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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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公布，她的臉還是瞬間沈了下來。
大少爺待人寬厚，脾氣又好，雖然經常生病累人，但跟兇神惡煞的二姨太比起來好太多了。她還以為能在大少爺的院子裏一直呆到放出去，沒想到，凳子還沒坐熱就被趕了出來。
散去的時候，夏依依看出杏兒有些失落，她自己也覺得過意不去，於是特意過去找她說話。
“杏兒，現在咱們都是大丫頭，兩個院子又對著，以後可以經常來串門啊。”夏依依挽住杏兒的手，語氣討好地說道。
沈慕正沒了，二姨太也就沒有了再針對沈慕晨的必要，以後兩個院子的關系應該能緩和一些。只要主子們沒有矛盾沖突，她們作下人的自然也可以正常來往。
集合的地方就在兩個院子中間，沒走幾步便到了分道揚鑣的時候。杏兒順勢推開夏依依，不冷不熱地說道：“我只是個丫頭，能不能串門還得二姨太說了算，不比你……”
接下來的話大家心知肚明，她也不再往下說，扔下夏依依便徑直去了二姨太的院子。
確實怪她，要不是她，杏兒就不用去侍候脾氣不好的二姨太了。望著杏兒絕然離去的背影，夏依依感到自責，同時也有些失落，似乎她們之間的友誼正在悄然改變。
和虎子一起回到沈慕晨的院子，那股親切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夏依依的心情瞬間又變得明朗起來。
她輕手輕腳地走到沈慕晨臥房門前，準備側耳傾聽裏面的動靜，誰知，耳朵還沒湊近，裏面便傳出了沈慕晨溫柔的聲音：
“進來吧。”他說道。
“大少爺，早上好！”夏依依笑嘻嘻推開門，邊往裏走邊問道：“你怎麽知道我來了？”
屋裏，沈慕晨已經換好了衣服，正在扣長衫的扣子，夏依依快步走過去幫他。衣服弄好後，她趁機揩油，一把抱住他，仰著臉耍賴道：“之前是我給你早安吻，現在換你了，誰叫你欺負過我！”
她今天特意收拾了一下，額前的留海剪得整整齊齊，腮上也施了淡淡的胭脂，看起來小臉嬌俏，笑容甜美。
沈慕晨擡手撫上她的臉龐，指尖緩緩摩挲那如凝脂般光潔細膩的皮膚，幽深的眸光靜靜凝視她。良久，他唇角輕揚，在她額頭輕輕印上一吻，有些靦腆地笑道：“往後換你欺負我好了。”
他讓這丫頭受了那麽多苦，不管她怎麽懲罰他都是應該的。
他的唇才移開，夏依依突然一吻印在了他微微泛紅的俊臉上，俏皮地笑道：“大人不計小人過，姐姐不跟你一般見識。”
她怎麽舍得欺負他。
“你這丫頭……”
說他是小人，還自稱姐姐？真是越來越沒大沒小了。
沈慕晨嗔怒地睨著她，嘴裏在責備，目光裏卻寫滿寵溺。
……
用過早飯，沈老爺和大太太一起來了沈慕晨的院子。
大太太進門便笑瞇瞇地看著夏依依，沈老爺也露出了久違的愉快表情。
幾個人在書房坐下，大太太嗔怪道：“你們兩個孩子啊，這麽大的事事先也不告訴我，害我在一旁瞎操心。”
“你也知道自己瞎操心了？我早就提醒過你，是你自己愚鈍。”沈老爺半是打趣地說道。
夏依依臉上一熱，羞澀地低下頭，又悄悄睨沈慕晨，只見他也面色泛紅，眼眸微微垂著。
大太太看著他們會心一笑，“依依明年也滿16歲了，我看你們今年不如先訂親，年後我給你們張羅親事。”
早日成親早日給沈家開枝散葉。
這正是他想看到的結果。沈老爺也看著他們含笑點頭。
訂親？！
這也太突然了。
夏依依面如火燒，頭幾乎要垂到胸前。
“爹，娘，”沈慕晨嚴肅地望向父母，“依依雖然不嫌棄我，但我不能害了她……”
“這孩子，你怎麽又說這話了？你都說了依依不嫌棄你，既然如此，怎麽是害了她呢？你們兩個情投意合，早日結成連理才是好事啊！”大太太一聽急了，連忙打斷道。
這家夥又想生什麽幺蛾子？
昨天才說以後她說怎麽樣就怎麽樣的！
夏依依不顧面紅耳赤，嘟起小嘴，悄悄用“惡狠狠”的目光瞪向沈慕晨。
沈慕晨對她勉強笑了笑，轉頭繼續看著自己的父母，“娘，您先聽我說完，您和爹，還有依依的心意我都明白，我也並非不想和依依成親，你們也知道，我體弱，黃半仙曾經說我活不過20歲，既然20歲是一個劫，那就等我過了這個劫再說吧。”
沈慕晨原本不信鬼神宿命之說，但事關夏依依一生的幸福，甚至是她的整個人生命運，他必須慎之又慎。
說來說去這家夥還是怕耽誤她，為她著想。夏依依心頭一熱，默默垂下羽睫，嘟著的嘴也放下了。
兒子說的話句句在理，大太太不禁啞然。
沈老爺鄭重地點了點頭，開口道：“慕晨的擔憂不無道理，成親是這兩個孩子的事，就照他們的意思辦吧。”
“這……”
萬一慕晨真的扛不過20歲，那沈家的香火豈不是要斷送？
兩個人有情有意，早日成親生子多好！
大太太仍心有不甘，看看沈慕晨和夏依依，又看看沈老爺，見每個人都一臉沈重，她也不好再勸說了。
氣氛出現了一小會沈默。
片刻後，大太太又開口道：“不管你們什麽時候成親，反正依依已經是咱們沈家默認的大少奶奶，這身份也該改一改了。特別是稱呼，我一會交代林管家，以後誰也不能再張口閉口叫你‘瘋丫頭’。
“依依，回頭我先讓人給你置辦幾身像樣的衣裳，還有首飾什麽的，當了主子也得有個主子的樣子。
“正好這院子裏的側屋不空著嘛，一會我讓李姐帶人收拾出來，依依以後就住這院子裏，用餐也和慕晨一起用。
“還有，我看新來的燕子還好用，一會我把她指派給你們使喚……”
大太太連珠炮似的一口氣說了好幾條，夏依依和沈慕晨聽得目瞪口呆。
聽到要指派丫頭，夏依依連忙打斷：“太太，丫頭就不用了，我本來就是丫頭，侍候大少爺也侍候慣了，沒必要再指派丫頭過來。”
她自己都是個丫頭，哪好意思使喚別人。
沈慕晨素來喜歡清靜，也點頭讚同：“我院子裏還有虎子，不用再派丫頭了。”
沈老爺呵呵一笑，“夫人，依依是個勤儉持家的孩子，就聽她的吧。”
一百九十一給她一個家
大太太說做就做，不到下午沈慕晨院子裏的側屋便收拾出來，夏依依簡單的行李被搬了進去。
關於夏依依的稱呼，大太太想下令讓下人們稱她為“大少奶奶”，沈慕晨和沈老爺，以及夏依依本人都覺得不合適，因此，大太太只好讓大家暫時叫她“夏小姐”。
“夏小姐”這個稱呼夏依依也不習慣，背地還是讓周大娘他們叫她的名字。
剛換地方，夏依依一時有些不適應，夜裏睡不著便爬起來坐在院子裏看星星。
就要進入下旬了，頭頂的明月正在逐漸變瘦，月輝也弱了些，漫天繁星倒是璀璨如寶石。
正當夏依依仰著小腦袋認真辨認北鬥七星時，突然傳來了開門的聲音，接著沈慕晨披著衣服走了出來。
“大少爺，你怎麽還沒有睡？”夏依依連忙起身問道。
“怕你換了地方不習慣，我來看看。”沈慕晨說著將燭臺隨手放在廊下，然後來到院子裏，坐在了石桌旁。
見他坐下，夏依依也跟著坐回位置上，呵呵一笑，道：“被你猜中了，我確實有點不習慣，所以爬起來看星星。”
夏依依的註意力自然而然地從天上的星星轉移到沈慕晨身上，只見他身上的素色絲質睡衣在月光下泛著清涼柔滑的光芒，襯得那張俊臉更加溫潤如玉。
和第一次見到他一樣，此刻她也有種他像是從月亮裏走出來的感覺。
沒想到，這個從前對她來說可望不可及的美少年竟成了和她相依相守的人。
她臉上一熱，悄悄垂下了眸子。
見夏依依低著頭，抿唇嬌笑的模樣，沈慕晨不禁也露出了清淺的笑意，問道：“你在想什麽？”
