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小聖，事情已經和我們無關了。”看著低落地蜷縮在床角的緋櫻聖，風月翎坐了下來：“玖蘭樞已經把玖蘭聖地的鑰匙給了我們。我們該出發了。”

身影動了動：“他怎麽突然給了？”

“是因為玖蘭隱的緣故。”風月翉抿了一口茶：“玖蘭樞，我是說一萬多年前的那個玖蘭樞。有個最鐘愛的孩子——玖蘭隱。而舊雪和翊就是玖蘭隱的親生孩子。如果早知道一開始直說，玖蘭樞就會給的話。我們也不必費了這麽多周折。”

“是嗎？”她呢喃著：“舊雪大人的目的很快要達成了。”

“你該不會是不想去吧？”風月翎皺了皺眉：“小聖，你原本就是不存在這個世界上之人。與你曾經相識的人見面，本身就已經觸犯了禁忌了。支葵千裏，如果你無法了斷的話，我們會親手幫你解決。”

“夠了，翎。”風月翉制止道：“我相信小聖自有自己的主張。支葵已經沒事了，據說一個叫做遠矢莉磨的女孩讓他抗拒了玖蘭李土。”

“小聖——”風月翉凝視著緋櫻聖：“你是魂，你沒有和支葵在一起的資格。”

“……我知道的。”

她只是游蕩在這世間的一縷魂魄，僅此而已。

※

支葵千裏進來的時候，緋櫻聖正梳理著自己的長發。

銀色的長發，那是屬於緋櫻家的顏色。

門被推開的聲音讓她的目光從梳妝鏡中收回，移到了站立在房間中的少年。

聖笑了笑：“你也長這麽大了呢，支葵。抱歉，那個時候我沒有幫上任何忙。”

支葵輕輕搖了搖頭：“你要去哪裏？”

“去我該去的地方呀。”聖笑得很溫柔：“以前你常說我總是四處走動，沒有時間陪你。這次好不容易相見了，我們卻又分別了。對不起，千裏。我好像總是給你添麻煩呢。”

“該去的地方是哪裏？”支葵執著於這個問題。

“才不說給你聽呢。”她笑得很調皮：“那個啊，支葵。這麽多年來，我從來沒有送過你一件禮物。”她的臉上泛起了紅暈：“如果你不嫌棄的話，那個塑料袋裏的東西就給你了。”

“那是什麽？”

“是……貓耳朵和貓尾巴。”她不安地絞著手指：“還有貓爪子。啊！我絕對沒有什麽齷齪的想法！我只是覺得戴上它的話……你會更可愛一點。”

支葵安靜地聽著她說著，伸出手拿出了貓耳朵，然後戴在了自己的腦上。

紅色的發間露出粉嫩嫩的貓耳朵，少年藍色的大眼睛裏是天真純潔。

卡哇伊……緋櫻聖扭頭淚流滿面：果然是……太卡哇伊了。

“早點回來。”支葵沒有取下貓耳朵，沈靜的聲音如同碎碎的薄冰：“我等你回來。”

——沒辦法回來呢。

即便如此，她還是揚起了嘴角：“好的，我一定會早點回來的。”

——無論時間如何的流淌，無論靈魂如何的殘破，她永遠都會在你身邊保護你的。

——即使懦弱、即使無能、即使悲哀、即使那是說不出口的秘密。

——緋櫻聖真的最喜歡支葵千裏了。和玖蘭李土無關，可是他們之間隔著那麽多的距離。

——她比他大那麽多，他的身邊有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可緋櫻聖只是一縷孤魂。甚至，現在的她連觸摸他的資格都沒有。因為，魂的手是生人無法感受到的。

——可她倔強，可她固執，她還是想看一眼支葵，哪怕這會讓心中難以平覆的傷痛更加疼痛，她也無怨無悔。

——緋櫻聖是個大白癡、大笨蛋。所以白癡的愛就是白癡的，緋櫻聖只會去默默保護他，卻不會說出口。她任性了那麽久那麽久，怎麽還可以去擁有幸福？

——緋櫻一族只剩下她一個了，可她也要死了，緋櫻一族就那麽走向終結了。她還有許多未了的願望，她給姐姐栽種的櫻花還沒長大，她還沒對支葵說她喜歡他。

——在支葵的心裏，怕是只把緋櫻聖當成姐姐。但是，姐姐也很好，最起碼能在他心裏留下短暫的痕跡。可是為什麽她想要讓支葵忘記她的存在？緋櫻聖是個骯臟的人，幹凈的支葵不應該記住骯臟的人。

好多好多，好多好多未出口的話。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卻只化為無言，緋櫻聖拿出相機將支葵戴著貓耳朵的場景拍了下來。

支葵只是輕輕“啊”了一聲，便看著她。

緋櫻聖的內心在滴血、在流淚、在破碎。

“你會回來的吧？”支葵這麽問她。

緋櫻聖微微一笑：“當然。我不是說過的嗎？支葵，你是我的無可替代。”

支葵沈沈地望著她，他們的眼神交融在了一起。

那時，緋櫻聖被玖蘭李土粉碎了身體，她有滿腔的不甘，滿腔的怨恨，然後她遇見了支葵千裏。

那是一個和她同樣寂寞的孩子。

於是，她對他說：不要哭了。

可是她自己也在哭呀。

緋櫻聖的內心在流淚，可她還是溫柔地笑著，摸著支葵的頭，說自己會永遠陪著他的。

永遠啊，真是奢侈的一個詞。作為純血種的她可以享受無盡的生命，那本該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不是嗎？可無論是爺爺還是奶奶、父親、母親、姐姐……

