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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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溫下降得厲害，沈老爺和四姨太去了李家，院子裏也沒有看見什麽人，顯得冷冷清清的。
來到後院的時候，恰好四喜端著用過的碗碟從二姨太的院子裏出來，一眼就看到了夏依依，驚訝地問道：“夏小姐，不是說你去了楊家麽，怎麽回來了？”
“我來看看大少爺。”夏依依沒有心情閑聊，淡淡地笑了笑，便徑直進了沈慕晨的院子。
虎子正在廊下熬藥，一見是夏依依，立馬丟下手裏的蒲扇，朝她奔了過來，喜出望外地說道：“依依，你總算回來了，我們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們。”面對這熟悉的院子，熟悉的人，一切的一切，夏依依心裏說不出的親切，拉著虎子一邊往裏走，一邊問道：“大少爺怎麽樣了，沒什麽大礙吧？”
她專門溜出來是為了看沈慕晨，沒有太多時間耽誤。
“大少爺昨晚突然暈倒，到現在都還沒有醒。”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走到了大門口，虎子拉開門簾，語氣憂慮地說道：“太太也在屋裏，你進去看看吧。”
天冷沒有開窗，屋裏光線有些暗。因為外面在熬藥的原因，空氣裏充滿了藥香。
珠玉提醒道：“小姐當心腳下。”
這裏是她生活了兩三年的地方，所有的事物都如烙印般刻在她腦海裏，即使閉著眼睛也不會出錯。夏依依心裏想著便來到沈慕晨的臥房門口，只見大太太垂頭喪氣地坐在床邊，香兒正在收拾桌上紋絲未動的飯菜。
“太太。”她輕輕喚了一聲。
離門口較近的香兒猛起擡起頭來，“夏……楊小姐！”
大太太楞了楞，然後才轉過身來，下一秒，一股驚喜在她臉上升起。
“依依，你回來了？”她站起身來，看著夏依依問道。
“我來看大少爺。”夏依依邊說邊走到了床邊。
床上，沈慕晨像以往每次生病一樣靜靜地躺著，那頭短發應該才修剪過，烏黑油亮而又整整齊齊，臉上也看不見胡茬，長長的睫毛覆在眼下，神情安詳得宛如熟睡，絲毫不像個病人。
“大少爺這次病倒有沒有什麽預兆？”
珠玉端來了一把椅子，夏依依和大太太一起坐在了床邊。
大太太搖了搖頭，“昨天還好好的。這不，他自己把衣服什麽都準備好了，說是今天要早點去參加凝香的婚禮，誰知到了夜裏，虎子來叫我們，說他暈倒了。”
順著大太太的目光，夏依依看到了疊放整齊的月白色長袍，還有藏藍色的馬褂。
她喜歡他穿月白色的衣服，因此還特意自己也做了兩身，開玩笑說要和他穿情侶裝。
這家夥，她的一句戲言他竟然還放在了心上。
是準備穿著這身衣服，還像前兩次一樣笑意盈盈地出現在她面前嗎？
淚水漸漸模糊了夏依依的雙眼，她哽咽地對著床上說道：“大少爺，我來看你了。”
可惜她現在的衣物都是楊夫人親自挑選的洋裝，再也不能和他穿情侶裝了。
“聽到了嗎？慕晨，依依回來了，她來看你了。”大太太也跟著說道。
見夏依依潸然淚下，珠玉連忙將帕子遞了過去，又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香兒端來了熱茶，遞到夏依依面前，說道：“楊小姐，這是大少爺特意讓我們留著給你喝的茶。”
三百三十四他們來帶她走
匆匆趕回去取錦盒的警衛驚動了楊夫人。
警衛前腳拿著珠玉所說的錦盒離開，楊夫人後腳便覺得不對勁，派了另外的人跟過去看個究竟。
只看見珠玉從院子出去，卻遲遲不見她回來，守在李家的警衛也覺得納悶。
沒多久，取東西的警衛回來了，兩個人合計了一下，便叫住一個丫頭，說道：“楊小姐要的東西拿過來了，麻煩你幫我叫她的丫頭出來取一下。”
丫頭進去後，蘭心便從屋裏走出來。
“珠玉去哪裏了？我看到她出去，卻沒有看到她進來。”警衛問道。
“聽說這附近有種難得的花草，小姐派珠玉跟一個丫頭去采了，準備用來做花露。說起來她們也應該快回來了。”蘭心神情自若地說道，接著便伸出手來，“把錦盒給我吧，小姐還在裏面等著呢。”
一個警衛正要把錦盒遞過去，另一個突然阻止了他，對蘭心說道：“夫人有句話要我帶給小姐，請你叫小姐出來一下。”
“什……麽話？你告訴我就行了，我去轉告小姐。”蘭心有些慌了，卻仍故作鎮定。
手抱錦盒的警衛也反應過來，迅速將錦盒藏到了身後，道：“夫人說了，這話必須由我們當面告訴小姐，你還是請小姐出來吧。”
小姐都已經溜去沈家了，她去哪裏請小姐？
“那、那你們先等著。”蘭心捏著一把汗進了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躲在屋裏如坐針氈，警衛在外面也站立不安。
正在這時，楊夫人派來的老媽子和一個心腹大丫頭到了。兩個人詢問了情況後，徑直闖進了李凝香的閨房。
房裏一堆的丫頭小姐中，哪裏看到她們小姐的影子，唯獨蘭心抱著夏依依出門時穿的衣物惴惴不安地坐在角落。
“小姐不見了！”
楊家的人在李家炸開了鍋。緊接著，報信的報信，找人的找人，幾個人兵分兩路行動開了。
找人的還沒有趕到沈家，楊夫人便得知了夏依依溜走的消息，頓時氣得頭昏眼花，險些站立不穩。
看見“姐姐”闖了禍，作為盟友的楊子佩連忙好聲安慰母親，又自告奮勇地要帶著人去沈家把“姐姐”找回來。
“好，我跟你一起去，我要親自把子衿帶回來！還有，趕緊讓老錢給你大哥拍電報，叫他明天就來接我們！”楊夫人似乎氣糊塗了，想起一出是一出，全然不顧已經有一隊人趕去了沈家。
楊子佩勸解不下，不得已只好帶著母親一起去沈家找夏依依。
前面的人趕到的時候，夏依依正守在沈慕晨的床邊和大太太、二姨太一起拉家常。
聽說她來了，二姨太特意挺著大肚子過來看她。
幾個人聊得正歡，虎子跑進來匯報道：“太太，不好了！楊家的人不顧家丁阻攔，已經闖進來了。”
楊家的人？！
沒有想到事情會這麽快敗露，夏依依一下從椅子上彈起，問道：“來了幾個人？是下人還是警衛？楊夫人和小少爺有沒有來？”
“我也不知道，剛才前院的喜子跑來告訴我的，讓我盡快通知太……”
虎子的話還沒有說完，走廊上便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不到一分鐘，警衛便帶著楊夫人的心腹丫頭——晚晴和蘭心一起闖了進來。
“小姐……”見到夏依依，蘭心低低地叫了一聲，然後便低下頭，不敢看她。
她沒有完成小姐吩咐的任務，害她被夫人發現了。
一下來了這麽多人，大太太和二姨太也起身站到了一旁，不安地看著他們。
晚睛微微施了個禮，上前說道：“小姐，你這樣跑出來夫人會擔心的，趕緊跟我們回去吧。”
“我又不是闖龍潭虎穴，這不安然無恙地站在你們面前麽，夫人有什麽好擔心的？”看到她，夏依依便知道事情無可挽回了。為了緩解緊張的氣氛，她故作輕松地說道：“既然你們都找來了，就先去外面等著吧，我再坐一會就回去了。”
她這一走，以後再想來沈家就更難了，不如趁這個機會多陪沈慕晨呆一會。
這是他們的“大小姐”，又是將軍和夫人的心頭肉，她要是不走，他們總不能硬把她帶走吧？丫頭和警衛面面相覷，猶豫了一會便聽從吩咐，去房間外面等了。
二姨太還沒有見過楊家的陣式，不免有些嚇住了，勸道：“依依，要不你先回去吧，改天再來玩。”
改天？
楊夫人已經通知楊致遠三天後來接他們了，哪裏還有改天。