這丫頭回到他身邊就像活過來了似的，今天一天都在笑。
“沒有，沒想什麽。”夏依依連連搖頭，唇角的笑意卻更甚，臉上也更加灼熱。似為了躲避他探究的目光般，她語帶羞澀地問道：“大少爺，你要喝茶嗎？我去給你倒。”
“好，泡兩杯菊花茶吧。”沈慕晨點點頭。
據說菊花有安神助眠的作用。
茶倒過來，兩個人一時似乎都找不到合適的話題，各自捧著茶杯靜靜地喝著。
正是梔子的花季，偶爾拂過的夜風中帶著梔子的清香，沁人心脾。
良久，沈慕晨開口道：“依依，你來沈家也兩年多了，想不想回去看看？”
“回……去？”夏依依手一抖，茶水險些灑了出來。
回哪去啊？
她根本不是瘋丫頭，連瘋丫頭家在哪都不知道。
聽說瘋丫頭是被她哥嫂賣進來的，如果真見了她哥嫂，恐怕說不了十句話就會穿幫吧？
夏依依背上驚出了一身冷汗，放下茶杯切切地望著沈慕晨，“大少爺，我不想回去。你在哪我就在哪，這裏就是我的家。”
“傻丫頭，這裏當然是你的家。”沈慕晨也放下茶杯，輕輕拉過她的手，深深地望著她，“我是怕你因為這裏的約束想家不能回，如果你想回去看看，我陪你一起去。”
他早就想放她回去看看了，只不過被這樣那樣的原因耽擱至今。
今天母親提議讓他們先訂親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了她的父母，盡管她是沈家買回來的，但婚姻這麽大的事還是應該先經過她父母的同意。
況且，若他能平安度過明年的劫，順利走到和她喜結良緣那一步，到時也要請她的父母一同來見證，接受他們的跪拜才好。
“大少爺，我……我不想回去。”夏依依低著頭，輕聲說道。
她不能回去，也沒辦法回去。
“依依，”沈慕晨微微側過臉，看著她低垂的眼眸，“是不是在記恨你哥哥嫂子？我想他們也是不得已才把你賣進來的。事情過去這麽久了，怨恨就放下吧。再說我們能相遇也多虧了他們，你說呢？”
他們能相遇最主要是三姨太和趙二爺的“功勞”。夏依依有苦說不出，想了想，索性說道：“我不恨他們，也不想見他們。”
連認都不認識的人，怎麽會恨。
“好吧，不想回去就不回去。”沈慕晨指尖緊了緊，語氣無限溫柔。
夏依依順勢握緊他的手，望著他，趁熱打鐵道：“大少爺，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再提起我的父母或者家人？反正我都被賣進來了，以後你們就當我無父無母，或者是孤兒，可以嗎？”
“你怎麽會是孤兒！”沈慕晨面色一凝，很快又緩和下來，“依依，就算你不想認你的父母和家人，這裏也是你的家，我們都是你的家人，你永遠都不是孤兒。”
這丫頭到底經歷過什麽？
她對他、虎子、以及周大娘他們是同親人，為什麽唯獨要將自己真正的家人拒之千裏？
他答應過不過問她的身世秘密。
朦朧的月色中，沈慕晨忍住了心裏的疑慮，靜靜凝視夏依依柔和俏麗的臉龐，心疼和憐惜寫滿他狹長的雙眸。
她在這個時空本就是個孤兒，他說他們都是她的家人，從今往後，這裏就是她的家。夏依依心頭一暖，哽咽道：“大少爺，有了你們我就不是孤兒了。”
無論如何，她在這個時空還有他。
這就夠了！
見夏依依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憐的模樣，沈慕晨也心頭一軟，起身擁住她，喃喃道：“傻丫頭。”
不管她經歷過什麽，不管她是否和家人相認，若他能平安度過那一劫，他必給她一個完整的家。
只要他在一天，他必定竭盡所能地為她遮風擋雨，護她安穩。
沈慕晨擁著夏依依，修長的手指憐惜地撫著她披散的長發。
被他緊緊擁住，感受到他溫暖的體溫和好聞的氣息，夏依依只覺得心跳加速，臉上迅速滾燙起來。她將埋在他腹部的臉輕輕仰起，與他溫柔幽深的眸光對視。
月光下，夏依依黑白分明的眸子如小鹿般溫柔無辜，沈慕晨滑過她長發的手驟然停止，連呼吸都漏了半拍。
四目相對，無形中似有火花迸發。
夏依依緩緩起身，和沈慕晨面對面，兩個人深情對望，距離漸漸拉近……
她踮起腳尖，用帶著菊花香氣的唇覆上了他的，他亦溫柔回應。
久違了的唇齒終於重逢，糾纏在一起……
一百九十二鴛鴦玉墜
清晨，夏依依收拾好自己，準備去服侍沈慕晨洗漱，沒想到等她進屋的時候，虎子已經在房裏侍候了。
“今天怎麽這麽早？大少爺要出門嗎？”夏依依詫異地問道。
昨天都沒有聽他說今天要出去。
虎子笑而不語，等沈慕晨洗漱好，便端著臉盆悄悄出去了，出去的時候還順手著上了門。
沈慕晨也笑，卻拿出了一樣東西放在掌心，托到夏依依面前，“這是你的生日禮物。”
“啊？”
生日？
今天是……五月二十二！
她給自己在這個時空設定的生日，去年不過是隨口一提，沒想到他還記著。
夏依依受寵若驚，定定地望著沈慕晨的手掌，一塊紅色玉墜靜靜地躺在他手掌中央，玉墜大概和銀元一般大小，色澤艷紅如血，質地晶瑩通透，可以清晰看到裏面似血絲又似經絡的細小紋理。
這塊玉墜……
“要是不喜歡，或者有什麽想要的，也可以告訴我，只要我能做到。”看她“無動於衷”，沈慕晨有些摸不著頭腦，帶著幾分忐忑問道。
這份禮物算不上是他精心準備，卻是特意給她的，也只打算給她。
“這塊玉墜和大少爺的……”夏依依既驚訝又激動，說到一半便捂住了自己的嘴，眼底淚光閃爍。
上次為了解除巫術，陳掌櫃把沈慕晨佩戴多年的玉麒麟埋了，後來大太太重新拿了一塊玉墜給他戴著，說這沁血玉墜本是一大一小的鴛鴦墜，準備等他成親時才兩個一起拿出來的。
沒想到，他竟然把另一個送給了她！
“沒錯，這塊玉墜和我的是一對，本來母親打算等成親那天才給你，我特意要了過來。”沈慕晨拿出自己的那塊，將兩塊放在一起，“我還以為這輩子沒機會送出去了……”
“不許瞎說！”夏依依疾聲打斷，又迅速逼退淚水，朝他高高擡起下巴，“既然是送給我的，那你就幫我戴上吧。”
這是他對她的承諾。
這對玉墜的意義應該相當於21世紀的對戒，這也是屬於他們的一個儀式。
從今以後，他就是她的未婚夫，她是他的未婚妻。
夏依依微閉雙眸，表情像在上帝和神父面前一樣鄭重。
沈慕晨笑著應允，長臂繞過她的秀頸，親手為她戴上玉墜，然後溫柔地凝望戴著玉墜的人兒。
夏依依輕輕撫摸著胸前溫潤的玉石，一擡眸，正好從沈慕晨清亮的雙眸中看見了自己的身影，還有，深深的愛意。
“沈慕晨，謝謝！”她眼底再次湧出了幸福的淚水。
謝謝他的禮物；謝謝他帶給她的感動；謝謝他終於從心底接受了她！
“傻丫頭。”沈慕晨擡手拭去她晶瑩的淚珠，將她擁入懷裏，柔軟的唇在她額頭印上一吻，“要說謝謝的人是我，你為我付出的遠遠超過我……”
不等沈慕晨的話說完，夏依依已經踮起腳尖，覆上了他的唇。
沈慕晨亦捧起她濕潤的臉龐，深情回應。
這一吻，天昏地暗……
一番耳鬢廝磨後，兩個人走出臥室，客廳裏，虎子已經端來了兩份早飯。
“我吩咐廚房中飯準備了你喜歡的菜肴，母親也讓林管家買了你愛吃的點心，晚些你高興的話可以叫上廚房的周大娘和杏兒她們一起過來玩。”沈慕晨一臉笑意地將夏依依拉到桌邊坐下，又把特意為她準備的長壽面親手端到她面前。
這是她在這裏過的第一個“生日”，有長壽面，有禮物，還有喜歡的人。
上天對她可真好啊！
夏依依閉上眼睛，雙手合十，真誠地感謝上蒼。
“在許願嗎？”沈慕晨看著她笑道。
“不是，在感恩。我的願望全都實現了！”
才一年多的時間，真快！
真好！
