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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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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

“拜托了!”

拜托一定要救回依依。

不管她會不會從此回到家人身邊;不管她會不會離開他,離開沈家;他只要她好好的活著!

沈慕晨自己的身體狀況已經非常不妙,仍強打著精神,在一旁認真囑托。

白初夏知道自己沒有說話的資格,只是上前輕輕拍了拍楊子佩的肩膀,沒有說一個字,沈默的雙眸卻清晰地寫著牽掛、期盼。

楊子佩像個身受重任的戰士,對眾人鄭重地點頭。

急救室的門打開又關上……

三百零四血漿不足

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外面的人的心也越揪越緊。

沈慕晨汗濕的後背一片冰涼,風吹過,他又開始不停地咳嗽。

聽著那一聲聲仿佛要將整個心肺咳出來的咳嗽聲,楊少將的眉頭蹙得更緊了,不時用看似不經意的目光掃向身邊,冷靜而又冷淡地觀察那張蒼白的臉龐。

沈家的家丁回去報信沒多久,沈老爺便和大太太一起趕了過來。

彼時,沈慕華的定婚宴還沒有散去。

聽家丁說了楊少將和夏依依的關系,沈老爺來到醫院便第一時間和楊少將攀談起來,大太太則趕緊照顧已面無人色的兒子。

手帕早已被鮮血滲透,怕父母看了擔心,沈慕晨悄悄將它藏進了袖口,可是,那接連不斷的咳嗽聲卻無法掩飾。

大太太見了無比憂心,在一旁好聲勸道:“慕晨,既然依依的家人在這裏,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別把自己給熬病了。”

“咳咳……這個時候我怎麽能走,我要留在這裏……等依依醒來……咳咳……”沈慕晨邊咳邊說,額角青筋直冒,一直就沒有幹過的短發又被冷汗浸透。

畢竟夏依依目前還生死未蔔,而且楊少將和她連面都沒有見過,因此,現在說什麽都顯得為時過早。

沈老爺大致向楊少將了解了一些情況,便過來坐在沈慕晨身邊,和他一起等待手術的結果。

白老爺家裏還有事,見有這麽多人在便先回去了,不久專門派了人給大家送飯菜過來。白初夏則和沈慕晨一樣寸步不離地守在醫院,甚至一度因為擔心而不安地在走廊上走來走去。

關於白初夏對夏依依的微妙感情,楊少將不是不疑惑的,只是他現在全部的心思都在女兒身上,也就沒有想得太深。

不知不覺,天黑了下來,可手術室的門依然緊閉著。

沈慕晨的咳嗽停止了,臉色卻越來越蒼白。

見慣了身強體壯的軍人面貌的楊少將有些看不下去,好心地向沈老爺提議道:“這裏有我和白家少爺照應,沈老爺和夫人不如帶令公子先回去休息吧,我看他的身體情況似乎不太好啊。”

讓白初夏照顧依依?

楊少將打量沈慕晨的冷淡目光大太太看在眼裏,一聽這話頓時心生不快,不冷不熱地說道:“守護自己的妻子是作丈夫的應盡的責任,這事兒哪有假手於人的道理?”

妻子、丈夫?

子衿不是還沒有和沈家少爺成親嗎?

沈家要真當她是大少奶奶,又怎麽會在堂哥訂婚的日子讓她一個人在路上走?

楊少將雖好文,但征戰多年早已養成了耿直的武人性格,一股無名火直往心頭冒,咬了幾次牙才勉強忍了下去,卻再也不想理會大太太了。

“我剛才看到慕晨哥好像咯血了,”白初夏也覺得沈慕晨情況不妙,幫著勸道:“沈伯伯,嬸子,要不還是讓慕晨回去休息吧,這邊一有消息我馬上派人去通知你們。”

“慕晨……”

沈老爺正要勸兒子回去,大太太不悅地道:“初夏,依依是慕晨的妻子,他比任何人都應該留在這裏!”

“沈夫人,你口口聲聲妻子、丈夫,子衿和令公子成親了嗎?”楊少將終於忍無可忍,直接拿話去懟她。

“我不知道什麽子衿。雖然慕晨和依依還沒有成親,但這門親事已經板上釘釘的事了。”大太太不甘示弱,頓了頓,索性說道:“就算依依還不是慕晨的妻子,她也是我沈家的丫頭,別人管不著!”

