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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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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渺,你還……喜歡我嗎?”

“嗯……”

她輕輕的一個字,就讓霍斯衍內心最深處的某個角落轟然崩塌,徹徹底底。

自幼長於富春城大家族霍家,命定的局中人,明爭暗鬥,暗潮洶湧,註定生性涼薄淡漠,不能有喜歡的東西,哪怕喜歡,也不能表現出來。

就像七歲那年,他從路邊撿回一條流浪狗,不過餵食一頓,次日清早便在垃圾桶裏見到了它的屍體。血痕累累的身體,蜷縮成痛苦的姿勢,眼睛茫然而渾濁地睜著,不難看出,它斷氣前經歷了一番漫長的折磨。

這是警告,也是某些人“善意”的提醒。

從那以後,連路邊的花草,霍斯衍也不曾多一秒的目光停留。

和霍家決裂後,他成了一名外科醫生,見過太多的生老病死,也親自體驗過一個生命在自己手下逝去的無力,曾因心情低落在醫院樓下靜坐到天亮,可漸漸地,情緒不會再出現什麽大的波動,不是麻木,而是需要更多的冷靜和理智。

很顯然,此時此刻,霍斯衍全然失去了向來引以為傲的冷靜與理智,情緒壓抑得太久了,竟不知道怎麽找出口,普通人大喜過望,幸福得像贏得了全世界的心情,多數會用大笑來表達,於他而言,卻是一湧一湧的眼眶發熱。

懷裏抱著喜歡了很久很久的女孩子,不再是夢裏怎麽也拉不住的虛影,也不再是醒來後獨自面對的蝕骨落寞。

她是真實的。

幾分鐘前,她告訴他,她還喜歡他。

霍斯衍低低地笑了出來,勾人的桃花眼已微微發紅,黑眸中似映有粼粼波光,他笑得那麽滿足,像得到了生命中最好的禮物。

一顆心又滿又漲,這世上唯有兩個字才能紓解,他輕喊出來:“渺渺。”

沒有聲音再應。

霍斯衍低頭一看,懷中人早已靠在他胸口酣然入睡,手還輕揪著他的襯衫,他又是一笑。

沒有抱過女孩子,霍斯衍生怕她覺得不舒服,調整了很多次姿勢,抱起來時才知道之前的嘗試都是多餘,她睡得很乖,黑長的睫毛安靜垂著,在白皙肌膚上印下清影。

霍斯衍把人抱進房間,輕放到床上,手正要從她腰下抽離出來,不料卻被她一個翻身壓住,他還未反應過來,她的手腳霎時纏了上來,用力地抱住他。

他沒有防備,被她帶得身體傾斜,不知怎地就變成了側躺在她身邊的姿勢。

彼此,鼻尖對鼻尖。

她軟軟而溫暖的氣息噴在他唇間。

霍斯衍渾身僵硬,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已然加重,他萬分艱難地想和她分開一絲距離,辦不到,怎麽樣也辦不到,她應該是把他當成了抱枕,抱得嚴絲合縫,還安撫性地摸了摸他的頭,嘟囔了句什麽。

他只好讓她繼續抱著。

時間的流逝對霍斯衍來說已經模糊了,抱了不知多久,渺渺動了動,似乎是嫌棄他身上熱,輕蹙眉心,躺回正面了,她不停地去拉扯衣領:“熱。”

