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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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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私人律師?聽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呢,以為他還是初出茅廬的菜鳥,隨隨便便搬出個不知是阿貓還是阿狗的律師,就想嚇唬他?

馮子鳴捏著那張黑色的、上面只印了個名字和手機號碼,看起來平凡無奇的名片,聽到圍觀的人竊竊私語議論著,矛頭都指向了他,再加上隱隱生疼的手腕,他的怒火全飆到了眼裏。

可思及這裏是公眾場合,今天也來了不少的投資人,事關項目組的未來和整體利益,馮子鳴克制住了個人情緒。

他當然不會蠢到和霍斯衍針鋒相對,俗話說,柿子要挑軟的捏,而且這是他們項目組內部的事,當然是要內部解決。

這時,渺渺離開展位之前打過招呼的那位師兄從洗手間回來了,了解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後,他抱歉地看一眼渺渺,連忙澄清:“誤會,都是誤會。”

馮子鳴正思考著怎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誰知一個臺階就這樣遞了過來,他當然要抓住機會順著走下去,只是,平時架子端得太高了,語氣也是高高在上的:“原來是這樣。謝師妹,你怎麽也不跟我說清楚?”

渺渺氣結,這還怪她頭上了?也不知道是誰跟吃了火藥一樣,自己沒拎清,就先炸了的?

“既然是誤會一場,解釋清楚就算了。”馮子鳴想借機輕飄飄把事情翻篇,“我知道你是覺得受了委屈,一時沖動才說出要離開項目組這種話,大家都是年輕人,誰沒有沖動過呢?之前都待得好好的不是,而且現在外面工作不好找,希望你還是慎重考慮一下……”

他機智地采取了迂回策略,避重就輕,先把人留下來,其他以後再慢慢磋磨。

馮子鳴萬萬沒想到,自己這一番放下身段主動退讓的話,渺渺絲毫不領情,平日裏說話嬌嬌軟軟的女孩子,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她落落大方地笑著,可眸底全是冷色:“馮子鳴師兄,本來我還是有些猶豫的,畢竟待了兩年時間……”

過去她付出了多少心血?做了多少好用的小軟件給他們提供便利?可到頭來,誰會記得呢?他們中又有誰挺身而出,哪怕幫她說一句話?

或許,她早該醒悟了。那個充斥著勾心鬥角,只以利益為重,人心渙散的項目組,根本就不值得留戀。

渺渺不慌不忙地刺回去:“可你之前說,人可以走,可全部程序要留下,我就深刻地意識到,離開項目組的決定是無比正確的。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再待下去,只會自毀前途。”

刻意避開的重點,被她拿出來當反擊武器了,她居然還反過來diss項目組。

馮子鳴面色一僵,眼裏的怒意都快壓不住了,他的手在身後,緊握成拳頭,手背上青筋暴露,格外駭人。

組裏在場的其他幾人,竟也面面相覷,一聲不吭,有兩個垂著頭,似乎在認真思索渺渺的話。

這幫廢物,沒個眼力見,就不會過來撐撐場面嗎?

忍無可忍了。

馮子鳴咬牙切齒道:“謝安渺渺,你別給臉不要臉!”

又冷冷地笑起來:“藏得真好啊,真看不出你是這樣的人,原來早就對我們項目組有這麽大怨氣了,幹嘛還裝得跟朵白蓮花一樣隱忍不發呢?虛偽至極!呵呵,竟還妄想把所有程序拿回去,簡直就是癡人說夢!我告訴你,想都別想!”

馮子鳴師兄不愧是社會上跌摸滾爬過來的前輩,這是非顛倒得簡直讓人嘆為觀止,渺渺氣得有點想笑,明明是他先說要留下她全部程序的好吧?

合同上明確寫著,用到項目裏的程序就是公共資源,這部分她沒想過要回來,可她私底下寫的,平時也沒少給大家用,這是情分,不是本分,憑什麽他說扣就扣?

不就是冷笑嗎?

誰還不會怎麽的?