特別是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父親。

連面都還沒有見過呢,誰知道依依是不是他失散的女兒,竟然就在她面前拿架子了。

簡直豈有此理!

“你給我少說兩句!”沈老爺當眾喝斥道。

先不說楊少將是堂堂大將軍,萬一他真是依依的父親,那就是他們的親家,拉攏還來不及,哪有得罪的道理?

“我沒事……爹,娘……你們別吵了。”靠在椅背上,雙眸微閉的沈慕晨無力地開口說道。

沈老爺和大太太聞言不再出聲。

楊少將的火氣卻更大了:什麽叫子衿是沈家的丫頭,別人管不著?

他這個作父親的也沒有資格管自己的女兒麽?

好,子衿是他們沈家買回去的,那他現在就將她贖回來,以後再也不給沈家當丫頭了!

他正要發作,突然,手術室的門打開了,一個護士跑出來大聲問道:“夏依依的家屬來了嗎?病人失血過多,她弟弟的輸血量已經到達極限了,還需要更多的血漿補充。”

血漿不足?

一窩蜂擁到手術室門口的人們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轉向楊少將。

只聽他著急地沖張副官吼道:“電報是拍的特急嗎?大少爺和夫人到底什麽時候能趕來?”

“報告將軍,是特急的。我後來又加拍了一封問過,大少爺和夫人接到電報便立刻起程了。”張副官看了看表,“按南京到這裏的路程來算,順利的話還有兩個小時左右能到。”

兩個小時?楊少將心裏一緊,轉頭問護士:“護士同志,能再等兩個小時嗎?”

護士面露難色,“我們盡量想辦法吧。但是,病人的情況很危險,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什麽叫有心理準備,準備什麽?”人群裏,大太太第一個沈不住氣地問道。

還能準備什麽?

男人們一聲不吭,各自默默低下頭去。

夏依依要死了嗎?

白初夏兩腿一軟,身子重重地靠在了身後的墻壁上。

“咳咳,咳咳……”壓抑、沈默的氛圍中,傳來了沈慕晨劇烈的咳嗽聲。

他一定是聽到這個消息,為那丫頭擔心了!

大太太再也顧不上和護士糾纏,扔下這些人就朝自己的兒子走去。

半分鐘後,走廊上響起她急促的呼喚:“慕晨!慕晨,你醒醒啊,醒醒啊……”

這樣一個只會幫倒忙的姑爺有什麽用?

還有他這位蠻橫無理的母親……

等子衿從手術室出來,他立刻就派人拿錢將她的賣身契贖回來,以後再也不踏進沈家一步!

“張副官,你馬上派車去路上接大少爺和夫人!”楊少將故意大聲吼道。

他命令的聲音瞬間掩蓋了大太太的哭喊。

三百零五沈慕華大鬧醫院

好在身處醫院,沈慕晨很快便得到了醫治,雖然暫時還沒有醒過來,卻被安排住進了病房。

不多時,楊子佩也被護士從手術室推了出來。

也不知究竟抽了多少血,楊子佩原本紅潤的臉龐變得蒼白無光,隱約還透出青色。盡管如此,他仍不顧勸阻,奮力從病床上坐起來,大聲對楊少將請求道:“父親,我還有血,請您跟醫生說,讓他們繼續抽我的血給姐姐。”

“小夥子,在你的執著要求下,我們已經比原計劃的多抽了200毫升了,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實在不能再抽了。”一旁的護士忍不住說道。

聞言,在場的人個個垂下了眸子,有人眼裏甚至泛起了淚光。

“好孩子。”饒是久經沙場的楊少將此時也有些哽咽,握住兒子的手,柔聲說道:“你已經盡力了。”

入夜了,沈慕華的訂婚宴終於圓滿落幕。

大房一家除了今天的主角,竟然全家一起來醫院看望夏依依了。

當然,這跟她是楊少將失散多年的女兒這個消息一下午傳遍了整個嶺南城有關。

來到醫院,陳氏帶著女眷們去了沈慕晨的病房,而大老爺父子則在急救室門口和楊少將攀談。只可惜,楊少將一心牽掛愛女,根本沒有心情搭理他們。再者,他對二房一家無甚好感,這種情緒多少也有些遷怒於大房家。

父子倆熱臉貼了冷屁股,只得找白家父子閑談,旁敲側擊地打聽傳聞的真實性。

幾個人正斷斷續續地聊著,一身華服的沈慕華火急火燎地趕了來,進門便沖這些人高聲問道:“夏小姐在哪?要不要緊?現在怎麽樣了?”

