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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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滿面通紅。
“看看，我沒說錯吧？你們倆的反應都是一模一樣的！”周文清很為自己的話引起的效果感到滿意，這下輪到他來打趣他們了，“那些打聽你們的人都讓我給擋了回去，不是我不想當媒婆，而是覺得你們本來就是天生一對，沒必要拆散。”
“嗯嗯……”不知該怎麽阻止對方，沈慕晨手握成拳，放在嘴邊尷尬地假咳了兩下。
這是在沈家啊，萬一被大太太或者被長舌的二姨太聽到就麻煩了！夏依依急得擡起羞紅的臉，“周先生，不帶這麽打趣人的！要是讓我們太太聽到我可是要挨板子的啊！”
這種玩笑在外面開開還行，在沈家是會分分鐘惹闖上身的！
僅僅是挨打她倒不怕，就怕引起大太太的戒備心理，將她趕出沈慕晨的院子！
盡管只是嗔怒，夏依依的表情卻十分認真，兩道黛眉緊張地蹙起，小嘴也抿得緊緊的。
光想著他們郎才女貌，卻忘了身份背影的問題。周文清剛才是一時高興，沒多想便脫口而出了，現在他也意識到自己說得過了頭，不禁有些慚愧，舉起酒杯道：“是我失言，我自認罰酒三杯，還請夏先生不要介懷！”
“大家都是在開玩笑，不會有人放在心上的。”沈慕晨向他舉杯示意，“何須罰酒，我陪周兄喝。”
“既然如此，那就大家一起喝吧。”周文清向夏依依邀請道。
“一起就一起！”夏依依也爽快地端起杯。
那壇糯米酒喝得精光的時候，已是日薄西山。怕周文清沒有喝盡興，沈慕晨又讓夏依依去找管家拿花雕，周文清連連擺手，起身告辭了。
送他到院門外，已有薄醉的夏依依忽然想起了去年年前送他的情景，借酒勁笑著道：“周先生，我記得你之前傾心的是柳小姐吧，現在娶了他人，會覺得遺憾嗎？”
周文清看了看天邊的夕陽，溫和地笑道：“以前我以為娶到柳小姐會很幸福，現在我發現即使沒有娶到柳小姐生活也很幸福。要說遺憾，若是我當初沒有向她提親應該會覺得遺憾吧。”
“我是沒有什麽遺憾了，希望你和沈兄也不會遺憾才好！”
陪在沈慕晨身邊她便不覺得有什麽遺憾了。但沈慕晨呢，他的人生還有沒有什麽遺憾？
落日熔金，周文清灑脫的背影漸漸遠去，夏依依在夕陽下的院門邊站成了一道風景。
……
日子一天天過去。
這天早上沈慕晨通知夏依依說今天想進城去看沈慕蕊，讓她準備一下。
吃完早飯，夏依依便叫家丁雇了車和沈慕晨一起進城。
大房家住在城南，那棟兩層高的氣派洋房據說原是某個軍官修建的，後來軍官調往別處，舉家遷移，便將房子賣給了當時正春風得意的沈家大老爺。門口一道纏枝大鐵門足有3米高，看起來就威風凜凜。
馬車停在大門口，看門的家丁一見是二房家的大少爺來了連忙開門把他們迎了進去。
陳氏和周氏很快也出來招呼了。陳氏還是老樣子。周氏比之前瘦了不少，臉上雖然殷勤地笑著，但笑容卻分外勉強，原本秀麗的臉龐也凹了進去，一雙眼睛充滿無法掩飾的憂慮。
聽說他們是來看沈慕蕊的，周氏眼圈一紅，哽咽道：“難得三少爺有心！都怪我們慕蕊糊塗，給沈家丟臉，把自己也害了。”
“這話都說了多少遍了？事情已經這樣了，你不好好規勸她，光說這些有什麽用？”陳氏冷眼睨著她，不悅道。
周氏被訓得臉色發白，用帕子拭了拭眼角，便不再出聲了。
沈慕晨仿若未嘗，放下手裏的茶盞，起身道：“慕蕊在哪？我先去看看她吧。”
幾個人一起上了樓，走過一條走廊，盡頭處的房門口站著一個丫頭，見到這些人，丫頭行了個禮，然後轉身打開了房門。
房間裏，沈慕蕊背對著門坐在床沿上，聽到動靜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這是那個活潑開朗的沈慕蕊嗎？看著眼前削瘦麻木的背影，夏依依感覺一陣疑惑。
“慕蕊。”沈慕晨上前輕聲喚道。
一百三十六進城賠禮
聽到沈慕晨的聲音，沈慕蕊怔了怔，片刻後總算回過頭來。
夏依依和沈慕晨同時楞住了：這是沈慕蕊嗎？
那張原本圓潤俏麗的臉蛋幾乎瘦得脫了形，顴骨清晰可見，一雙眼睛深深地凹了下去。
“三哥！”沈慕蕊話音未落兩行淚珠便先滑落下來。
周氏鼻子抽搐了一下，接著便跟著抹起了眼淚。
陳氏瞅著她道：“他們兄妹敘舊，咱們就別在這裏杵著了。”
兩個女人走後，房間便只剩下沈慕晨、沈慕蕊和夏依依三個人。
沈慕晨心疼地看著堂妹，“慕蕊，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要保養好自己的身子啊，怎麽就瘦成這樣了？”
“三哥，我不想活了！”沈慕蕊眼睛一閉，兩頰淚如雨下，“讓我嫁給縣長我寧願出家當尼姑！他們不讓我出家，連死都不讓，你說我該怎麽辦啊？”
聽說經過這兩個月的說和，縣長已經有松口的意思了，大老爺他們都伸長脖子盼著，只等縣長同意便立刻著手準備婚禮。
事已至此，作為一個外人，沈慕晨又能有什麽辦法？
面對堂妹絕望的淚水和那雙哭腫的淚眼，他無言以對，只能沈默而又心疼地看著她。
從大房家出來，沈慕晨面如寒霜，吩咐車夫道：“去白家商行。”
“大少爺是要買東西嗎？”夏依依問道。
“我去看看初夏。”沈慕晨道。
沈慕蕊的訂婚宴黃了之後，白初夏再也沒有去過沈家，說明是受這件事影響了。既然進城了，沈慕晨想順便去看看他，也算是作為沈家人向他道歉。
白家商行在城裏最熱鬧的地段，一條類似21世紀的商業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擡頭望去，一大半的商鋪上都掛著“白家商行”的旗號。
“這些全是白少爺家的嗎？”夏依依指著一家家門店上的旗幟問道。
“嗯，這條街上所有的商鋪都是白家的，打著他們家旗號的是他們自己的經營，另一些租給了他人。”沈慕晨淡淡地回道。
我去，這白家果然實力不凡啊！
看不出來嘛，白初夏那家夥整天沒臉沒皮的，竟然是這麽牛X的富二代！
夏依依一邊東張西望，一邊對白家的實力嘖嘖稱奇。
正走著，突然聽到沈慕晨輕呼一聲：“那不是柳小姐嘛？”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夏依依也看到了一身盛裝的柳千絮，只見她低著頭，不時還用手裏的帕子擦著眼睛，好像在哭。
柳千絮只顧走著，根本沒有留意身邊的情況，很快便和夏依依他們迎面碰上了。
“柳小姐，這麽巧啊，你是進城來買東西的吧？”沈慕晨主動跟她打招呼。
柳千絮聞言迅速擡起頭來，見是沈慕晨立刻又將目光轉向他身邊，看到夏依依的那一刻她再次低下頭去，原本通紅的臉上又出現了一絲驚慌。
“是、是，我是進城來買東西的。”柳千絮看著地上說道，不等他們回應，她急忙告別：“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她便逃也似的走開了。
沈慕晨好心地想邀請柳千絮一會坐他們的便車回去，誰知還沒來得及開口對方就消失在人海裏。
望著她急匆匆的背影，夏依依忍不住開口道：“柳小姐好急啊！”
“可能有急事吧。”沈慕晨也不解地說道。
去到商行辦事處，白家的夥計聽說是來找白少爺的，皺著眉頭道：“剛來了個找少爺的，被我們少爺給趕走了，還發了一通火說以後不許隨便放人進去。你們先等著吧，我去問問。”
