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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出榮國府記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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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心中也不由生出一些驚慌。丈夫這個庶弟的性子, 她是明白的,那就是一個讀書讀迂腐了的人,被公爹教育得很重視宗族,人又有些軟弱。不然, 也不能先後被婆母和丈夫拿捏住, 在優柔寡斷之中斷送了前程。要知道他當時也是秀才了, 因是稟生, 還可以在國子監求學, 真要撕破臉面大鬧起來, 他還有老師、同窗的關系, 未必不能為自己爭取一下。可如今, 他卻豁出去玉石俱焚,實在大出她的意料。賈母的心沈了下去。

本打算恩威並施,壓制住賈代儒的。但賈母轉念一想, 發現此法並不可行。賈代儒如今可謂無欲無求也無畏,血脈已經斷絕了,日後老夫妻的墳塋都無人祭掃,日後到了地下,清明冬至, 紙錢也收不到一張。反正已經到了這般田地, 他還有什麽可怕的呢?

這下,可就有大麻煩了!他就算沒有切實依據,但以他賈家長輩的身份,去狀告王熙鳳、賈蓉, 這將是何等的轟動!到時,賈家會名聲掃地,淪為京城人的話柄;禦史會上書彈劾, 賈璉、賈蓉爵位難保;娘娘在宮裏也擡不起頭來,甚至會被冷落受罰。一想到這種情形,賈母就不寒而栗,生出懼意。

“鳳哥兒,你快說,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賈母沈下臉來,聲音嚴厲:“如今這裏只有我和二太太在,沒有旁人,你一個字兒都不許說假的!”

王熙鳳很委屈地哭訴道:“老太太,這也不能怪我啊!是那賈瑞小子沒天理人倫的,對我起了不軌的心思,我才”她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地把詳盡情形說了出來。

“我叫蓉哥兒和薔哥兒去,也只是想嚇唬嚇唬他,給他一個教訓,讓他再不敢生出這般無恥念頭。他們哥兒倆又沒拿他怎麽著,一個指頭都沒動到他身上呢。如果那賈瑞不是賈家族人,就他這種貨色膽敢來調戲我,皮不揭了他的!他自己害怕了躲著人,不小心弄了一身夜香,因此受了風寒,那也不是別人害他的啊!怎麽儒太爺把這些都歸罪到我頭上來,對我喊打喊殺的?老太太,你要給我做主,我冤枉啊!”

王熙鳳真是覺著自己很冤枉,賈瑞的死一要怪他自己心術不正,敢來虎口拔牙,打她的主意;二怪他命運不濟,雖說那夜香確實是她命人倒的,為的是整治賈瑞一番,出口惡氣,但那又未必能要人命,怎會就因此受了寒氣,病重而死,真正是爛泥一般的男人,沒用得緊!

“老太太,璉兒媳婦說得也有道理。”王夫人在旁邊接口道:“那賈瑞敗壞人倫,做的事情極齷齪。這樣的下流種子,不要說在咱們這等人家,就是民間小門小戶的,也要打死!何況,五叔父他也根本沒有憑據,只紅口白牙地說出話來,判案的官員也不能理會他啊!若老太太覺著不好開口,那就讓我回娘家,請哥哥派人去勸說一二,好歹鳳哥兒也是王家出來的人,哥哥他不會不管的。”

賈母看了王夫人一眼,心中略略不悅。她知道,王夫人這是向她顯示王家的勢力,要憑借王子騰的勢力壓制賈代儒,但這事並不那麽簡單。

“鳳哥兒惱怒整治那下流種子,細論起來,也是應當的。但是,麻煩就麻煩在,那賈瑞死了!”賈母苦笑道:“當初,鳳哥兒就做錯了。她不應該自己動手的!把這事來告訴我,或者是你二嬸,吩咐賈珍按照族規處置。調戲勾引族嫂,按規矩要當著族人的面打板子。哪怕是打死了呢,賈代儒也說不出什麽話來。可你卻私下處置了,我知道這事不光彩,你也是怕丟臉,不想讓別人得知,可到底失了考慮,偏偏還不走運,出了人命!”賈母苦笑著道,說的話也公平實在。王熙鳳不由得眼圈一紅。