春光乍洩是自然的。

霍斯衍手忙腳亂去拿床頭桌上的空調遙控器,沒拿穩,掉地上了,他彎腰去撿,眼前閃過的全是剛剛那一幕,溫香軟玉。

這是對女孩子的不尊重,畢竟他們還不是男女朋友的關系。

他用力閉上眼睛,散去所有的遐思,再睜開來時,神色似乎又恢覆了冷靜自持。

人擅長用一張臉偽造表情,遮掩內心,霍斯衍顯然深谙此道,然而,狂跳的心臟和急劇升高的體溫還是洩露了他的真實情緒。

喉結聳動,小腹收緊,是男性本能的欲望在作祟,以往大多數時候能控制,不能控制也有別的解決方式。現在巨大的誘因就在眼前,她的一呼一吸,都將他往失控的邊緣推。

霍斯衍深深地吸了口氣。

怕渺渺著涼,空調他開了三十度,她還覺得熱,他就降到二十七度。

渺渺終於安分下來,不再扭來扭去了。

霍斯衍又悄悄把空調調回了三十度,剛放下遙控器,又聽床上的人呢喃:“渴。”

溫水一口口地吞下去,像夏日午後半枯的爬藤植物,迎來了久違雨水的澆灌,渺渺喝得又快又急,隱約間聽到有一道充滿磁性的聲音提醒她:“慢點喝。”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

她熱,冷氣立刻就來了。

她渴,溫水馬上就餵進來了。

看來這是一場能讓人如願以償的夢呢。

渺渺忽然舉起手來:“摘星星。”

抓握兩下,奇怪,怎麽是空的?星星呢?

“摘月亮。”

她在半空中亂抓一通。

霍斯衍只好握住她的手,重新塞回涼被裏,她哪裏肯,嘴裏嚷著,又是星星,又是月亮的。

他以前根本沒機會見到她醉後的樣子,沒想到這麽的不安分,於是起身,在房間裏走了一圈,從她的梳妝桌上找了一個海綿質感,不知道是什麽用途的東西放到她手裏。

渺渺握住後,果然安靜下去了。

霍斯衍不及松一口氣,她又開心地叫起來:“月光女神,賜給我力量吧。美少女戰士,變身!”

霍斯衍:“……”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喝醉而不顯露醉態的人,酒意一時半會散不出來,對身體不太好。他去浴室打了盆熱水,打算幫她擦臉和手,這樣會舒服些。

霍斯衍把水盆放上床頭桌,拉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渺渺正呆呆望著天花板,仿佛進入了虛空。

他絞了毛巾,動作極輕地從她額前擦到脖頸,重新浸了水,擰幹。

“你什麽時候才回來呢?”她幽幽嘆息一聲。

霍斯衍仿佛聽到心臟被撕裂成一片片的聲音,他繼續擦她的手臂,喉嚨發澀,好一會兒才說:“他已經回來了。”

渺渺不知道有沒有聽見,仍是執拗地問:“你是不是以後都不回來了?”

霍斯衍牽著她的手,十指相扣:“他以後都不會再走了。”

“為什麽要在信裏說那些傷人的話?”

她的聲音太模糊,霍斯衍沒聽清,湊過去,聽到她說:“壞人!不要再喜歡你了。”

……

霍斯衍守到淩晨四點多鐘,聽渺渺呼吸均勻,也沒有再說醉話,他輕手輕腳地關上門,收拾好狼藉的客廳,忙到東方的天空露出魚肚白,才回了隔壁。

天光大亮了,渺渺被鬧鐘吵醒,頭有點疼,她靠坐在床頭,心想著,昨晚到底喝了多少啊?她又發現手裏握著軟綿綿的東西,打開一看,居然是一個化妝蛋。

這也太神奇了吧?

醉後的記憶是斷片的,渺渺壓根就想不起來化妝蛋是怎麽跑到手中,更想不起來自己是如何爬上了床,她摸到手機,給小喬發了條信息。

回覆來得很快,不過是童放回的,說小喬還在睡覺,他支支吾吾不肯正面回答渺渺的問題,顧左右而言他,問道:“你頭還疼的話,今天要不要請假?”

兩片藥就能解決的事情,幹嘛要請假?

