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夢見了。

天空是曙光初綻時的魚肚白。

蔚藍的波濤翻滾著，潔白的浪花拍打海岸。

清爽的海風，是熟悉的味道。

啊，聽見了，那遙遠的歌聲……

她，在呼喚我……

“當然歡迎，今晚就在我家住下吧。”棕褐色的長發一絲不茍地盤成一個發髻，女主人歡快地微笑著，端正的面孔因柔和的笑意而透出一股好客的親切感。

“真是感激不盡。”總算解決了借宿問題，威廉暗自舒了一口氣，挑開馬車的車簾，他探進半個腦袋，小聲喊道：“老爺、夫人……”

就像是突然打了個飽嗝，他的後半截話哽在了喉頭，倉促地結束了對話。

天啊，王子他怎麽可以……

“嗯？威廉先生，你的臉怎麽那麽突然那麽紅？是天氣太熱了嗎？”蕾娜夫人好奇地詢問著，她幾乎可以看到威廉的臉頰上冒出滾燙的白色熱氣。

“不，沒什麽，我家老爺似乎睡得太熟了……他睡相不太好……”語無倫次了一會兒，威廉才結結巴巴地接著說道：“總、總之，請您給他一點起床的時間。”

“嗯，這樣啊，我明白了，老爺和夫人嘛……”意味深長的目光飄過車簾，仿佛是透過這薄薄的阻隔窺見了什麽桃色畫面，蕾娜沖著威廉心照不宣地眨了眨眼。

蕾娜夫人，我覺得，你可能是想得太過了。

不過，那個畫面我又怎麽好描述呢？王子把臉一頭埋進那柔軟飽滿的……

“威廉，你亂吵什麽呢？我睡得正香啊。”揉了揉惺忪睡眼，剛剛睡醒的王子，他的聲音聽來還有點兒含混。

有那樣的枕頭，我也會睡得很舒服的……

不、我怎麽能也跟著亂想？好色王子，你快點給我出來啦！

終於，在仆人充滿煎熬的等待之中，身著豹紋皮衣的路易王子伸著懶腰打著呵欠走下了馬車。

“老爺，下回我會替你準備好松軟的鵝毛枕頭。”

“不必了，我已經找到最好的軟枕了！”斷然拒絕，王子神色堅定地攬住了身側少女的纖腰，視線再次黏著在了他萬分中意的某處。

拜托你，王子。在旁人面前，至少知點廉恥吧！

“皮卡、皮卡皮！”金黃色電擊惡魔晃動著圓潤的身子，小腳往地上猛地一蹬，一下子就蹦上了威廉的頭頂。

“哎呀，好可愛啊。”牽起皮卡丘的小手握了握，蕾娜夫人疑惑地盯著它黃黑相間的胖身子。“不過，這究竟是兔子還是老鼠呢？好特別的花色呀。”

“其實，這是把黑兔子和黃兔子雜交之後得到的新品種。”可憐的忠仆，只能不熟練地扯著荒唐的謊言。

“這樣啊，還真是了不得呢，不過，那它臉上的這個是……”一邊說著，蕾娜夫人伸出食指，輕輕戳了戳皮卡丘兩頰上的紅色圓點。

“這個、這個……對了，這個是我家夫人給它畫的妝，是腮紅啊，因為是母的嘛。很好看吧？哈哈、哈哈哈……”尷尬地傻笑著，威廉已經有點忍受不住，再叫他撒謊簡直會崩潰。

“不好意思，一直在門口聊著也沒請你們進來，真是失禮，先請進吧。”瞟了眼逐漸昏暗的天色，蕾娜客氣地將幾人讓進了屋。

入目所見，屋內擺設皆是讓尋常平民也能一眼辨出的昂貴之物，一片金銀之光交相輝映，這刺眼的光芒讓毫無防備的威廉一下子頭暈目眩了。

富貴逼人的感覺是成功營造出來了，可是這屋內的裝飾就像是單純的對財富的展示與堆疊，非金即銀的裝飾品堆得滿滿當當，猶如一個暴發戶在單純地炫富。

“請坐。我的丈夫格雷森他要晚一點才回來。”一家之主尚未現身，蕾娜夫人卻是笑吟吟地邀請王子三人入座。

於是，空蕩蕩的主位邊上，四個人沈默地切割著面前的餐點。

直到晚餐時間已近尾聲，當惡魔少女剛吃幹凈一小碟芝士乳酪，正用純銀制的餐刀切開一截波蘭熏腸的時候，一串沈重而又急促的腳步聲卻穿過樓道，直奔餐桌而來。

“蕾娜，我回來了！”