賈母又對王夫人道:“賈代儒是沒有實據不錯,但你想想,這樁事是能擺在明面上的麽?若是上了公堂,整個京城怕都知道了。到時,如果他一口咬定,賈瑞並未有非分之想,都是鳳哥兒想多了,惡意陷害的;或是胡亂編造,道是賈瑞無意間撞見了什麽秘密,鳳哥兒才編造了理由,來殺人滅口的,那咱們如何應對。他如今萬念俱灰的,又深恨鳳哥兒,倘若狠下心來,在衙門裏當眾一頭撞死了,那咱們就更說不清了。殘害族人,逼死長輩的罪名壓下來,鳳哥兒、蓉哥兒、薔哥兒,一個都逃不了!”

“啊!”王夫人只聽得驚心動魄,口中喃喃道:“五叔父有這般膽量?他也不至於如此狠毒吧?”

賈母搖頭嘆道:“他如今還懼怕什麽,風燭殘年,子嗣斷絕,無牽無掛,再沒有顧忌的了!可咱們不一樣,縱然勢力根基比他深,但思慮也比他多了無數。俗話說得好,汝瓷不碰破罐子,就是這個道理!”說著心中沮喪,暗道若賈代儒不是賈家人,她也就不用為難了,唉。

為難是啊,還有一樁事,她也是為難的。這兩件事都聚在一起了,可怎麽處置呢?賈母腦子中忽然模糊地生出一個主意來,她心中一跳,不由自主地延伸著想下去。

“且讓人把賈珍請來吧,他是族長,蓉哥兒、薔哥兒又都是東府的人,這樁事也不能瞞過他,須得和他商議。”賈母吩咐道,擺擺手,讓王熙鳳先回去歇著,不用太憂心。王熙鳳心事重重地走了,她既擔心賈代儒不依不饒,更恐慌賈瑞怨鬼索命的說法,趕緊回去想找賈璉商議,反正這事也是瞞不過去了,賈璉要埋怨只好由著他了。

“二太太,”賈母看著王夫人滿臉的焦急之色,輕聲道:“差人先去問問馬道婆,琮哥兒命數相克寶玉,賈瑞的怨鬼報仇,可有法子化解?而後,”她沈默了片刻,道:“等問明白後再說吧!”

王夫人眨眨眼睛,似有領悟:“是,老太太,我立刻就讓周瑞媳婦去,問個明明白白!”

等王夫人出去後,賈母想著這些麻煩事,頭疼地扶了扶額,心中慢慢地琢磨著,眉頭緊鎖。她腦中念頭交戰,下不了決心。罷了,還是再等等看吧。

“老太太,那馬道婆說了,這事很是棘手!”王夫人緊張地來稟告賈母道。

王夫人一從賈母屋中出來,立刻就喚來周瑞家的,讓她代表自己,去向馬道婆詢問解決之道,還許下了重金報答。誰知,一向對財物都欣然笑納的馬道婆這回卻拒絕了。

“她說,賈家是有功德根基的人家,有先祖的陰靈佑護,若是那外來的邪祟,也不能為禍。外來的邪祟,她是有能力解決的。但此番禍患,都是賈家自己人引發的,賈家先祖都無能為力的,她更加無法可想。因此,我道行不夠,無功不受祿!你太太的銀子我是萬不敢收的!”

