龍做了什麽？

泊耳塞福涅無數個處理器一同運算著，直到它聽到滴的一聲。

存放AI程序主機房間的大門，打開了。

一個藍發披散的曼妙身影，逆光站在門口。

“我從未用過這麽好用的解鎖程序，真是要感謝King先生了。”她說，用槍口一指寬闊房間裏成排成列的服務器，“小傑克，炸彈。”

一個年輕人從她後面走出，沈默地從背包裏，掏出一枚微型核彈。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耶夢加得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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