夏依依不置可否，靜靜地在沈慕晨的床邊坐下，雙眸一瞬不瞬地註視他。
大太太地二姨太使了個眼色，兩個人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房間。
珠玉和香兒見狀也自覺地跟了出去。
房間裏只剩下夏依依和沈慕晨兩個人。
她輕輕掀起被子一角，握住放在裏面的他的手，然後又將它捂在自己的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沈慕晨，你快點醒來吧，再過三天我就要走了。我聽你的話，先跟他們去南京。可是，你這樣我怎麽能放心地走……”
他生死未蔔，她怎麽能安心離開？
碩大的淚珠一顆接一顆地滑落，心裏也堵得厲害，夏依依說不下去了，閉上雙眼吻了吻沈慕晨修長的手指，又將它貼在自己的臉上。
隨著她羽睫的抖動，淚水又滴落到沈慕晨的手上，順著他白凈的手背滑落……
“沈慕晨，你答應過會娶我的，我會在南京等你來娶我。所以，你一定要堅持住，順利度過這一劫啊！你知道嗎？知道嗎……”
她真的好怕，怕這一去成為他們的永別，怕再也見不到他了。
夏依依邊說邊哭，淚如泉湧。
突然，被她貼在臉上的手指好像有了動靜，她感覺它們動了。
他醒了？！
夏依依楞楞地盯了沈慕晨的手指幾秒，接著又將目光轉向他的臉，“大少爺，你是不是醒了？你快睜開眼睛看看我啊！”
就在這時，楊子佩和楊夫人一起趕了過來。
“子衿，你給我出來！”
“姐，我和母親找你來了。”
充滿惱怒和不安的聲音穿透房門，清晰地傳進了夏依依的耳朵裏。
他們來帶她走了。
夏依依無奈地嘆了口氣，對著沈慕晨低聲說道：“大少爺，你一定要好起來啊，我等你！”
三百三十五一個好消息
夏依依被楊夫人和楊子衿叫了出去，來到院子裏一看，竟然來了四五個警衛，再加上原先的三四個丫頭，感覺像把整個院子都包圍起來了。
天哪，她又不是悍匪，用得著這麽興師動眾嗎？
不止夏依依嚇了一跳，二姨太和大太太她們也目瞪口呆地站在旁邊。
“母親，您也太誇張了吧？”夏依依故意拉了拉楊夫人的手，想讓她放下板著的臉。
楊夫人沒好氣地瞪向她，看到她一身丫頭裝扮，嚇了一跳，怒道：“你穿這些怎麽行，還不去把衣服換了！”
“哦。”對方正在氣頭上，夏依依識趣地帶著保管她衣物的蘭心往之前住的側屋去。
才轉身，只聽楊夫人說道：“沈太太，小女已經和沈家沒有任何關系了，本不應該再來打擾的。今天她之所以會如此失態，令郎亦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們很快就要離開嶺南城了，我希望在這段時間裏，作為父母的，都能管束好自己的孩子！”
哎，可憐的沈慕晨還人事不醒地躺在床上，這怎麽能怪他？
沒想到，一向溫柔賢淑的楊夫人嚴肅起來竟也字字鏗鏘，充滿令人折服的氣勢。
夏依依心裏在為沈慕晨叫屈，腳步卻絲毫不敢停下來。
也不知是距離越來越遠聽不見，還是大太太沒有回應，身後始終沒有傳來她的聲音。
等夏依依換好衣服出來，只見沈老爺和四姨太也從李家趕回來了。沈老爺似乎在和楊夫人說著什麽，四姨太則隔岸觀火般抱著雙臂站在院門口。
“老天，這一身行頭得花多少錢啊！”看到夏依依奢華的裝扮，二姨太情不自禁地驚呼了一聲。
站在她身邊的楊夫人聞訊轉過頭來，見夏依依恢覆了原先的穿著，臉色這才緩和下來。不等夏依依走近，她便主動上去像接從幼兒園放學的孩子一樣牽住她的手，溫柔地責備道：“剛剛才穿那麽點，萬一凍著了怎麽辦？”
原來是擔心她穿得太少啊！
她還以為是嫌她穿丫頭的衣服丟人呢！
楊夫人的手保養極好，既柔軟又光滑，最主要的是有一股母親般的溫暖。被她牽著，夏依依的心也暖暖的，乖巧地說道：“母親，都是我的錯，害您擔心了。”
“知道錯就好。”楊夫人舉起她的手，輕輕拍了拍，“來這裏之前我已經讓人給你哥拍電報了，他明天就會過來接我們……”
明天？！
“不是說大後天嗎？怎麽又提前了？”夏依依急得打斷楊夫人的話，大聲問道。
李凝香婚期過後的第三天跟他們回南京，這是她好不容易爭取來的。雖說現在只比原計劃提前了兩天，可沈慕晨正昏迷不醒，多留一天對她來說也無比重要啊！
何況，她還指望在這兩天裏想出留下的辦法呢！
“姐，有什麽事回去再說吧。”一旁的楊子佩對她使了個眼色，提醒她回去從長計議。
夏依依這才反應過來他們還在沈家。擡眸望去，只見沈家從上到下都望著他們，有人似乎在比較她和楊家人的長相，有人似乎在覬覦她身上價值不菲的珠寶，還有一雙眼睛，雖然站在人後，卻如鷹隼盯獵物般死死地盯著她。
她都要離開這裏了，柳千絮還不願放下對她的怨恨麽？瞥見那兩道陰毒的目光，夏依依忍不住在心裏想道。
……
知道夏依依偷偷溜去沈家是為了探病而不是幽會，楊夫人沒有責罰她，但罰了蘭心和珠玉不許吃晚飯，並跪在客廳裏面壁思過三個小時。
相比沈家，楊家的家法算是輕的。不過，丫頭因為自己受到連累，夏依依心裏十分過意不去。除了對丫頭感到愧疚，更令她頭疼的是提前去南京的事。
反正當著楊夫人的面也沒辦法動手腳救那兩個丫頭，夏依依將楊子佩叫到了自己的房間，問道：“你想到什麽辦法沒有？”
“沒有。”坐在小茶幾邊的楊子佩搖了搖用雙手撐著的腦袋。
“哎，怎麽辦啊！”夏依依嘆氣，接著也一籌莫展地托住了下巴。
兩“姐弟”像照鏡子似的面對面地坐著。片刻後，楊子佩濃長的睫毛抖了抖，用十分淡定的語氣問道：“姐，我有一個好消息，你想聽嗎？”
“什麽好消息？”盡管覺得生無可戀，夏依依還是隨口問道。
楊子佩眨了眨眼睛，露出狡黠的笑容，“剛才母親讓我吩咐老錢給大哥拍電報，但是……但是我根本沒有跟老錢說！”
“什麽？！”夏依依一下坐起身來，瞪大雙眼看著他，“這麽說大哥根本不知道這邊的事，明天不會過來？”
“當然啦，大哥只會按之前說好的，大後天才過來。”楊子佩得意地笑道：“怎麽樣，這對你來說是個好消息吧？”
當然，他這麽做也並非只為了幫夏依依。
明天是女子中學放寒假的第一天，他一早約了白若詩去爬山，怎麽能錯過這麽美妙的約會呢。
“可是，如果大哥明天不過來，母親會起疑的啊，到時問起來怎麽辦？”夏依依擔憂地問道。
“我會說之前情況混亂，我一時忘了這件事。要是母親再叫老錢拍電報，那我可管不著了。”楊子佩愛莫能助地說道。
就算明天拍電報，大哥最早也要到後天才來，至少他的約會是耽誤不了了。
至於其他的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多留一天就多一點希望，這對夏依依來說也確實是一個好消息。她揪著的心終於放松了一點。
晚飯的時候，借著飯桌上融洽的氛圍，夏依依又趁機幫兩個丫頭求情，軟磨硬泡地讓楊夫人免去了她們的懲罰。
生怕這兩個丫頭餓肚子，她一下桌就將她們叫到自己的房間，捧出點心盒塞給她們，愧疚地說道：“對不起啊，害你們受苦了！”
小姐竟然向她們道歉？
蘭心和珠玉拿著點心楞住了，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也當過丫頭，夏依依自然明白她們的心情，微微一笑，道：“我是丫頭出生，不懂得怎麽當小姐，所以也沒有拿你們當下人。你們盡心盡力地服侍我，又冒著被罰的風險幫我，我真的很感激。謝謝！”
“小姐，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您不用說謝謝。”蘭心受寵若驚地道。