總不能信誓旦旦在霍斯衍那兒表完忠心,沒兩天就因酗酒請假吧?這樣顯得她多沒信用。

渺渺洗漱好,換了衣服出來,被眼前所見驚呆了!客廳幹幹凈凈,桌子也收拾得整整齊齊,地板上連個腳印都看不見,根本不像昨晚辦過一場Party的狂歡現場,她四處張看,疑心自己是不是也養了只勤奮的田螺姑娘。

昨晚誰是最後一個走的?

完全沒印象。

渺渺又去微信裏戳侯舸。

侯舸也才剛醒,人趴在床上,一條語音丟過來,話音帶著濃濃的困意:“不知道啊。你可以去問問童放,我走的時候他還在。”

渺渺:“問過了,他也說不清楚。”

到底會是誰呢?

渺渺沒有往霍斯衍身上聯想,他是她第一個排除掉的,因為覺得不可能,那樣一個清風明月似的人,無法想象,他在深夜,彎腰打掃整理她家客廳的畫面。

不糾結了,還是等到了實驗室再去問問吧。

渺渺吃完早餐,休息片刻,吞了兩片頭疼藥,就出門了。幾分鐘後她走入實驗室,下意識地瞥一眼霍斯衍的辦公室,驚訝地發現他竟然不在,難道也是昨晚上在她家喝多了?

罪過啊罪過。

渺渺懷著些許愧疚的心情來到辦公室,打開電腦,開始埋頭苦幹。大概是酒後腦子反應速度變很慢的原因,她敲錯了一個代碼,結果導致後面的全崩潰了,只能刪掉重頭來。

一個上午就在忙碌中過去了。

潦草吃了中午飯,渺渺抱著筆記本電腦回宿舍,窩在沙發裏加班,她有午休的習慣,生物鐘雷打不動,敲了半個小時的代碼,人就昏昏欲睡了。

渺渺醒來的時候,墻上時鐘指著兩點整的位置,她活動了下手腳,全身輕松,頭也不暈了,看來這一場醉算是徹底翻篇了。

吃了一個蘋果,漱完口,渺渺拿著包出門,剛好撞見霍斯衍也從他家出來,她笑著和他打招呼:“霍師兄。”

霍斯衍點點頭,像是沒休息好,眼底下有著明顯的倦意,可他的衣著依然精細,白色襯衫沒有一絲褶皺,肩線流暢,黑西褲設計修身,襯得身形更為頎長。渺渺還留意到他換了墨藍色的袖扣,中間鑲嵌著漂亮的貓眼寶石,熠熠發光。

兩人一起走進電梯。

渺渺剛把三樓的按鈕按亮,聽到他用略顯沙啞的聲音問:“頭還疼嗎?”

他怎麽會知道她頭疼?渺渺暗忖,難道昨晚看出她喝醉了?

她體質特殊,醉後不上臉,酒品也好,不會耍酒瘋,所以一般人都不會知道她靜靜地坐在那兒,其實是醉了。

然而,霍斯衍是一般人嗎?他可是醫生耶,上次連她來月事都沒逃過他眼睛,更別說醉酒這種事了。

因為是並排而站,渺渺沒有側頭,而是垂眸盯著腳尖:“吃過藥,中午又睡了一覺,現在沒事了。”

霍斯衍“嗯”一聲。渺渺餘光瞥到他按下負一樓的按鈕,那裏是停車場,難道他要外出?

“渺渺,陪我去一趟仁川醫院。”

渺渺脫口而出,問道:“你身體不舒服嗎?”

“不是。”霍斯衍抵唇清了清嗓子,“是過去和你哥討論一下手術方案。我不是很方便開車,只能麻煩你了。”

渺渺當然知道他不方便開車的原因,只是詫異,前兩天被她無意中撞見揉右手手腕,他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可如今,他竟然主動向她透露……

“沒問題啊。”她努力讓自己的聲調變得輕快,“所以,今天下午我可以翹班咯?”

聞言,霍斯衍也跟著笑了,他的眼睛形狀很好看,笑起來時眼角部分會挑起優美的弧度,溫柔得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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