可渺渺冷不起來,因為她忽然發現,自己的手臂被旁邊的男人拉著,也不知什麽時候被他拉上的。呃,霍師兄不會是擔心她上前去跟人幹架吧?她輕輕地掙了下,霍斯衍沒松手,於是她遞給他一個“我很生氣但我很冷靜”的眼神。

文明人要有文明人的解決方式嘛。

霍斯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薄唇微抿,以只有她能聽見的聲音說了一句什麽。

渺渺聽得眼睛發亮,接著,手臂驟然一松,那瞬間的感覺很奇妙,好像心也跟著松了,又有一丁點兒說不清的情緒,上面似乎還留有他手心的溫度,她深吸一口氣,再次看向馮子鳴。

擲地有聲:“臉是自己給自己的,不需要你來給。如果你還是堅持要把我寫的所有程序都留下的話,那,我們只有在法庭上見了。”

“好!”輸人不輸陣,當著眾人的面,馮子鳴痛快接下她的戰書。

他混到今日也不是吃素的,怎麽說也是要資金有資金,要人脈有人脈,而她只是勢單力薄、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官司要真打起來,敗訴了,壞的可是她名聲,到時傳出去,哪家公司敢要她?

真是天真又無知,為了所謂的不甘心,竟拿前途去博。

螳臂當車,不自量力。馮子鳴心裏已有勝券在握的自信了。

既然臉皮撕破,關系也撇清了,渺渺也不想繼續待在這兒,霍斯衍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要去喝杯咖啡嗎?”

嗯?

他又低笑著說:“之前不是欠你一杯?”

渺渺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前幾天在從北城回A市的航班上,他建議她把咖啡換成熱牛奶的事,不免又想起他那兩條微信,不禁臉頰一熱。

“走吧。”霍斯衍率先轉身走了。

渺渺揉揉臉,慢吞吞地跟上去。

走了十幾步,霍斯衍忽然回過頭,朝馮子鳴看過去,目如寒星。

他的眼神很淡很冷,無波無瀾的,可馮子鳴卻覺得充滿了濃濃的警告意味,不禁脊背一涼。

馮子鳴的視線剛要正面迎上去,霍斯衍卻不再看他,側頭和旁邊的渺渺說話,也不知說了什麽,只見她開心地歪著頭,笑顏如花。

格外刺眼。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馮子鳴洩憤般把霍斯衍之前給他的那張律師名片丟在地上,還跟臟了他手似的,手掌在褲子上蹭了兩下。

謝安渺渺走了,又要另外去找別人頂上,還不一定能找得到像她這樣精通計算機,願意吃苦耐勞,又不計較工資的人。

這年頭,廉價勞動力隨手一撈一大把,可廉價的技術人員……

真是失策。

不過,看她樣子,應該是早就想好要離開的了。

艹,這他媽都是些什麽糟心事。

馮子鳴煩躁地一腳出去,踢歪了前面的一把塑料椅,他從兜裏摸出煙盒,準備去樓梯間抽一根。

馮子鳴身後,有個老者模樣的男人彎腰撿起地上的名片,隔著老花鏡瞅了又瞅,嘀咕著:“咦,馮開,馮大鐵嘴?難道是同名同姓?”

“年輕人!”

馮子鳴不知道這是在叫他,徑自地往前走,老人沖過去,攔住他,名片遞到他眼皮底下,搖著頭說:“如果這個馮開律師是我想的那位,那你攤上大事啦!”

哪裏跑出來的老家夥,在這裏危言聳聽,還嫌不夠亂嗎?馮子鳴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擡步要走,老人又尋思著說:“你年紀不大,可能不是很清楚,這馮開早些年可是律界排頭號的人物,他最擅長的就是把死官司打活,不知翻了多少樁冤案錯案,可謂是打遍天下無敵手啊!”

老人見這年輕人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看來是沒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長嘆一聲:“富春城的霍家,你總聽說過吧?”

“什麽?”馮子鳴控制不住音量,大叫,“霍家?!”

他再孤陋寡聞也不可能沒聽說過大名鼎鼎的富春城霍家啊,這個神秘的家族,早在風雨飄搖的民國時期就已是傳奇,後來更是不斷地發展壯大,直到今天,外界除了知道霍家資產雄厚,產業遍布國內、海外,對它的家族體系和核心管理層皆是一概不知……A大的幾棟教學樓和兩座圖書館都是霍氏集團捐贈的,還有個重點實驗室,據說也是它投資的。

他不由得緊張地問:“這馮開和霍家有什麽關系?”

老人摸著胡子,目光如炬:“他可是霍家早年的禦用律師哪。”

“怕只怕,先前為小姑娘出頭的那男人,和霍家……”他說出自己的猜測,“關系匪淺。不然怎麽請得動馮大律師,你說是不是?”

