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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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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舒塵輕而易舉地入了太初境結界——然而此時並無結界,只有的滿空冷風,肆意吹拂著她的長發。

結界已經碎掉。

護山大陣也露出很大一個豁口。

主峰上下忙成一片,靈素峰的醫修弟子在一旁候著,而柳尋芹的身影若隱若現。

雲舒塵著慌一瞬,她深吸一口氣,朝著殿內趕去,目光所及之處,並無卿舟雪的身影。

諸位長老齊聚一堂,圍著掌門師兄,面色微凝。

只見掌門臉色蒼白,嘴邊沾著點血,他仿佛幾日之間蒼老了許多,連帶著每一次呼吸皆帶著混濁的喉音。

他看見了雲舒塵的身影,嘆息道:“師妹……你來了。”

雲舒塵觀他臉色不好,轉頭問柳尋芹道:“發生了何事?卿兒呢?”

“流雲仙宗忽然來犯,太上忘情對太初境施壓。”柳尋芹蹙著眉,言簡意賅道:“起初還不明所以,後來發覺她就是沖著卿舟雪而來。我們舉眾人之力,本欲保下劍魂。但是……”

雲舒塵聽得心裏一涼,她方才死攥著衣袖的手微微送回來,雲層一般連綿的衣擺垂落。

其實早在看到陣破的那一霎那,她大概也知曉是什麽後果。

雲舒塵冷靜了片刻,比起上次卿舟雪突然被擄走,下落全無,這次至少有個方向。

越長歌接過了柳尋芹的話頭,“光一個流雲仙宗並不可懼,但是太上忘情那位祖宗——不愧是臨門一腳飛升的實力。掌門你……”

她方才親眼看著掌門與太上忘情交手時,為了將卿師侄搶回,只好和她正面交鋒,彼時還不覺,但是一旦休憩下來,才知道他受傷頗重,渾身的筋絡,丹田竟有受損之兆。

可惜縱是如此。

卿師侄最終被逼無奈,還是跟著太上忘情回了流雲仙宗。

這其中內勁悠長,短短幾日的工夫,掌門已經虛弱了很多,他本是要閉關療傷的,但是主峰護山大陣的修葺刻不容緩,結界的破漏也需要及時重建。

太初境被抽走的靈氣溢散在天地四方,還得想個法子讓它們聚攏一些。

他暫且沒空理會自身。

此刻的大殿,呼吸可聞,靜得出奇。

“那我去流雲仙宗一趟。”

雲舒塵垂下眼眸,睫毛一壓,覆而擡起。她定了定神,轉身轉得毫無留戀,但是掌門卻重重地咳了起來,他伸出一只手,“卿舟雪……”

她的腳步頓住,回眸詫異道:“嗯?怎麽了?”

“那孩子走時說,”一旁的鐘長老面色沈重:“讓你莫要去尋她了,保重自身。”

“她說……她會回來的。”

故地重游,心情卻是不一般。

當年的自己一人一劍,與師姐妹一同攜手跨入流雲仙宗,白雲拂身,尚懷著對今後的憧憬。

如今的卿舟雪不動聲色地跟著太上忘情,再次自白色浮雲之中穿過。

她打量了一下周遭的景象,除卻幾方大殿中的物件還未添置齊全,大致是和以前恢覆得差不多了。

在太上忘情將太初境的靈力抽空三日以後,草木枯竭的景象再次出現,兼之親眼看著掌門師叔身受重傷,夢中現出的場面……一一被太上忘情化為了現實。

對於她災禍連連的一生而言,克死的無辜之人不在少數。

曾經的卿舟雪沒有太多感覺。

但當這一刀真正切到了太初境上時,下一步則有可能禍及雲舒塵時,卿舟雪卻發覺,現如今的自己,再也無法坐視不理了。

“情之所鐘,是為軟肋。”

太上忘情感慨道:“倘若你還是當年那個無情無欲的小劍魂,只要你心不甘情不願,我也無法勉強你修行。”

“畢竟無情道最忌諱心緒起伏不定,需得靜心。”

太上忘情走過之處,那群弟子畢恭畢敬地行禮。

卿舟雪收回目光,冷聲問道:“老祖不是說,自己與流雲仙宗沒什麽關系麽。”

她輕聲道:“此非虛言。我畢竟只是一介散修,多年前雲游時經過此地,借洞府閉關修行。出於回報,倘若遇到險難時,我偶爾幫忙那些小輩處理一下。”

“漸漸地,卻被奉為這所謂的老祖宗。”

竟不是師承流雲仙宗?