什麽情況啊？夏依依和沈慕晨面面相覷。
等了不到兩分鐘，白初夏跟著剛才的夥計一同跑出來了，看到他們瞬間就露出了滿面笑容。
“夏依依，慕晨哥，你們怎麽來了？”白初夏將夏依依從頭看到腳，興沖沖地問道。
少爺剛才不是還發著火說不見人了麽？這會怎麽就變成這副模樣了？夥計站在一旁撓起了後腦勺。
沈慕晨笑了笑，道：“好久沒見了，來看看你。”
“是啊，白少爺，很久都沒見你去沈莊了呢。”夏依依也笑道。
“這段時間……”白初夏顯得有些尷尬，頓了頓，招呼道：“別站在這裏了，走走走，我們喝茶去！”
商行裏人來人往，不方便閑聊，白初夏將沈慕晨和夏依依帶到了外面的茶樓。
幾個人一坐下，白初夏便高興地說道：“平時想請你們都請不來，既然來了，就在城裏好好玩一天，晚上看完戲再回去。”
“實不相瞞，我們是來看慕蕊的。”沈慕晨坦言，然後又面帶歉意道：“初夏，慕蕊不懂事，給你和你們白家添麻煩了，還望你們不要跟她一般計較。”
白老爺和沈家大老爺一起在縣長面前說明了情況，雖然沒有造成什麽不好的後果，但多少影響了白家和白初夏本人的名聲。
沈老爺也覺得愧對白老爺，叮囑沈慕晨當面向白初夏賠禮道歉。
提起沈慕蕊，白初夏臉上的笑意漸漸僵住了，十分勉強道：“都是過去的事了，沒什麽好說的。”
他還沒到訂親成親的年紀，家裏原本不急這事的，現在被沈慕蕊這麽一鬧，父母天天催著他相親對頭，讓他早點把親事定下來。不僅如此，怕引來閑言碎語，他們還不許他去沈莊，說要去也得等到親事定下來才能去。
光是這樣也就算了，沒想到沈莊跟他八竿子打不著的柳千絮竟然也三番幾次地來糾纏他。
不喜歡的一個接一個，喜歡的，人家還不一定喜歡他。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他成天一個頭兩個大，不怪沈慕蕊也要怪了。
沈慕晨看出了他的勉強，再次道歉道：“事情雖然過去了，但我們心裏過意不去，還請代我和家父向白老爺賠不是。”
這事再怎麽也怪不到沈家的二房身上啊！白初夏對事不對人，豁達地擺手道：“沈大老爺已經賠禮道歉過了，沈伯伯和慕晨哥你們就別放在心上了。”
“不說那些了，你們難得來一回，我們說點別的吧。”不想再糾纏煩惱的事，白初夏及時岔開話題，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你們聽說前段時間城裏鬧土匪的事了嗎？”
一百三十七城裏鬧匪患
“城裏鬧土匪了？”夏依依驚訝地問道。
這個時代可不比21世紀，電視劇裏都演過，老百姓手裏沒刀沒槍，但土匪什麽都有，萬一碰上那就慘了！
“是啊，說來這事還挺好笑。上個月城西的一家商戶家裏被搶了，有天戶主去戲園看戲，唱到精彩處，跑堂倌捧著破鑼來向看客討打賞，結果到這人面前時，這人突然發現破鑼裏一個手鐲竟然是前幾天自己家裏被搶走的。後來這人悄悄報了案，官府很快便派人把戲園團團圍住，結果卻還是讓土匪給跑了。”白初夏講得繪聲繪色，說完問道：“有意思吧？”
不僅入室打劫，還敢明目張膽地在戲園看戲？沈慕晨蹙眉道：“如今匪人已經猖狂到這般田地了嗎？”
“可不是！城裏被搶的不止一家了。”白初夏一口茶喝下去，立刻放下杯子道：“慕晨哥，你們沈莊離城裏遠，就是報案官兵一時半會也趕不到，更加要加強防範才是啊！”
他這兩個月雖然被禁止出門，可心裏頭還是記掛著那邊的。
“多謝提醒，我回去會叮囑家裏人的。”
沈慕晨關心的不僅僅是自己家裏，而是整個社會局勢：城裏接連出現土匪只能說明政府不力，長此以往將會惡性循環，民不聊生。
夏依依一邊聽他們說話，一邊津津有味地嗑著那碟淮鹽香瓜子。
見她喜歡，白初夏招手喚來了跑堂的，吩咐道：“這種瓜子給我包上四五斤，一會帶走。”
夏依依以為他是要帶回家去，沒想到白初夏轉頭問她：“這些點心喜歡嗎？喜歡也一並打包一些。”
“啊？”夏依依一楞，“你剛才叫的瓜子是要打包給我的啊？”
“是啊，你不是喜歡嗎？難得來一趟，喜歡就帶一些回去。”白初夏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道。
我去！光一個瓜子就打包了四五斤，要是再說喜歡別的，加起來不得幾十上百斤？這不是要吃死她就是要拎死她的節奏！夏依依連忙搖頭，“不用不用，我沒什麽喜歡的了。那個……瓜子也不用打包了，我是坐在這裏無聊才嗑的，其實……沒那麽喜歡。”
無功不受祿，平時是送上門白吃白喝的已經夠多了，哪好意思還要啊？
再說了，得了他這麽多恩惠，以後拿什麽還他人情，難不成下輩子給他當牛做馬？
為了這點吃的才不要呢！
“你在家裏不也會無聊嘛，那些瓜子帶回去無聊的時候嗑。”白初夏堅持道。
“真的不用了。”
“這些點心都不喜歡嗎？元記就在這附近，一會去那裏買你喜歡的點心……”
“……”
馬上就要立冬了，看似仍燦爛的陽光漸漸顯得無力。喧鬧的大街人頭攢動，行行色色的路人從茶樓門前經過，轉眼便在消失在人群中。
沈慕晨眼眸微垂，靜靜地看著樓下，仿佛將自己和面前的人隔離在了不同的世界。
兩個來月沒見，白初夏熱情得幾乎把整個嶺南城的東西都向夏依依問了一遍，夏依依被他弄得有些無所適從，不禁打趣道：“白少爺，我們沈莊雖然離城裏有點遠，但也不是不通車馬，還不至於物質匱乏到這個程度。”
“依依，怎麽說話的，初夏這是關心你。”沈慕晨輕聲責備。
初夏對她的心不就是她對自己的心麽？這丫頭為什麽就一根筋地守著他，回頭去看看初夏多好！
白初夏臉上一熱，不好意思道：“我這不是看你進城少，怕你想買什麽不方便嘛。”
沈慕晨都看出他關心她了，她怎麽就看不出來呢？
……
從城裏回來沒幾天，原先沈家的三姨太唱戲時被土匪擄走的消息忽然傳開了。
早上下人們集合訓話的時候，林管家叮囑道：“現在世道不太平，大家平日出入要多註意安全，家裏的後門、側門，每天巡夜的人要特別註意。”
“你說三姨太是不是讓土匪擄到上山當壓寨夫人去了？”
“不好說，三姨太生得標志，以前在沈家就被人惦記，現在出去了不更加嘛？”
“你們別瞎說了，張氏都被沈家逐出家門了，哪來的什麽三姨太？”
“就是！張氏不僅被逐出了沈門，現在還讓土匪劫走了，你們一口一個三姨太這不是給咱們沈家抹黑麽？”
“……”
集完合，大家一邊散去一邊議論三姨太被擄走的事。夏依依默不作聲地聽著，走到院門口忍不住望了一下對面。
二姨太的院子裏，琴兒侍候完沈老爺洗漱，二姨太一臉嬌笑道：“老爺當初的決定真是太英明了，那張氏就是個水性楊花，招蜂引蝶的妖精，她走了咱們沈家才能像現在這樣太平！”
言下之意是：張氏要是沒走，土匪肯定會來沈家劫她，那樣不僅她自己倒黴，連帶著沈家也跟著倒黴。
沈老爺臉色一沈，冷哼道：“既然她都被逐出沈家了，也就跟沈家沒有了任何瓜葛，你有什麽好議論的？”
畢竟一場夫妻，聽到張氏被擄走的消息沈老爺除了震驚多少還有些擔憂、失落。同床共枕了十來年，二姨太不僅不明白他的心思，反而還往他的傷口撒鹽。這能不讓沈老爺生氣嗎？
二姨太被斥責得沈著臉去，沈老爺又道：“世道不太平，以後你們沒事就不要出門了，需要什麽讓林管家派人去買。”
“那我爹下個月六十大壽的酒宴呢？”二姨太著急地問道。
“到時候再說。”沈老爺揮揮衣袖，頭也不回地出門了。
……
接近傍晚了，落日還剩一絲餘暉，微涼的晚風拂過院墻，吹得墻角上幹枯發黃的葡萄藤在風中瑟瑟發抖。