馮子鳴耳朵嗡的一聲,嘴唇和手都微微發顫,夾在指間的香煙被揉捏得不成樣子,掉到腳邊。

之前那男人怎麽說來著?我的私人律師,最近閑得慌,歡迎你隨時去給他找麻煩。

馮子鳴有些站不住腳了,虛扶著門,腦門鼻尖上沁著密密麻麻的汗。

老人拍拍他肩膀,好心地提出忠告:“這官司,打不得,真打不得。”

***

渺渺以為霍斯衍會帶她去體育館附近的咖啡館,沒想到七繞八拐的,兩人竟來到了老城區。

這片區域原本房地產商要開發的,鉤機都開到了門口,可住在這裏的老居民集體抗議,鬧得雞飛狗跳,還出了兩條人命,一個八十歲老太抗議時心臟病發,當場去世,一個中年男人抱著煤氣罐沖出去,本想嚇退他們,不慎引發爆炸,還沒送到醫院就斷了氣。

於是就一直拖著,不了了之,成了一塊老居民,政府和開發商無法解除的心病。

渺渺跟著霍斯衍,不知道穿行了多少條狹窄的巷子,終於來到一棟老舊的樓房前,沒有電梯,他們走上三樓,拐了兩個彎後,她看到墻上掛著一個木牌,上面寫著:近影咖啡館。

看來,霍斯衍想請她喝的,並不是一杯普通的咖啡。

推門而入。

不像別的咖啡館,音樂悠揚,清香漫漫,情侶成雙成對,處處充滿小資情調。近影咖啡館,隨處可見的是衣著正式,把臉藏在筆記本屏幕後敲敲打打或輕聲討論的年輕人,偶爾也會見到在窗邊位置悠然喝咖啡的人,眼角餘光有時是漫不經心地,有時又是帶著精明地掃視四周。

近影咖啡館是去年興起的創投聚集地,這個面積只有兩百平方米的地方,是創業者和投資人的對接平臺,也被譽為“創業夢工廠”,懷揣壯志的年輕人帶著好項目來這裏找伯樂,資金雄厚的投資人也來這兒找千裏馬。

看對眼了,一拍即合。

據說,近影咖啡館在短短一年多的時間裏,就吸引了近五百位的投資人前來,更是促成了三百多個創業項目。

渺渺想不通霍斯衍為什麽要帶她過來,她手頭上沒項目,更沒有錢。

疑惑很快解開。

渺渺和霍斯衍走到最裏面的卡座,等在那兒的三個男生見他們出現,有兩個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其中那高瘦的男生渺渺並不陌生,正是小喬的男朋友,A大機械電子工程學院的高材生童放。

“渺渺?”童放看到她,顯然也很意外,“你也來了。”

渺渺笑著和他打招呼。

站在童放左邊,那個長著娃娃臉的男生,非常友好地朝她笑笑,然後看向霍斯衍:“您就是許教授說的,霍先生吧。”

霍斯衍伸出手去:“你好。”

娃娃臉和他握了握:“您好,您好。”

“我是候舸,這是童放,這是我弟弟候舫。”

霍斯衍一一和其他兩人握手。

候舸,候舫。

渺渺琢磨著,這名字怎麽這麽耳熟?再看過去,映入眼簾的是兩張長得完全一樣的娃娃臉,只是一張滿臉笑意,另一張面無表情,她原地跳起來:“啊,是你們!”

這對雙胞胎在A大是聲名遠揚的,高考時並列G省的理科狀元,據說為了獨享榮光,兄弟倆幹脆拆夥,一個讀了機械電子,另一個讀了計算機,各自都是所屬領域的頂尖人才。是了是了,那個冷冰冰的候舫,就是比她大兩屆的直系師兄,可惜以前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所以。

渺渺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霍斯衍把這些精英們都召集到一處,是想要做什麽?

“霍先生,”大家落座後,候舸笑呵呵地說,“我聽許教授說,您看過我們的計劃書了,也有投資的意向?”

“許教授轉達得不準確。”

候舸和童放交換了個眼神,候舫還是沒什麽表情。

候舸問:“什麽意思?”

他們的小團隊有技術,有熱情,有夢想,可就是追夢路上遇到太多的冒牌伯樂,那些人甭管開始吹得多麽天花亂墜,又是識才又是惜才的,可合同一簽,立刻就露出真面目,他們到底是追逐利益的商人,壓根就不在乎技術,滿腦子想的只有賺錢,理念不合,又何必強行捆綁,幹脆一拍兩散。

霍斯衍雙手交疊放在桌上,一副認真談事的姿態:“你們有興趣做更覆雜的項目嗎?”