夏依依放下手，眉眼情不自禁地彎出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那接下來呢，還有什麽心願嗎？”沈慕晨將她喜歡的小菜一一夾進她的碗裏，擡眸問道。
如果有的話，他想陪她一起完成。
她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這個願望她已經許過很多次了，相信一定可以實現！夏依依看著他笑，“不是說知足才能常樂嘛，接下來我想好好珍惜自己擁有的。”
珍惜他，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每個小時，每一分，每一秒……
“嗯，有道理。”沈慕晨讚同地點頭，又朝她擡擡下巴，“吃面吧，一會該糊了。”
……
就在這邊柔情蜜意的時候，毫不知情的白初夏跑了過來，他提著一大堆禮物，是專門曠課來給夏依依過生日的。
以為夏依依還在廚房幹活，白初夏一來就徑直跑去了後院，正好柳千絮和周大娘，還有杏兒等人坐在院子裏閑聊。
看到白初夏，柳千絮第一個開口，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白少爺，你是來找瘋丫頭……哦，不對，應該說是找夏小姐的吧？她現在已經是沈家的大少奶奶了，你應該去大少爺房裏找。”
上次被趕出白家的那口惡氣還如鯁在喉，柳千絮哪裏還顧得上什麽形象體面。
“你說什麽？”
這才幾天，夏依依怎麽就成了沈家的大少奶奶了？
以為柳千絮在跟他開玩笑，白初夏不悅地蹙起了眉頭。
突然被夏依依替換，杏兒心裏本就不悅，再看到對方一下由丫頭變成了沈家未來的大少奶奶，她心裏更加不平衡，見這情景也忍不住在一旁煽風點火道：“白少爺，柳小姐說的都是事實，瘋丫頭已經是我們老爺太太默認的大少奶奶了，我們都要改口叫她‘夏小姐’呢！”
杏兒酸溜溜的口氣在周大娘聽來很不舒服，她冷聲斥責道：“依依和大少爺還沒有成親，林管家叮囑大家不要在外面瞎傳，你忘了？”
那丫頭真的成了沈家的大少奶奶？！
猶如遭遇晴天霹靂，白初夏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滿手禮盒直接脫手，跌落一地。
“喲，白少爺，你這又是給夏小姐送點心來了？”柳千絮繼續奚落道。
夏小姐？
她竟然成了夏小姐，沈家默認的大少奶奶！
心一點點下墜，直至墜入萬丈深淵。也不知楞了多久，白初夏拖著沈重的腳步木然轉身，舉步維艱地往前院走去。
“誒，白少爺，你的東西……”有人在他身後喊道。
一百九十三不道德的希望
茫然走進陰暗的小巷，白初夏忽然停下了腳步，怔怔地望著出口處的艷陽。
從前夏依依只是慕晨哥的丫頭，後來連他的丫頭都不是，才幾天的功夫，她怎麽又成了他的妻子？
慕晨哥的身體她難道不清楚嗎？
一定是沈家逼她的，他們是不是想讓她為慕晨哥沖喜？
黑暗令人清醒。一番思索後，他總算定下心來，快步走出小巷，徑直走向沈慕晨的院子。
院子裏陽光明媚，石凳石桌擦拭得一塵不染，翠竹蔥郁挺拔，頂端的竹葉在風中微微搖晃，偶爾傳來一兩聲鳥鳴，一派歲月靜好的模樣。
看著這原本熟悉的一切，他莫名有些膽怯，在門口遲疑了半晌才擡腳走進去。
在客廳裏的虎子看到他立刻上前招呼，白初夏沒有心情和他寒喧，甚至連他的話也沒有理睬，直接去了書房。
這個時候夏依依要是不在外面，就一定在書房寫字或者練算盤，從前她在這個院子裏就是這樣。
如白初夏所料：書房裏，夏依依正在練字。只不過，她不再是昔日的小丫頭打扮，而是一身華麗的衣裙，胸口赫然戴著一塊耀眼的血玉。更出乎他意料的是，沈慕晨親自握著她的手，一筆一畫地耐心教導著，兩個人眼眉生春，脈脈含情。
她不是被逼迫的？！
她說自己不喜歡戴首飾而拒絕了他白家的玉鐲，現在卻赫然戴著沈家的玉墜。
好一個郎情妾意，郎才女貌，從前他怎麽沒發現他們是如此“般配”的一對？
心不止是下墜，而像整個被人剜去，空蕩蕩的，似有寒風不斷吹過那個血淋淋的大口子。白初夏楞在門口，直到虎子的聲音響起，書房裏的人才發現他。
看到白初夏，沈慕晨和夏依依的臉上同時浮現出一絲羞愧：他們好好地在一起了，卻無形中傷害了他。
“初夏，你來了。”沈慕晨放開夏依依的手，笑著招呼白初夏，“進來坐。”
“我給你們泡茶。”夏依依也連忙放下筆，轉身去泡茶。
一身華服的夏依依美麗而端莊，臉上帶著愛戀中少女特有的嬌羞、甜蜜，看起來更加楚楚動人。
白初夏如行屍走肉般走進書房，坐在平時坐過的位置上，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跟隨她的倩影。
“初夏……”饒是心思慎密如沈慕晨，在這件事上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低頭看著地上，猶豫道：“我和依依……”
“你們要成親了，是嗎？”白初夏頃刻將目光轉向他，大聲問道。
他的目光咄咄逼人，語氣也是十足的質問。
正在倒茶的夏依依聞言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只聽沈慕晨說道：“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也知道的，我的身體不好，我不想耽誤依依，所以，我們暫時不會成親。”
他並非要否定他和夏依依關系，而是怕白初夏因此放棄夏依依，怕萬一到時自己過不了那一劫，夏依依會無依無靠。
明知這樣對白初夏不公平，沈慕晨還是像本能般地先為夏依依著想。
暫時不會成親？夏依依已經穿上他沈家的衣裳，戴上他沈家的玉墜，儼然成了沈家的人。性子耿直的白初夏緊緊蹙起眉頭，“慕晨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意思是，大少爺之前被人預言活不過20歲，怕耽誤我，他想等過了20歲，打破那個預言之後我們再成親。”夏依依將茶水放到白初夏面前，如實說道。
既然遲早都是要說的，不如現在就說清楚。
她本來就對白初夏沒有那個意思，何必耽誤他？
夏依依放下茶水，默默站到了沈慕晨身邊。
“那你們……”白初夏再度看去，發現亭亭玉立的夏依依站在儒雅俊逸的沈慕晨身邊，兩個人宛如天造地設的一對。
他們都說得清清楚楚了，自己到底還要問什麽？
他的嘴張了張，又默默閉上，終於不再出聲。
話是說清楚了，沈慕晨卻輕松不起來：原本他的計劃是，在平安度過那劫之前，他和夏依依還是以主仆的身份相處，這樣就算他走了也不影響她未來婚嫁。可沈老爺他們都認為這樣是虧待夏依依，他自己想想也是，這丫頭死心塌地地跟著他，萬一不能許她未來，難道連幾天好日子也不能讓她過麽？
現在夏依依在沈家的身份變了，對外面的身份也隨之改變，他再怎麽也做不到不影響她了。
“依依年紀還小，我明年就20歲了，要是過不了明年，應該不至於耽誤她。”沈默過後，沈慕晨突然開口說道。
為什麽要向白初夏強調這句話？
都到了這一步了，他還想護她萬全麽？
夏依依心裏一酸，像表明決心般，故意將手搭上他的肩膀，柔聲責備道：“大少爺，怎麽又說不吉利的話了？誰說你過不了明年，你會長命百歲，平安度過每一年！”
她的心裏只有他，就算他不在了，她不也可能再轉向白初夏。