“是啊，小姐，服侍您我們不覺得苦。”珠玉也說道。
三百三十六我也愛您
第二天起床楊夫人就開始命人收拾東西，準備盡早起程。
生怕她問起電報的事，楊子佩一早就躲了出去，臨走前還提醒夏依依盡快想辦法。
這邊火燒眉毛，那邊沈慕晨還生死未蔔，夏依依急得一夜沒睡，看到家裏亂糟糟的一團，更覺得心煩意亂，坐立不安。
用過午飯，蘭心建議道：“小姐，家裏太亂，您呆著也不舒服，要不要出去走走？”
走走？
她最想去的地方是沈家，但也是最不可能去的地方。
夏依依捧著暖手爐無精打采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突然，一個念頭從她的腦海裏跳了出來：沈老爺在城裏上班，可以去向他打聽沈慕晨的情況。
“好，我們出去走走！”她立刻放下手爐，跳下沙發，連大衣都沒穿就往外跑。
“小姐……珠玉，快把小姐的大衣拿上，我們要出去！”蘭心在後面喊道。
外面是個陰天，厚厚的雲層遮天蔽日，凜冽的北風從街頭呼嘯而過，行人們紛紛裹緊衣服低頭趕路，零星幾家小販看起來也縮頭縮尾，灰頭土臉。
楊子佩可真會“挑”日子，這種天氣去爬山可別把人家白若詩凍壞了。夏依依坐在車裏暗自思忖。
車子緩緩開到了政府大院門口，只見門前一個人影都沒有，幾棵光禿禿的樹木在寒風中可憐地搖晃著。遠遠望去，院子裏面也冷冷清清的，就像學校放假了一樣。
夏依依不敢讓警衛知道自己的目的，便佯裝對這座大院感興趣，要下車“參觀”。
正在這時，沈老爺的車夫——大風搓著雙手從大院裏走了出來。
夏依依連忙叫住他，然後將他拉到一邊，問道：“大少爺怎麽樣了？”
“不太好。昨天醒來了一下，卻一直咯血不止，後來又昏過去了，聽說今早還沒醒。”大風將雙手攏進兩只袖子裏，一邊跺腳一邊說道。
“大夫怎麽說？到底要不要緊？”夏依依急忙問道。
“聽虎子說好像情況挺嚴重的，大夫讓老爺夫人做好心理準備……”
做好心理準備？！
夏依依的心猛然一沈，拉著他衣袖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夏……楊小姐，您也別太擔心了，大少爺這種情況又不是頭一回發生，以前不都平平安安地過去了嘛。”看她臉色發白，大風也有些急了，還想著怎麽安慰她，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差事，忙道：“楊小姐，我還有差事在身，就不跟您多說了，回頭您要是想了解情況可以差丫頭過來找我。”
以為他的差事和沈慕晨有關，夏依依連忙問道：“你不是應該在這裏等著接老爺回去麽，還有什麽差事？”
“哎，這事還真不好說。”大風四下張望了一番，湊近夏依依的耳邊耳語了幾句。
“什麽？”夏依依一下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縣長親自帶人捉到的，這還能有假！”大風從袖子裏抽出雙手，邊往馬車邊跑邊說道：“老爺讓我趕緊過去看看情況，先走了啊。”
大風走了之後，夏依依也回到了車上，對司機吩咐道：“回去吧。”
兩個丫頭看出了她並非出來閑逛，而是有目的的，但她們誰也沒有開口。
回到家，楊夫人正抓著老錢在問電報的事。
夏依依知道事情不妙，想趁機溜上樓去。誰知，楊夫人眼尖地發現了她，轉而又拉著她在沙發上坐下，訴苦般說道：“子衿，母親真是老了，昨天明明想著讓老錢給你大哥拍電報的，居然把這事給忘了。你看看，我們這裏東西都收好了，現在電報還沒有發出去。哎……”
楊夫人柔和的臉龐上只有自責和沮喪，絲毫不見一絲懷疑。
夏依依不禁為自己和楊子佩欺騙她感到慚愧。
“母親，”她輕輕地擁住楊夫人充滿母愛的身子，將頭靠在她肩上，動情地說道：“您一點也不老。您是父親的女神，是我們三‘兄妹’的守護神，永遠也不會老。”
不管她今後為了沈慕晨做出什麽事，這一家人永遠都是她的家人，楊夫人永遠都是她的母親。
她愛他們。
“母親，我們都很愛您。我……也愛您！”夏依依輕聲說道。
這是她第一次真實地表達對這家人的愛。
“你這孩子，今天是怎麽了？”楊夫人的聲音開始哽咽，手輕輕地拍起了她的後背。
夏依依笑著放開她，乖巧地道：“我是您的‘女兒’啊，當然要愛您。以後不管我做什麽，我永遠都是愛您的！”
她保證，再任性這一回，以後一定乖乖地做他們的楊子衿。
被夏依依幾句話說得滿面春風的楊夫人轉眼就忘了電報的事，扔下客廳裏的大包小包，又跟著她上樓喝茶吃點心去了。
倆“母女”吃著喝著，說著聊著，度過了一個溫馨而愉快的下午。
……
夜深人靜，朦朧的月光從窗子透進來，照出房間裏各種事物的大致輪廓。
西洋風格的大床上，被子掀開了一角，接著，夏依依從床上坐了起來。
就著這一點月光，她披上厚厚的大衣，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先將耳朵貼在門上聽了一下，然後便打開門將頭探了出去。
走廊上有一盞壁燈亮著，前後的情況一目了然。
淩晨兩點了，守夜的人應該也在打盹吧。夏依依邊走邊仔細傾聽周圍的動靜。
穿過走廊，下了樓梯，最終來到了餐廳的酒櫃前。透過酒櫃的玻璃櫥窗，望著那一瓶瓶或別人送，或楊少將自己買的好酒，她猶豫了片刻後，打開櫃門取出了一瓶度數最高的白酒。
要不是事出突然來不及準備，她其實更想用白家的梅雪釀。
不過，要是真用梅雪釀的話，她這輩子肯定都不會再想喝它了，那樣珍稀的酒糟蹋了豈不可惜？
就是你了！夏依依對著酒瓶在心裏暗自說道，接著又隨手從一旁的櫃子裏取了一個小酒杯，將它們緊緊抱在懷裏，重新上樓去。
接近冬月下旬，月亮正在一點點變瘦，那點光也微弱得近乎慘淡。
回到床上，夏依依將杯子放在床頭櫃上，擰開了酒瓶的瓶蓋，一股濃郁的酒香撲鼻而來。
她不是酒鬼，想到這瓶酒的度數不禁吐了吐舌頭。
“好吧，為了愛情，為了沈慕晨。”夏依依舉起酒杯對著窗外的月亮說道。
三百三十七想到辦法了
昏昏沈沈地醒來，首先映入夏依依眼簾的是楊致遠熟悉的身影。
不會吧？他來接他們去南京了嗎？
夏依依幾乎嚇出一身冷汗，用力地眨了眨眼，結果楊致遠的身影不僅沒有從她眼前消失，反而離她越來越近了。
“子衿醒了！”他大聲說道。
接著，楊夫人和楊子佩也一齊朝她圍了過來。
“子衿，你覺得怎麽樣？腹部還疼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楊夫人撫著她的臉，關切地問道。
一一打量眼前的人，並環視了一圈周圍的環境，夏依依終於明白過來自己在醫院。
她的目的達到了！
“母親……我、我沒事。”才開口，肝臟便發出劇烈的疼痛，她蹙緊眉頭痛苦地說道。
看她疼得冒冷汗，楊夫人又急又氣，心疼地責備道：“你不知道自己的肝臟還沒有長好，不能喝酒嗎？到底遇到了什麽不高興的事，大半夜的一個人喝那麽多酒？要不是蘭心及時發現，你差點就沒命了，你知不知道？”
她知道，當然知道。
可是，如果不這麽做，她又怎麽能留在嶺南，留在有沈慕晨的地方。
沈慕晨……
“大哥，現在是什麽時候了？”夏依依看著楊致遠手上的手表問道。
“下午一點三刻。”楊致遠看了看手表，回道。
“姐，你昏迷了快兩天了。”楊子佩說道。
快兩天了？
那沈慕晨怎麽樣了？
夏依依再次環視病房，沒有看到一個沈家的人，倒看到白初夏靜靜地站在楊子佩身後，那雙黑亮的眸子正看著她。
“子衿，你到底有什麽想不開的事？為什麽白天才說完愛母親，晚上就想丟下母親而去？”楊夫人邊說邊抹起眼淚來。