“你怎麽來了?”大老爺和大兒子沈慕陽同時迎了上去,說是迎,倒不如說是攔住他繼續往裏走。

沈慕陽拉住弟弟的胳膊,壓低聲音叮囑:“別忘了,你已經訂婚了,切不可再犯糊塗!”

大老爺也一改剛才在楊少將和白老爺面前的談笑風生,表情嚴肅地道:“慕華,你先回去,免得讓人傳出口舌。”

雖說親家那邊沒什麽勢利,但他今天訂婚的事也是整個嶺南城都知道了的,要是在醫院失態鬧出笑話,影響了這門親事不說,也給沈家丟了臉。

這三父子古怪的舉動引起了不少人註意,因著沈慕華今天的特殊身份,連楊少將也多看了他幾眼。

在十數雙眼睛的註視下,沈慕華突然像發了瘋似的推開父親和哥哥,咆哮道:“夏小姐出了這麽大的事,我不過來看看她,你們有什麽好擔心的?我都按你們的意願訂了婚,不久還會按你們的意願結婚,這樣還不夠嗎?”

這話怎麽聽都不對勁,旁觀的人臉上出現了困惑的表情,很快,有人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要是換了平日,白初夏早就掄起拳頭上去和他“理論”了。

擔心了大半天,現在夏依依又因血漿不足在生死線上掙紮,他實在沒有心情管閑事,只是抱著雙臂靠在墻上,冷冷地看著他們。

大老爺和沈慕陽額頭冒出了汗珠,兩個人一左一右地架著沈慕華,一邊把他往外拉,一邊小聲地說著什麽。

誰知,才轉身,沈慕華再次狂躁地掙脫他們,並且大聲喊道:“我不結婚了!今天的訂婚不算!”

掙脫了父親和哥哥,他轉身便奔向急救室,沖白初夏問道:“夏小姐是在裏面嗎?她怎麽樣了?”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急救室門邊的楊少將負手而立,眉頭擰成了結,一雙鷹隼般的眼睛定定在望著這個不速之客。

“她還沒有脫離危險。”白初夏冷淡地說道,接著又站直身子,嚴肅警告:“這裏是醫院,你別失了分寸!”

要是敢在這裏,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像上次那樣胡言亂語,別怪他不客氣。

大老爺和沈慕陽追了過來,再次拉住沈慕華,好聲勸道:“這裏有這麽多人守著,你先回去吧。”

“你今天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要是有什麽消息我們派人通知你。”

“我不回去!我要在這裏守著!”沈慕華用力一甩,掙脫之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副寧死不從的態度。

莫名其妙!

姓沈的這一家都是些什麽人哪!

看著像小孩子一樣耍性子的沈慕華,楊少將的臉黑成了鍋底。

這時,急救室的門再一次打開,護士第三次走出來問道:“家屬還沒有到嗎?”

“快了,快了。”楊少將急得擡腕看表,“護士同志,請你們再堅持半小時。最多半小時……”

“這不是我們堅不堅持的問題,再不補充血漿,病人就要堅持不住了。”護士沒好氣地說道。

堅持不住了?

夏依依……

白初夏已經墜入谷底的心繼續下沈,沈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淵。

他剛剛才站直的身子又癱在了身後的墻上,握緊的拳頭無力地松開,手心濕漉漉的。

“護士同志,裏面躺著的是我們楊將軍的親生女兒,請你們一定要想想辦法!”另一名副官抱著為主帥分憂的心情,上前說道。

護士白了他一眼,“醫院裏只有病人,不分誰的女兒。在我們眼裏人人都是一樣的。”

“誒,你這同志怎麽說話的……”

副官心急,護士也心急,兩個人說著便要嗆起來。楊少將更煩躁了,對下屬怒斥道:“好了!別影響護士同志工作了,再派人去路上看看!”