大太太的意思是想讓他們盡早為沈家開枝散葉，這其實也是她的心願，如果沈慕晨真的不在了，起碼還能為他在這個世界留下點什麽，或者也是她漫長人生的希望和寄托。
沈慕晨淡淡一笑，拍了拍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安慰道：“依依，生死有命，我若是有那個福氣，又豈會因為多說幾句話而改變。”
他們什麽時候這般伉儷情深，為何他一直都沒有發現？
她拒絕他的玉鐲不是因為不喜歡戴首飾，而是她早已傾心於慕晨哥？
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明明他只在慕晨哥後面幾個月認識她，而且他還救過她的命，從前他們一起玩鬧、說笑，而她和慕晨哥不過是主仆，連朋友都談不上。為何她沒有傾心於他，而是傾心於慕晨哥？
“……”
身邊的人還在說著話，可他們的形象和聲音漸漸變得模糊。如被人抽去了脊梁骨般，白初夏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疑問一個接一個，大腦也幾近癱瘓。
就在他情緒瀕臨崩潰的時候，混沌的腦海中突然閃現一道光：明年，如果慕晨哥過不了明年……
一絲不道德的希望在他心裏緩緩升起，他渙散的思緒又一點點聚攏，恢覆常態。
“慕晨哥，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白初夏坐直身子，露出牽強的笑容說道。
一百九十四戲院偶遇
晚飯過後，一家人坐在書房裏喝茶閑聊，大太太看似不經意地問道：“聽說今天初夏過來了，還提了一大堆東西，是來給依依慶生的嗎？”
這不是明知故問麽？
本來看到白初夏高高興興地來，失魂落魄地走，夏依依和沈慕晨心裏都不舒服。聽到這話，兩個人臉色又是一沈。
他們還沒來得及開口，沈老爺搶在前面不悅地沖大太太說道：“你就是喜歡操瞎心，這是他們的事，你管那麽多作什麽？”
可不是，大太太就是喜歡操瞎心！她和沈慕晨現在除了上茅房和睡覺，幾乎形影不離，不知道有什麽好擔心的。夏依依在心裏腹誹道。
“好，好，好，我不操他們的瞎心。我倒是想問問你，老大借咱們的地契眼看就快到期了，他們的款項籌得怎麽樣了，能按時贖回來的吧？”大太太將矛頭轉向沈老爺，問道。
沈老爺放下茶杯，不慌不忙道：“我前段時間問過了，他們說應該問題不大，叫咱們不用擔心。”
“這一年大伯他們也不容易，賣了綢緞鋪又賣茶行，等把地契贖回來，只怕情況仍不樂觀吧？”沈慕晨問道。
聽堂哥說，去年地契貸出來的錢光還債就用了一半，這一年的店鋪運轉開銷，算下來也是一大筆錢，若不是實在沒轍，大伯他們也不至於賣店。
“是啊。”沈老爺沈重地點頭，“這次贖地契的錢還是縣長幫忙周旋才籌齊的。你大伯說，要是年底再不見起色，兩家茶行恐怕還有危險。”
沈家大房就剩兩家茶行了，要是再保不住，一家人靠什麽吃飯？作為外人，夏依依都忍不住為他們著急。
“哎，都不容易，上回進城，我看你大伯大嬸都老了好多。”大太太嘆氣道。
話音才落，她突然眼珠一轉，看向夏依依和沈慕晨，“你們整天呆在家裏也悶得慌，有空上城裏逛逛去，順便也去你大伯家走走，免得說我們疏遠了。雖然 我們自己也不太平。”
去年年初趕走了三姨太，年底沈慕晨差點沒了，今年沈慕正又沒了，二姨太也瘋了，這兩年沈家真真是不太平。
聽說讓他們去城裏逛，夏依依一下來了精神，誰知不用她開口，沈慕晨已經說道：“那就等爹不進城的時候吧，坐我們自己的車比較方便。”
說完他特意看了夏依依一眼，一臉早已知曉她心思的表情。
夏依依也不否認，朝他眨了眨眼，兩個人相視一笑。
……
挑了個晴好的日子，夏依依和沈慕晨坐著自家的馬車，悠悠然進城去。
上一次進城還是沈慕蕊成親的時候，這要是在21世紀，簡直無法想象她能忍著幾個月不逛街，不出門。
一路上看到什麽都覺得舒心，連空氣都感覺比家裏新鮮，夏依依肆無忌憚地靠在沈慕晨身上，臉上洋溢著愉悅的笑。
“你是不是在家裏悶壞了？”看她這樣，沈慕晨忍不住問道。
“當然不是，每天和你在一起我才不覺得悶呢。當然，偶爾能出來透透氣就更好了。”夏依依語氣輕松俏皮地說道。
實際上沈慕晨是挺悶的，每天除了看書寫字，或者下棋吹簫，好像根本沒有別的愛好。更要命的是，他可以幾天甚至十天半個月都不出院子。
這麽無聊的一個人，她怎麽就不覺得厭煩呢？
可能還是因為他顏值高。
車子輕微顛簸，夏依依索性坐起身來，雙手捧起沈慕晨的俊臉，端詳著他，認真地叮囑：“一會到了城裏，要是有女子找你搭訕，不許搭理，聽到了嗎？”
鬧了幾次這樣的事，害她回回出門就緊張。
“我想起來了，大老爺家有個丫頭好像很喜歡盯著你看，一會去了也不許理她。記住沒？”她又強調道。
沈慕晨無奈地笑，“我哪來那麽大的魅力？”
大伯家總共有幾個丫頭他都不清楚，就是走到路上遇到了他也不可能認出來。
這丫頭什麽時候變得如此霸道了？
盡管答應了去大房家走動，但沈慕晨主要的目的是帶夏依依出來散心，因此兩個人進城後先是隨心所欲地逛著。
夏依依的喜好，沈慕晨基本了然於心，難得出來一趟，什麽都想買給她，一路走到哪買到哪，不到一會功夫就買了一大堆，多虧有大風跟著幫忙拿東西。
逛得差不多了，沈慕晨突然像變戲法一樣拿出兩張梨園春的戲票，說道：“聽說今天有上海來的名角，帶你過過戲癮去。”
“你平時也不出門，怎麽知道今天有名角？”夏依依詫異道。
沈慕晨淡淡一笑，“就是母親不提，我也準備近日帶你進城逛逛，所以提前讓大風過來問過了。”
夏依依生性活潑開朗，喜歡看戲，這些他是早就知道的。他自己喜好清靜，也害她整日悶在院子裏，多少有些過意不去。
從前沈慕晨在她面前說起沈老爺和大太太總是稱老爺、太太，現在都稱父親母親，這些細小的變化都是他在意她、接受她的表現。夏依依看著他面色一紅，嬌羞地笑道：“大少爺，你真好！”
正是好戲即將開場的時候，戲院裏面幾乎已經座無虛席。沈慕晨買的是上座的票，帶著夏依依穿過一排排座位，來到前面的雅座時，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他們面前：白初夏。
兩個雅座剛好挨著，白初夏那邊除了他以外，還有他妹妹白若詩和一個婦人。
夏依依沒有見過白母，沈慕晨在她耳邊提醒道：“那位年長的是初夏的母親。”
“哦。”白初夏和白若詩一個英俊帥氣，一個清秀文雅，白母想必是一位美人。夏依依心道。
走到座位旁，白初夏才看到他們，他先是一楞，然後連忙起身打招呼。
“娘，這位是夏……夏小姐。”白初夏瞟了一眼夏依依，不自然地向自己的母親介紹道。
夏依依順著他的介紹看過去，結果暗自吃了一驚：白若詩和她母親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兩母女同樣美麗脫俗，溫柔端莊，站在一起幾乎就是同一個美人的少年版和中年版。
白太太和藹的目光也落在夏依依身上，將她仔細端詳了片刻，笑容滿面道：“夏小姐好生俊俏，和慕晨真是般配。”
沈慕晨的身體他們是知道的，沈家沒有傳出他娶親的消息，卻見他赫然帶著一位“小姐”，白太太只當是沈家和哪家說定了親事，還沒有辦喜事。