卿舟雪如此一想,倒也能夠理解,難怪她對流雲仙宗看起來也沒什麽眷戀。

太上忘情將她帶入了雷劫之中屹立不倒的小閣。看其中陳設,應當是她日常休憩之處。

物件不多,簡潔清淡,像是白雪皚皚的洞窟。

倘若卿舟雪自己住,不帶上師尊的話,估計也會住成這般模樣。

她莫名想到了此處,又不甘願地將這種“相似”自腦海中使勁撇去。

屋內沒有設榻,因為修行到如此境界,倘若不是習慣作祟,一般不會有人還每日做著睡覺休眠的功夫。

卿舟雪的目光落到房內唯一一抹突兀的色彩之上。

像是雪中紅梅。

那是一個手鐲,紅玉所制,其上雕琢著花紋,像是女子所戴。擺在一個角落,卻仍然奪目。

但是太上忘情兩只手腕皆是空的,渾身上下也沒有多餘的裝飾,這鐲子實在不像是她的。

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總覺得那個式樣有點熟悉,似乎在何處見過。

卿舟雪垂眸盯向自己的手腕,心下生疑,這和師尊給自己的那白玉鐲,竟更像是一對?

“……那是?”

她忍不住握上手腕。

太上忘情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卻罕見地沈默了片刻。

“那是雲芷煙的。”

好像是那個人留下的唯一物什了。

太上忘情也不知自己為何留在身旁,一留就是這麽多年。

她將目光挪開,眼中依舊無甚波瀾,示意卿舟雪坐下談正題。

卿舟雪拉開椅子,端然坐好。

“想好了麽。”

卿舟雪思忖片刻,“我對於什麽天道,或是上界堪稱聞所未聞。具體如何,老祖得與我詳細講一講。”

太上忘情欣然允諾。

一方世界生時,清氣上浮,濁氣下沈,分為天與地。此為我界。

我界之上,也就是上界。

上界有著自己萬物衍生的法則,清濁多少與此地不一,整體質輕,因此懸浮於九州之上。

每一方天地中,都有天道。天道橫亙在兩界之間,統領萬物,也如一座看不見的高山,阻隔著兩界的互通,維持六道平衡。

然而九州的天道卻逐漸虛弱下去。

此事,實際上在多年前便有征兆,並非一朝一夕形成。

這座高山已經崩塌了很多年。

倘若天道足夠強勢,太上忘情也沒有那麽大的本事,瞞過天道之眼,借由一滴心頭血,讓劍魂降生轉世。

卿舟雪出生時氣運天成,天道失衡,不斷地想要抹殺她,卻並未成功,只能毫無征兆地傷到她周圍的凡人,陷入一種混亂。

雲舒塵欲要渡劫時,一顆大乘期的妖丹異常罕見,甚至難以替代……也是因為冥冥之間,這種崩塌影響了妖獸的繁衍吐納。山野的生靈,對於災禍遠比人敏感。

更何況近百多年,但見隕落的修士,沒有任何一人能飛升上界。

此般崩離之勢,在卿舟雪接連斬下幾道雷劫以後,更為明顯。

卿舟雪聽得較為專註:“依這般說,世界就像一個個串在簽兒上的山楂果,天道便是兩個果子間黏著的糖漿,現在快要融掉了。對麽?”

“倘若徹底融掉,上界的人便很有可能向下攫取靈力,甚至為了更多的靈力,下凡來屠殺此界的子民,讓他們血肉歸於沃土,迫使天地靈氣更為濃郁。”

太上忘情被她的比喻聽得一楞,她垂眸思索片刻,點了點頭。

“……你想讓我把舊的換了,修習和天道最為接近的無情道,當中間的這點糖漿,以維持現世的安穩。”

“嗯。”

太上忘情忽而問道:“你是不是餓了?”

過了半晌。

老祖宗在對面坐著,晚輩也相當端正而冷淡,背脊挺得很直。

只是卿舟雪手中多了一串糖葫蘆,也不知是不是太上忘情的法力幻化而成的。

她不慣於在講話的時候吃東西,或是在吃東西的時候談話。

於是只好暫且拿在手裏,隨著思索,若有若無地微微轉著圈兒。

良久。

“可以。”

卿舟雪垂下眼眸:“但還有三件事,我得確認,才能真正放心下來。”

“其一,在此期間,雲舒塵需得無恙。其二,太初境安泰。”

“其三,”卿舟雪神色平靜,她擡眸緊盯著太上忘情:

“將你的性命給我。”

她想過自己是否咄咄逼人,甚至可謂是得寸進尺。對面的女人一個不悅,興許能讓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是卿舟雪別無他法,在這場賭局之上,她自己便是唯一的砝碼。只能靠著這一點,強硬地擡價。

太上忘情微微一笑,她輕而易舉地便將這幾句誓言重覆出口,似乎是不假思索。

渡劫期修士一諾,倘若失信,便會遭受天劫。

“將死之人罷了,這些小事,如你所願。”

她仿佛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眼中。

卿舟雪蹙起的眉梢,終於放松了一點。

但她擡眸,看著窗外一碧如洗的澄澈藍天,雲過無痕,不比鶴衣峰的晚霞繾綣多情——那樣的景致,興許往後再無心欣賞了。

師尊……

這樣算是給你報仇了麽。

“每月此日,你來此處,我會向你傳道。”太上忘情道:“你在太初境好生修行,我並不會強留你在流雲仙宗境內。”

“只不過情之一事,”她嘆了口氣,“莫要生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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