手一抖，餐刀劃過名貴的高級瓷盤，尖銳刺耳的聲響打破了沈寂的空氣，蕾娜夫人擡起頭伸長了細瘦的脖子，直直地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雙瞳之中浮現出熱切的期待。

黑漆皮靴停在墻角，身形瘦削的男人扶住墻開始粗粗地喘著氣，他看上去十分疲累，似乎是一路狂奔了相當一段路程，飽蘸汗水的劉海緊緊地黏在了額頭。

“格雷，你終於回來了。”朝著自己的丈夫大步奔去，蕾娜給了他一個深深的擁抱，順手接過他手上的一個沈甸甸的烏木匣子抱在了懷中。

“蕾娜，你聽我說，我又拿到新的珠寶了，這次還是交給你打理了，換成金幣或者用來裝飾房……”話音漸弱，格雷森終於從過度的激動中回過神來，註意到了在餐桌旁多出來的三個陌生人。

他們都聽見了？

“既然你們都聽到了，我也沒什麽好隱瞞，反正鎮上的人們也都知道。”表情自然地笑了笑，蕾娜夫人以溫婉的嗓音說道：“前一陣子，我的丈夫去遠海捕魚，恰好搭救了一位不幸遭遇海難的貴族，那位尊貴的先生為了表示感謝，便饋贈了我們許許多多的豐厚謝禮。您看，直到現在，他還不時地邀請我先生去共享晚餐，順便再送上一些小禮品。”

“雖然再三推脫，那位先生還是那麽熱情，真是讓我們不好意思。”環視了一圈金碧輝煌的廳堂，蕾娜夫人感激地說道：“多虧了這位慷慨的貴族先生，我們夫妻二人才不用過著打漁的貧窮日子，而是擁有這樣好的生活呢。”

“我總是想著，什麽時候要是我也能親自登門拜訪就好了。”

“不、不可以，蕾娜！”厲聲告誡，將蕾娜夫人驚得一跳，格雷森蹙起濃眉繃緊臉，緊盯著她的妻子，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嚴肅，還不如說是更透露出一股緊張的味道。

“那位貴族老爺不太喜歡見生人，若是貿然地帶你一起去，說不定會惹得他不高興，難得遇見這樣一位好心腸的貴族……”

“是啊，這樣對別人大方的貴族真的是非常罕見。哪像我，就算是有錢花，整天滿腦子也只會想著買貴重的首飾討自己夫人的歡心。”用餐完畢，路易王子伸展手臂，動作流暢地摟住了他那位惡魔夫人的肩膀，在少女粉嫩的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

“有您這樣寵著她的丈夫，相信您的夫人也一定會很高興的。”當然，她的丈夫也同樣寵著她。

下意識地撥拉著頸間的黑珍珠項鏈，蕾娜挑了挑眉，攬緊懷中的木匣子，笑著說道：“那麽，我先領幾位去安排好的臥房看看吧。”

“艾麗，廚房裏還有奶油土豆嗎？”將旅人交給妻子應對，格雷出聲支使著一旁的女仆，拉出一張椅子重重地坐了下來。

將勞累的一家之主暫時拋到一邊，女主人十分周到地將路易王子三人在客房內安頓好，閑聊片刻，便微笑著退出了房間。

“路易王子，蕾娜夫人還真是個親切的人。不過，那位格雷森先生就顯得有些古怪了，雖然在背後說人家的壞話不太好……可是，我真覺得是這樣。”

“不是啊，我覺得他是個很棒的人，你想想看，蕾娜夫人身上帶著那麽多閃閃發亮的首飾，不都是格雷森先生給的嗎？”