“是要輸血嗎?”聽了這麽半天,沈慕華好像明白了什麽,突然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捊起袖子,將胳膊伸到護士面前,“請抽我的吧,我的O型血。”

O型血號稱“萬能血”,一定適用。

其他人默不作聲,個個像看精神病人一樣看他。

護士也冷冷地盯著他,有些不耐煩地道:“病人的血型是RH陰性。”

“什麽叫RH陰性?”沈慕華仍伸著胳膊,不解地問道。

“你不懂就不要問了。”生怕耽誤女兒的救治,楊少將急忙將沈慕華推開,對護士道:“護士同志,請你們務必再想想辦法,家屬就快來了。”

“我們只能盡力。”護士也懶得再費口舌,轉身關上了急救室的門。

楊少將又背著手開始在門口踱步……

三百零六不必言謝

探望完沈慕晨,大房家的女眷們又一起來到急救室這邊,順便打探夏依依的消息。

沈老爺、大太太也跟著一起出來了。

見沈慕華站在那裏,陳氏嚇了一跳,上前拉著他問道:“你怎麽來了?誰告訴你的?”

他們已經吩咐過所有人,對他隱瞞夏依依發生車禍的事。

“我聽兩個小丫頭說的。”沈慕華睨著母親,“你們是打算瞞著我嗎?”

這麽大的事竟然瞞著他!

“慕華,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們是不想讓這件事掃了你的興。”大太太說道。

“是啊,沒人要瞞著你,我們是想等明天再告訴你的。”沈慕華越來越異常的表情已讓陳氏如驚弓之鳥,她小心翼翼地勸道:“慕華,你今天忙了一天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這裏有你叔叔嬸嬸照看,你就別擔心了。”

沈慕華濃眉一蹙,深邃的眸子不悅地看著她,“到底是誰在擔心?你們怕我犯糊塗嗎?我剛才已經說過了,今天的訂婚不算!”

“慕華……”

“夏依依的家屬到了嗎?病人休克了!”急救室的門再度打開,還沒有見到護士,便先傳出她急切的聲音。

這聲音像道閃電在走廊上掠過,所有人心裏一緊,接著面面相覷。

楊少將身子一軟,險些栽倒在地。

副官及時扶住他,安慰道:“將軍,堅持住啊。已經派出第四批人去路上接大少爺和夫人了,應該很快就會到了。”

“家屬還沒有趕到嗎?”不僅護士,連身穿白大褂,臉上戴著口罩的醫生也走了出來。

“快到了,快到了。”楊少將的下屬們應道。

“大夫,現在的情況究竟如何?”“休克”這個詞太專業,很多人只知道不好,卻不清楚到底有多嚴重。沈老爺上前向醫生問道。

“這麽說吧,病人的脈博已經很難觸及了,如果五分鐘之內沒有血漿補充,那麽……”醫生說到這裏便停住了,其中的意思已不言而喻。

“蒼天哪!”楊少將聲音沙啞地吼道:“我楊伯年註定這輩子沒有兒女雙全的福氣嗎?”

他才遇到失散十年的女兒,還沒有好好看她一眼,難道就要從此永別了嗎?

混濁的淚水從這個鐵骨錚錚的老軍人眼裏流出,順著他被風霜雕刻得無比剛毅的臉龐滑下,滴落……

“父親……”因為失血過多而被安排在病房休息的楊子佩不知什麽時候走了出來,扶著父親的胳膊輕輕喊了一句後,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臉上卻是淚如雨下。

大太太和沈老爺默默對視了一眼,彼此道不盡的覆雜心情。

“可能這就是天意,偏偏女兒讓自己的車給撞壞了。”

“哎,真是不幸啊,重聚竟成了永別。”

“可憐白發人送黑發人。”

“……”

隨著消息的傳開,來醫院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圍觀者開始竊竊私語,有人也跟著抹起眼淚了。

“這就是夏小姐的弟弟?長得可真像啊!”