夏依依站在薄薄的陽光中，攏了攏衣裳，看著蕭索的小院子發呆。
“你怎麽也來了？”一個溫和渾厚的聲音在她身後問道。
回過頭去，夏依依看到了笑容儒雅的沈老爺。
“老爺，您也來了。”夏依依笑道。
還真巧，她總共才來過三四次，竟然兩次都在這裏遇到沈老爺。
應該是沈老爺來的頻繁吧，要不然怎麽會總讓她碰到？
#####祝各位小天使們新年快樂，新的一年裏事事順意，平安喜樂！
一百三十八前三姨太被擄
“你是對這座院子情有獨鐘，還是跟曾經住在這座院子裏的人有過交情？”沈老爺問道。
說著他從身上掏出一把鑰匙，打開了院子，並站在門邊邀請夏依依一起進去。
夏依依隨著他進了門，在上次他們坐過的臺階上，她隨手拿起掃帚打掃出了一塊幹凈的地方。
沈老爺笑了，“你這丫頭不僅手腳麻利，還很有眼力勁。”
不過見他在這裏坐過一回，她竟然還記得！
“天氣冷了，老爺還是不要在這裏坐得太久才好，以免有寒氣。”夏依依用手又抹了一遍臺階，說道。
“多謝提醒啊！”沈老爺滿意地坐下，面上含笑道：“自從慕嫻嫁了之後，很久沒有人這樣跟我說話了。”
太太也好，姨太也罷，她們的溫柔都被歲月消磨殆盡了，剩下的只有隨著年齡增長的瑣碎。
相比起來，還是曾經的三姨太張氏溫柔可人，堪當他的解語花。
“我兩次在這裏遇到你，可是你跟之前的張氏有過交情？”沈老爺又問道。
要算起來還真是“交情”匪淺：要不是張氏害死了瘋丫頭，她夏依依也不會到這裏來；要不是她把芳妮嚇傻了，三姨太也不至於被趕出沈家，現在還被土匪擄走。
正是這種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聽到張氏被擄走的消息，夏依依的心情十分覆雜，想到了來她住過的這座院子看看。
“老爺，如果說是我害曾經的三姨太被逐出家門，你會怪我嗎？”夏依依看著斑駁的院墻，低聲問道。
事情雖然過去了這麽久，但那股負罪感還是會經常折磨她，特別是在聽到這個消息後。
在沈慕晨面前，夏依依不想露出絲毫消極的情緒，壓抑了這麽久的心病，她決定說給這個溫和儒雅的沈老爺聽。
聽林管家和自己的兒子詳細地匯報過當時的情景，但他們誰也沒有向他提起瘋丫頭牽涉其中。沈老爺詫異地看著她，“這件事跟你有什麽關系？”
夏依依將在祠堂裝鬼嚇唬芳妮的事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全都說了出來。末了，她又道：“如果我不嚇唬芳妮，她就不會改口了，那樣老爺您最多趕走芳妮，三姨太不會被趕出沈家，也不會被人擄走。”
“這事不能怪你！”沈老爺聲音平靜，態度卻十分堅定道：“你只是讓真相浮出水面，並不是做了什麽壞事。”
“難怪一再在這裏看到你，你是因為這件事感到良心不安嗎？”他又問道。
“嗯。”夏依依誠意地點頭。
沈老爺淡淡一笑，“你這丫頭，聰明有餘，卻是剛毅不足啊！張氏之所以會落到今天的地步，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你上次不是說過嗎？既然選擇了，就應該堅持自己的選擇。若不是她三心二意，你又如何能抓到她的把柄，以至於她被逐出沈家？”
確實，一切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勸慰夏依依的同時，沈老爺自己的心結也解開了。
“謝謝老爺！”聽對方不僅不責怪，反而如此溫厚地勸解、寬慰，夏依依心裏一陣溫暖，之前的郁結也漸漸消散。
陽光越來越稀薄，晚風吹過時讓人感覺到寒意，夏依依提醒道：“老爺，別在這裏吹風了，當心著涼。”
“那我們就走吧。”沈老爺讚同地起身，接著又道：“你這丫頭聰明機智，光在沈慕屋裏端茶倒水可惜了，以後有空多跟林管家或者李姐學學，說不定將來有讓你發揮的地方。”
李姐的年紀和大太太不相上下，再過兩年也該回家頤養天年了，沈家除了家裏需要照看，莊子上還有田租、往來的賬目，正是需要一個機靈人接班。
“大少爺在教我算盤和書法，我先學會那些吧。”夏依依隨口說道。
除了沈慕晨的丫頭，她對做別的都沒興趣，學毛線啊！
“算盤和書法。”沈老爺讚許地點點頭，轉頭再看看夏依依，眼底的笑意便更甚了。
……
白家。
入冬了，客廳已經生起了火盆。端莊大方的白太太坐在紫檀木雕花茶幾邊，一臉苦口婆心的表情。對面，白初夏濃眉微蹙，臉上寫滿心不甘情不願。
白太太抿了口茶，放下杯子，道：“往年怎麽不見你跑沈莊如此勤快？以前你爹讓你去沈莊，你總說跟沈家兩個少爺說不到一起去，今年倒是又跟沈家大少爺打得火熱了。你跑我也不反對，關鍵是沈慕蕊的事情還沒有平息，你自己再不把親事訂下來，遲早會讓人傳出閑話。”
這話白初夏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不耐煩地問道：“娘，別人家都是過了年紀之前家裏才催，我都還沒到年齡，您和我爹怎麽總催我啊？”
一提起去沈莊父母就反對，要麽就用訂親相逼。
三個月沒有過去沈莊了，離上次見到夏依依那丫頭也過去了一個多月，他想見她！
茶幾上，下人特意按少爺的喜好端上來的烏龍兀自冒著熱氣，從端上來白初夏連動都沒有動過，反而是望著那裊裊白汽出神，仿佛從那裏面能看到夏依依的身影。
白太太頗為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柔聲道：“我們這不都是為了你好嘛，早點開始張羅，可選擇的範圍也大。我看馬家的小姐就很好，模樣生得俊俏，脾性也好，是個過日子的人；王家的小姐雖然年紀小了點，人品學識倒也不錯……”
母親溫和的絮叨像緊箍咒，念得白初夏腦袋都疼了。他終於忍不住站起身來，“娘，您能不能別跟我提什麽馬小姐王小姐的，我誰都不想見，您要再逼我，我明兒就跟陳掌櫃說，讓他送我上山去！”
“你這孩子！這個不許提那個不許提，莫非還真惦記上沈慕蕊了？你要想娶沈慕蕊我和你爹也沒意見，問題是你怎麽不早說啊？你爹都跟縣長拍著胸脯保證沒這回事了，現在又提這事叫我們如何是好？”白太太溫和的臉龐出現了一絲急切，聲音不禁也高了一些。
白初夏還沒來得及走出去，聽到這話又跌坐回紫檀木的環背椅上，“娘，我說了對沈慕蕊沒意思就是沒意思，您怎麽就是不信呢？”
如果對沈慕蕊有意思，他早就出面請父母代他向沈家提親了，還用鬧成現在這樣？
一百三十九柳千絮的心智
“你對她沒意思整天往沈莊跑什麽？難不成看上了沈家的哪個丫頭？”白太太急得秀眉都擡高了幾分。
以白家的實力娶個丫頭倒也沒什麽，可白家就這麽一個兒子，將來得繼承家業當家作主，若是娶了個胸無點墨，目不識丁的丫頭，怎麽打理家宅獨擋一面？
母親只是隨口一問，而白初夏的臉卻刷地紅了，支支吾吾道：“我、我幾時看上哪丫頭了？我去沈莊是……是去看慕晨哥！”
他是看上了那個丫頭，可人家不一定看上了他，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鬧得人盡皆知，日後萬一再被她拒絕了多丟人！
再說，那丫頭現在年紀還小，說不定還不懂這方面的事，等過個一兩年再提也不遲，反正她在沈家又不會跑。
白初夏心裏早就有了自己的主意，只是沒想到會被家裏逼到這個地步。他下定了決心：不管父母怎麽逼迫，他死都不會去相親。
