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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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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

她朦朧醒來時,對上一雙墨如黑玉的眼睛。耳邊有淺淺的氣音,“要起了麽,師尊。”

雲舒塵稍微動了動,發覺自己摟她很緊,整個人都貼了上去,親密得只隔了兩層褻衣。很顯然是礙著徒弟起床了,但她沒有動,一直乖乖地待到她醒來。

雲舒塵初醒時有點懵。

她向來不喜別人碰她,何時又會睡成這種姿勢?

面前的臉漸漸湊近,然後用唇在她額間一碰,又離開。

雲舒塵倏然一推她肩膀,兩人徹底分開,她眼尾稍勾著淡紅,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扭過頭冷冷道,“下去。”

喜怒無常。

卿舟雪默默地想,她分明還記得昨日晚上,女人柔軟冰冷的軀體,牟足了勁往她身上鉆,她埋首於她的頸窩,低聲喟嘆,然後吻了一下她的眉心。

卿舟雪喜歡師尊這樣對她,說不出所以然的喜歡。

她方才又盯了她的唇許久,心中隱隱約約有些渴求,渴求那瓣柔軟,如花瓣一樣的柔軟芬芳,再次落在自己的額頭上。

不過看雲舒塵的臉色不善,似乎是沒什麽餘地。

卿舟雪在心底微嘆,揣著莫名的遺憾下了床。

直到她出門後,雲舒塵軟著腰,緩緩坐起來,靠在床頭。她咬著下唇,指尖顫了顫,撫過下面濡濕到冰涼一片的布料。

不,不會是因為她。

是平日柳尋芹所調的藥方之中,添了一味沙熙花。性屬火,具有催情的功效,微量施加一些,可以壓制身上的寒疾。

可是她喝得太久了。

是藥三分毒,長年累月,這藥的副作用逐漸顯露出來,容易動情,需得用修為苦苦壓制。

柳尋芹早年建議她找個道侶,最好是冰靈根,可以調和這些火性的藥草,也能引導她身上的寒毒,調理個幾次就好的全了。不過冰靈根相對罕見,水靈根也能代替一二。

雲舒塵把這事一直擱著壓著,她不喜歡受制於人,寧願用修為硬生生扛著,愈發體弱多病起來。柳尋芹不滿過很長一段時日,說什麽總這般病怏怏的,旁人還以為她醫術不行。

以後不能讓徒弟亂碰亂抱了,這丫頭太沒有界限感,免得把情毒再勾起來。

雖然這兒是渾然天成,品質上好的冰靈根。但再怎麽說,她還不至於對小輩感興趣。

雲舒塵揉著眉心,覺得腿間粘膩得不是很舒服,她嘆了口氣,便拿著衣服去沐浴。

卿舟雪渾然不覺自家師尊度過了怎樣艱難的一個早晨,天氣太冷,她把早飯全挪了進來,門一關,外頭風雪淒冷,屋內火光融融。

雲舒塵剛沐浴完,不知為何,卿舟雪看她面頰泛紅,眼裏水光瀲灩的,瞧起來柔嫵又慵懶。

果然是晚上睡好了,白日氣色要好得多。

卿舟雪把這一切歸功於晚上的功勞,她決定在這段天氣冷的日子與雲舒塵一直睡下去,擔起暖床的要任。

下一場選拔還有三年。

雖說不必著急,也是時候慢慢著手。吃過早飯,卿舟雪應了林尋真的約,又來到了熟悉的演武場。

那日阮明珠的賠償未曾送出去,心中自覺欠了林尋真一個人情。於是她和她的相處雖談不上親密,到底也能和平共處。

她們沒有說一句話,和和氣氣地練了一上午,共進行了三場模擬,還算是頗有長進,和以往相比沒那麽手忙腳亂。

卿舟雪正準備回去時,卻在演武場上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停住了腳步。

那是蕭鴻。他在舞劍,很俊的身法,很快的劍。三尺青鋒被他握得松松,但是卻如有生命力一般,刺挑抹挽,靈活多變。

一劍正朝卿舟雪的方向刺來,她瞳孔微縮,不禁後退了小半步。

童年時毫無反抗的餘地,第二次的一場敗仗,還都是來源於自己最擅長,最有資質的劍法領域。

這種打擊切實存在著,且一直影響著她。

後來她逐漸不敢接蕭師兄的劍,總是下意識地想撤手,生怕重蹈覆轍。連在劍宗與其他弟子對練時,她分明知道蕭鴻是其中劍法最為精妙的,也下意識避免和他對上。

可是這一劍她遲早要斬破的。

卿舟雪沈思一二,忍著想逃避的沖動,良久,她生生扭轉了自己的腳步,朝蕭鴻走過去。

蕭鴻剛停下,扭開酒葫蘆仰頭灌了幾口,便斜眼瞧見一根雪亮的長劍出鞘,懸垂指著地面。

“幹什麽?”他放下酒壺。

“向師兄討教劍法。”白衣女子篤定道。

“哦。”

蕭鴻正眼也沒瞧她,慢騰騰道:“還是老話,打輸了不許哭鼻子,不許告狀。”