“可不是,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不怪得楊將軍能如此肯定。”

“聽說是這位楊少爺感應到他姐姐的,他們一家人還連面都沒有見上呢。”

“……”

大房家的主仆們則仔細打量著楊子佩,悄悄議論起了他和夏依依相似的長相。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白初夏的力氣也好似一點點被人抽走。他疲憊的身子順著墻壁滑了下去,跌坐在地上,雙眼無神,一動不動地望著某處,仿佛石化成了一座雕像。

白老爺無意間回眸,看到這情景大吃一驚,立刻趕到他身邊好聲安撫。

可惜,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再華麗的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白老爺試著說了幾句,見他沒有反應也不再開口,只是靜靜地陪著他。

醫生知道再問也沒有用,嘆了口氣默默轉身進去了。

急救室的門輕輕關上,仿佛與這個毫無希望的世界隔離開來。

門外,議論的聲音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氣氛變得靜默而沈重。無形中好像有一塊蓄滿雨水的烏雲籠罩在每個人的頭頂,隨時都有可能變得暴雨,傾瀉下來。

……

“來了!來了!”

突然,一道欣喜的聲音仿佛從天而降,接著,門口響起了嘈雜的腳步聲。

所有人聞訊紛紛轉過頭去,只見,一群軍人擁著一位中年太太和一位年輕男子小跑著進來了。那位太太大概40多歲,穿著一身雅致的素色旗袍,身材十分苗條,一張急得緋紅的鵝蛋臉上五官清秀,透出高雅脫俗的氣質;男子看起來24、5歲,一身筆挺的西裝襯得他挺拔、偉岸,氣質昂然如松,他臉方鼻闊,那剛毅的眉眼酷似楊少將。

“這就是楊夫人和楊家大公子了吧?”有人問道。

“這還用說嘛,一看兩個人的長相就知道了!這大公子的長得多像他爹啊,那小公子可真像他娘。”

“那沈家的大少奶奶是不是也和楊夫人相像?”

“應該是,聽說兩姐弟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能不像嘛?”

“……”

眾人的議論聲中,楊夫人和大兒子——楊致遠很快來到了急救室門口,兩個人還沒來得及跟楊少將打招呼就被醫生帶了進去。

“終於有救了!”不知誰感嘆了一句。

終於有救了!白初夏也在心裏說道。

又是一陣漫長的等待後,楊夫人和楊致遠從急救室裏走了出來,兩個人都按著胳膊上的針孔處。

“夫人。”

“母親,大哥。”

見他們出來,楊子佩和楊少將立刻迎了上去。

楊夫人面色有些蒼白,臉上卻露出了喜悅的笑容。她一看到楊少將父子便激動地說道:“我見到子衿了!她長得真好看……”

“子衿怎麽樣了?”楊少將迫不及待地問道。

“父親,大夫說妹妹的情況基本穩定了。您不用擔心。”見母親仍激動得不能自已,楊致遠主動回答。

“姐姐沒事啦?!”楊子佩看看哥哥,又看看父母,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

“那就好!那就好……”楊少將也高興得連連點頭,又問他們:“你們還好吧?”

一路奔波,一來又被拉去抽血,也辛苦他們了。

“我沒事。”楊致遠輕輕擁住母親的肩膀,“擔心了一路,剛才又為妹妹輸血,母親該去休息了。”

看他們一家人說得差不多了,一旁的沈老爺和大太太湊了過來。沈老爺拱了拱手,感激地道:“多虧了楊夫人和令公子們!”

“這是……”

這是子衿現在的“父母”嗎?

楊夫人收到電報便趕了過來,對這邊的情況知之甚少,不禁疑惑地看向自己的丈夫。

“此事說來話長。等子衿平安出來再說吧。”楊少將對夫人說完又看向沈老爺夫婦,語氣淡淡地道:“子衿是我們家的人,沈老爺不必言謝。”

說完,他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徑自將大兒子拉到一邊,對他耳語了幾句。

三百零七贖回女兒

夏依依被轉移到加護病房的時候已是半夜。

楊少將一家人圍在她的病床邊,一個個睜大雙眼,表情嚴肅地打量尚未蘇醒的她。

“像,真像!是我的女兒!”楊少將激動地喃喃自語。

“她就是我們的女兒,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楊夫人也眼含熱淚,緊緊拉著夏依依的手不敢放。

“是我最先感應到的!”楊子佩擡起原本註視夏依依的眸子,轉而高興而又得意地望著自己的父親:“父親,我沒有說錯吧?”