看到自己的兒子這副模樣，白太太心裏“咯噔”一下，情不自禁地將身子往前湊了一些，正色道：“你現在年紀還小，可千萬不能被哪個不老實的丫頭迷了心竅。那丫頭要是身家清白，知書達禮，我和你爹不反對，但要是什麽不正經的狐媚子，白家定容不下她！”
“娘，您一會催我訂親，一會又說我年紀小，我到底是大還是小啊？”扯到丫頭的話題上，白初夏有些心虛地捧起了茶杯，故意盯著茶水來躲避母親的視線。
知子莫若母。白太太基本肯定了自己的猜測，想到沈家二房好歹也是書香門第，丫頭再不濟還不至於道德敗壞，不禁稍稍安心了一些。但出於母親的天性，她又對兒子感興趣的女子產生了好奇心，重新換上溫和的語氣試探道：“沈家今年來了新丫頭嗎？是哪的人？模樣人品如何？”
母親這話問的……白初夏面上又是一熱，接著打起了馬虎眼：“我平時都是直接進出慕晨哥的院子，沈家來沒來新丫頭我怎麽會知道？”
他還沒問那丫頭是哪的人呢！
至於模樣人品，那當然是沒得說的，這世界上都找不出第二個像她那樣聰明機靈又俏皮可愛的丫頭了！
只可惜現在還不是時機，等哪天把那丫頭領到家裏來，父母見了她一定會喜歡！
“……”
母子倆你來我往打起了太極，功夫半斤八兩，誰也沒輸誰。
……
接近年關，到處不斷傳出土匪入室打劫的消息，整個嶺南城鬧得人心惶惶，各大家族、商戶不得不聯合起來請求縣政府出兵剿匪，給予大家保障。
剿匪不僅需要人力，更需要財力。縣政府腐敗成風，根本拿不出這筆錢。為了平民憤，縣長只得增派了人手，日夜在城裏加強巡邏。
巡邏隊雖然沒有直接打擊土匪，卻也起到了防範的作用。
沈家大房的綢緞鋪有天就險遭黑手，多虧一個巡邏的官兵及時發現，這才逃過了一劫。
正因為如此，大老爺也更想傍上縣長的大腿，從而想方設法的托人去說和，終於又將兩家的親事重新定下來了。考慮到上次的鬧劇，這次兩家商量好了，不再舉行訂婚儀式，而是直接將婚禮定在了明年的元宵節。
這天，夏依依閑來無事去後院烤火，剛好柳千絮也在。
大家聊起沈慕蕊的婚事，周大娘說道：“這個二小姐就是糊塗，鬧來鬧去，到頭來還是落了這麽個結局不說，以後進了縣太爺家的門，日子也不好過。”
“周大娘，二小姐都還沒嫁呢，你怎麽知道她以後的日子不好過啊？”杏兒將紅腫的雙手翻了個面，擡起小腦袋問道。
“你想啊，縣太爺都這個歲數了，娶姨太太圖什麽，還不就是圖個風光！二小姐當初要不鬧，好好地嫁進門去，縣長一來臉上有光，二來看她年輕漂亮還能多些疼惜。現在二小姐把自己的名聲鬧壞了，縣長的風光不在，還能對她好嘛？”周大娘道。
話糙理不糙。沈慕蕊鬧成這樣還是沒能逃脫命運的魔爪，夏依依也替她感到不值。聽周大娘這麽一分析，她都忍不住想：早知道是這樣，沈慕蕊當初不鬧是不是更好？
可是，不試怎麽知道呢？
要換了她，哪怕知道是這麽個結果，她也不可能乖乖就範。
鳳丫才從外面進來沒多久，像煎燒餅一樣的烤著自己的手，不以為然道：“就算二小姐名聲壞了，人不還是那個人嘛，不管怎麽說，她在縣太爺家也是最年輕漂亮的，怎麽也比其他的姨太太受寵吧？”
“二小姐受不受寵得看她自己，年輕漂亮是她的資本，她要利用得好也是能討縣太爺歡心的，要是她自己還一味不安生，那就怪不得別人了！”柳千絮停下手裏的活計，輕輕擡起頭來，臉上露出似有若無的嘲諷。
沈慕蕊折騰得人仰馬翻最終還是得到了縣太爺四姨太的身份，可她柳千絮萬般努力，哪怕不顧廉恥地找上門去都沒能摸到白家的門檻！
想起白初夏對她無情的拒絕，柳千絮的心裏便湧起陣陣怨恨和惡寒。
現在嫁進白家希望渺茫，之前又將上門提親的人拒的拒絕，得的得罪，眼看自己過完年就滿17歲了，原本看不起沈慕蕊的柳千絮到如今不僅羨慕她，甚至還有些嫉妒她。
柳千絮的話令大家吃了一驚，年紀大一些的鳳丫開始低頭琢磨她的話；年紀小的杏兒則聽得一頭霧水；周大娘不動聲色地抿了抿嘴，看她的目光變得意味深長。
饒是來自21世紀的夏依依也怔了怔才明白這話裏的深意。
按實際年齡來算，夏依依今年已經足18歲了，而且，她還是從小受電視、電腦這些高科技的“熏陶”才大致懂得夫妻之間的關系。可這個柳千絮，人家一沒結婚，二沒談戀愛，居然懂得比她還多！
驚訝的同時，夏依依也暗暗佩服柳千絮超乎年齡的成熟心智。
柳千絮又似不經心地瞟了夏依依一眼，說道：“二小姐命好，生下來就是沈家的正經小姐，再不願意縣太爺姨太太的身份塞都有人塞給她。這要是換了哪個丫頭，想夠著縣太爺家的大門都是做夢！”
她柳千絮摸不到的門檻，瘋丫頭更加沒門！
“又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嫁給縣長那樣的老頭，春桃姐不也不願意被老爺收房，要嫁出去嘛！”杏兒撅著小嘴反駁。
“別瞎說！收房是太太隨口提的，老爺想不想還是另外一回事呢！”周大娘喝斥道。
“老爺還想娶姨太太啊？”夏依依問道。
沈老爺不像老色鬼啊，都這把年紀還收什麽房啊？
“不是老爺想娶，是太太嫌家裏人丁單薄。大少爺身體不好，”周大娘用手指指連著二姨太院子的那面墻：“這個又不是個東西，太太擔心以後沈家後繼無人。”
一百四十沈慕晨病重
廚房從沈慕蕊的親事又聊到春桃的親事，幾個人正討論得熱火朝天，虎子突然跑進來叫道：“瘋丫頭，大少爺暈倒了！”
沈慕晨！夏依依的腦子“嗡”的一下，身子瞬間從凳子上彈起，邊往外跑邊問道：“怎麽回事，中午不還好好的嘛？”
“我也不知道啊，我在客廳烤火呢……大少爺從房裏出來……我剛想問他今天怎麽這麽早起來，誰知他突然倒在地上了。”虎子跑得太急，說話都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了。
夏依依立刻問道：“回了林管家沒有？”
“還沒……”
“你快去回林管家，我去看大少爺。”夏依依加快了速度，並吩咐道。
臥室門口，沈慕晨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那張俊臉蒼白如紙。
“大少爺！大少爺……”夏依依來不及喘氣，便蹲在他身邊著急地喚道。
今年沈慕晨的身體還算穩定，將近大半年都沒有生過病了，上個月大太太還在表揚她照顧得好呢，這好端端的怎麽又倒下了？
根據以往的經驗，夏依依從床上抱來被子，第一時間為沈慕晨做好保暖措施，然後等大夫來。
和她預料的一樣，沈慕晨再一次舊病覆發了。出於夏依依意料的是，這一次李大夫來看過之後，沒有直接開方抓藥，而是神色凝重地把沈老爺和大太太叫到了一邊。
“沈老爺，太太，大少爺這次的情況比以往都要嚴重，兩位怕是要做好心理準備啊！”書房裏，李大夫兩手互握，用盡量平靜的語氣說道。
作為醫者，這種場面是他最不願面對的。
“太太！”
李大夫的話音剛落，大太太便身子一軟，整個人向後倒去，身邊的李姐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沈老爺背著手，一言不發地在房間踱起步來，眉心的“川”字宛如刀刻。
大太太被人扶到了椅子上，臉色慘白，嘴唇哆哆嗦嗦地說道：“慕晨……大夫，你是說慕晨……”
慕晨不行了嗎？
那是她殫精竭慮照顧了18年的兒子啊，如此殘忍的事情讓她如何面對？