白若詩和夏依依一起郊游過，看到夏依依一改先前丫頭的打扮，一身華服光明正大地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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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爺待人寬厚，脾氣又好，雖然經常生病累人，但跟兇神惡煞的二姨太比起來好太多了。她還以為能在大少爺的院子裏一直呆到放出去，沒想到，凳子還沒坐熱就被趕了出來。
散去的時候，夏依依看出杏兒有些失落，她自己也覺得過意不去，於是特意過去找她說話。
“杏兒，現在咱們都是大丫頭，兩個院子又對著，以後可以經常來串門啊。”夏依依挽住杏兒的手，語氣討好地說道。
沈慕正沒了，二姨太也就沒有了再針對沈慕晨的必要，以後兩個院子的關系應該能緩和一些。只要主子們沒有矛盾沖突，她們作下人的自然也可以正常來往。
集合的地方就在兩個院子中間，沒走幾步便到了分道揚鑣的時候。杏兒順勢推開夏依依，不冷不熱地說道：“我只是個丫頭，能不能串門還得二姨太說了算，不比你……”
接下來的話大家心知肚明，她也不再往下說，扔下夏依依便徑直去了二姨太的院子。
確實怪她，要不是她，杏兒就不用去侍候脾氣不好的二姨太了。望著杏兒絕然離去的背影，夏依依感到自責，同時也有些失落，似乎她們之間的友誼正在悄然改變。
和虎子一起回到沈慕晨的院子，那股親切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夏依依的心情瞬間又變得明朗起來。
她輕手輕腳地走到沈慕晨臥房門前，準備側耳傾聽裏面的動靜，誰知，耳朵還沒湊近，裏面便傳出了沈慕晨溫柔的聲音：
“進來吧。”他說道。
“大少爺，早上好！”夏依依笑嘻嘻推開門，邊往裏走邊問道：“你怎麽知道我來了？”
屋裏，沈慕晨已經換好了衣服，正在扣長衫的扣子，夏依依快步走過去幫他。衣服弄好後，她趁機揩油，一把抱住他，仰著臉耍賴道：“之前是我給你早安吻，現在換你了，誰叫你欺負過我！”
她今天特意收拾了一下，額前的留海剪得整整齊齊，腮上也施了淡淡的胭脂，看起來小臉嬌俏，笑容甜美。
沈慕晨擡手撫上她的臉龐，指尖緩緩摩挲那如凝脂般光潔細膩的皮膚，幽深的眸光靜靜凝視她。良久，他唇角輕揚，在她額頭輕輕印上一吻，有些靦腆地笑道：“往後換你欺負我好了。”
他讓這丫頭受了那麽多苦，不管她怎麽懲罰他都是應該的。
他的唇才移開，夏依依突然一吻印在了他微微泛紅的俊臉上，俏皮地笑道：“大人不計小人過，姐姐不跟你一般見識。”
她怎麽舍得欺負他。
“你這丫頭……”
說他是小人，還自稱姐姐？真是越來越沒大沒小了。
沈慕晨嗔怒地睨著她，嘴裏在責備，目光裏卻寫滿寵溺。
……
用過早飯，沈老爺和大太太一起來了沈慕晨的院子。
大太太進門便笑瞇瞇地看著夏依依，沈老爺也露出了久違的愉快表情。
幾個人在書房坐下，大太太嗔怪道：“你們兩個孩子啊，這麽大的事事先也不告訴我，害我在一旁瞎操心。”
“你也知道自己瞎操心了？我早就提醒過你，是你自己愚鈍。”沈老爺半是打趣地說道。
夏依依臉上一熱，羞澀地低下頭，又悄悄睨沈慕晨，只見他也面色泛紅，眼眸微微垂著。
大太太看著他們會心一笑，“依依明年也滿16歲了，我看你們今年不如先訂親，年後我給你們張羅親事。”
早日成親早日給沈家開枝散葉。
這正是他想看到的結果。沈老爺也看著他們含笑點頭。
訂親？！
這也太突然了。
夏依依面如火燒，頭幾乎要垂到胸前。
“爹，娘，”沈慕晨嚴肅地望向父母，“依依雖然不嫌棄我，但我不能害了她……”
“這孩子，你怎麽又說這話了？你都說了依依不嫌棄你，既然如此，怎麽是害了她呢？你們兩個情投意合，早日結成連理才是好事啊！”大太太一聽急了，連忙打斷道。
這家夥又想生什麽幺蛾子？
昨天才說以後她說怎麽樣就怎麽樣的！
夏依依不顧面紅耳赤，嘟起小嘴，悄悄用“惡狠狠”的目光瞪向沈慕晨。
沈慕晨對她勉強笑了笑，轉頭繼續看著自己的父母，“娘，您先聽我說完，您和爹，還有依依的心意我都明白，我也並非不想和依依成親，你們也知道，我體弱，黃半仙曾經說我活不過20歲，既然20歲是一個劫，那就等我過了這個劫再說吧。”
沈慕晨原本不信鬼神宿命之說，但事關夏依依一生的幸福，甚至是她的整個人生命運，他必須慎之又慎。
說來說去這家夥還是怕耽誤她，為她著想。夏依依心頭一熱，默默垂下羽睫，嘟著的嘴也放下了。
兒子說的話句句在理，大太太不禁啞然。
沈老爺鄭重地點了點頭，開口道：“慕晨的擔憂不無道理，成親是這兩個孩子的事，就照他們的意思辦吧。”
“這……”
萬一慕晨真的扛不過20歲，那沈家的香火豈不是要斷送？
兩個人有情有意，早日成親生子多好！
大太太仍心有不甘，看看沈慕晨和夏依依，又看看沈老爺，見每個人都一臉沈重，她也不好再勸說了。
氣氛出現了一小會沈默。
片刻後，大太太又開口道：“不管你們什麽時候成親，反正依依已經是咱們沈家默認的大少奶奶，這身份也該改一改了。特別是稱呼，我一會交代林管家，以後誰也不能再張口閉口叫你‘瘋丫頭’。
“依依，回頭我先讓人給你置辦幾身像樣的衣裳，還有首飾什麽的，當了主子也得有個主子的樣子。
“正好這院子裏的側屋不空著嘛，一會我讓李姐帶人收拾出來，依依以後就住這院子裏，用餐也和慕晨一起用。
“還有，我看新來的燕子還好用，一會我把她指派給你們使喚……”
大太太連珠炮似的一口氣說了好幾條，夏依依和沈慕晨聽得目瞪口呆。
聽到要指派丫頭，夏依依連忙打斷：“太太，丫頭就不用了，我本來就是丫頭，侍候大少爺也侍候慣了，沒必要再指派丫頭過來。”
她自己都是個丫頭，哪好意思使喚別人。
沈慕晨素來喜歡清靜，也點頭讚同：“我院子裏還有虎子，不用再派丫頭了。”
沈老爺呵呵一笑，“夫人，依依是個勤儉持家的孩子，就聽她的吧。”
一百九十一給她一個家
大太太說做就做，不到下午沈慕晨院子裏的側屋便收拾出來，夏依依簡單的行李被搬了進去。
關於夏依依的稱呼，大太太想下令讓下人們稱她為“大少奶奶”，沈慕晨和沈老爺，以及夏依依本人都覺得不合適，因此，大太太只好讓大家暫時叫她“夏小姐”。
“夏小姐”這個稱呼夏依依也不習慣，背地還是讓周大娘他們叫她的名字。
剛換地方，夏依依一時有些不適應，夜裏睡不著便爬起來坐在院子裏看星星。
就要進入下旬了，頭頂的明月正在逐漸變瘦，月輝也弱了些，漫天繁星倒是璀璨如寶石。
正當夏依依仰著小腦袋認真辨認北鬥七星時，突然傳來了開門的聲音，接著沈慕晨披著衣服走了出來。
“大少爺，你怎麽還沒有睡？”夏依依連忙起身問道。
“怕你換了地方不習慣，我來看看。”沈慕晨說著將燭臺隨手放在廊下，然後來到院子裏，坐在了石桌旁。
見他坐下，夏依依也跟著坐回位置上，呵呵一笑，道：“被你猜中了，我確實有點不習慣，所以爬起來看星星。”
夏依依的註意力自然而然地從天上的星星轉移到沈慕晨身上，只見他身上的素色絲質睡衣在月光下泛著清涼柔滑的光芒，襯得那張俊臉更加溫潤如玉。
和第一次見到他一樣，此刻她也有種他像是從月亮裏走出來的感覺。
沒想到，這個從前對她來說可望不可及的美少年竟成了和她相依相守的人。
她臉上一熱，悄悄垂下了眸子。
見夏依依低著頭，抿唇嬌笑的模樣，沈慕晨不禁也露出了清淺的笑意，問道：“你在想什麽？”
這丫頭回到他身邊就像活過來了似的，今天一天都在笑。