是他憑感應認出姐姐的。

也是他連面都沒有見到就肯定這是他姐姐的。

這麽大的功勞,父母可不能忘了。

沈穩如父親的楊致遠拍了拍弟弟的腦袋,笑道:“就你功勞最大。”

這一家人說著、笑著,完全忽略了病床的另一邊還默默站著沈家的人。

被擠到一邊的陳氏輕輕碰了碰大太太,在她身後悄聲嘀咕道:“依依好歹是咱們沈家的媳婦,他們憑什麽把咱們當外人似的晾著?”

一向以婆婆自居的大太太又何嘗不覺得受到了怠慢,正憋著一肚子氣,聽到這話就更不舒服了。

她擠出一絲牽強的笑容,不冷不熱地說道:“依依剛動了那麽大的手術,還需要好好休養,要不大家先出去吧,明天再來看她。”

叫他們出去?

楊家的人面面相覷,然後紛紛將目光轉向她。

“不說我還差點忘了。”楊少將從喜悅中回過神來,對大兒子使了個眼色,道:“正好大家都在,我有點事想跟沈老爺和夫人說說。”

話音一落,楊致遠突然提出一個沈甸甸的小布袋,一聲不響地走到對面,放在了沈老爺和大太太的面前。

楊少將又說道:“當年你們買的是一個丫頭,我就不問多少錢了。今天我楊伯年要贖回我的女兒,所以,這些錢請你們收下,同時也請將我女兒的賣身契盡快交還給我們。從今天起,我女兒楊子衿再也不是沈家的下人!”

聞言,沈家眾人恍然大悟,這才知道那沈甸甸的一袋是銀元。

這一袋錢少說也有大幾千塊,就是買二房家所有的丫頭婆子也足足有餘。和錢打慣了交道的大老爺夫婦目瞪口呆。

沈老爺也大吃一驚,楞了片刻才恢覆鎮定,說道:“依依……哦,楊小姐早已不是我們沈家的丫頭,而是犬子慕晨未過門的妻子,不知楊將軍這話是什麽意思?”

丫頭?妻子?

楊夫人越聽越糊塗。出於對自己丈夫的信任,她始終保持沈默,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楊少將微微一笑,“沈先生,我敬重您是個讀書人,本不想撕破臉皮讓大家難堪。既然您問了,那我也就實話實說,我女兒是以丫頭的身份進入沈家的,難保不會受人欺負。而且,我今天也親眼見過令公子,坦白說,他實在不適合做我楊家的女婿。好在子衿和令公子還沒有成親,既無媒妁之約,也無父母之言,這門親事也就算不得數了。”

這是要從他們家帶走依依?

連慕晨和依依的親事也被否定了?

被那一袋錢吸引了註意力的大太太總算明白過來,怒不可遏道:“楊將軍,我沈家雖比不得楊家高門貴府,但依……楊小姐早已被我們當成了準兒媳,她在沈家享受的是大少奶奶的待遇,何曾有人欺負過她?再者,她和慕晨雖無婚約,兩個人早已私定終生,至於毀婚的事,還請楊少將問過了令愛的意思再作決定吧!”

夏依依是怎樣不顧一切和沈慕晨在一起她是最清楚的。

她就不信了,單憑這半路冒出來的父母和兄弟,那丫頭會放棄慕晨,離開沈家!

“原來子衿是受貴府的照顧啊?真是多謝恩人了!”聰慧的楊夫人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原由,上前對沈老爺和大太太微微施了一禮,笑道:“畢竟我們才剛和子衿團聚,難免不了解具體的情況。我看不如這樣吧,有什麽事等子衿醒了再說?”

“母親說的有道理。”楊致遠也開口道:“沈先生,夫人,這些錢你們拿著,就當是我們報答貴府照顧我妹妹的一點心意。既然兩位都說我妹妹不是沈家的丫頭了,那紙契約你們留著也無用,不如交還給我們。至於咱們兩家的親事,且等舍妹醒了,我們問過她再作定奪。”

不愧是他楊伯年的兒子!