李大夫輕輕嘆了口氣，“太太，現在情況還不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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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我沒說錯吧？你們倆的反應都是一模一樣的！”周文清很為自己的話引起的效果感到滿意，這下輪到他來打趣他們了，“那些打聽你們的人都讓我給擋了回去，不是我不想當媒婆，而是覺得你們本來就是天生一對，沒必要拆散。”
“嗯嗯……”不知該怎麽阻止對方，沈慕晨手握成拳，放在嘴邊尷尬地假咳了兩下。
這是在沈家啊，萬一被大太太或者被長舌的二姨太聽到就麻煩了！夏依依急得擡起羞紅的臉，“周先生，不帶這麽打趣人的！要是讓我們太太聽到我可是要挨板子的啊！”
這種玩笑在外面開開還行，在沈家是會分分鐘惹闖上身的！
僅僅是挨打她倒不怕，就怕引起大太太的戒備心理，將她趕出沈慕晨的院子！
盡管只是嗔怒，夏依依的表情卻十分認真，兩道黛眉緊張地蹙起，小嘴也抿得緊緊的。
光想著他們郎才女貌，卻忘了身份背影的問題。周文清剛才是一時高興，沒多想便脫口而出了，現在他也意識到自己說得過了頭，不禁有些慚愧，舉起酒杯道：“是我失言，我自認罰酒三杯，還請夏先生不要介懷！”
“大家都是在開玩笑，不會有人放在心上的。”沈慕晨向他舉杯示意，“何須罰酒，我陪周兄喝。”
“既然如此，那就大家一起喝吧。”周文清向夏依依邀請道。
“一起就一起！”夏依依也爽快地端起杯。
那壇糯米酒喝得精光的時候，已是日薄西山。怕周文清沒有喝盡興，沈慕晨又讓夏依依去找管家拿花雕，周文清連連擺手，起身告辭了。
送他到院門外，已有薄醉的夏依依忽然想起了去年年前送他的情景，借酒勁笑著道：“周先生，我記得你之前傾心的是柳小姐吧，現在娶了他人，會覺得遺憾嗎？”
周文清看了看天邊的夕陽，溫和地笑道：“以前我以為娶到柳小姐會很幸福，現在我發現即使沒有娶到柳小姐生活也很幸福。要說遺憾，若是我當初沒有向她提親應該會覺得遺憾吧。”
“我是沒有什麽遺憾了，希望你和沈兄也不會遺憾才好！”
陪在沈慕晨身邊她便不覺得有什麽遺憾了。但沈慕晨呢，他的人生還有沒有什麽遺憾？
落日熔金，周文清灑脫的背影漸漸遠去，夏依依在夕陽下的院門邊站成了一道風景。
……
日子一天天過去。
這天早上沈慕晨通知夏依依說今天想進城去看沈慕蕊，讓她準備一下。
吃完早飯，夏依依便叫家丁雇了車和沈慕晨一起進城。
大房家住在城南，那棟兩層高的氣派洋房據說原是某個軍官修建的，後來軍官調往別處，舉家遷移，便將房子賣給了當時正春風得意的沈家大老爺。門口一道纏枝大鐵門足有3米高，看起來就威風凜凜。
馬車停在大門口，看門的家丁一見是二房家的大少爺來了連忙開門把他們迎了進去。
陳氏和周氏很快也出來招呼了。陳氏還是老樣子。周氏比之前瘦了不少，臉上雖然殷勤地笑著，但笑容卻分外勉強，原本秀麗的臉龐也凹了進去，一雙眼睛充滿無法掩飾的憂慮。
聽說他們是來看沈慕蕊的，周氏眼圈一紅，哽咽道：“難得三少爺有心！都怪我們慕蕊糊塗，給沈家丟臉，把自己也害了。”
“這話都說了多少遍了？事情已經這樣了，你不好好規勸她，光說這些有什麽用？”陳氏冷眼睨著她，不悅道。
周氏被訓得臉色發白，用帕子拭了拭眼角，便不再出聲了。
沈慕晨仿若未嘗，放下手裏的茶盞，起身道：“慕蕊在哪？我先去看看她吧。”
幾個人一起上了樓，走過一條走廊，盡頭處的房門口站著一個丫頭，見到這些人，丫頭行了個禮，然後轉身打開了房門。
房間裏，沈慕蕊背對著門坐在床沿上，聽到動靜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這是那個活潑開朗的沈慕蕊嗎？看著眼前削瘦麻木的背影，夏依依感覺一陣疑惑。
“慕蕊。”沈慕晨上前輕聲喚道。
一百三十六進城賠禮
聽到沈慕晨的聲音，沈慕蕊怔了怔，片刻後總算回過頭來。
夏依依和沈慕晨同時楞住了：這是沈慕蕊嗎？
那張原本圓潤俏麗的臉蛋幾乎瘦得脫了形，顴骨清晰可見，一雙眼睛深深地凹了下去。
“三哥！”沈慕蕊話音未落兩行淚珠便先滑落下來。
周氏鼻子抽搐了一下，接著便跟著抹起了眼淚。
陳氏瞅著她道：“他們兄妹敘舊，咱們就別在這裏杵著了。”
兩個女人走後，房間便只剩下沈慕晨、沈慕蕊和夏依依三個人。
沈慕晨心疼地看著堂妹，“慕蕊，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要保養好自己的身子啊，怎麽就瘦成這樣了？”
“三哥，我不想活了！”沈慕蕊眼睛一閉，兩頰淚如雨下，“讓我嫁給縣長我寧願出家當尼姑！他們不讓我出家，連死都不讓，你說我該怎麽辦啊？”
聽說經過這兩個月的說和，縣長已經有松口的意思了，大老爺他們都伸長脖子盼著，只等縣長同意便立刻著手準備婚禮。
事已至此，作為一個外人，沈慕晨又能有什麽辦法？
面對堂妹絕望的淚水和那雙哭腫的淚眼，他無言以對，只能沈默而又心疼地看著她。
從大房家出來，沈慕晨面如寒霜，吩咐車夫道：“去白家商行。”
“大少爺是要買東西嗎？”夏依依問道。
“我去看看初夏。”沈慕晨道。
沈慕蕊的訂婚宴黃了之後，白初夏再也沒有去過沈家，說明是受這件事影響了。既然進城了，沈慕晨想順便去看看他，也算是作為沈家人向他道歉。
白家商行在城裏最熱鬧的地段，一條類似21世紀的商業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擡頭望去，一大半的商鋪上都掛著“白家商行”的旗號。
“這些全是白少爺家的嗎？”夏依依指著一家家門店上的旗幟問道。
“嗯，這條街上所有的商鋪都是白家的，打著他們家旗號的是他們自己的經營，另一些租給了他人。”沈慕晨淡淡地回道。
我去，這白家果然實力不凡啊！
看不出來嘛，白初夏那家夥整天沒臉沒皮的，竟然是這麽牛X的富二代！
夏依依一邊東張西望，一邊對白家的實力嘖嘖稱奇。
正走著，突然聽到沈慕晨輕呼一聲：“那不是柳小姐嘛？”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夏依依也看到了一身盛裝的柳千絮，只見她低著頭，不時還用手裏的帕子擦著眼睛，好像在哭。
柳千絮只顧走著，根本沒有留意身邊的情況，很快便和夏依依他們迎面碰上了。
“柳小姐，這麽巧啊，你是進城來買東西的吧？”沈慕晨主動跟她打招呼。
柳千絮聞言迅速擡起頭來，見是沈慕晨立刻又將目光轉向他身邊，看到夏依依的那一刻她再次低下頭去，原本通紅的臉上又出現了一絲驚慌。
“是、是，我是進城來買東西的。”柳千絮看著地上說道，不等他們回應，她急忙告別：“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她便逃也似的走開了。
沈慕晨好心地想邀請柳千絮一會坐他們的便車回去，誰知還沒來得及開口對方就消失在人海裏。
望著她急匆匆的背影，夏依依忍不住開口道：“柳小姐好急啊！”
“可能有急事吧。”沈慕晨也不解地說道。
去到商行辦事處，白家的夥計聽說是來找白少爺的，皺著眉頭道：“剛來了個找少爺的，被我們少爺給趕走了，還發了一通火說以後不許隨便放人進去。你們先等著吧，我去問問。”
什麽情況啊？夏依依和沈慕晨面面相覷。
等了不到兩分鐘，白初夏跟著剛才的夥計一同跑出來了，看到他們瞬間就露出了滿面笑容。