“沒有，沒想什麽。”夏依依連連搖頭，唇角的笑意卻更甚，臉上也更加灼熱。似為了躲避他探究的目光般，她語帶羞澀地問道：“大少爺，你要喝茶嗎？我去給你倒。”
“好，泡兩杯菊花茶吧。”沈慕晨點點頭。
據說菊花有安神助眠的作用。
茶倒過來，兩個人一時似乎都找不到合適的話題，各自捧著茶杯靜靜地喝著。
正是梔子的花季，偶爾拂過的夜風中帶著梔子的清香，沁人心脾。
良久，沈慕晨開口道：“依依，你來沈家也兩年多了，想不想回去看看？”
“回……去？”夏依依手一抖，茶水險些灑了出來。
回哪去啊？
她根本不是瘋丫頭，連瘋丫頭家在哪都不知道。
聽說瘋丫頭是被她哥嫂賣進來的，如果真見了她哥嫂，恐怕說不了十句話就會穿幫吧？
夏依依背上驚出了一身冷汗，放下茶杯切切地望著沈慕晨，“大少爺，我不想回去。你在哪我就在哪，這裏就是我的家。”
“傻丫頭，這裏當然是你的家。”沈慕晨也放下茶杯，輕輕拉過她的手，深深地望著她，“我是怕你因為這裏的約束想家不能回，如果你想回去看看，我陪你一起去。”
他早就想放她回去看看了，只不過被這樣那樣的原因耽擱至今。
今天母親提議讓他們先訂親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了她的父母，盡管她是沈家買回來的，但婚姻這麽大的事還是應該先經過她父母的同意。
況且，若他能平安度過明年的劫，順利走到和她喜結良緣那一步，到時也要請她的父母一同來見證，接受他們的跪拜才好。
“大少爺，我……我不想回去。”夏依依低著頭，輕聲說道。
她不能回去，也沒辦法回去。
“依依，”沈慕晨微微側過臉，看著她低垂的眼眸，“是不是在記恨你哥哥嫂子？我想他們也是不得已才把你賣進來的。事情過去這麽久了，怨恨就放下吧。再說我們能相遇也多虧了他們，你說呢？”
他們能相遇最主要是三姨太和趙二爺的“功勞”。夏依依有苦說不出，想了想，索性說道：“我不恨他們，也不想見他們。”
連認都不認識的人，怎麽會恨。
“好吧，不想回去就不回去。”沈慕晨指尖緊了緊，語氣無限溫柔。
夏依依順勢握緊他的手，望著他，趁熱打鐵道：“大少爺，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再提起我的父母或者家人？反正我都被賣進來了，以後你們就當我無父無母，或者是孤兒，可以嗎？”
“你怎麽會是孤兒！”沈慕晨面色一凝，很快又緩和下來，“依依，就算你不想認你的父母和家人，這裏也是你的家，我們都是你的家人，你永遠都不是孤兒。”
這丫頭到底經歷過什麽？
她對他、虎子、以及周大娘他們是同親人，為什麽唯獨要將自己真正的家人拒之千裏？
他答應過不過問她的身世秘密。
朦朧的月色中，沈慕晨忍住了心裏的疑慮，靜靜凝視夏依依柔和俏麗的臉龐，心疼和憐惜寫滿他狹長的雙眸。
她在這個時空本就是個孤兒，他說他們都是她的家人，從今往後，這裏就是她的家。夏依依心頭一暖，哽咽道：“大少爺，有了你們我就不是孤兒了。”
無論如何，她在這個時空還有他。
這就夠了！
見夏依依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憐的模樣，沈慕晨也心頭一軟，起身擁住她，喃喃道：“傻丫頭。”
不管她經歷過什麽，不管她是否和家人相認，若他能平安度過那一劫，他必給她一個完整的家。
只要他在一天，他必定竭盡所能地為她遮風擋雨，護她安穩。
沈慕晨擁著夏依依，修長的手指憐惜地撫著她披散的長發。
被他緊緊擁住，感受到他溫暖的體溫和好聞的氣息，夏依依只覺得心跳加速，臉上迅速滾燙起來。她將埋在他腹部的臉輕輕仰起，與他溫柔幽深的眸光對視。
月光下，夏依依黑白分明的眸子如小鹿般溫柔無辜，沈慕晨滑過她長發的手驟然停止，連呼吸都漏了半拍。
四目相對，無形中似有火花迸發。
夏依依緩緩起身，和沈慕晨面對面，兩個人深情對望，距離漸漸拉近……
她踮起腳尖，用帶著菊花香氣的唇覆上了他的，他亦溫柔回應。
久違了的唇齒終於重逢，糾纏在一起……
一百九十二鴛鴦玉墜
清晨，夏依依收拾好自己，準備去服侍沈慕晨洗漱，沒想到等她進屋的時候，虎子已經在房裏侍候了。
“今天怎麽這麽早？大少爺要出門嗎？”夏依依詫異地問道。
昨天都沒有聽他說今天要出去。
虎子笑而不語，等沈慕晨洗漱好，便端著臉盆悄悄出去了，出去的時候還順手著上了門。
沈慕晨也笑，卻拿出了一樣東西放在掌心，托到夏依依面前，“這是你的生日禮物。”
“啊？”
生日？
今天是……五月二十二！
她給自己在這個時空設定的生日，去年不過是隨口一提，沒想到他還記著。
夏依依受寵若驚，定定地望著沈慕晨的手掌，一塊紅色玉墜靜靜地躺在他手掌中央，玉墜大概和銀元一般大小，色澤艷紅如血，質地晶瑩通透，可以清晰看到裏面似血絲又似經絡的細小紋理。
這塊玉墜……
“要是不喜歡，或者有什麽想要的，也可以告訴我，只要我能做到。”看她“無動於衷”，沈慕晨有些摸不著頭腦，帶著幾分忐忑問道。
這份禮物算不上是他精心準備，卻是特意給她的，也只打算給她。
“這塊玉墜和大少爺的……”夏依依既驚訝又激動，說到一半便捂住了自己的嘴，眼底淚光閃爍。
上次為了解除巫術，陳掌櫃把沈慕晨佩戴多年的玉麒麟埋了，後來大太太重新拿了一塊玉墜給他戴著，說這沁血玉墜本是一大一小的鴛鴦墜，準備等他成親時才兩個一起拿出來的。
沒想到，他竟然把另一個送給了她！
“沒錯，這塊玉墜和我的是一對，本來母親打算等成親那天才給你，我特意要了過來。”沈慕晨拿出自己的那塊，將兩塊放在一起，“我還以為這輩子沒機會送出去了……”
“不許瞎說！”夏依依疾聲打斷，又迅速逼退淚水，朝他高高擡起下巴，“既然是送給我的，那你就幫我戴上吧。”
這是他對她的承諾。
這對玉墜的意義應該相當於21世紀的對戒，這也是屬於他們的一個儀式。
從今以後，他就是她的未婚夫，她是他的未婚妻。
夏依依微閉雙眸，表情像在上帝和神父面前一樣鄭重。
沈慕晨笑著應允，長臂繞過她的秀頸，親手為她戴上玉墜，然後溫柔地凝望戴著玉墜的人兒。
夏依依輕輕撫摸著胸前溫潤的玉石，一擡眸，正好從沈慕晨清亮的雙眸中看見了自己的身影，還有，深深的愛意。
“沈慕晨，謝謝！”她眼底再次湧出了幸福的淚水。
謝謝他的禮物；謝謝他帶給她的感動；謝謝他終於從心底接受了她！
“傻丫頭。”沈慕晨擡手拭去她晶瑩的淚珠，將她擁入懷裏，柔軟的唇在她額頭印上一吻，“要說謝謝的人是我，你為我付出的遠遠超過我……”
不等沈慕晨的話說完，夏依依已經踮起腳尖，覆上了他的唇。
沈慕晨亦捧起她濕潤的臉龐，深情回應。
這一吻，天昏地暗……
一番耳鬢廝磨後，兩個人走出臥室，客廳裏，虎子已經端來了兩份早飯。
“我吩咐廚房中飯準備了你喜歡的菜肴，母親也讓林管家買了你愛吃的點心，晚些你高興的話可以叫上廚房的周大娘和杏兒她們一起過來玩。”沈慕晨一臉笑意地將夏依依拉到桌邊坐下，又把特意為她準備的長壽面親手端到她面前。
這是她在這裏過的第一個“生日”，有長壽面，有禮物，還有喜歡的人。
上天對她可真好啊！
夏依依閉上眼睛，雙手合十，真誠地感謝上蒼。
“在許願嗎？”沈慕晨看著她笑道。
“不是，在感恩。我的願望全都實現了！”
才一年多的時間，真快！
真好！
夏依依放下手，眉眼情不自禁地彎出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那接下來呢，還有什麽心願嗎？”沈慕晨將她喜歡的小菜一一夾進她的碗裏，擡眸問道。
