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麗莎白女王號游輪酒店的照光層中——

僅有應急通道的綠燈不穩定地閃爍。

李舜尹感慨這艘游輪的時光仿佛凝固在上個世紀, 花枝水晶吊燈和實木地板都彰顯著一般人家沒有的底蘊時，他絕對想不到，在本世紀二三十年代, 也就是大戰前期和前中期, 伊麗莎白女王號曾被人類聯軍征調, 改造成軍用運輸船，穿行在太平洋的風浪間。

一戰二戰時就有這個傳統了，民用商船縱有千不好萬不好，改造價格低和能夠混淆敵人視線兩個優點，就足夠抵消一切缺點。

而到了與電子獸的大戰中，這種民改軍大船的兩個優點, 只剩下了一個。

改造費用低，能夠迅速投入前線。

至於混淆視線……哈哈, 電子獸才不會因為民用船的外形放過誰，它們向來做的是無差別襲擊。

就像如今, 潔白游輪在照光層中的倒影, 既扭曲又猙獰。

若有海洋生物學家進入照光層，一定會斷定這艘游輪曾被一群頭足綱八腕目的軟體動物襲擊過。

扭曲的欄桿和洞穿的墻壁, 以及斑駁腐蝕的大片汙漬，都是它們留下的痕跡。

至於伊麗莎白女王號當時運輸的裝甲車、坦克, 和直升機，這些造價上億的設備破壞爆炸燃燒，殘骸的留影在甲板上, 在船艙內, 那場火焰至今沒有徹底熄滅。

紅發約翰用軍靴的靴跟踩滅一小團火焰。

他眺望十四層宴會廳, 那裏曾經遍布裝甲車的殘骸中, 現在卻有幾千扇活動迷宮大門移動著。

每一扇門都是一個完成了ABO改造, 連接著電子海的活人。

也可能只是駭客掌控下的人偶。

紅發約翰在幾分鐘前就已經註意到十五層沙龍上的監控攝像頭了，或者說，出於一些必要，不管是不是在工作中，他都習慣性來到一個地方就標記出這個地方的所有監控攝像頭，並用腦機中某個軍用警戒程序監控攝像頭的動態。

不久前，這個軍用警戒程序提醒他，沙龍場所裏寥寥數個開啟中的監控攝像頭，突然改變了轉向頻率。

三個攝像頭，並沒有一直懟著著他和黛安娜拍，但無論轉向何方，三個攝像頭中至少有一個，拍攝視野裏能看到他和黛安娜。

黛安娜沒註意到這點吧，應該說，她這種服兵役時直接去弱光層前線賺功勳，退役後順從家族安排，天降起源生化當安全武裝部部長的人，根本不會參與進普通Alpha剛參軍時會被安排的任務——在現實中巡邏，對照光層壁壘查漏補缺，以防電子獸突破壁壘降臨現實。

這個任務在2077年的士兵們眼裏，是無所事事的度假代名詞。

在紅發約翰剛參軍那年也是一樣，但這不代表現實巡邏不會遇到危險。

畢竟你永遠不知道膽大包天的非法電子海深潛者會幹些什麽，故意暴露蹤跡然後從現實巡邏的Alpha士兵手下全身而退，據說是駭客們間長久流行的神經反射鍛煉項目。

真的很會作死，並且紅發約翰希望他們更會作死一點。

抓捕非法電子海深潛者的功勳，不比前線殺電子獸低太多。當年他抓住的駭客們，都成了缸中之腦，意識進入虛假的世界，心算力則全被抽取填補壁壘，為全人類做貢獻。

而紅發約翰憑借功勳得到上司青睞，家世和其他Alpha比起來一點都不起眼的他很快被軍方栽培，軍銜和職位扶搖直上。

盡管他如今因惹惱一名大家族的Alpha，調職到全是Beta的協從小組。但他技能特殊，軍方不可能放棄他這麽好用的工具，頂多再讓他打一個月的塔防游戲，就會調他回去。

輕浮的外表下，約翰·蘭開斯特擁有滿是算計的心。

如今他就算計著，雖然沒找到“異常一號，”，但要是抓個駭客送給缸腦監獄，應該能在老上司那兒刷一波表現。

哎，這麽一來能玩塔防的時間就大大減少了，等回辦公室，他得加緊肝個好排名。

想到這裏，紅發約翰擡腳踹開十五層本就碎裂大半的單向落地窗。

玻璃碎片砸落下方，發出清脆響亮的聲音。

這可能會驚動潛藏的駭客，但他都在眾目睽睽下進入照光層了，還怕這個？

和駭客不同，Alpha進入照光層後等同於數據生命，更貼近現實的駭客乘坐碟板可以穿墻穿天花板，不坐碟板就會直接墜入電子海深處，但Alpha卻和電子獸一樣，無法無視數據墻的障礙。