難怪子衿那天會破天荒地抱她、說愛她，原來是向她“告別”。
這孩子怎麽這麽傻！
“母親，我沒想丟下您，我說過不會丟下您……”疼，肝臟仿佛再一次破裂，夏依依的聲音越來越微弱，額頭的冷汗也越來越多。
楊致遠見狀擁住母親的雙肩，勸道：“母親，妹妹才醒來，需要休息，有什麽事我們慢慢說。”
她是需要休息，但更需要的是知道沈慕晨的消息。
夏依依對白初夏投去了救助的目光，強打著精神說道：“母親，我想和初夏哥單獨說幾句話。”
楊夫人對蘭心和珠玉有了防備，這裏唯一能幫她打聽沈慕晨的消息的就只有白初夏了。
聞言，白初夏似早已預料到般輕輕低下頭去，然後從楊子佩身後走上前來，徑直站在了夏依依面前。
楊夫人在兩個兒子的簇擁下離開了房間，丫頭們也都按吩咐退了出去。
“初夏哥……”夏依依強忍著疼痛問道：“大少爺他怎麽樣了？你知道嗎？”
話音才落，白初夏的臉色突然一沈，雙眸怒氣沖沖地瞪著她，“夏依依，你不顧自己的傷勢喝下那麽多酒，就是為了留在嶺南，留在慕晨哥身邊吧？你不要命了嗎！”
最話一句話他幾乎是喊出來的，脖子上的青筋都跟著暴了出來。
頭一次見白初夏發這麽大火，夏依依嚇得一跳，只知道楞楞地看著他，而忘了自己原本想要說的話。
“慕晨哥沒死，他好好的，我已經幫你問過了。你滿意了嗎？”他稍微放低了聲音，語氣中的怒火卻並沒有減少。
沈慕晨好好的？
“你……說的是真的嗎？他醒過來了？”夏依依執著地望著他的眼睛。
白初夏冷冷地睨著她，“夏依依，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哼，你大概覺得這個世界上只有慕晨哥一個人重要吧？你知不知道你的父母親人有多擔心你？你哥哥接到電報就從趕了過來，你父親也差點要趕回來，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的感受？”
還有他，從昨天得知消息就趕過來，到現在還沒有回過家。
她有想過，萬一她就這樣死了，他會有多難過嗎？
不，她不會想的。在她心裏只有慕晨哥，連父母的位置都沒有，又怎麽會有他這個外人！
白初夏深吸一口氣，又對著屋頂用力地眨了眨眼，終於將那股排山倒海的悲傷逼退了。
“對不起！”夏依依垂下眼睫，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
她並不想死，只是想利用傷勢在嶺南城多留幾天。
盡管如此，她卻害他們擔心了。
她對不起他們。
也對不起白初夏。
看她這副愧疚、虛弱的模樣，白初夏的心瞬間又軟了。他拉過一把椅子，在床邊坐下，深深地凝視著她，“夏依依，下次不要再做這種傻事了，慕晨哥知道了會心疼的。還有……還有，我已經想到讓你留下的辦法了。”
“什麽？”夏依依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向他。
“我……我準備讓我爹向你家提親，你、你千萬不要誤會，我只是想幫你。如果你父母答應的話，我會跟我爹說讓他把你留下，這樣……你就可以留在嶺南城了。”白初夏紅著臉，語無倫次地說道。
白家向楊家提親？
夏依依如聽到了天方夜譚。
就算楊家答應了這門親事，楊少將夫婦也不可能讓她單獨留在嶺南城或者白家。
除非她和白初夏結婚，至少是訂婚。
這怎麽可能！
“你放心吧，就算我們訂了婚或者結婚，我也不會動你一下，你還是慕晨哥的未婚妻，隨時都可以去見他。如果……如果他將來真的好了，你也可以和我退婚……嫁給他。”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白初夏又輕聲解釋。
“那你呢？”夏依依盯著他目光閃爍的雙眼問。
他說來說去都是她，是沈慕晨，唯獨沒有說他自己。
是他要和她訂婚啊，他就沒有想過他自己嗎？
“我？我什麽？”白初夏不解地看著她。
“為了幫我完成心願，你不惜犧牲自己的婚姻、幸福，你有沒有想過，我成為你有名無實的妻子，你會過上什麽樣的生活？以後我再退婚嫁給沈慕晨，你又該怎麽辦……”一口氣說完這些，夏依依開始急促地喘氣，臉很快便變得通紅，額頭的汗水也匯聚成了小溪，不斷地滴落下來。
看到這情景，白初夏哪裏還顧得上她說了什麽，嚇得一會拉起她的手，一會又放下，最後沖出病房叫人去了。
三百三十八別管閑事
入夜時分，夏依依的身體總算恢覆了一些，腹部的疼痛沒有那麽疼了，精神也好了不少。
楊家母子還守在床邊，回家用過晚飯的白初夏也帶著妹妹一起來醫院看她了。
大家正圍著夏依依說笑，一個警衛進來匯報道：“夫人，早上那位太太又來了。”
“母親，是誰啊？”夏依依好奇地問道。
“是沈……”
白初夏才開口，楊夫人便打斷他，對警衛吩咐道：“你跟她說，小姐現在需要休息，不便見客。”
來見她的？
是沈慕晨的母親嗎？他們知道她住院了？
“母親，我現在精神很好，為什麽不能見客？到底是誰啊？您讓她進來吧。”夏依依請求道。
聽到她的話，剛要出去的警衛又有些猶豫地站在了原地，似乎想等待最終的命令。
“是沈思賢的二姨太周氏，說是她女兒有點事想請你幫忙。你一個閨閣弱女子，現在又臥病在床，能幫他們什麽。”楊夫人不悅地道，又看向警衛，“打發她走吧。”
原來是為了沈慕蕊的事來的！
“母親”說得對，她一個閨閣女子，這樣的事他們怎麽會來找她？
夏依依感到納悶，一擡眸，正好看到白家兄妹尷尬對視的情景，她立刻明白沈慕蕊和黃秘書被縣長捉奸在床的醜事已經傳開了。
“母親，我知道她是為什麽事而來，請您讓人告訴她，即使我沒有臥病在床，這種事也愛莫能助，他們找錯人了。”夏依依說道。
她也知道了？！白家兄妹面面相覷，彼此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這種話題既不適合她一個女孩子談論，也不適合在這種大庭廣眾之下談論。夏依依只當沒有看見，繼續和他們談論之前的話題。
……
還是放心不下沈慕晨。第二天，夏依依把珠玉叫到跟前，叮囑她找個機會溜出去，向大風打聽情況。
沒想到，負責出去打聽的珠玉還沒有回來，大太太便和大房陳氏、周氏一起來醫院了。
更有趣的是，她們似乎吸取了前一天的經驗，專門挑了個楊夫人不在場的時機。
警衛進來匯報的時候，負責在病房看護的楊致遠問夏依依的意見。
夏依依道：“讓她們進來吧，當面說清楚也好。”
三個婦人被警衛領進屋來，打頭的大太太先簡單詢問了一下夏依依的情況，然後面露難色地說道：“楊小姐，你自己尚且抱恙，這事本不應該來麻煩你的，但是……我們也是沒有辦法了。”
“是啊，楊小姐，從前慕蕊和你情同姐妹，這件事還希望你能幫幫忙。”陳氏跟著道。
沈慕蕊什麽時候和她情同姐妹了？
有了這個楊家大小姐的身份，從前的路人似乎都成了她的至交好友。
夏依依覺得滑稽，同時既無心也無力去管沈慕蕊的爛攤子，只想趁機向大太太打聽沈慕晨的消息。
她將目光投向一旁的楊致遠，只見他正抱著雙臂，饒有興趣地看著那幾個人。
“大哥，”夏依依開口道：“她們說的事你不方便在場，可不可以先去外面呆一會？”
“好。”
楊致遠點點頭，正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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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後院的時候，恰好四喜端著用過的碗碟從二姨太的院子裏出來，一眼就看到了夏依依，驚訝地問道：“夏小姐，不是說你去了楊家麽，怎麽回來了？”