這番話說得甚合楊少將的心意,他滿意地點了點頭,讚同道:“就這麽辦。”

雖說賣身契到明年就過期了,可要是沒有這紙契約,楊家的人隨時都可以帶走依依,到時他們連反對的權利都沒有。

用區區一個丫頭換這麽大一袋錢當然劃算。可是,那丫頭是慕晨的命,要是沒有了她,慕晨今後的日子還怎麽過?

大太太有些猶豫,一時拿不定主意。

只聽沈老爺聲音洪亮地說道:“這些錢我們是不會要的,契約我明天就派人送過來。”

“老爺!”

不僅不要錢,還要把契約白白送給人家?

大太太急得要跺腳。

“二叔,您可要想清楚啊!”大房家的陳氏也著急地勸道。

他們竟然不要錢?楊少將和大兒子對視一眼,彼此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楊夫人愉快而又感激地說道:“沈先生真是深明大義,小女能有幸承蒙沈家收留、照顧,想必也是她的福氣。等她身體康覆了,我們全家人一起去貴府正式登門道謝。”

“楊夫人客氣了。”沈老爺擺擺手,平靜地說道:“令愛是以丫頭的身份進我們沈家的,一開始我們也只把她當成普通丫頭。

“後來,在平常的小事中,我一點點看到了她身上的可貴之處,原打算教她讀書識字,讓她將來成為沈家的管家。當然,這算不上什麽栽培。

“可喜的是,她竟然和犬子情投意合,不但不嫌棄他的先天不足,還多次生死關頭對他不離不棄,這點令我猶為感動。從此,我再也沒有把她當成下人看待,而是當成我沈家的一分子,當成我未來的兒媳婦。

“今天她能和家人團聚,我也為她感到高興。

“犬子多有不足,初次見面楊少將看他不上也很正常。只是,我希望我們為人父母的,能尊重兒女的選擇,如果令愛有心和犬子相伴相守,還請楊少將和夫人多多包容,支持他們!”

沈老爺不亢不卑,言詞懇切地說完後拱了拱手,帶頭走出了病房。

見狀,所有沈家的人也默默跟了出去。

三百零八肉爛在沈家的鍋裏

加護病房裏只剩楊家的人。

楊夫人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看著自己的丈夫,問道:“伯年,子衿流落在外的這十年,究竟遭遇了什麽?”

聞言,楊家兩兄弟也一同望向父親。

楊少將將從白老爺那聽來的消息一一道來,完了又道:“那個沈少爺體弱多病,一看就是個不壽之人,我懷疑子衿這個大少奶奶的位置並非自願。”

“我可憐的孩子!”楊夫人默默抹了抹淚,再度握住夏依依的手,心疼地望著她,“才這點年紀就遭遇了如此多的磨難,在沈家為奴為婢的日子是怎麽過來的?從今往後我要好好補償她,再也不讓她離開我身邊一步。”

楊致遠擁住母親的肩膀,安慰道:“母親,沈家已經同意交還妹妹的賣身契了,等她身體好了,我們就把她接到南京去,讓她天天呆在您身邊。”

“萬一姐姐不肯走怎麽辦?”楊子佩問道。

要是沈先生說的是真的,姐姐和沈少爺早已私定終生,她會願意離開沈家嗎?

還有白初夏,他分明對姐姐情深意重,應該也不舍得她離開吧?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那兩母子怔了怔,都陷入了沈默中。

楊少將背著雙手在床頭踱起步來。良久,他開口道:“我明天向上峰請求由副將帶兵北上,我先留在這裏處理好子衿的事再去赴職。”

“父親,東北形勢不明,上面恐怕不放心其他人帶兵。不如這樣吧,您按原計劃北上,我留在這裏處理妹妹的事。反正經濟部還有劉老作為顧問,少了我這個名譽部長也能照常運轉。”楊致遠說道。

“那怎麽行!你自己都還沒有結婚,哪有經驗處理你妹妹的婚事?”楊少將大手一揮,“就這麽決定了。我楊伯年戎馬一生,為黨國鞠躬盡瘁,好不容易找到自己失散的女兒,怎麽也該讓我們父女團聚幾天。”

……

大房家的馬車上。

陳氏嘖嘖地說道:“這個楊將軍可真是財大氣粗啊,一出手就是幾千上萬的錢!”