“夏依依，慕晨哥，你們怎麽來了？”白初夏將夏依依從頭看到腳，興沖沖地問道。
少爺剛才不是還發著火說不見人了麽？這會怎麽就變成這副模樣了？夥計站在一旁撓起了後腦勺。
沈慕晨笑了笑，道：“好久沒見了，來看看你。”
“是啊，白少爺，很久都沒見你去沈莊了呢。”夏依依也笑道。
“這段時間……”白初夏顯得有些尷尬，頓了頓，招呼道：“別站在這裏了，走走走，我們喝茶去！”
商行裏人來人往，不方便閑聊，白初夏將沈慕晨和夏依依帶到了外面的茶樓。
幾個人一坐下，白初夏便高興地說道：“平時想請你們都請不來，既然來了，就在城裏好好玩一天，晚上看完戲再回去。”
“實不相瞞，我們是來看慕蕊的。”沈慕晨坦言，然後又面帶歉意道：“初夏，慕蕊不懂事，給你和你們白家添麻煩了，還望你們不要跟她一般計較。”
白老爺和沈家大老爺一起在縣長面前說明了情況，雖然沒有造成什麽不好的後果，但多少影響了白家和白初夏本人的名聲。
沈老爺也覺得愧對白老爺，叮囑沈慕晨當面向白初夏賠禮道歉。
提起沈慕蕊，白初夏臉上的笑意漸漸僵住了，十分勉強道：“都是過去的事了，沒什麽好說的。”
他還沒到訂親成親的年紀，家裏原本不急這事的，現在被沈慕蕊這麽一鬧，父母天天催著他相親對頭，讓他早點把親事定下來。不僅如此，怕引來閑言碎語，他們還不許他去沈莊，說要去也得等到親事定下來才能去。
光是這樣也就算了，沒想到沈莊跟他八竿子打不著的柳千絮竟然也三番幾次地來糾纏他。
不喜歡的一個接一個，喜歡的，人家還不一定喜歡他。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他成天一個頭兩個大，不怪沈慕蕊也要怪了。
沈慕晨看出了他的勉強，再次道歉道：“事情雖然過去了，但我們心裏過意不去，還請代我和家父向白老爺賠不是。”
這事再怎麽也怪不到沈家的二房身上啊！白初夏對事不對人，豁達地擺手道：“沈大老爺已經賠禮道歉過了，沈伯伯和慕晨哥你們就別放在心上了。”
“不說那些了，你們難得來一回，我們說點別的吧。”不想再糾纏煩惱的事，白初夏及時岔開話題，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你們聽說前段時間城裏鬧土匪的事了嗎？”
一百三十七城裏鬧匪患
“城裏鬧土匪了？”夏依依驚訝地問道。
這個時代可不比21世紀，電視劇裏都演過，老百姓手裏沒刀沒槍，但土匪什麽都有，萬一碰上那就慘了！
“是啊，說來這事還挺好笑。上個月城西的一家商戶家裏被搶了，有天戶主去戲園看戲，唱到精彩處，跑堂倌捧著破鑼來向看客討打賞，結果到這人面前時，這人突然發現破鑼裏一個手鐲竟然是前幾天自己家裏被搶走的。後來這人悄悄報了案，官府很快便派人把戲園團團圍住，結果卻還是讓土匪給跑了。”白初夏講得繪聲繪色，說完問道：“有意思吧？”
不僅入室打劫，還敢明目張膽地在戲園看戲？沈慕晨蹙眉道：“如今匪人已經猖狂到這般田地了嗎？”
“可不是！城裏被搶的不止一家了。”白初夏一口茶喝下去，立刻放下杯子道：“慕晨哥，你們沈莊離城裏遠，就是報案官兵一時半會也趕不到，更加要加強防範才是啊！”
他這兩個月雖然被禁止出門，可心裏頭還是記掛著那邊的。
“多謝提醒，我回去會叮囑家裏人的。”
沈慕晨關心的不僅僅是自己家裏，而是整個社會局勢：城裏接連出現土匪只能說明政府不力，長此以往將會惡性循環，民不聊生。
夏依依一邊聽他們說話，一邊津津有味地嗑著那碟淮鹽香瓜子。
見她喜歡，白初夏招手喚來了跑堂的，吩咐道：“這種瓜子給我包上四五斤，一會帶走。”
夏依依以為他是要帶回家去，沒想到白初夏轉頭問她：“這些點心喜歡嗎？喜歡也一並打包一些。”
“啊？”夏依依一楞，“你剛才叫的瓜子是要打包給我的啊？”
“是啊，你不是喜歡嗎？難得來一趟，喜歡就帶一些回去。”白初夏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道。
我去！光一個瓜子就打包了四五斤，要是再說喜歡別的，加起來不得幾十上百斤？這不是要吃死她就是要拎死她的節奏！夏依依連忙搖頭，“不用不用，我沒什麽喜歡的了。那個……瓜子也不用打包了，我是坐在這裏無聊才嗑的，其實……沒那麽喜歡。”
無功不受祿，平時是送上門白吃白喝的已經夠多了，哪好意思還要啊？
再說了，得了他這麽多恩惠，以後拿什麽還他人情，難不成下輩子給他當牛做馬？
為了這點吃的才不要呢！
“你在家裏不也會無聊嘛，那些瓜子帶回去無聊的時候嗑。”白初夏堅持道。
“真的不用了。”
“這些點心都不喜歡嗎？元記就在這附近，一會去那裏買你喜歡的點心……”
“……”
馬上就要立冬了，看似仍燦爛的陽光漸漸顯得無力。喧鬧的大街人頭攢動，行行色色的路人從茶樓門前經過，轉眼便在消失在人群中。
沈慕晨眼眸微垂，靜靜地看著樓下，仿佛將自己和面前的人隔離在了不同的世界。
兩個來月沒見，白初夏熱情得幾乎把整個嶺南城的東西都向夏依依問了一遍，夏依依被他弄得有些無所適從，不禁打趣道：“白少爺，我們沈莊雖然離城裏有點遠，但也不是不通車馬，還不至於物質匱乏到這個程度。”
“依依，怎麽說話的，初夏這是關心你。”沈慕晨輕聲責備。
初夏對她的心不就是她對自己的心麽？這丫頭為什麽就一根筋地守著他，回頭去看看初夏多好！
白初夏臉上一熱，不好意思道：“我這不是看你進城少，怕你想買什麽不方便嘛。”
沈慕晨都看出他關心她了，她怎麽就看不出來呢？
……
從城裏回來沒幾天，原先沈家的三姨太唱戲時被土匪擄走的消息忽然傳開了。
早上下人們集合訓話的時候，林管家叮囑道：“現在世道不太平，大家平日出入要多註意安全，家裏的後門、側門，每天巡夜的人要特別註意。”
“你說三姨太是不是讓土匪擄到上山當壓寨夫人去了？”
“不好說，三姨太生得標志，以前在沈家就被人惦記，現在出去了不更加嘛？”
“你們別瞎說了，張氏都被沈家逐出家門了，哪來的什麽三姨太？”
“就是！張氏不僅被逐出了沈門，現在還讓土匪劫走了，你們一口一個三姨太這不是給咱們沈家抹黑麽？”
“……”
集完合，大家一邊散去一邊議論三姨太被擄走的事。夏依依默不作聲地聽著，走到院門口忍不住望了一下對面。
二姨太的院子裏，琴兒侍候完沈老爺洗漱，二姨太一臉嬌笑道：“老爺當初的決定真是太英明了，那張氏就是個水性楊花，招蜂引蝶的妖精，她走了咱們沈家才能像現在這樣太平！”
言下之意是：張氏要是沒走，土匪肯定會來沈家劫她，那樣不僅她自己倒黴，連帶著沈家也跟著倒黴。
沈老爺臉色一沈，冷哼道：“既然她都被逐出沈家了，也就跟沈家沒有了任何瓜葛，你有什麽好議論的？”
畢竟一場夫妻，聽到張氏被擄走的消息沈老爺除了震驚多少還有些擔憂、失落。同床共枕了十來年，二姨太不僅不明白他的心思，反而還往他的傷口撒鹽。這能不讓沈老爺生氣嗎？
二姨太被斥責得沈著臉去，沈老爺又道：“世道不太平，以後你們沒事就不要出門了，需要什麽讓林管家派人去買。”
“那我爹下個月六十大壽的酒宴呢？”二姨太著急地問道。
“到時候再說。”沈老爺揮揮衣袖，頭也不回地出門了。
……
接近傍晚了，落日還剩一絲餘暉，微涼的晚風拂過院墻，吹得墻角上幹枯發黃的葡萄藤在風中瑟瑟發抖。
夏依依站在薄薄的陽光中，攏了攏衣裳，看著蕭索的小院子發呆。