“我來看看大少爺。”夏依依沒有心情閑聊，淡淡地笑了笑，便徑直進了沈慕晨的院子。
虎子正在廊下熬藥，一見是夏依依，立馬丟下手裏的蒲扇，朝她奔了過來，喜出望外地說道：“依依，你總算回來了，我們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們。”面對這熟悉的院子，熟悉的人，一切的一切，夏依依心裏說不出的親切，拉著虎子一邊往裏走，一邊問道：“大少爺怎麽樣了，沒什麽大礙吧？”
她專門溜出來是為了看沈慕晨，沒有太多時間耽誤。
“大少爺昨晚突然暈倒，到現在都還沒有醒。”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走到了大門口，虎子拉開門簾，語氣憂慮地說道：“太太也在屋裏，你進去看看吧。”
天冷沒有開窗，屋裏光線有些暗。因為外面在熬藥的原因，空氣裏充滿了藥香。
珠玉提醒道：“小姐當心腳下。”
這裏是她生活了兩三年的地方，所有的事物都如烙印般刻在她腦海裏，即使閉著眼睛也不會出錯。夏依依心裏想著便來到沈慕晨的臥房門口，只見大太太垂頭喪氣地坐在床邊，香兒正在收拾桌上紋絲未動的飯菜。
“太太。”她輕輕喚了一聲。
離門口較近的香兒猛起擡起頭來，“夏……楊小姐！”
大太太楞了楞，然後才轉過身來，下一秒，一股驚喜在她臉上升起。
“依依，你回來了？”她站起身來，看著夏依依問道。
“我來看大少爺。”夏依依邊說邊走到了床邊。
床上，沈慕晨像以往每次生病一樣靜靜地躺著，那頭短發應該才修剪過，烏黑油亮而又整整齊齊，臉上也看不見胡茬，長長的睫毛覆在眼下，神情安詳得宛如熟睡，絲毫不像個病人。
“大少爺這次病倒有沒有什麽預兆？”
珠玉端來了一把椅子，夏依依和大太太一起坐在了床邊。
大太太搖了搖頭，“昨天還好好的。這不，他自己把衣服什麽都準備好了，說是今天要早點去參加凝香的婚禮，誰知到了夜裏，虎子來叫我們，說他暈倒了。”
順著大太太的目光，夏依依看到了疊放整齊的月白色長袍，還有藏藍色的馬褂。
她喜歡他穿月白色的衣服，因此還特意自己也做了兩身，開玩笑說要和他穿情侶裝。
這家夥，她的一句戲言他竟然還放在了心上。
是準備穿著這身衣服，還像前兩次一樣笑意盈盈地出現在她面前嗎？
淚水漸漸模糊了夏依依的雙眼，她哽咽地對著床上說道：“大少爺，我來看你了。”
可惜她現在的衣物都是楊夫人親自挑選的洋裝，再也不能和他穿情侶裝了。
“聽到了嗎？慕晨，依依回來了，她來看你了。”大太太也跟著說道。
見夏依依潸然淚下，珠玉連忙將帕子遞了過去，又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香兒端來了熱茶，遞到夏依依面前，說道：“楊小姐，這是大少爺特意讓我們留著給你喝的茶。”
三百三十四他們來帶她走
匆匆趕回去取錦盒的警衛驚動了楊夫人。
警衛前腳拿著珠玉所說的錦盒離開，楊夫人後腳便覺得不對勁，派了另外的人跟過去看個究竟。
只看見珠玉從院子出去，卻遲遲不見她回來，守在李家的警衛也覺得納悶。
沒多久，取東西的警衛回來了，兩個人合計了一下，便叫住一個丫頭，說道：“楊小姐要的東西拿過來了，麻煩你幫我叫她的丫頭出來取一下。”
丫頭進去後，蘭心便從屋裏走出來。
“珠玉去哪裏了？我看到她出去，卻沒有看到她進來。”警衛問道。
“聽說這附近有種難得的花草，小姐派珠玉跟一個丫頭去采了，準備用來做花露。說起來她們也應該快回來了。”蘭心神情自若地說道，接著便伸出手來，“把錦盒給我吧，小姐還在裏面等著呢。”
一個警衛正要把錦盒遞過去，另一個突然阻止了他，對蘭心說道：“夫人有句話要我帶給小姐，請你叫小姐出來一下。”
“什……麽話？你告訴我就行了，我去轉告小姐。”蘭心有些慌了，卻仍故作鎮定。
手抱錦盒的警衛也反應過來，迅速將錦盒藏到了身後，道：“夫人說了，這話必須由我們當面告訴小姐，你還是請小姐出來吧。”
小姐都已經溜去沈家了，她去哪裏請小姐？
“那、那你們先等著。”蘭心捏著一把汗進了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躲在屋裏如坐針氈，警衛在外面也站立不安。
正在這時，楊夫人派來的老媽子和一個心腹大丫頭到了。兩個人詢問了情況後，徑直闖進了李凝香的閨房。
房裏一堆的丫頭小姐中，哪裏看到她們小姐的影子，唯獨蘭心抱著夏依依出門時穿的衣物惴惴不安地坐在角落。
“小姐不見了！”
楊家的人在李家炸開了鍋。緊接著，報信的報信，找人的找人，幾個人兵分兩路行動開了。
找人的還沒有趕到沈家，楊夫人便得知了夏依依溜走的消息，頓時氣得頭昏眼花，險些站立不穩。
看見“姐姐”闖了禍，作為盟友的楊子佩連忙好聲安慰母親，又自告奮勇地要帶著人去沈家把“姐姐”找回來。
“好，我跟你一起去，我要親自把子衿帶回來！還有，趕緊讓老錢給你大哥拍電報，叫他明天就來接我們！”楊夫人似乎氣糊塗了，想起一出是一出，全然不顧已經有一隊人趕去了沈家。
楊子佩勸解不下，不得已只好帶著母親一起去沈家找夏依依。
前面的人趕到的時候，夏依依正守在沈慕晨的床邊和大太太、二姨太一起拉家常。
聽說她來了，二姨太特意挺著大肚子過來看她。
幾個人聊得正歡，虎子跑進來匯報道：“太太，不好了！楊家的人不顧家丁阻攔，已經闖進來了。”
楊家的人？！
沒有想到事情會這麽快敗露，夏依依一下從椅子上彈起，問道：“來了幾個人？是下人還是警衛？楊夫人和小少爺有沒有來？”
“我也不知道，剛才前院的喜子跑來告訴我的，讓我盡快通知太……”
虎子的話還沒有說完，走廊上便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不到一分鐘，警衛便帶著楊夫人的心腹丫頭——晚晴和蘭心一起闖了進來。
“小姐……”見到夏依依，蘭心低低地叫了一聲，然後便低下頭，不敢看她。
她沒有完成小姐吩咐的任務，害她被夫人發現了。
一下來了這麽多人，大太太和二姨太也起身站到了一旁，不安地看著他們。
晚睛微微施了個禮，上前說道：“小姐，你這樣跑出來夫人會擔心的，趕緊跟我們回去吧。”
“我又不是闖龍潭虎穴，這不安然無恙地站在你們面前麽，夫人有什麽好擔心的？”看到她，夏依依便知道事情無可挽回了。為了緩解緊張的氣氛，她故作輕松地說道：“既然你們都找來了，就先去外面等著吧，我再坐一會就回去了。”
她這一走，以後再想來沈家就更難了，不如趁這個機會多陪沈慕晨呆一會。
這是他們的“大小姐”，又是將軍和夫人的心頭肉，她要是不走，他們總不能硬把她帶走吧？丫頭和警衛面面相覷，猶豫了一會便聽從吩咐，去房間外面等了。
二姨太還沒有見過楊家的陣式，不免有些嚇住了，勸道：“依依，要不你先回去吧，改天再來玩。”
改天？
楊夫人已經通知楊致遠三天後來接他們了，哪裏還有改天。
夏依依不置可否，靜靜地在沈慕晨的床邊坐下，雙眸一瞬不瞬地註視他。
大太太地二姨太使了個眼色，兩個人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房間。
珠玉和香兒見狀也自覺地跟了出去。
房間裏只剩下夏依依和沈慕晨兩個人。