常出現Alpha從現實中進入照光層，然後卡在地板上的糗事——派恩·杜蘭特那坨爛泥死前就好像撞見了，紅發約翰想起就忍不住笑著為他默哀。

上翹的嘴角，綻放的是一個瘋狂的笑容。

Alpha難以控制殺戮的沖動，這是全面模仿電子獸帶來的弊端，僅能靠與Omega腦交緩解，或將沖動發洩出去。

紅發約翰對腦交不怎麽感興趣，同時因為調職，他已經有段時間不曾發洩了。

追蹤“異常一號”時他就想要好好廝殺一番，這個駭客撞到他手裏時機真是沒有挑對。

“餵，餵！”紅發約翰對著十四層大喊著，“用攝像頭盯著我，總不會是對Alpha好奇想看看吧，你想偷偷摸摸做什麽？為什麽不光明正大出現呢？”

自然沒有人回應他，就連另一個在場的Alpha——將一只眼睛轉換成照光層視野，好瞧瞧紅發約翰打算幹什麽的黛安娜·坎貝爾，也不會回應他。

起源生化的安全武裝部部長，正在接受那些依附於坎貝爾集團小公司的老板們的恭維，若沒頭沒腦說一句“你亂喊些什麽”，只怕小老板們會快樂地從樓下宴會廳拉一個Omega上來，並好心贈送數據線。

至於駭客的人偶，更不可能出聲了。

哪有駭客會將自己的肉雞大大咧咧暴露出來的。

明知不會有人回應的紅發約翰，只靜靜微笑著。

他倒不認為駭客在酒店裏，但人偶肯定在。

Omega權益保障協會每次舉辦活動都會向軍方申請網安人員，比起躲過他們的搜查，先將一名參與人員轉為肉雞人偶，再用人偶肉身跨過最外層的防火墻更簡單。

畢竟軍方的網安人員也沒權力在與保密事件無關的情況下，檢查每個人的腦機，強行給他們殺毒。

“出來嘛，說說看啊，你的目標是誰？這場聚會沒來什麽有價值的人啊，你想幹的總不可能是竊取Omega的名單，去賣給娛樂星報吧。”

娛樂星報是如今阿美莉卡最大的娛樂新聞平臺，最擅長打聽娛樂圈和上流社會雞毛蒜皮的八卦事。

確實有很多駭客給他家賣消息賺錢過。

紅發約翰逮住的第一個駭客，之所以入侵到紅發約翰面前，就是打算竊取新入伍Alpha名單賣掉。

後來他以此啟發抓了多少駭客不說，在非法的電子海深潛者之間，紅發約翰可以說是惡名昭彰，聞可止啼。

也就是鞠青逛論壇只看了技術貼和交易區，才會沒聽過這個名字。

現在他只是在惋惜，一招秒了金發大背頭，導致他沒能積累下任何與Alpha作戰的經驗。而他本身已經是被紅發約翰追蹤的“異常一號”了——感謝小傑克的情報——不留神暴露身份導致被通緝，感恩節的入侵計劃還要不要執行了？

重要的是找到拉瑟福德·加德森·坎貝爾。

接下來怎麽做？已經給奧德麗院長留下後門，他要不要直接撤退？

可惜在網絡上撤退不代表此刻在宴會廳裏的身體可以撤退……

已脫出電子海照光層，僅僅用監控程序觀察周圍照光層的鞠青想。

他揮揮手找來一個仿生人服務員，請它將那杯不能喝的柳橙汁處理掉。

“哎？”粉發青年可以聽到照光層裏紅發約翰在說話，“竟然沒跑？你真的打算和我玩這個藏貓貓？”

鞠青一楞。

他剛才全無動作，為什麽紅發約翰能確定他沒跑。

“要玩也不是不行。”

紅發約翰還在繼續說。

他碧綠的電子義眼閃著微光，紅發中有什麽悄然支棱起來，顫動了一下。

緊接著，這個男人從十五層一躍而下。

在半空中他使用了某個效果近似瞬移的技能，陡然出現在一扇活動迷宮的大門前。

那是正在與奧德麗院長交談的、Omega權益保障協會官員的活動迷宮。

根本不需要像駭客那樣先用偵查程序掃描，再用解鎖程序開門。他像之前踹落地窗一樣，強行而暴力地踹開了這扇門。

“我先拿一分，駭客。”

紅發約翰說，收回的腳上，晶化光澤褪去。

從他紅發中支棱起來的狐貍耳朵靈活轉動著，傾聽數據的流動和變化。

駭客做不到這種事，但幾乎是半個數據生命的Alpha，就像能看見音符，聽見顏色，嘗出情緒味道的通感者一樣，看待世界的視角和人已然不同。

鞠青聽到他說：

“你在裏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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