如果有的話，他想陪她一起完成。
她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這個願望她已經許過很多次了，相信一定可以實現！夏依依看著他笑，“不是說知足才能常樂嘛，接下來我想好好珍惜自己擁有的。”
珍惜他，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每個小時，每一分，每一秒……
“嗯，有道理。”沈慕晨讚同地點頭，又朝她擡擡下巴，“吃面吧，一會該糊了。”
……
就在這邊柔情蜜意的時候，毫不知情的白初夏跑了過來，他提著一大堆禮物，是專門曠課來給夏依依過生日的。
以為夏依依還在廚房幹活，白初夏一來就徑直跑去了後院，正好柳千絮和周大娘，還有杏兒等人坐在院子裏閑聊。
看到白初夏，柳千絮第一個開口，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白少爺，你是來找瘋丫頭……哦，不對，應該說是找夏小姐的吧？她現在已經是沈家的大少奶奶了，你應該去大少爺房裏找。”
上次被趕出白家的那口惡氣還如鯁在喉，柳千絮哪裏還顧得上什麽形象體面。
“你說什麽？”
這才幾天，夏依依怎麽就成了沈家的大少奶奶了？
以為柳千絮在跟他開玩笑，白初夏不悅地蹙起了眉頭。
突然被夏依依替換，杏兒心裏本就不悅，再看到對方一下由丫頭變成了沈家未來的大少奶奶，她心裏更加不平衡，見這情景也忍不住在一旁煽風點火道：“白少爺，柳小姐說的都是事實，瘋丫頭已經是我們老爺太太默認的大少奶奶了，我們都要改口叫她‘夏小姐’呢！”
杏兒酸溜溜的口氣在周大娘聽來很不舒服，她冷聲斥責道：“依依和大少爺還沒有成親，林管家叮囑大家不要在外面瞎傳，你忘了？”
那丫頭真的成了沈家的大少奶奶？！
猶如遭遇晴天霹靂，白初夏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滿手禮盒直接脫手，跌落一地。
“喲，白少爺，你這又是給夏小姐送點心來了？”柳千絮繼續奚落道。
夏小姐？
她竟然成了夏小姐，沈家默認的大少奶奶！
心一點點下墜，直至墜入萬丈深淵。也不知楞了多久，白初夏拖著沈重的腳步木然轉身，舉步維艱地往前院走去。
“誒，白少爺，你的東西……”有人在他身後喊道。
一百九十三不道德的希望
茫然走進陰暗的小巷，白初夏忽然停下了腳步，怔怔地望著出口處的艷陽。
從前夏依依只是慕晨哥的丫頭，後來連他的丫頭都不是，才幾天的功夫，她怎麽又成了他的妻子？
慕晨哥的身體她難道不清楚嗎？
一定是沈家逼她的，他們是不是想讓她為慕晨哥沖喜？
黑暗令人清醒。一番思索後，他總算定下心來，快步走出小巷，徑直走向沈慕晨的院子。
院子裏陽光明媚，石凳石桌擦拭得一塵不染，翠竹蔥郁挺拔，頂端的竹葉在風中微微搖晃，偶爾傳來一兩聲鳥鳴，一派歲月靜好的模樣。
看著這原本熟悉的一切，他莫名有些膽怯，在門口遲疑了半晌才擡腳走進去。
在客廳裏的虎子看到他立刻上前招呼，白初夏沒有心情和他寒喧，甚至連他的話也沒有理睬，直接去了書房。
這個時候夏依依要是不在外面，就一定在書房寫字或者練算盤，從前她在這個院子裏就是這樣。
如白初夏所料：書房裏，夏依依正在練字。只不過，她不再是昔日的小丫頭打扮，而是一身華麗的衣裙，胸口赫然戴著一塊耀眼的血玉。更出乎他意料的是，沈慕晨親自握著她的手，一筆一畫地耐心教導著，兩個人眼眉生春，脈脈含情。
她不是被逼迫的？！
她說自己不喜歡戴首飾而拒絕了他白家的玉鐲，現在卻赫然戴著沈家的玉墜。
好一個郎情妾意，郎才女貌，從前他怎麽沒發現他們是如此“般配”的一對？
心不止是下墜，而像整個被人剜去，空蕩蕩的，似有寒風不斷吹過那個血淋淋的大口子。白初夏楞在門口，直到虎子的聲音響起，書房裏的人才發現他。
看到白初夏，沈慕晨和夏依依的臉上同時浮現出一絲羞愧：他們好好地在一起了，卻無形中傷害了他。
“初夏，你來了。”沈慕晨放開夏依依的手，笑著招呼白初夏，“進來坐。”
“我給你們泡茶。”夏依依也連忙放下筆，轉身去泡茶。
一身華服的夏依依美麗而端莊，臉上帶著愛戀中少女特有的嬌羞、甜蜜，看起來更加楚楚動人。
白初夏如行屍走肉般走進書房，坐在平時坐過的位置上，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跟隨她的倩影。
“初夏……”饒是心思慎密如沈慕晨，在這件事上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低頭看著地上，猶豫道：“我和依依……”
“你們要成親了，是嗎？”白初夏頃刻將目光轉向他，大聲問道。
他的目光咄咄逼人，語氣也是十足的質問。
正在倒茶的夏依依聞言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只聽沈慕晨說道：“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也知道的，我的身體不好，我不想耽誤依依，所以，我們暫時不會成親。”
他並非要否定他和夏依依關系，而是怕白初夏因此放棄夏依依，怕萬一到時自己過不了那一劫，夏依依會無依無靠。
明知這樣對白初夏不公平，沈慕晨還是像本能般地先為夏依依著想。
暫時不會成親？夏依依已經穿上他沈家的衣裳，戴上他沈家的玉墜，儼然成了沈家的人。性子耿直的白初夏緊緊蹙起眉頭，“慕晨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意思是，大少爺之前被人預言活不過20歲，怕耽誤我，他想等過了20歲，打破那個預言之後我們再成親。”夏依依將茶水放到白初夏面前，如實說道。
既然遲早都是要說的，不如現在就說清楚。
她本來就對白初夏沒有那個意思，何必耽誤他？
夏依依放下茶水，默默站到了沈慕晨身邊。
“那你們……”白初夏再度看去，發現亭亭玉立的夏依依站在儒雅俊逸的沈慕晨身邊，兩個人宛如天造地設的一對。
他們都說得清清楚楚了，自己到底還要問什麽？
他的嘴張了張，又默默閉上，終於不再出聲。
話是說清楚了，沈慕晨卻輕松不起來：原本他的計劃是，在平安度過那劫之前，他和夏依依還是以主仆的身份相處，這樣就算他走了也不影響她未來婚嫁。可沈老爺他們都認為這樣是虧待夏依依，他自己想想也是，這丫頭死心塌地地跟著他，萬一不能許她未來，難道連幾天好日子也不能讓她過麽？
現在夏依依在沈家的身份變了，對外面的身份也隨之改變，他再怎麽也做不到不影響她了。
“依依年紀還小，我明年就20歲了，要是過不了明年，應該不至於耽誤她。”沈默過後，沈慕晨突然開口說道。
為什麽要向白初夏強調這句話？
都到了這一步了，他還想護她萬全麽？
夏依依心裏一酸，像表明決心般，故意將手搭上他的肩膀，柔聲責備道：“大少爺，怎麽又說不吉利的話了？誰說你過不了明年，你會長命百歲，平安度過每一年！”
她的心裏只有他，就算他不在了，她不也可能再轉向白初夏。
大太太的意思是想讓他們盡早為沈家開枝散葉，這其實也是她的心願，如果沈慕晨真的不在了，起碼還能為他在這個世界留下點什麽，或者也是她漫長人生的希望和寄托。