她輕輕掀起被子一角，握住放在裏面的他的手，然後又將它捂在自己的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沈慕晨，你快點醒來吧，再過三天我就要走了。我聽你的話，先跟他們去南京。可是，你這樣我怎麽能放心地走……”
他生死未蔔，她怎麽能安心離開？
碩大的淚珠一顆接一顆地滑落，心裏也堵得厲害，夏依依說不下去了，閉上雙眼吻了吻沈慕晨修長的手指，又將它貼在自己的臉上。
隨著她羽睫的抖動，淚水又滴落到沈慕晨的手上，順著他白凈的手背滑落……
“沈慕晨，你答應過會娶我的，我會在南京等你來娶我。所以，你一定要堅持住，順利度過這一劫啊！你知道嗎？知道嗎……”
她真的好怕，怕這一去成為他們的永別，怕再也見不到他了。
夏依依邊說邊哭，淚如泉湧。
突然，被她貼在臉上的手指好像有了動靜，她感覺它們動了。
他醒了？！
夏依依楞楞地盯了沈慕晨的手指幾秒，接著又將目光轉向他的臉，“大少爺，你是不是醒了？你快睜開眼睛看看我啊！”
就在這時，楊子佩和楊夫人一起趕了過來。
“子衿，你給我出來！”
“姐，我和母親找你來了。”
充滿惱怒和不安的聲音穿透房門，清晰地傳進了夏依依的耳朵裏。
他們來帶她走了。
夏依依無奈地嘆了口氣，對著沈慕晨低聲說道：“大少爺，你一定要好起來啊，我等你！”
三百三十五一個好消息
夏依依被楊夫人和楊子衿叫了出去，來到院子裏一看，竟然來了四五個警衛，再加上原先的三四個丫頭，感覺像把整個院子都包圍起來了。
天哪，她又不是悍匪，用得著這麽興師動眾嗎？
不止夏依依嚇了一跳，二姨太和大太太她們也目瞪口呆地站在旁邊。
“母親，您也太誇張了吧？”夏依依故意拉了拉楊夫人的手，想讓她放下板著的臉。
楊夫人沒好氣地瞪向她，看到她一身丫頭裝扮，嚇了一跳，怒道：“你穿這些怎麽行，還不去把衣服換了！”
“哦。”對方正在氣頭上，夏依依識趣地帶著保管她衣物的蘭心往之前住的側屋去。
才轉身，只聽楊夫人說道：“沈太太，小女已經和沈家沒有任何關系了，本不應該再來打擾的。今天她之所以會如此失態，令郎亦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們很快就要離開嶺南城了，我希望在這段時間裏，作為父母的，都能管束好自己的孩子！”
哎，可憐的沈慕晨還人事不醒地躺在床上，這怎麽能怪他？
沒想到，一向溫柔賢淑的楊夫人嚴肅起來竟也字字鏗鏘，充滿令人折服的氣勢。
夏依依心裏在為沈慕晨叫屈，腳步卻絲毫不敢停下來。
也不知是距離越來越遠聽不見，還是大太太沒有回應，身後始終沒有傳來她的聲音。
等夏依依換好衣服出來，只見沈老爺和四姨太也從李家趕回來了。沈老爺似乎在和楊夫人說著什麽，四姨太則隔岸觀火般抱著雙臂站在院門口。
“老天，這一身行頭得花多少錢啊！”看到夏依依奢華的裝扮，二姨太情不自禁地驚呼了一聲。
站在她身邊的楊夫人聞訊轉過頭來，見夏依依恢覆了原先的穿著，臉色這才緩和下來。不等夏依依走近，她便主動上去像接從幼兒園放學的孩子一樣牽住她的手，溫柔地責備道：“剛剛才穿那麽點，萬一凍著了怎麽辦？”
原來是擔心她穿得太少啊！
她還以為是嫌她穿丫頭的衣服丟人呢！
楊夫人的手保養極好，既柔軟又光滑，最主要的是有一股母親般的溫暖。被她牽著，夏依依的心也暖暖的，乖巧地說道：“母親，都是我的錯，害您擔心了。”
“知道錯就好。”楊夫人舉起她的手，輕輕拍了拍，“來這裏之前我已經讓人給你哥拍電報了，他明天就會過來接我們……”
明天？！
“不是說大後天嗎？怎麽又提前了？”夏依依急得打斷楊夫人的話，大聲問道。
李凝香婚期過後的第三天跟他們回南京，這是她好不容易爭取來的。雖說現在只比原計劃提前了兩天，可沈慕晨正昏迷不醒，多留一天對她來說也無比重要啊！
何況，她還指望在這兩天裏想出留下的辦法呢！
“姐，有什麽事回去再說吧。”一旁的楊子佩對她使了個眼色，提醒她回去從長計議。
夏依依這才反應過來他們還在沈家。擡眸望去，只見沈家從上到下都望著他們，有人似乎在比較她和楊家人的長相，有人似乎在覬覦她身上價值不菲的珠寶，還有一雙眼睛，雖然站在人後，卻如鷹隼盯獵物般死死地盯著她。
她都要離開這裏了，柳千絮還不願放下對她的怨恨麽？瞥見那兩道陰毒的目光，夏依依忍不住在心裏想道。
……
知道夏依依偷偷溜去沈家是為了探病而不是幽會，楊夫人沒有責罰她，但罰了蘭心和珠玉不許吃晚飯，並跪在客廳裏面壁思過三個小時。
相比沈家，楊家的家法算是輕的。不過，丫頭因為自己受到連累，夏依依心裏十分過意不去。除了對丫頭感到愧疚，更令她頭疼的是提前去南京的事。
反正當著楊夫人的面也沒辦法動手腳救那兩個丫頭，夏依依將楊子佩叫到了自己的房間，問道：“你想到什麽辦法沒有？”
“沒有。”坐在小茶幾邊的楊子佩搖了搖用雙手撐著的腦袋。
“哎，怎麽辦啊！”夏依依嘆氣，接著也一籌莫展地托住了下巴。
兩“姐弟”像照鏡子似的面對面地坐著。片刻後，楊子佩濃長的睫毛抖了抖，用十分淡定的語氣問道：“姐，我有一個好消息，你想聽嗎？”
“什麽好消息？”盡管覺得生無可戀，夏依依還是隨口問道。
楊子佩眨了眨眼睛，露出狡黠的笑容，“剛才母親讓我吩咐老錢給大哥拍電報，但是……但是我根本沒有跟老錢說！”
“什麽？！”夏依依一下坐起身來，瞪大雙眼看著他，“這麽說大哥根本不知道這邊的事，明天不會過來？”
“當然啦，大哥只會按之前說好的，大後天才過來。”楊子佩得意地笑道：“怎麽樣，這對你來說是個好消息吧？”
當然，他這麽做也並非只為了幫夏依依。
明天是女子中學放寒假的第一天，他一早約了白若詩去爬山，怎麽能錯過這麽美妙的約會呢。
“可是，如果大哥明天不過來，母親會起疑的啊，到時問起來怎麽辦？”夏依依擔憂地問道。
“我會說之前情況混亂，我一時忘了這件事。要是母親再叫老錢拍電報，那我可管不著了。”楊子佩愛莫能助地說道。
就算明天拍電報，大哥最早也要到後天才來，至少他的約會是耽誤不了了。
至於其他的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多留一天就多一點希望，這對夏依依來說也確實是一個好消息。她揪著的心終於放松了一點。
晚飯的時候，借著飯桌上融洽的氛圍，夏依依又趁機幫兩個丫頭求情，軟磨硬泡地讓楊夫人免去了她們的懲罰。
生怕這兩個丫頭餓肚子，她一下桌就將她們叫到自己的房間，捧出點心盒塞給她們，愧疚地說道：“對不起啊，害你們受苦了！”
小姐竟然向她們道歉？
蘭心和珠玉拿著點心楞住了，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也當過丫頭，夏依依自然明白她們的心情，微微一笑，道：“我是丫頭出生，不懂得怎麽當小姐，所以也沒有拿你們當下人。你們盡心盡力地服侍我，又冒著被罰的風險幫我，我真的很感激。謝謝！”
“小姐，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您不用說謝謝。”蘭心受寵若驚地道。
“是啊，小姐，服侍您我們不覺得苦。”珠玉也說道。
三百三十六我也愛您
第二天起床楊夫人就開始命人收拾東西，準備盡早起程。
生怕她問起電報的事，楊子佩一早就躲了出去，臨走前還提醒夏依依盡快想辦法。
這邊火燒眉毛，那邊沈慕晨還生死未蔔，夏依依急得一夜沒睡，看到家裏亂糟糟的一團，更覺得心煩意亂，坐立不安。
用過午飯，蘭心建議道：“小姐，家裏太亂，您呆著也不舒服，要不要出去走走？”
走走？
她最想去的地方是沈家，但也是最不可能去的地方。