“你怎麽也來了？”一個溫和渾厚的聲音在她身後問道。
回過頭去，夏依依看到了笑容儒雅的沈老爺。
“老爺，您也來了。”夏依依笑道。
還真巧，她總共才來過三四次，竟然兩次都在這裏遇到沈老爺。
應該是沈老爺來的頻繁吧，要不然怎麽會總讓她碰到？
#####祝各位小天使們新年快樂，新的一年裏事事順意，平安喜樂！
一百三十八前三姨太被擄
“你是對這座院子情有獨鐘，還是跟曾經住在這座院子裏的人有過交情？”沈老爺問道。
說著他從身上掏出一把鑰匙，打開了院子，並站在門邊邀請夏依依一起進去。
夏依依隨著他進了門，在上次他們坐過的臺階上，她隨手拿起掃帚打掃出了一塊幹凈的地方。
沈老爺笑了，“你這丫頭不僅手腳麻利，還很有眼力勁。”
不過見他在這裏坐過一回，她竟然還記得！
“天氣冷了，老爺還是不要在這裏坐得太久才好，以免有寒氣。”夏依依用手又抹了一遍臺階，說道。
“多謝提醒啊！”沈老爺滿意地坐下，面上含笑道：“自從慕嫻嫁了之後，很久沒有人這樣跟我說話了。”
太太也好，姨太也罷，她們的溫柔都被歲月消磨殆盡了，剩下的只有隨著年齡增長的瑣碎。
相比起來，還是曾經的三姨太張氏溫柔可人，堪當他的解語花。
“我兩次在這裏遇到你，可是你跟之前的張氏有過交情？”沈老爺又問道。
要算起來還真是“交情”匪淺：要不是張氏害死了瘋丫頭，她夏依依也不會到這裏來；要不是她把芳妮嚇傻了，三姨太也不至於被趕出沈家，現在還被土匪擄走。
正是這種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聽到張氏被擄走的消息，夏依依的心情十分覆雜，想到了來她住過的這座院子看看。
“老爺，如果說是我害曾經的三姨太被逐出家門，你會怪我嗎？”夏依依看著斑駁的院墻，低聲問道。
事情雖然過去了這麽久，但那股負罪感還是會經常折磨她，特別是在聽到這個消息後。
在沈慕晨面前，夏依依不想露出絲毫消極的情緒，壓抑了這麽久的心病，她決定說給這個溫和儒雅的沈老爺聽。
聽林管家和自己的兒子詳細地匯報過當時的情景，但他們誰也沒有向他提起瘋丫頭牽涉其中。沈老爺詫異地看著她，“這件事跟你有什麽關系？”
夏依依將在祠堂裝鬼嚇唬芳妮的事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全都說了出來。末了，她又道：“如果我不嚇唬芳妮，她就不會改口了，那樣老爺您最多趕走芳妮，三姨太不會被趕出沈家，也不會被人擄走。”
“這事不能怪你！”沈老爺聲音平靜，態度卻十分堅定道：“你只是讓真相浮出水面，並不是做了什麽壞事。”
“難怪一再在這裏看到你，你是因為這件事感到良心不安嗎？”他又問道。
“嗯。”夏依依誠意地點頭。
沈老爺淡淡一笑，“你這丫頭，聰明有餘，卻是剛毅不足啊！張氏之所以會落到今天的地步，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你上次不是說過嗎？既然選擇了，就應該堅持自己的選擇。若不是她三心二意，你又如何能抓到她的把柄，以至於她被逐出沈家？”
確實，一切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勸慰夏依依的同時，沈老爺自己的心結也解開了。
“謝謝老爺！”聽對方不僅不責怪，反而如此溫厚地勸解、寬慰，夏依依心裏一陣溫暖，之前的郁結也漸漸消散。
陽光越來越稀薄，晚風吹過時讓人感覺到寒意，夏依依提醒道：“老爺，別在這裏吹風了，當心著涼。”
“那我們就走吧。”沈老爺讚同地起身，接著又道：“你這丫頭聰明機智，光在沈慕屋裏端茶倒水可惜了，以後有空多跟林管家或者李姐學學，說不定將來有讓你發揮的地方。”
李姐的年紀和大太太不相上下，再過兩年也該回家頤養天年了，沈家除了家裏需要照看，莊子上還有田租、往來的賬目，正是需要一個機靈人接班。
“大少爺在教我算盤和書法，我先學會那些吧。”夏依依隨口說道。
除了沈慕晨的丫頭，她對做別的都沒興趣，學毛線啊！
“算盤和書法。”沈老爺讚許地點點頭，轉頭再看看夏依依，眼底的笑意便更甚了。
……
白家。
入冬了，客廳已經生起了火盆。端莊大方的白太太坐在紫檀木雕花茶幾邊，一臉苦口婆心的表情。對面，白初夏濃眉微蹙，臉上寫滿心不甘情不願。
白太太抿了口茶，放下杯子，道：“往年怎麽不見你跑沈莊如此勤快？以前你爹讓你去沈莊，你總說跟沈家兩個少爺說不到一起去，今年倒是又跟沈家大少爺打得火熱了。你跑我也不反對，關鍵是沈慕蕊的事情還沒有平息，你自己再不把親事訂下來，遲早會讓人傳出閑話。”
這話白初夏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不耐煩地問道：“娘，別人家都是過了年紀之前家裏才催，我都還沒到年齡，您和我爹怎麽總催我啊？”
一提起去沈莊父母就反對，要麽就用訂親相逼。
三個月沒有過去沈莊了，離上次見到夏依依那丫頭也過去了一個多月，他想見她！
茶幾上，下人特意按少爺的喜好端上來的烏龍兀自冒著熱氣，從端上來白初夏連動都沒有動過，反而是望著那裊裊白汽出神，仿佛從那裏面能看到夏依依的身影。
白太太頗為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柔聲道：“我們這不都是為了你好嘛，早點開始張羅，可選擇的範圍也大。我看馬家的小姐就很好，模樣生得俊俏，脾性也好，是個過日子的人；王家的小姐雖然年紀小了點，人品學識倒也不錯……”
母親溫和的絮叨像緊箍咒，念得白初夏腦袋都疼了。他終於忍不住站起身來，“娘，您能不能別跟我提什麽馬小姐王小姐的，我誰都不想見，您要再逼我，我明兒就跟陳掌櫃說，讓他送我上山去！”
“你這孩子！這個不許提那個不許提，莫非還真惦記上沈慕蕊了？你要想娶沈慕蕊我和你爹也沒意見，問題是你怎麽不早說啊？你爹都跟縣長拍著胸脯保證沒這回事了，現在又提這事叫我們如何是好？”白太太溫和的臉龐出現了一絲急切，聲音不禁也高了一些。
白初夏還沒來得及走出去，聽到這話又跌坐回紫檀木的環背椅上，“娘，我說了對沈慕蕊沒意思就是沒意思，您怎麽就是不信呢？”
如果對沈慕蕊有意思，他早就出面請父母代他向沈家提親了，還用鬧成現在這樣？
一百三十九柳千絮的心智
“你對她沒意思整天往沈莊跑什麽？難不成看上了沈家的哪個丫頭？”白太太急得秀眉都擡高了幾分。
以白家的實力娶個丫頭倒也沒什麽，可白家就這麽一個兒子，將來得繼承家業當家作主，若是娶了個胸無點墨，目不識丁的丫頭，怎麽打理家宅獨擋一面？
母親只是隨口一問，而白初夏的臉卻刷地紅了，支支吾吾道：“我、我幾時看上哪丫頭了？我去沈莊是……是去看慕晨哥！”
他是看上了那個丫頭，可人家不一定看上了他，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鬧得人盡皆知，日後萬一再被她拒絕了多丟人！
再說，那丫頭現在年紀還小，說不定還不懂這方面的事，等過個一兩年再提也不遲，反正她在沈家又不會跑。
白初夏心裏早就有了自己的主意，只是沒想到會被家裏逼到這個地步。他下定了決心：不管父母怎麽逼迫，他死都不會去相親。
