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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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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傳道,不過是些吐納的法門,卿舟雪以前學過,並無任何特殊之處。太上忘情另贈了她一本無名道經,讓她拿回去研讀。

卿舟雪禦劍,及時趕回太初境。遠遠地,一夢崖上站著一抹姝麗的影子。

她乘著千裏的東風飄來,仿佛要吹開雲舒塵裙擺上繡著的花鳥暗紋。甫一落地,便見那衣擺蕩開,繡紋亦像是活了起來似的,師尊一只手摁著她的肩。

另一手則饒過了她的後頸。

卿舟雪身前一緊,她被雲舒塵緊緊擁住,密不透風。

“我打算再等你一日,倘若你不來。”雲舒塵低頭,將鼻尖埋在她的肩膀,輕聲說:“我便去會會她了。”

而卿舟雪在這一日的黃昏,終於又回到了她的身邊。

卿舟雪的身體僵了片刻,她慢慢回抱住她。

“對了,太上忘情……”

卿舟雪垂下眼睫,她忽然捧起師尊的臉,略有些匆忙地堵住了她的唇。

微茫的一絲光線,自兩人唇齒間的縫隙透出。

自卿舟雪背後來看,摁在她肩頭的那只手下挪,最後摟在她腰間,緩緩摩挲了片刻,直至捏緊,捏出一片漣漪褶皺。

直至將她逼得快要窒息,卿舟雪才松開了她。

卿舟雪笑了笑,但實則手心裏也捏了一把汗:“我若不想學,她也不能迫我。師尊……”

這個話題轉得略帶生硬,卿舟雪對於此道顯然還不太熟練,她在納戒中找尋了一陣,手掌平攤,一圈紅玉靜靜躺在掌心。

她臨走時,向太上忘情要了此物。那人沈默片刻,最終還是給了自己,說是留在流雲仙宗,也沒什麽用處。

卿舟雪將那紅玉鐲子套上雲舒塵的手腕,“這與我手上的是一對。也是你娘親的遺物。”

“嗯?”

雲舒塵蹙著眉,詫異地以目光比對了一下,卻發現她講的半點沒錯。

這一事將雲舒塵的註意力徹底挪了過去,卿舟雪看她撫著手上玉鐲,不再想起問她無情道,不由得在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氣。

她再次將雲舒塵的手牽住,握緊。

從崖上走回家。

這一小段路,秋日踩著的沙沙樹葉,冬天踏過的滿地碎雪,春生的野草,夏長的滿地小花。

卿舟雪都和她一起走過,亦是同樣地牽著手。

她的手指柔軟纖秀,一握就知道不是習武的人。卿舟雪靜靜地感受著這些細節,興許她從有一日開始,便再沒有心思去感受這些了,只能趁著此時再體味一下這種十指相扣的滿足。

手上忽然被緊緊拉住,雲舒塵側過目光,走過幾步,臨至進門時,才溫聲問道:“你瞧著我做什麽?”

卿舟雪細數著想要做的事:“師尊,我們下山游歷去可好?”

雲舒塵微微一楞,奇道:“你不是最喜歡待在山上不動彈了麽。”

卿舟雪搖了搖頭,“上次和你三年在外頭晃蕩,心境平和,修行亦很快。”

“近日怕是不行。”雲舒塵揉了揉她的臉蛋,“現如今太初境的事情挺多的,掌門也負了傷。”

“不過……”

雲舒塵的話鋒忽然轉回,她直視著卿舟雪,輕聲問道:“太上忘情到底和你說了什麽?怎麽又會放你歸來?”

就知道,也瞞不了她多久。

饒得開一時,饒不開一世。

卿舟雪沈思起來,她突然發覺握在手心中的那一只手,似乎也因為懸而未訣的答案而細細密密出了點汗。

師尊好像在緊張。

卿舟雪將那位祖宗於未來所見之事,一五一十地再與雲舒塵說了一遍。

卻隱去了她讓她修習無情道,取代天道的部分。

她著重講述了太上忘□□要在渡劫之時,讓自己完全消滅九道雷劫一事。

雲舒塵敏銳地捉住這個漏洞,她問道:“如你所言,倘若這一層隔閡被你破之,其後該如何?”

“興許她自己想替代天道吧。”

卿舟雪審慎地丟出這一句。這一句也不能深想——畢竟太上忘情只是人,她仍處於六道之內,此言無異於天方夜譚。

好在雲舒塵似乎並沒有往這邊想:“嗯,那為何先前她要讓你修習無情道?”

卿舟雪道:“興許是覺得這法門修行速度極快,而我目前實力尚不能抹殺天道。她想揠苗助長罷了。”

師尊眉尖若蹙,似乎還在思索。這一瞬的沈默,讓卿舟雪心如擂鼓,最終她伸出手,再次一把擁住雲舒塵。

雲舒塵一驚,“嗯?”