夏依依捧著暖手爐無精打采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突然，一個念頭從她的腦海裏跳了出來：沈老爺在城裏上班，可以去向他打聽沈慕晨的情況。
“好，我們出去走走！”她立刻放下手爐，跳下沙發，連大衣都沒穿就往外跑。
“小姐……珠玉，快把小姐的大衣拿上，我們要出去！”蘭心在後面喊道。
外面是個陰天，厚厚的雲層遮天蔽日，凜冽的北風從街頭呼嘯而過，行人們紛紛裹緊衣服低頭趕路，零星幾家小販看起來也縮頭縮尾，灰頭土臉。
楊子佩可真會“挑”日子，這種天氣去爬山可別把人家白若詩凍壞了。夏依依坐在車裏暗自思忖。
車子緩緩開到了政府大院門口，只見門前一個人影都沒有，幾棵光禿禿的樹木在寒風中可憐地搖晃著。遠遠望去，院子裏面也冷冷清清的，就像學校放假了一樣。
夏依依不敢讓警衛知道自己的目的，便佯裝對這座大院感興趣，要下車“參觀”。
正在這時，沈老爺的車夫——大風搓著雙手從大院裏走了出來。
夏依依連忙叫住他，然後將他拉到一邊，問道：“大少爺怎麽樣了？”
“不太好。昨天醒來了一下，卻一直咯血不止，後來又昏過去了，聽說今早還沒醒。”大風將雙手攏進兩只袖子裏，一邊跺腳一邊說道。
“大夫怎麽說？到底要不要緊？”夏依依急忙問道。
“聽虎子說好像情況挺嚴重的，大夫讓老爺夫人做好心理準備……”
做好心理準備？！
夏依依的心猛然一沈，拉著他衣袖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夏……楊小姐，您也別太擔心了，大少爺這種情況又不是頭一回發生，以前不都平平安安地過去了嘛。”看她臉色發白，大風也有些急了，還想著怎麽安慰她，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差事，忙道：“楊小姐，我還有差事在身，就不跟您多說了，回頭您要是想了解情況可以差丫頭過來找我。”
以為他的差事和沈慕晨有關，夏依依連忙問道：“你不是應該在這裏等著接老爺回去麽，還有什麽差事？”
“哎，這事還真不好說。”大風四下張望了一番，湊近夏依依的耳邊耳語了幾句。
“什麽？”夏依依一下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縣長親自帶人捉到的，這還能有假！”大風從袖子裏抽出雙手，邊往馬車邊跑邊說道：“老爺讓我趕緊過去看看情況，先走了啊。”
大風走了之後，夏依依也回到了車上，對司機吩咐道：“回去吧。”
兩個丫頭看出了她並非出來閑逛，而是有目的的，但她們誰也沒有開口。
回到家，楊夫人正抓著老錢在問電報的事。
夏依依知道事情不妙，想趁機溜上樓去。誰知，楊夫人眼尖地發現了她，轉而又拉著她在沙發上坐下，訴苦般說道：“子衿，母親真是老了，昨天明明想著讓老錢給你大哥拍電報的，居然把這事給忘了。你看看，我們這裏東西都收好了，現在電報還沒有發出去。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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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依依不禁為自己和楊子佩欺騙她感到慚愧。
“母親，”她輕輕地擁住楊夫人充滿母愛的身子，將頭靠在她肩上，動情地說道：“您一點也不老。您是父親的女神，是我們三‘兄妹’的守護神，永遠也不會老。”
不管她今後為了沈慕晨做出什麽事，這一家人永遠都是她的家人，楊夫人永遠都是她的母親。
她愛他們。
“母親，我們都很愛您。我……也愛您！”夏依依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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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孩子，今天是怎麽了？”楊夫人的聲音開始哽咽，手輕輕地拍起了她的後背。
夏依依笑著放開她，乖巧地道：“我是您的‘女兒’啊，當然要愛您。以後不管我做什麽，我永遠都是愛您的！”
她保證，再任性這一回，以後一定乖乖地做他們的楊子衿。
被夏依依幾句話說得滿面春風的楊夫人轉眼就忘了電報的事，扔下客廳裏的大包小包，又跟著她上樓喝茶吃點心去了。
倆“母女”吃著喝著，說著聊著，度過了一個溫馨而愉快的下午。
……
夜深人靜，朦朧的月光從窗子透進來，照出房間裏各種事物的大致輪廓。
西洋風格的大床上，被子掀開了一角，接著，夏依依從床上坐了起來。
就著這一點月光，她披上厚厚的大衣，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先將耳朵貼在門上聽了一下，然後便打開門將頭探了出去。
走廊上有一盞壁燈亮著，前後的情況一目了然。
淩晨兩點了，守夜的人應該也在打盹吧。夏依依邊走邊仔細傾聽周圍的動靜。
穿過走廊，下了樓梯，最終來到了餐廳的酒櫃前。透過酒櫃的玻璃櫥窗，望著那一瓶瓶或別人送，或楊少將自己買的好酒，她猶豫了片刻後，打開櫃門取出了一瓶度數最高的白酒。
要不是事出突然來不及準備，她其實更想用白家的梅雪釀。
不過，要是真用梅雪釀的話，她這輩子肯定都不會再想喝它了，那樣珍稀的酒糟蹋了豈不可惜？
就是你了！夏依依對著酒瓶在心裏暗自說道，接著又隨手從一旁的櫃子裏取了一個小酒杯，將它們緊緊抱在懷裏，重新上樓去。
接近冬月下旬，月亮正在一點點變瘦，那點光也微弱得近乎慘淡。
回到床上，夏依依將杯子放在床頭櫃上，擰開了酒瓶的瓶蓋，一股濃郁的酒香撲鼻而來。
她不是酒鬼，想到這瓶酒的度數不禁吐了吐舌頭。
“好吧，為了愛情，為了沈慕晨。”夏依依舉起酒杯對著窗外的月亮說道。
三百三十七想到辦法了
昏昏沈沈地醒來，首先映入夏依依眼簾的是楊致遠熟悉的身影。
不會吧？他來接他們去南京了嗎？
夏依依幾乎嚇出一身冷汗，用力地眨了眨眼，結果楊致遠的身影不僅沒有從她眼前消失，反而離她越來越近了。
“子衿醒了！”他大聲說道。
接著，楊夫人和楊子佩也一齊朝她圍了過來。
“子衿，你覺得怎麽樣？腹部還疼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楊夫人撫著她的臉，關切地問道。
一一打量眼前的人，並環視了一圈周圍的環境，夏依依終於明白過來自己在醫院。
她的目的達到了！
“母親……我、我沒事。”才開口，肝臟便發出劇烈的疼痛，她蹙緊眉頭痛苦地說道。
看她疼得冒冷汗，楊夫人又急又氣，心疼地責備道：“你不知道自己的肝臟還沒有長好，不能喝酒嗎？到底遇到了什麽不高興的事，大半夜的一個人喝那麽多酒？要不是蘭心及時發現，你差點就沒命了，你知不知道？”
她知道，當然知道。
可是，如果不這麽做，她又怎麽能留在嶺南，留在有沈慕晨的地方。
沈慕晨……
“大哥，現在是什麽時候了？”夏依依看著楊致遠手上的手表問道。
“下午一點三刻。”楊致遠看了看手表，回道。
“姐，你昏迷了快兩天了。”楊子佩說道。
快兩天了？
那沈慕晨怎麽樣了？
夏依依再次環視病房，沒有看到一個沈家的人，倒看到白初夏靜靜地站在楊子佩身後，那雙黑亮的眸子正看著她。