“資金不會是問題,目前缺的是技術,這就是今天我來這裏見你們的原因。”

“高新區的產業園東南邊有棟五層的房子,裏面即將會有個新的實驗室誕生,目前,清遠科技的收購手續也在進行中,不久的將來它會成為實驗室的後花園,所有的技術資料無條件共享……”

他說的條件太誘人了,候舸睜大眼睛,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更大的誘惑還在後面。

霍斯衍清俊的臉上露出一抹淡笑,慷慨地向這三位年輕人拋出橄欖枝:“你們可以以技術入股的方式,加入實驗室。”

候舸聲音在顫動,還有點破音:“此話當真?!”

清遠科技的技術資料無條件共享意味著什麽?技術入股又意味著什麽?他們太懂了,因而才覺得不敢相信。

霍斯衍正色道:“當然。”

候舸激動得一躍而起,差點掀翻了桌子。

童放也是一臉大喜過望,像被天上掉下的大餡餅砸到,連候舫,仿佛也挺驚訝地挑了挑眉毛。

渺渺的情緒變化更為覆雜。

坐她旁邊的這個男人,前幾天她還聽他侃侃而談著晦澀難懂的醫學詞匯,而此刻,他卻變成了幫三個有才華的年輕人圓夢的項目投資人,風牛馬不相及的領域,可他轉換自如,不改的,是那眉間眼中的自信沈著。

是啊,很早以前她就篤定,不管他做什麽,都一定會很厲害的。

接下來,作為局外人的渺渺,邊喝咖啡邊聽他們聊天,漸漸的,她又發現一件事,霍斯衍不僅精通醫學,而且他對機械工程也有很深的研究,候舸和童放每拋出一個相關問題,他都能對答如流。

周圍不是學霸,就是學神。渺渺頓時覺得壓力好大,她低頭啜了口咖啡,不小心燙到舌尖,明明在專註談事的霍斯衍不知怎麽也留意到了,抽了張紙巾遞給她:“沒事吧?”

渺渺搖頭,接過紙巾擦嘴角,餘光裏,霍斯衍的右手一閃而過,袖扣沒系好,她隱約看到他的手腕上好像有一道傷疤……

看錯了吧?

一定是的。

渺渺慌亂地想。

可這個疑慮一直從近影咖啡館跟著她回到了家,她洗完澡,吹幹頭發,躺在床上,還一直不肯放過她。

每次見面,霍斯衍都是穿長袖襯衫,袖口扣得嚴嚴實實,只有去仙女廟那次,他穿了短袖T恤,右手手腕上……

渺渺猛地從床上坐起來,一股寒意從腳底心蔓延而上,像化作一只無形的手,攥住了她的心臟。

他戴了黑色護腕!

不對不對,一切得推翻,重新來。

聽戴晚好說他出了事,從加州醫院辭職,她就懷疑他出的是醫療事故,會不會……出事的是他自己?

猝不及防,一滴眼淚就這樣掉了出來,砸在渺渺手背上。

她用力抹了一把眼睛,從床頭桌上撈起手機,也不管什麽侵犯隱私的了,她只想知道霍斯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堂哥那邊想想也知道是挖不出來的了,解釋起來也麻煩,閨蜜龍贏贏之前在加州醫院治過病,還在當地生活了一段時間,應該有認識的人,怎麽樣也會有辦法打聽到的。

渺渺發了條信息給龍贏贏:“在嗎?”

龍贏贏秒回:“還在啊。”

又來一條:“女朋友,想我了嗎?”

男朋友女朋友什麽的,因為共過生死患難,一直都是她們間的愛稱。

渺渺:“能幫我打聽一個人嗎?加州醫院的華人醫生,名字叫霍斯衍。”

龍贏贏:“你認識的人?”

渺渺:“嗯。”

龍贏贏:“ok,等我消息。”

渺渺以為至少要等到第二天才能等到回覆,沒想到二十多分鐘後,她從陽臺走進來,就看到手機亮著,龍贏贏發來的新信息安靜地掛在屏幕上,一共兩條,她卻突然間失去了點開的勇氣。

時間時而輕快時而沈重地往前走,渺渺像木偶般站著,睫毛低垂,脖頸彎著,如玉般的肌膚在黑發間若隱若現,終於,她拿起手機,動作極輕地劃開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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