看到自己的兒子這副模樣，白太太心裏“咯噔”一下，情不自禁地將身子往前湊了一些，正色道：“你現在年紀還小，可千萬不能被哪個不老實的丫頭迷了心竅。那丫頭要是身家清白，知書達禮，我和你爹不反對，但要是什麽不正經的狐媚子，白家定容不下她！”
“娘，您一會催我訂親，一會又說我年紀小，我到底是大還是小啊？”扯到丫頭的話題上，白初夏有些心虛地捧起了茶杯，故意盯著茶水來躲避母親的視線。
知子莫若母。白太太基本肯定了自己的猜測，想到沈家二房好歹也是書香門第，丫頭再不濟還不至於道德敗壞，不禁稍稍安心了一些。但出於母親的天性，她又對兒子感興趣的女子產生了好奇心，重新換上溫和的語氣試探道：“沈家今年來了新丫頭嗎？是哪的人？模樣人品如何？”
母親這話問的……白初夏面上又是一熱，接著打起了馬虎眼：“我平時都是直接進出慕晨哥的院子，沈家來沒來新丫頭我怎麽會知道？”
他還沒問那丫頭是哪的人呢！
至於模樣人品，那當然是沒得說的，這世界上都找不出第二個像她那樣聰明機靈又俏皮可愛的丫頭了！
只可惜現在還不是時機，等哪天把那丫頭領到家裏來，父母見了她一定會喜歡！
“……”
母子倆你來我往打起了太極，功夫半斤八兩，誰也沒輸誰。
……
接近年關，到處不斷傳出土匪入室打劫的消息，整個嶺南城鬧得人心惶惶，各大家族、商戶不得不聯合起來請求縣政府出兵剿匪，給予大家保障。
剿匪不僅需要人力，更需要財力。縣政府腐敗成風，根本拿不出這筆錢。為了平民憤，縣長只得增派了人手，日夜在城裏加強巡邏。
巡邏隊雖然沒有直接打擊土匪，卻也起到了防範的作用。
沈家大房的綢緞鋪有天就險遭黑手，多虧一個巡邏的官兵及時發現，這才逃過了一劫。
正因為如此，大老爺也更想傍上縣長的大腿，從而想方設法的托人去說和，終於又將兩家的親事重新定下來了。考慮到上次的鬧劇，這次兩家商量好了，不再舉行訂婚儀式，而是直接將婚禮定在了明年的元宵節。
這天，夏依依閑來無事去後院烤火，剛好柳千絮也在。
大家聊起沈慕蕊的婚事，周大娘說道：“這個二小姐就是糊塗，鬧來鬧去，到頭來還是落了這麽個結局不說，以後進了縣太爺家的門，日子也不好過。”
“周大娘，二小姐都還沒嫁呢，你怎麽知道她以後的日子不好過啊？”杏兒將紅腫的雙手翻了個面，擡起小腦袋問道。
“你想啊，縣太爺都這個歲數了，娶姨太太圖什麽，還不就是圖個風光！二小姐當初要不鬧，好好地嫁進門去，縣長一來臉上有光，二來看她年輕漂亮還能多些疼惜。現在二小姐把自己的名聲鬧壞了，縣長的風光不在，還能對她好嘛？”周大娘道。
話糙理不糙。沈慕蕊鬧成這樣還是沒能逃脫命運的魔爪，夏依依也替她感到不值。聽周大娘這麽一分析，她都忍不住想：早知道是這樣，沈慕蕊當初不鬧是不是更好？
可是，不試怎麽知道呢？
要換了她，哪怕知道是這麽個結果，她也不可能乖乖就範。
鳳丫才從外面進來沒多久，像煎燒餅一樣的烤著自己的手，不以為然道：“就算二小姐名聲壞了，人不還是那個人嘛，不管怎麽說，她在縣太爺家也是最年輕漂亮的，怎麽也比其他的姨太太受寵吧？”
“二小姐受不受寵得看她自己，年輕漂亮是她的資本，她要利用得好也是能討縣太爺歡心的，要是她自己還一味不安生，那就怪不得別人了！”柳千絮停下手裏的活計，輕輕擡起頭來，臉上露出似有若無的嘲諷。
沈慕蕊折騰得人仰馬翻最終還是得到了縣太爺四姨太的身份，可她柳千絮萬般努力，哪怕不顧廉恥地找上門去都沒能摸到白家的門檻！
想起白初夏對她無情的拒絕，柳千絮的心裏便湧起陣陣怨恨和惡寒。
現在嫁進白家希望渺茫，之前又將上門提親的人拒的拒絕，得的得罪，眼看自己過完年就滿17歲了，原本看不起沈慕蕊的柳千絮到如今不僅羨慕她，甚至還有些嫉妒她。
柳千絮的話令大家吃了一驚，年紀大一些的鳳丫開始低頭琢磨她的話；年紀小的杏兒則聽得一頭霧水；周大娘不動聲色地抿了抿嘴，看她的目光變得意味深長。
饒是來自21世紀的夏依依也怔了怔才明白這話裏的深意。
按實際年齡來算，夏依依今年已經足18歲了，而且，她還是從小受電視、電腦這些高科技的“熏陶”才大致懂得夫妻之間的關系。可這個柳千絮，人家一沒結婚，二沒談戀愛，居然懂得比她還多！
驚訝的同時，夏依依也暗暗佩服柳千絮超乎年齡的成熟心智。
柳千絮又似不經心地瞟了夏依依一眼，說道：“二小姐命好，生下來就是沈家的正經小姐，再不願意縣太爺姨太太的身份塞都有人塞給她。這要是換了哪個丫頭，想夠著縣太爺家的大門都是做夢！”
她柳千絮摸不到的門檻，瘋丫頭更加沒門！
“又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嫁給縣長那樣的老頭，春桃姐不也不願意被老爺收房，要嫁出去嘛！”杏兒撅著小嘴反駁。
“別瞎說！收房是太太隨口提的，老爺想不想還是另外一回事呢！”周大娘喝斥道。
“老爺還想娶姨太太啊？”夏依依問道。
沈老爺不像老色鬼啊，都這把年紀還收什麽房啊？
“不是老爺想娶，是太太嫌家裏人丁單薄。大少爺身體不好，”周大娘用手指指連著二姨太院子的那面墻：“這個又不是個東西，太太擔心以後沈家後繼無人。”
一百四十沈慕晨病重
廚房從沈慕蕊的親事又聊到春桃的親事，幾個人正討論得熱火朝天，虎子突然跑進來叫道：“瘋丫頭，大少爺暈倒了！”
沈慕晨！夏依依的腦子“嗡”的一下，身子瞬間從凳子上彈起，邊往外跑邊問道：“怎麽回事，中午不還好好的嘛？”
“我也不知道啊，我在客廳烤火呢……大少爺從房裏出來……我剛想問他今天怎麽這麽早起來，誰知他突然倒在地上了。”虎子跑得太急，說話都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了。
夏依依立刻問道：“回了林管家沒有？”
“還沒……”
“你快去回林管家，我去看大少爺。”夏依依加快了速度，並吩咐道。
臥室門口，沈慕晨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那張俊臉蒼白如紙。
“大少爺！大少爺……”夏依依來不及喘氣，便蹲在他身邊著急地喚道。
今年沈慕晨的身體還算穩定，將近大半年都沒有生過病了，上個月大太太還在表揚她照顧得好呢，這好端端的怎麽又倒下了？
根據以往的經驗，夏依依從床上抱來被子，第一時間為沈慕晨做好保暖措施，然後等大夫來。
和她預料的一樣，沈慕晨再一次舊病覆發了。出於夏依依意料的是，這一次李大夫來看過之後，沒有直接開方抓藥，而是神色凝重地把沈老爺和大太太叫到了一邊。
“沈老爺，太太，大少爺這次的情況比以往都要嚴重，兩位怕是要做好心理準備啊！”書房裏，李大夫兩手互握，用盡量平靜的語氣說道。
作為醫者，這種場面是他最不願面對的。
“太太！”
李大夫的話音剛落，大太太便身子一軟，整個人向後倒去，身邊的李姐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沈老爺背著手，一言不發地在房間踱起步來，眉心的“川”字宛如刀刻。
大太太被人扶到了椅子上，臉色慘白，嘴唇哆哆嗦嗦地說道：“慕晨……大夫，你是說慕晨……”
慕晨不行了嗎？
那是她殫精竭慮照顧了18年的兒子啊，如此殘忍的事情讓她如何面對？
李大夫輕輕嘆了口氣，“太太，現在情況還不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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