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當然沒有，趙柯的無理要求被駁回，於是委委屈屈地叼起一塊壓縮餅幹躲在角落裏玩自閉，他嘴裏哼哼唧唧，聽大意是在說我沒良心，就知道虐待他。

趙柯餵我吃的大概是清理蛇毒的藥丸，效果還是有一些的。我的眼睛現在能夠看清一點點黑色影子，不過，雖然只能看清大致的輪廓，但至少走路的時候不會撞上墻壁。

趙柯有些遺憾，他已經盡全力了，可惜結果還是不盡人意。

不過，這樣比之前好上很多倍，我自認相當滿足，起碼不會像個廢物一樣動都動不了。

為了表達對他的感謝，我從包裏的夾層中翻出一塊偷偷藏起來的德芙榛仁巧克力，笑瞇瞇地遞過去。

趙柯“嗷嗚”一聲，見到巧克力像見親媽一樣，立刻撲上來一把搶過，三兩下拆開包裝紙，“砸吧砸吧”地開始啃。

對於趙柯這種詭異的出場方式，吳邪他們一行人也只是笑了笑，沒做任何評價，也沒把他當成異類，時不時像逗弄孩子一樣，逗得趙柯哇啦哇啦大叫。

我松了一口氣，察覺自己的手被人輕輕捏了一下，偏頭看去，張起靈淡淡地問：“休息夠了？”

我眨巴了一下眼睛，湊近去仔細瞅了瞅他，盡管現在探照燈大開，我的眼前依舊像蒙了一層白色的薄紗，他的五官模糊不清，像被霧氣團團包圍著。

“夠了。”我輕輕挑開他遮擋在眼前的劉海，攏了攏他身上的毛毯，點點頭，“這裏有暗道嗎？”

他“嗯”了一聲，抓下我的手，聲音有些不自在，“那口空棺材下面就是。”

說完，他站起身，跟吳邪和胖子三人一起，合力轉動那副無比沈重的棺材。幾聲震耳欲聾的轟鳴過後，棺材下面裂開一條漆黑不見底的縫隙，似乎是傾斜向下的，冷颼颼的空氣翻湧而上，空氣裏隱約泛起一股腐朽的黴味。

“哎對了，”胖子突然道，“小哥，那倆家夥怎麽辦？就留在這兒？”

張起靈沈吟片刻，開口道，“不管他們，我們先下去。”

然後他似乎做了一個什麽手勢，只聽不遠處的鬼鬼“啪嗒啪嗒”踩著矯健的步伐朝這裏狂奔過來。

趙柯突然問道：“你們為什麽不殺了他們？”

我們全都楞了一下，吳邪笑笑：“小朋友，殺了他們對我們沒壞處也沒好處，不如隨他們去吧……”

趙柯低下頭，默不作聲。我摸了摸他的腦袋。

“鬼鬼！”聽鬼鬼走近了，我笑瞇瞇地伸手想去摸它的腦袋，鬼鬼“嗷嗷”幾聲大腦袋一扭，旋即“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轉到張起靈的腳邊死蹭活賴，看樣子是去抱他大腿了。

張起靈竟然也沒有驅趕它，任憑它吃豆腐撒嬌。

我的笑容倏地僵在嘴角，一臉沮喪地垂下頭，“唉……”

身旁趙柯一邊“砸吧砸吧”歡快地啃巧克力，嘴裏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說些什麽。

我看了他一眼，“你在嘀咕些什麽呢？”

“也沒什麽，”他含含糊糊地說，“霜姐姐，不要陷得太深……我姐以前就是吃了這個虧……”

我匪夷所思地望著他，一臉疑惑：“你還是個小孩子，哪來這麽多感慨？”

他“哼”了一下，就不再作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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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陰冷的風灌來，我被凍得寒磣磣的，渾身直打抖。卻不料，下去之後所見到的景象使他們集體倒抽一口涼氣。

我不由很是好奇，只聽胖子“靠”了一聲：“怎麽這麽多神像？他娘的是不是藏傳佛教密宗的神像都在這兒了？”

吳邪似乎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金剛持……大威德金剛……金剛亥母……大黑天……吉祥天母……阿彌陀……我的天啊，這可都是國寶級的文物，全擺在這兒不會出事嗎？”

——兩邊的墻壁上鑿開無數大洞，洞內設置佛龕，每一個佛龕內放有一尊金塑的神像，色彩濃烈，光澤鮮艷，這些金塑上還鑲嵌有各色寶石、珠玉、珊瑚、瑪瑙等，手電光照射過去，金光燦燦地幾乎亮瞎狗眼。

都是純金的呀！我不由自主擡手想摸上去，一只手忽然從身後探出抓住我的手，張起靈淡淡地說：“不能碰，這後面全是機關。”

我嚇了一跳，忙不疊地收回手，一臉可惜地轉頭望了一眼：“值很多很多錢呢……”

他一言不發，順手給我戴上兜帽，拉住我的手腕扯著我往下走。

這條甬道甚是寬敞，臺階一直向下延伸，可容兩人並肩行走，初步判定是東漢末年時期的氐族族人在雪山山體內部生生開鑿出來的，對於當時的人力物力和財力來說，是極其難以想象的巨大工程量。