而後他又哈一聲,“不對啊?這次可是你先來的。那老頭可沒理由把我罵得狗血淋頭了。”

劍修之間的對話總是很簡潔,另一柄劍一出手,比試正式開始。

蕭鴻一劍刺來,快得如游龍出洞,掀起淩厲的劍風。金靈根讓他生來削鐵如泥,劍風因此也剛強,卿舟雪偏身躲過,臉頰上已經割破了幾道口子。

第二劍避無可避,清霜劍一出,鏗鏘一聲擋住。

蕭鴻本沒有那麽認真,不過他在連過了十招以後,發現她的架勢依然很穩,與以前相比長進不是一星半點。

清霜劍寒氣凜冽,幾乎快要把他的手腕凍僵。卿舟雪身為冰靈根修士,在寒冷的環境中如魚得水。

蕭鴻來了興致,手上的劍愈發快起來,在凡眼看來,只有幾道殘影。

卿舟雪牢記師尊教誨,既然眼睛看不準,那便不去看。她屏氣凝神,關註著他手中的劍上靈力的流向,再先一步精準地格擋。

她面容沈靜,目光放平,似乎什麽都沒看,但卻將全局收入眼中。清霜劍隨心而動,穩中有進。

“不錯啊。”蕭鴻笑一聲,“終於有點棋逢對手的意思了!”

他挽了個瀟灑的劍花,模糊間仿佛有幾只劍的殘影護衛左右。

那是……什麽?

卿舟雪眉目一凜,向後避開,她腳尖輕點之處,緊隨著的是裂紋的地磚。

蕭鴻把劍往腰間一插,站定,“那老頭說你是天縱之才,如今看來功力大進,這太初七劍學得也很是不錯,確實有點兒本事,以前我倒是小瞧你了。”

“方才那是什麽殘影?”

蕭鴻把酒壺扔給她:“來一口唄,我再告訴你。”

卿舟雪拿著沒有動,目光裏露出幾分嫌棄。蕭鴻哀嘆一聲,將那酒壺又奪回來,寶貝似的揣著,“姑娘家不會喝酒的麽?真沒意思。”

“那是劍意。”他把酒壺掛在肩膀上,坐下來,又仰躺在地上,“也許你過個幾年也能練出來,不用介意啦。”

沒一會兒就聽到他的鼾聲,醉得宛若死狗。再問也問不出什麽東西了。

日後再去問問掌門罷。卿舟雪摸著臉上的血口子,有點疼。她捂著那一處,沒過多久,傷口自動愈合了,又變得光滑如初。

卿舟雪呼出一口氣,在凜然冬日裏變成了一朵雲。

她好像已經做到當年做不到的事情,頗有一種暢快感。蕭鴻出劍的速度甚至比上次更為迅猛,但她一劍不落地接下了。

時隔多年,她做到了。

低頭看去,手中的清霜劍發出嗡然一鳴。她笑了笑,攥緊了手中的劍,帶著幾分難得的意氣風發,踏上鶴衣峰的歸途。

傍晚,雲舒塵在讀徒兒交上來的“功課”——特地讓她記錄一些生活中的瑣事趣事,免得日後寫作文賦一片空白,過不了還得再學一遍。

從字體的清秀端正來看,她很認真。但是也僅僅只能說上一句認真了。

【臘月十三,天寒地凍。午膳所食羊肉湯,味膻,不喜。與蕭鴻師兄比劍,有進益……】

除卻表達了她對羊肉的不滿以外,似乎看不出什麽別的情緒,都是平鋪直敘。

雲舒塵看不下去,只覺寫得索然無味,她的目光跳了跳,繞過下面一大片流水賬,落到最後一行,卻楞然停住。

【昨夜被師尊親在眉心,溫軟一片,微帶涼意,仿佛挨著了一團雲氣。不知為何,很是高興。】

雲舒塵捏著的紙皺了,就如心情一樣。她先是臉頰生熱,覺得這丫頭太純粹坦蕩,是得多實誠才能把這種東西一字一句如實記錄。還打了個比方,加了句“很是高興”。堪稱全文最有文墨的地方,也是情緒最為激昂之處。

不過她的手松了松,隨即又明白過來。

也正是因為這般坦蕩,說明她心中並無雜念,也不通情愛,並不怕告訴她,沒有遮掩的意思。

就是對長輩親近她,單純的喜愛罷了。

雲舒塵將那紙放在一邊,心中卻仿佛落了點塵埃一樣,撚出幾縷莫名的不對味,像是得而覆失的不對味。

回憶起昨夜,昏沈之中人的理智不再清晰。在理智退卻以後,她當時是看著那雙清冷的眼,潔白的臉,月光下看,像個小神仙一樣的漂亮。

她看了她很多年。

渾然不覺,何時竟偷偷地長大了。

眉眼之間長出了幾分女人獨有的美麗輪廓,不再是一團稚氣。

思緒被強行掐滅,雲舒塵冷著臉站起來,將那張紙挪得遠遠。她披上外衣走出房門,企圖讓鶴衣峰的風雪吹得心裏靜一靜。

她不喜歡超出掌控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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