卿舟雪輕聲道:“不管前路如何。我會永遠陪著你的。”

她向來很少做出什麽承諾,但是一旦做出了便一定會做到。因為素知徒兒的秉性,這句話減輕了舒塵的許多憂心。

她又慢慢抱緊了她,露出一個淺笑:“嗯。”

卿舟雪這幾月過得很單調,白日修行,晚上看書。在對於無情道日覆一日的鉆研之中,她的確感覺自己的修為一日千裏,非尋常道法可比擬。

果然,人在舍棄以後,緊隨之而來便是得到。

也無怪乎此法如此滅絕人性,仍然有一部分修士想要追逐“忘情”的境界。

卿舟雪暫且沒有感覺有何不同,她只是覺得自己打坐更能靜下心來,獨處時思緒也愈發清明。

但是她卻莫名感覺到了一絲恐慌。

自己在雲舒塵身旁多年,才漸漸拾起來的情根,終究又要一點一點地被自己舍棄。

卿舟雪再一次打坐時,發現自己心中空空茫茫。她盯著師尊贈給她的白玉鐲看了半晌,忽然起身,走去了書房。

趁著雲舒塵還在睡覺,她得抽空做一些事情。

卿舟雪從書櫃底下搬出了一個木箱,裏頭積壓著這很多年來,自己寫下的隨筆。

一開始是為了通過太初境的考核,不得不按師尊要求,日日練著記著,磨練一下文筆。

後來她寫著寫著,竟成了習慣,在筆試結束以後,依舊保留了下來。偶爾想起來,便會記錄下來自己和她的日常。

卿舟雪將以往的隨筆一一翻看,而後自己蘸著筆墨,兀自記著。

師尊喜歡吃的東西。師尊平日起居的習慣。

卿舟雪蹙眉記了一通,又覺好笑,她想著無情道總不至於讓人失憶,讓這些都記不得了。

於是她再次提筆,寫下一行行墨字。宛若描摹丹青一般,勾勒出雲舒塵的一顰一笑。她何種神態是謂愉悅,什麽眼神是在難過。其中瑣碎非凡,甚至詳盡到該如何哄好她,以及什麽情況下自己需得做些什麽。

卿舟雪將自己與之後的自己一刀切開,仿佛是在苦口婆心地交代另一個人,事無巨細地寫下這些需得註意之處。

她決意如此,以後無事時便讀一遍,一遍又一遍,牢牢記在心間。倘若不能給她一份完整的情,至少……看起來該是完滿的。

火光映亮了卿舟雪冷清而專註的側臉。

在憶起曾經往事時,她臉上並無神傷,只餘溫柔。

才安靜幾日不久,林尋真卻在今天來了一趟鶴衣峰。

自從掌門知曉師徒二人之間的事情以後,她們倆人愈發沒什麽顧忌了。林尋真來得很體貼,約莫是在上午——這個時辰,哪怕是放眼人間,一般皆是起了身的。

不過那是所謂“一般”。

這時候雲舒塵正躺倒在卿舟雪雙膝上,發還未梳,聽著卿舟雪給念她那倒黴外甥女千裏迢迢送過來的信——多是向她談一談魔域近來的狀況,以及問詢諸多事宜。

林尋真在涼亭中尋到二人時,雲師叔還在半夢半醒,軟著嗓音道:“……好聽,再念一遍。”

卿舟雪直直對上林尋真震驚的眼神,覺得此情此景有些尷尬,她清咳了一聲——這麽多年的修煉,好歹讓她也習得了一些羞恥感。

林尋真壓下眸中驚詫,假裝沒有瞧見雲師叔:“……卿師妹,掌門讓你過去主峰一趟。”

這話一丟,雲舒塵才剛剛直起腰,林尋真的人影已經消失,估計已經退到門口等她。

卿舟雪將師尊摁了下來,又在原先的地方給她塞了個軟墊。

“師尊,我先去了。”

雲舒塵翻了個身,慵懶道:“你早些……”

估計是想說“回來”二字的。但鑒於今日雲舒塵不慎被窗外的鳥吵醒,並非一覺天亮,困意格外濃重,還沒說完便再次睡著了。

卿舟雪輕嘆一口氣,拿上佩劍,朝門口走去。

這一路上,林尋真異常沈默,似乎是因為——見證了雲長老溫婉成熟皮囊下的另一面。

這幾日長老們一齊修繕太初境結界和護山大陣,這並非是輕松的活計。

舉峰上下甚為忙碌。

林尋真送她到殿門口,便駐了足。

掌門並沒有閉關,他在殿中抓緊時間打坐。

卿舟雪回來以後見他的第一面,總感覺這位自己一直瞧著的師叔,蒼老了很多。

並非是容貌上的老去,而是一種疲憊正毫無知覺地侵蝕著他的骨肉。

這並非是好的征兆。

卿舟雪凝眉,她才剛進去,走路的聲響難免驚醒了座上之人。

他點了點頭,輕嘆一聲:“卿師侄,現如今你是何等修為了?”

卿舟雪自從修習無情道後,修為一躍千裏。這才短短幾個月的工夫,她便邁過了煉虛期整整一個大境界,修為在合體期上微弱地浮動。

這也就意味著,再跨一個大境界,她便與現如今的長老普遍修為持平了。

修道人越往上走,越是艱難——此條準則在她這裏似乎已經不再適用。

聽她言罷,掌門眸中閃過一絲驚訝,同時他也釋然地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也夠格了……我亦能放心。”

他的面色肅然起來:“卿舟雪,本座欲立你為下一任掌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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