“子衿，你到底有什麽想不開的事？為什麽白天才說完愛母親，晚上就想丟下母親而去？”楊夫人邊說邊抹起眼淚來。
難怪子衿那天會破天荒地抱她、說愛她，原來是向她“告別”。
這孩子怎麽這麽傻！
“母親，我沒想丟下您，我說過不會丟下您……”疼，肝臟仿佛再一次破裂，夏依依的聲音越來越微弱，額頭的冷汗也越來越多。
楊致遠見狀擁住母親的雙肩，勸道：“母親，妹妹才醒來，需要休息，有什麽事我們慢慢說。”
她是需要休息，但更需要的是知道沈慕晨的消息。
夏依依對白初夏投去了救助的目光，強打著精神說道：“母親，我想和初夏哥單獨說幾句話。”
楊夫人對蘭心和珠玉有了防備，這裏唯一能幫她打聽沈慕晨的消息的就只有白初夏了。
聞言，白初夏似早已預料到般輕輕低下頭去，然後從楊子佩身後走上前來，徑直站在了夏依依面前。
楊夫人在兩個兒子的簇擁下離開了房間，丫頭們也都按吩咐退了出去。
“初夏哥……”夏依依強忍著疼痛問道：“大少爺他怎麽樣了？你知道嗎？”
話音才落，白初夏的臉色突然一沈，雙眸怒氣沖沖地瞪著她，“夏依依，你不顧自己的傷勢喝下那麽多酒，就是為了留在嶺南，留在慕晨哥身邊吧？你不要命了嗎！”
最話一句話他幾乎是喊出來的，脖子上的青筋都跟著暴了出來。
頭一次見白初夏發這麽大火，夏依依嚇得一跳，只知道楞楞地看著他，而忘了自己原本想要說的話。
“慕晨哥沒死，他好好的，我已經幫你問過了。你滿意了嗎？”他稍微放低了聲音，語氣中的怒火卻並沒有減少。
沈慕晨好好的？
“你……說的是真的嗎？他醒過來了？”夏依依執著地望著他的眼睛。
白初夏冷冷地睨著她，“夏依依，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哼，你大概覺得這個世界上只有慕晨哥一個人重要吧？你知不知道你的父母親人有多擔心你？你哥哥接到電報就從趕了過來，你父親也差點要趕回來，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的感受？”
還有他，從昨天得知消息就趕過來，到現在還沒有回過家。
她有想過，萬一她就這樣死了，他會有多難過嗎？
不，她不會想的。在她心裏只有慕晨哥，連父母的位置都沒有，又怎麽會有他這個外人！
白初夏深吸一口氣，又對著屋頂用力地眨了眨眼，終於將那股排山倒海的悲傷逼退了。
“對不起！”夏依依垂下眼睫，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
她並不想死，只是想利用傷勢在嶺南城多留幾天。
盡管如此，她卻害他們擔心了。
她對不起他們。
也對不起白初夏。
看她這副愧疚、虛弱的模樣，白初夏的心瞬間又軟了。他拉過一把椅子，在床邊坐下，深深地凝視著她，“夏依依，下次不要再做這種傻事了，慕晨哥知道了會心疼的。還有……還有，我已經想到讓你留下的辦法了。”
“什麽？”夏依依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向他。
“我……我準備讓我爹向你家提親，你、你千萬不要誤會，我只是想幫你。如果你父母答應的話，我會跟我爹說讓他把你留下，這樣……你就可以留在嶺南城了。”白初夏紅著臉，語無倫次地說道。
白家向楊家提親？
夏依依如聽到了天方夜譚。
就算楊家答應了這門親事，楊少將夫婦也不可能讓她單獨留在嶺南城或者白家。
除非她和白初夏結婚，至少是訂婚。
這怎麽可能！
“你放心吧，就算我們訂了婚或者結婚，我也不會動你一下，你還是慕晨哥的未婚妻，隨時都可以去見他。如果……如果他將來真的好了，你也可以和我退婚……嫁給他。”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白初夏又輕聲解釋。
“那你呢？”夏依依盯著他目光閃爍的雙眼問。
他說來說去都是她，是沈慕晨，唯獨沒有說他自己。
是他要和她訂婚啊，他就沒有想過他自己嗎？
“我？我什麽？”白初夏不解地看著她。
“為了幫我完成心願，你不惜犧牲自己的婚姻、幸福，你有沒有想過，我成為你有名無實的妻子，你會過上什麽樣的生活？以後我再退婚嫁給沈慕晨，你又該怎麽辦……”一口氣說完這些，夏依依開始急促地喘氣，臉很快便變得通紅，額頭的汗水也匯聚成了小溪，不斷地滴落下來。
看到這情景，白初夏哪裏還顧得上她說了什麽，嚇得一會拉起她的手，一會又放下，最後沖出病房叫人去了。
三百三十八別管閑事
入夜時分，夏依依的身體總算恢覆了一些，腹部的疼痛沒有那麽疼了，精神也好了不少。
楊家母子還守在床邊，回家用過晚飯的白初夏也帶著妹妹一起來醫院看她了。
大家正圍著夏依依說笑，一個警衛進來匯報道：“夫人，早上那位太太又來了。”
“母親，是誰啊？”夏依依好奇地問道。
“是沈……”
白初夏才開口，楊夫人便打斷他，對警衛吩咐道：“你跟她說，小姐現在需要休息，不便見客。”
來見她的？
是沈慕晨的母親嗎？他們知道她住院了？
“母親，我現在精神很好，為什麽不能見客？到底是誰啊？您讓她進來吧。”夏依依請求道。
聽到她的話，剛要出去的警衛又有些猶豫地站在了原地，似乎想等待最終的命令。
“是沈思賢的二姨太周氏，說是她女兒有點事想請你幫忙。你一個閨閣弱女子，現在又臥病在床，能幫他們什麽。”楊夫人不悅地道，又看向警衛，“打發她走吧。”
原來是為了沈慕蕊的事來的！
“母親”說得對，她一個閨閣女子，這樣的事他們怎麽會來找她？
夏依依感到納悶，一擡眸，正好看到白家兄妹尷尬對視的情景，她立刻明白沈慕蕊和黃秘書被縣長捉奸在床的醜事已經傳開了。
“母親，我知道她是為什麽事而來，請您讓人告訴她，即使我沒有臥病在床，這種事也愛莫能助，他們找錯人了。”夏依依說道。
她也知道了？！白家兄妹面面相覷，彼此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這種話題既不適合她一個女孩子談論，也不適合在這種大庭廣眾之下談論。夏依依只當沒有看見，繼續和他們談論之前的話題。
……
還是放心不下沈慕晨。第二天，夏依依把珠玉叫到跟前，叮囑她找個機會溜出去，向大風打聽情況。
沒想到，負責出去打聽的珠玉還沒有回來，大太太便和大房陳氏、周氏一起來醫院了。
更有趣的是，她們似乎吸取了前一天的經驗，專門挑了個楊夫人不在場的時機。
警衛進來匯報的時候，負責在病房看護的楊致遠問夏依依的意見。
夏依依道：“讓她們進來吧，當面說清楚也好。”
三個婦人被警衛領進屋來，打頭的大太太先簡單詢問了一下夏依依的情況，然後面露難色地說道：“楊小姐，你自己尚且抱恙，這事本不應該來麻煩你的，但是……我們也是沒有辦法了。”
“是啊，楊小姐，從前慕蕊和你情同姐妹，這件事還希望你能幫幫忙。”陳氏跟著道。
沈慕蕊什麽時候和她情同姐妹了？
有了這個楊家大小姐的身份，從前的路人似乎都成了她的至交好友。
夏依依覺得滑稽，同時既無心也無力去管沈慕蕊的爛攤子，只想趁機向大太太打聽沈慕晨的消息。
她將目光投向一旁的楊致遠，只見他正抱著雙臂，饒有興趣地看著那幾個人。
“大哥，”夏依依開口道：“她們說的事你不方便在場，可不可以先去外面呆一會？”
“好。”
楊致遠點點頭，正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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