整個緋櫻家都在無聲地哭泣，為什麽是吸血鬼？為什麽他們會是骯臟的吸血鬼？他們只能在黑暗中生存，他們渺小的就像螻蟻。被尊為君主又如何？吸血鬼還是吸血鬼。可哭的再厲害，緋櫻家的人永遠都是笑著的。

“你為什麽要回來？”支葵的這一句話永遠被她記住了。

緋櫻聖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她的淚水開始潸然落下。

這時，她說：“因為我喜歡你啊，支葵千裏。你不知道嗎？從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喜歡上了啊。”

喜歡了好多年好多年，即使她沒有愛人的權利，卻還是倔強地來到這所學院，來見他。

她心中有執念，永遠無法化解的執念。支葵也喜歡他，卻也只是弟弟對姐姐的依戀。

緋櫻聖於是笑了，她長得很美很美，和她的姐姐緋櫻閑一樣美。

她說：“等我回來，我一定會回來的。支葵，你要相信我。”

支葵卻沒有點頭。

緋櫻聖開始哭：“你一定要相信我啊，真的，支葵，我不騙你。我會回來的。”

“等你回來的時候我就相信你。”

“好。”她破涕而笑，像是宣誓。

“緋櫻聖一定會回來見支葵千裏的。”

※

玖蘭一族的聖地長滿了曼珠沙華，是生長在三途河邊的接引之花。

佛說：世上有種花，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生於弱水彼岸。無莖無葉，絢爛緋紅。

佛說：那是彼岸花。相念相惜卻不得相見。

彼岸花，花開開彼岸，花開時看不到葉子，有葉子時看不到花，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此花只開於黃泉，是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

“小聖，你不要擔心。支葵會很好的。舊雪生前的所有追隨者，無論是天界、魔界、人界的追隨者。只要支葵有危險，一定會誓死保護的。這是舊雪對你的一點補償。”風月翉沈沈地看著她：“所以，不要哭了。”

“是我欠舊雪大人的。舊雪大人讓我有了活下去的機會，這條命本來就是舊雪大人的。”緋櫻聖雙手抱膝：“我只是在想，我和支葵相認後，卻只有一點點的時間就要分別了。我知道他不愛我，可我還是很開心。因為我對他告白了。”

她興高采烈的樣子就像小孩子吃到了最愛的糖果。

風月翉楞住了：“小聖。”

——覆活玖蘭翊的話，就必須要有比他更為濃厚的純血。如果玖蘭舊雪的血和緋櫻聖的血合起來，那就是比玖蘭翊還要純正的純血了。

——這樣做的話，無論是玖蘭舊雪的身體還是她緋櫻聖的靈魂，都會……破碎。

完完全全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一點一絲的痕跡都不會留下。

“舊雪大人——”她喚著那個名字，那個早已從世界上消失的生命的名字：“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麽做呢？”

人有千千萬萬種的結局，每一種結局都是他們的執念。

緋櫻聖活了三千年，玖蘭舊雪活了一萬年。她們的執念太深太深，深到她們的身體、她們的靈魂無法承受。可是，如果沒有這些執念，她們就是空殼。

“小聖、翉——”風月翎輕輕喚著她們，眼裏有絕望。

風月翉回身望他，聖也看著他。

“沒有，翊的身體不在那裏。”風月翎的眼裏藏著一汪絕艷的心碎：“我打開了棺木，可是翊不在那裏。”

三抹黑色的身影僵住了。

玖蘭翊為什麽會不在棺木裏？

羽……

純白無暇的羽毛開始紛紛而落，聖微微楞神後便仰起了頭。

黎明的曙光開始從雲層後露出，浸撒上玖蘭聖地，羽毛還在紛落。

光明慢慢照亮天際。

——黑暗擠走了光明，

——白羽紛紛而落了，

——你現在正在落淚。

玖蘭舊雪的身體開始漸漸變得透明，風月翎眼神一冷，忙扯住了聖的袖子。

“找到你了——月契舊雪。”清漠如同淺淺水墨般，仿佛不存在這個世界上的聲音響起。

光線溢進了眼瞳，眼睛微微一刺。

聖的眼瞳變為了淡色，眼角溢出了透明的液體。

“作為神之子的你拒絕回歸第九天，靈魂已經消失，軀殼內卻還有著你的執念。”聲音輕輕地說著，無比溫柔卻也無比清冷。

“以神的名義降罰於你。”

緋櫻聖的羽睫仿佛飛過了滄海桑田的蝴蝶，羽翼開始疲倦地收攏。

蝴蝶飛過了滄海，卻飛不過天際。

她松開了風月翎和風月翉的手，安靜地叫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殺戮天使——昔拉。”

末日審判的時候屠殺了三分之一人類的殺戮天使——昔拉。

無論是緋櫻聖三千年的執念，還是玖蘭舊雪一萬年的執念都在此刻消失無影。

神的使者來懲罰違背神旨意的神之子了。

——你現在淚水直落，仿佛嗚咽抽泣的小孩一般。

——哪怕看不見未來，我也要守護你。

她跪倒在了地上，雙手在空中劃破空氣。

——看，果然不能回去了呢，支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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