一個小腦袋忽然鉆了出來，這一次不是從皮卡丘的嘴裏出現，而是從威廉的上衣口袋裏現身。

在威廉的庇護之下，飽經磨難的拇指姑娘總算免於繼續磨牙道具的命運。

“如果我能像蕾娜夫人那樣，全身上下佩戴著紅寶石、珍珠、翡翠、瑪瑙的話……”雙手捧起臉頰，拇指姑娘閉上雙眼，仿佛已經感受到了飛上天堂般飄飄然的感覺。

然而，突然從頭上傳來的巨大的壓力，實在是重如千鈞……

啪的一聲，幻想的泡泡爆碎了……

“住手啊，好痛，好痛！脖子會折斷的，腦袋會爆掉的呀！”現實沈重得過頭，可憐的袖珍姑娘哭嚷著求饒。

“你給我退下吧。”一根手指，一捅到底，路易王子就像是玩著打地鼠一樣，將她重新打回了幽暗的衣袋底部。

“威廉，帶著這根聒噪的竹簽回你的房間去。當然，如果你厚臉皮地想留下來看看接下來的限制級畫面，那我也沒辦法。”

真正沒臉沒皮的好色王子，他已經攔腰抱起了他的惡魔夫人，轉身向舒適的雙人床走去。

“王子，剛吃飽飯不能做劇烈運動啊！”

“要你管。”將少女柔軟的身軀放到床上，路易王子神情專註，靈巧修長的手指舒展著，已經開始熟練地解著胸衣的紐扣。

不行，我不能再看下去了！

捂臉倒退，威廉飛快地退到房外，順手關嚴了大門。

“真遺憾，我還希望他多留一會兒呢，這樣的話，我也能多解開幾個扣子。”食指在那誘人的溝壑間停留片刻，路易王子遺憾地搖搖頭，收回了手。

“已經讓你占了大便宜了，一開始我真應該堅持扮演女仆的角色，省得和你同處一室。”衣襟微敞，她卻全然不顧，以無所謂的姿態坐了起來，惡魔少女攏了攏有些淩亂的黑發。

“如果是扮演女仆的話，那才顯得不自然。畢竟，有這麽漂亮的女仆，誰會相信一個奢靡的年輕貴族會和她沒有糾葛呢？與其那樣讓人胡亂猜測，還是這樣的身份掩飾才更方便。”

“方便你更直接的下手？”

“那也是晚些時候的事了。”拉上藍色天鵝絨窗簾，路易王子轉頭重新欣賞某處雪白春光，接著說道：“好了，現在沒有別人了，露出你魔女的本色吧。看看那對夫妻現在在幹什麽？你一定也覺得很可疑吧？”

“當然，可疑的氣息之中隱藏著什麽，漆黑的真相，這可是魔女所喜愛的啊。”

白凈堅硬的墻面忽然像是化作了微起漣漪的湖面，一陣波瀾般的扭曲晃動之後，清晰地呈現出了屋主臥房的影像。

格雷森與蕾娜，這對夫妻正進行著隱秘的對話。

“你說那個旅行的貴族會不會懷疑我們呢？”握緊了妻子的雙手，格雷森的眉宇之間含著深深的擔憂。

“他們也不過暫住幾天，根本不會深究什麽吧？”

“也是，應該不會太奇怪，畢竟鎮上的人也都以為我們是因為貴族的賞賜才過上了這樣的生活。”

“是啊，這還算比較合理的借口，比起救上來的紅魚開口說話，還饋贈了一大堆珠寶的真相，這個謊言反而還顯得更真實……”輕輕拍了拍格雷森的後背，蕾娜溫和的語氣就像是在哄著一個因做錯事而惶惶不安的孩子。

“明天的話，你再去看看那只紅魚吧，代替我感謝它。”

“明天還去嗎？蕾娜，那樣我們又不能共進晚餐了。”

“沒關系，不過是一頓晚餐罷了，只要我明白格雷森你深愛著我，我又怎麽會計較這樣的小事呢？”

“蕾妮……”後半截話語被沈重的嘆息所吞沒，格雷森的目光一下子變得躲躲閃閃。

“怎麽了？”

“沒什麽，我明天還會去。”

心事重重的丈夫，還有一只神奇的會不斷贈送珠寶的紅魚？真是不可思議……

“一只會說話的紅魚？我還真想開開眼界。”雙手環胸，路易王子斜倚在已然恢覆如初的墻面上。

“或許又是一個中了女巫詛咒的公主正在等待王子的拯救？”

“哦？那樣的話，我倒是很期待這個詛咒背後的女巫呢，她會不會也像你一樣，這麽讓我心動？”

“真是不安分的王子，想怎麽樣就隨你高興好了。”

“這句話，我可以理解為，對你為所欲為嗎？”

王子與魔女的黑暗游戲，依然在繼續著。

作者有話要說：又一個童話啦，大家都知道是什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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