“媳婦想,她一向喜歡財貨的,如今都不要酬謝了,可見這事確實難為!老太太,這如何是好?還有,五叔父那裏能說通麽,東府是什麽意思?”王夫人沮喪地道。她一想到寶玉被賈琮命數克著,她就心如火焚,又為王熙鳳擔心,頗有些焦頭爛額之感。

賈母苦澀地一嘆。那日,賈珍從她口中得知了賈瑞之事後,就怒氣沖沖地回去找賈蓉算賬去了。在他看來,大家族中這檔子事壓根算不得什麽,賈瑞不過是肖想王熙鳳罷了,比起自己來,那就是毛毛雨了。賈蓉和賈薔出面整治賈瑞,那也是無所謂的,但你們兩個兔崽子也不知道悠著些,居然弄出了人命,給老子惹下大麻煩,可就該死了!

發狠把賈蓉打了個半死後,賈珍也只能無奈地面對著一個問題:賈代儒處該如何解決?他是族中長輩,自己雖是族長,表面上也要尊重幾分。要命的是,他現在是無欲則剛,一門心思要為孫子報仇,無論是拿財貨收買,還是用強力威脅,都不奏效。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可難道他能為了給賈代儒一個交待,就大義滅親,打死賈蓉嗎?他再如何不把賈蓉看在眼裏,那也是他唯一的兒子,日後東府的家業還要靠他繼承的。賈珍不由暗恨起王熙鳳心機太深,你要整治賈瑞,手下奴才那麽多,難道就沒人可用了?分明是不想獨自擔著麻煩,就想法子把賈蓉、賈薔拉下水。而這兩個蠢貨,被人玩弄在股掌之中,還不自知。

賈珍也親自去了賈代儒家中,想勸解一二,卻碰了個灰頭土臉。賈代儒油鹽不進的,任他如何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都無濟於事。賈珍只得來回稟賈母,也是把這麻煩推還回去。說到底,賈蓉、賈薔也只是個聽命做事的,罪魁禍首可還是她王熙鳳。他就不信了,賈母能冒著開罪王家的風險,對王熙鳳不管不顧,而且她還是榮國府未來襲爵人的正妻呢!

賈母思慮了良久,又派了人去仔細探察了一番,終於下了決心,做了個決定。

“老太太,你說把琮哥兒過繼給五叔?”王夫人驚訝地張大了嘴,愕然問道。

“那也是沒法子的事!”賈母沈沈地嘆了口氣:“你看賈代儒豁出去不依不饒的。賈珍去勸說時,他徑自提出了要以族規處置。賈蓉、賈薔是幫兇,上家法,打板子,也就罷了。他更不肯放過鳳哥兒,要咱們家休了她。”

“這怎麽能行?”王夫人失聲叫道,隨即定了定神,知道賈母是絕不肯答應的,王家如今的權勢可是越過了賈家,賈家更需要王家的扶助。

“你放心,我是不會應下的!”賈母安慰了王夫人一句,隨即嘆道:“可賈代儒那裏怎麽辦呢?”

“所以,我便想到了,賈代儒也著實淒慘,身後子嗣斷絕,無人養老送終。因此,原本一向安分守己的他,也變了個人似的。將心比心,若是換了是我,在這種情形下,也沒什麽可畏懼的了。可若是他又得了個孫子呢,那就有了指望盼頭,想法就不一樣了。就算心中再為賈瑞傷心不平,終究也沒有子嗣傳承更要緊!”賈母露出嫌棄的神色道:“那賈瑞是個什麽阿物兒,咱們都知道了,賈代儒素日裏怕也是嫌棄的。”

“我派人打聽了,琮哥兒和賈代儒平日裏甚是相得,兩人情同祖孫,賈代儒也很喜歡琮哥兒。我想,若是讓琮哥兒過繼給他做孫子,他的怨氣只怕就能平了,賈瑞的事就不會再追究。說來,那賈瑞做的事也是極不光彩的!琮哥兒人品行事都比那賈瑞好得多!”

“我想把琮哥兒出繼,更要緊的原因是,”賈母深吸一口氣:“琮哥兒的命數克著寶玉,再不能留他在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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