我示意張起靈停一下腳步，彎腰摸了摸腳下的臺階，摸上去的質地跟大殿中的石臺很相近，似乎也是大理石，不過，這種大理石通常又被稱作漢白玉，主要產自雲南。

這裏離雲貴高原很遠，氐人為什麽要千裏迢迢從雲南運這種石頭來築造這個墓穴呢？按照一般的墓葬標準，青石方磚已算十分講究的了，連中原王侯也造不起這麽昂貴的臺階。

——他們不惜花費這麽多的人力物力，千辛萬苦開鑿出這個墓穴究竟是為了什麽呢？這裏會不會就是氐人最後一個首領楊茂和的墓地？

可是東漢末年至南北朝時期，中間相隔兩百多年啊……或者說，他們從兩百多年以前就開始建造墓地，然後把所有首領全部葬在這裏？

我敲了自己額頭一記，這不可能！至少我知道在南北朝以前，氐人活動的範圍只包括巴蜀，甘肅，陜西等地，再說，常羊山還葬著許多代氐人首領呢……

並且最讓人難以理解的就是，歷史上考察到，氐人的傳統墓葬方式是“厝葬”，即人死後將屍體裝殮入棺，棺材不進土，空置在路面上，經過幾年的風吹雨打，最後再放進石崖壁上，跟苗人的“懸棺”有些相似。

——而這裏明顯是漢文化的墓葬方式。雖說氐人逐漸被漢化，可是墓葬方式卻一直沒有變動過。

難不成這裏埋葬的其實是個漢人？可那些藏傳佛教密宗的神像又該怎麽解釋？

——藏傳佛教也稱“喇嘛教”，始於七世紀中葉，是佛教與苯教結合的產物，比東漢末年晚了好幾個世紀，所以這些神像應該是後來放進來的……可放在這兒有什麽意義呢？難道是哪位不太出名的讚普做了這裏後來的墓主人？

還有這裏的風水……我對風水學不算很懂，只知道阿尼瑪卿山直屬於天下龍脈之宗的昆侖山，它既然有黃河之源的聖山之稱，想必風水不會差到哪兒去……

我再次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所有疑問糾結在一起成了一團亂麻，想得我無比頭疼，早知道選修考古學的時候就認真聽課了，那個教考古學的張教授雖然人有些古裏古怪，說話也老不著調，可學識方面還是很不錯的……

正當我漫無邊際地想著事情，卻聽張起靈淡淡地說，“別敲了，本來就笨，再敲下去更笨。”

“……”我沖他呲了呲牙，忍不住偷偷下死力緊捏他的手——疼死你疼死你疼死你！

張起靈的手頓了一頓，隨即慢慢反握回來——

“啊呀——！”我敢對天發毒誓，他絕對不清楚自己用了多大力氣！因為當我發出一聲無比淒慘的痛呼之後，這混蛋竟然還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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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疼疼疼……”我的五官一下子擠作一團，我哭喪著一張臉，“你再輕一點嘛……”

張起靈似乎擡頭看了我一眼，然後繼續默默地往我手上塗消腫藥膏。

吳邪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哭笑不得：“搞什麽啊……我還以為出什麽大事了呢？”

胖子哈哈大笑：“就是啊！胖爺我也被你嚇得不輕啊！丫頭，要知道小哥就在你身邊吶！我還以為你們碰上連小哥也對付不了的東西呢……”

鬼鬼適時“嗷嗷”地叫喚了幾聲，像是在幫腔。

“……對不起。”我的臉頰一下子燒得發燙，不由小聲囁嚅道，我捂著腫起來的手內心默默流淚——都怪殺千刀的張起靈！

霍秀秀輕笑了一下，“算了算了，小哥你也真是！使這麽大的勁兒做什麽？”

“唉……”趙柯無奈地抓起我的另一只手，“姐，我看你還是跟著我走吧……”

我瞪了他一眼：“你太矮了，牽著好累……”

趙柯想了想，“很簡單！”說罷朝鬼鬼打了個響指，鬼鬼的身體似乎頓了一下，隨即乖乖地走到趙柯身邊，趙柯輕輕跳上它的背，一下子就跟我差不多高了……

“……趙柯你對鬼鬼做了什麽？！”我一臉淩亂地去掐他的脖子，誰叫他做到了我一直以來想做卻做不到的事情！

他“啪”地一下打掉我的手，幽幽道：“傀儡蠱，你要不要來一個？”

嚶嚶……嚶呀……

“丫頭，你疼也別叫得這麽寒磣成不？”胖子驀然開口對我道，語氣頗有些無奈。

我楞了一下，搖了搖頭：“我沒叫啊……”

“哎，不是你？”胖子疑惑道，“那是誰？”

張起靈突然“噓”了一聲，輕聲道：“有人。”

我們全部安靜下來，聲音一時間變得更加清晰，像是從前方傳過來的。

嚶嚶……嚶呀……

聲音飄飄忽忽，時有時無，聽上去像有個女人在低低地哭泣呻吟，細細的聲音撓在心上，酥酥麻麻的又讓人毛骨悚然。

我不禁吞了吞口水，一下子緊張起來。

“我靠！”胖子“哢噠”一聲掏出手槍，暗罵了一句，“他娘的是什麽東西敢在胖爺面前裝神弄鬼？！”

話音剛落，一聲刺耳的尖嘯，我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身側一個人影閃電般地朝我撲來，我被人按倒在地上，幾支利箭險險擦著我額際飛速掠過！

怎、怎麽了？我一下子就懵了，被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張起靈整個人嚴嚴實實地覆在我身上，他摸了摸我的額角，似松了口氣，“還好沒破，箭上有毒。”

“呵呵呵……”一串銀鈴似的笑聲在墓道裏回蕩，仿佛擴散到每一處，足以把膽小的人嚇得魂飛魄散，“——歡迎來到冥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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