沈慕晨淡淡一笑，拍了拍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安慰道：“依依，生死有命，我若是有那個福氣，又豈會因為多說幾句話而改變。”
他們什麽時候這般伉儷情深，為何他一直都沒有發現？
她拒絕他的玉鐲不是因為不喜歡戴首飾，而是她早已傾心於慕晨哥？
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明明他只在慕晨哥後面幾個月認識她，而且他還救過她的命，從前他們一起玩鬧、說笑，而她和慕晨哥不過是主仆，連朋友都談不上。為何她沒有傾心於他，而是傾心於慕晨哥？
“……”
身邊的人還在說著話，可他們的形象和聲音漸漸變得模糊。如被人抽去了脊梁骨般，白初夏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疑問一個接一個，大腦也幾近癱瘓。
就在他情緒瀕臨崩潰的時候，混沌的腦海中突然閃現一道光：明年，如果慕晨哥過不了明年……
一絲不道德的希望在他心裏緩緩升起，他渙散的思緒又一點點聚攏，恢覆常態。
“慕晨哥，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白初夏坐直身子，露出牽強的笑容說道。
一百九十四戲院偶遇
晚飯過後，一家人坐在書房裏喝茶閑聊，大太太看似不經意地問道：“聽說今天初夏過來了，還提了一大堆東西，是來給依依慶生的嗎？”
這不是明知故問麽？
本來看到白初夏高高興興地來，失魂落魄地走，夏依依和沈慕晨心裏都不舒服。聽到這話，兩個人臉色又是一沈。
他們還沒來得及開口，沈老爺搶在前面不悅地沖大太太說道：“你就是喜歡操瞎心，這是他們的事，你管那麽多作什麽？”
可不是，大太太就是喜歡操瞎心！她和沈慕晨現在除了上茅房和睡覺，幾乎形影不離，不知道有什麽好擔心的。夏依依在心裏腹誹道。
“好，好，好，我不操他們的瞎心。我倒是想問問你，老大借咱們的地契眼看就快到期了，他們的款項籌得怎麽樣了，能按時贖回來的吧？”大太太將矛頭轉向沈老爺，問道。
沈老爺放下茶杯，不慌不忙道：“我前段時間問過了，他們說應該問題不大，叫咱們不用擔心。”
“這一年大伯他們也不容易，賣了綢緞鋪又賣茶行，等把地契贖回來，只怕情況仍不樂觀吧？”沈慕晨問道。
聽堂哥說，去年地契貸出來的錢光還債就用了一半，這一年的店鋪運轉開銷，算下來也是一大筆錢，若不是實在沒轍，大伯他們也不至於賣店。
“是啊。”沈老爺沈重地點頭，“這次贖地契的錢還是縣長幫忙周旋才籌齊的。你大伯說，要是年底再不見起色，兩家茶行恐怕還有危險。”
沈家大房就剩兩家茶行了，要是再保不住，一家人靠什麽吃飯？作為外人，夏依依都忍不住為他們著急。
“哎，都不容易，上回進城，我看你大伯大嬸都老了好多。”大太太嘆氣道。
話音才落，她突然眼珠一轉，看向夏依依和沈慕晨，“你們整天呆在家裏也悶得慌，有空上城裏逛逛去，順便也去你大伯家走走，免得說我們疏遠了。雖然 我們自己也不太平。”
去年年初趕走了三姨太，年底沈慕晨差點沒了，今年沈慕正又沒了，二姨太也瘋了，這兩年沈家真真是不太平。
聽說讓他們去城裏逛，夏依依一下來了精神，誰知不用她開口，沈慕晨已經說道：“那就等爹不進城的時候吧，坐我們自己的車比較方便。”
說完他特意看了夏依依一眼，一臉早已知曉她心思的表情。
夏依依也不否認，朝他眨了眨眼，兩個人相視一笑。
……
挑了個晴好的日子，夏依依和沈慕晨坐著自家的馬車，悠悠然進城去。
上一次進城還是沈慕蕊成親的時候，這要是在21世紀，簡直無法想象她能忍著幾個月不逛街，不出門。
一路上看到什麽都覺得舒心，連空氣都感覺比家裏新鮮，夏依依肆無忌憚地靠在沈慕晨身上，臉上洋溢著愉悅的笑。
“你是不是在家裏悶壞了？”看她這樣，沈慕晨忍不住問道。
“當然不是，每天和你在一起我才不覺得悶呢。當然，偶爾能出來透透氣就更好了。”夏依依語氣輕松俏皮地說道。
實際上沈慕晨是挺悶的，每天除了看書寫字，或者下棋吹簫，好像根本沒有別的愛好。更要命的是，他可以幾天甚至十天半個月都不出院子。
這麽無聊的一個人，她怎麽就不覺得厭煩呢？
可能還是因為他顏值高。
車子輕微顛簸，夏依依索性坐起身來，雙手捧起沈慕晨的俊臉，端詳著他，認真地叮囑：“一會到了城裏，要是有女子找你搭訕，不許搭理，聽到了嗎？”
鬧了幾次這樣的事，害她回回出門就緊張。
“我想起來了，大老爺家有個丫頭好像很喜歡盯著你看，一會去了也不許理她。記住沒？”她又強調道。
沈慕晨無奈地笑，“我哪來那麽大的魅力？”
大伯家總共有幾個丫頭他都不清楚，就是走到路上遇到了他也不可能認出來。
這丫頭什麽時候變得如此霸道了？
盡管答應了去大房家走動，但沈慕晨主要的目的是帶夏依依出來散心，因此兩個人進城後先是隨心所欲地逛著。
夏依依的喜好，沈慕晨基本了然於心，難得出來一趟，什麽都想買給她，一路走到哪買到哪，不到一會功夫就買了一大堆，多虧有大風跟著幫忙拿東西。
逛得差不多了，沈慕晨突然像變戲法一樣拿出兩張梨園春的戲票，說道：“聽說今天有上海來的名角，帶你過過戲癮去。”
“你平時也不出門，怎麽知道今天有名角？”夏依依詫異道。
沈慕晨淡淡一笑，“就是母親不提，我也準備近日帶你進城逛逛，所以提前讓大風過來問過了。”
夏依依生性活潑開朗，喜歡看戲，這些他是早就知道的。他自己喜好清靜，也害她整日悶在院子裏，多少有些過意不去。
從前沈慕晨在她面前說起沈老爺和大太太總是稱老爺、太太，現在都稱父親母親，這些細小的變化都是他在意她、接受她的表現。夏依依看著他面色一紅，嬌羞地笑道：“大少爺，你真好！”
正是好戲即將開場的時候，戲院裏面幾乎已經座無虛席。沈慕晨買的是上座的票，帶著夏依依穿過一排排座位，來到前面的雅座時，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他們面前：白初夏。
兩個雅座剛好挨著，白初夏那邊除了他以外，還有他妹妹白若詩和一個婦人。
夏依依沒有見過白母，沈慕晨在她耳邊提醒道：“那位年長的是初夏的母親。”
“哦。”白初夏和白若詩一個英俊帥氣，一個清秀文雅，白母想必是一位美人。夏依依心道。
走到座位旁，白初夏才看到他們，他先是一楞，然後連忙起身打招呼。
“娘，這位是夏……夏小姐。”白初夏瞟了一眼夏依依，不自然地向自己的母親介紹道。
夏依依順著他的介紹看過去，結果暗自吃了一驚：白若詩和她母親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兩母女同樣美麗脫俗，溫柔端莊，站在一起幾乎就是同一個美人的少年版和中年版。
白太太和藹的目光也落在夏依依身上，將她仔細端詳了片刻，笑容滿面道：“夏小姐好生俊俏，和慕晨真是般配。”
沈慕晨的身體他們是知道的，沈家沒有傳出他娶親的消息，卻見他赫然帶著一位“小姐”，白太太只當是沈家和哪家說定了親事，還沒有辦喜事。
白若詩和夏依依一起郊游過，看到夏依依一改先前丫頭的打扮，一身華服光明正大地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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