大兒媳笑道:“人家是堂堂大將軍,聽說兒子還是經濟部部長,整個國家的錢都掌握在他們手裏,能不財大氣粗嘛!話說二叔怎麽那麽迂腐,既然都答應還契約,何不把那些錢接下來?”

“你懂什麽!”沈慕陽冷哼一聲,“二叔不拿那筆錢是對的。以楊家的勢力,真想要回女兒,就是一分錢不拿誰敢說個‘不’字?他們現在光給女兒贖身就出手如此闊綽,以後的嫁妝還能少得了嗎?”

可不是嘛,怎麽沒想到這一層?

大兒媳住了嘴,陳氏也不出聲了。

一路沈默不語的大老爺這時開了口:“你二叔沒你那麽多心眼。不過,話說回來,這大概就是傻人有傻福。就像當年他得田莊一樣,誰能想到咱們家風光一時的茶行、綢緞鋪會變成明日黃花,如今還要靠他們的田莊幫襯度日?再說,天底下那麽多買賣丫頭的,有幾個能像你二叔稀裏糊塗買了個將軍的女兒回來當丫頭?”

這就是命。

回顧自己與弟弟大相徑庭的人生之路,大老爺既感慨又有些羨慕。

“哎,可惜咱們慕華晚了一步。”陳氏情不自禁地嘆息道。

無論拿哪一點跟慕晨相比,慕華都不輸他。只可惜楊小姐生在二房家,讓慕晨占了先機。

可憐慕華對她情深一片,卻只落下了個心病。

“我不是讓你瞞著慕華嗎?”提起沈慕華,大老爺頓時心頭火起,怒道:“剛才要不是慕陽及時想心思把他弄回去,還不知道會鬧出多大的笑話來。白天才訂婚,晚上就嚷著毀婚,這要是傳出去我的老臉往哪擱?”

聽說因為血漿不足,夏依依面臨生命危險,沈慕華的情緒又出現了崩潰的征兆。於是,沈慕陽偷偷將鎮定劑摻進水裏給他喝下,然後趁他進入昏睡之際將他提前送了回去。

當著兒子媳婦的面受了訓斥,陳氏臉上有些掛不住,板著臉道:“我已經吩咐下去了啊。當時酒樓那麽多人,楊將軍又倍受矚目,這消息哪裏是我們想瞞就能瞞得住的?”

“我看韓家也沒什麽好的,毀婚就毀婚。”她又小聲嘀咕了一句。

楊家和韓家簡直是雲泥之別。

憑什麽病殃子沈慕晨能娶到將軍的女兒,而她的兒子就只能配個小門小戶?

要不是慕華自己同意娶韓小姐,她真真看不上韓家這個親家。所以,這樁親事毀了就毀了,實在沒什麽好可惜的。

陳氏說的聲音不大,大老爺的耳朵卻出奇地好使。聽了這話又是一通訓斥:“你說的倒輕巧。慕華現在這樣子能娶到韓家的小姐就不錯了!你還當他是留洋回來的大博士,給你娶個千金大小姐當兒媳婦?”

這話是事實,回國不到一年,沈慕華已由全家的驕傲變成了全家的負擔。

尤其是這半年來他的性格越來越反常,動不動就發火,甚至像瘋子一樣大吼大叫,讓一家人跟著擔驚受怕,苦不堪言。

沈慕華失常的行為不僅影響了家裏的生活,還影響到他的兩個侄子,現在兩個小家夥見了他就哭,有他在的地方他們幾乎都不敢去。

本想著小叔結了婚有個人管著情況能有所好轉,要是又毀婚……

大兒媳瞟了一眼自己的丈夫,目光中有委屈,也有擔憂。

“我看小叔的情況也沒那麽嚴重,毀婚的話不過是聽說楊小姐遭遇車禍,受了這事刺激才說的。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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