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醫生叮囑了一陣，我們很快就辦理完出院手續。

站在醫院門口，我躊躇了一下，微笑著擡頭問張起靈：“您是C市人嗎？”

他看了看我，搖頭。

“您會在C市待多久呢？”

“不確定。”

我猶豫了一下，絞了絞手指頭，“那……我以後可以去找您嗎？”

他怔了一下，淡淡地說，“我沒有固定的住處。”

我有些失望，突然腦袋靈光一閃，“不如您搬到我那裏住吧？我的公寓有空房，我不收您房租的……”

他靜默了一下，搖頭：“不太好。”

我不願放棄，掰著手指幫他分析利弊：“您看，反正您在C市也要租房子住，不如就租我的吧？我那裏的環境比較好，也很安靜，家具也一應俱全，您白天可以在小區裏散散步，鍛煉身體什麽的……”

他沒作聲，我不由擡眼瞅了瞅他的表情，他只是沈默地望著前方的車水馬龍。

默然半晌，他偏頭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要算房租。”

我楞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一臉欣喜道，“好吧……嗯，您的話，我算月租一千五行麽？一次三餐全包。”

他沈思半晌，點了點頭。

我呆呆地看了他一會，捏緊拳頭，好，終於走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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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張起靈並不是一個難相處的人。自從他搬進我公寓的三個禮拜以來，我們可以說相處得很融洽，例如——

“早上好。”

“嗯。”

“今天想吃點什麽？”

“隨便。”

“我今天去超市買點胡蘿蔔和西紅柿，中午吃這些好麽？”

“好。”

……

諸如此類。

我垂頭喪氣地看他吃完飯就一言不發地走進房間，不禁苦惱地抓了抓頭發，其實這種融洽還可用另一個詞代替，叫做“相敬如冰”。

我試著跟他聊天，十句裏有兩句回覆就算很不錯了，我再試圖投其所好，可他平日不是發呆就是沈思，沒辦法，我決定先抓住他的胃，不料他根本不挑食，很好養活……

白天有時也要上課，我會做好早飯然後才出門，張起靈這時候已經醒來，同我一道出門，他似乎養成了晨跑的習慣，等下了樓梯，我們一個向左，一個向右，外人看來，我們絕對不像是認識的人。

午餐我也盡可能回來燒，如果下午有課實在趕不及，就打電話叫外賣送過去，有一次我忙得忘記了，等晚上回家發現他中午只啃了一包壓縮餅幹，楞了好久，我問他怎麽不出去吃飯，他沒擡頭看我，慢吞吞地翻著手裏的書，半晌才開口說，不習慣。

當時我怔怔地看著他平靜的側臉，心底忽然莫名一酸，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由於不能總呆在家裏，我怕他覺得無聊，就訂了好幾份雜志和報紙，保證每天都有一份能送到。

他看書看得很雜，有些文字晦澀難懂的書他也會看得津津有味，時常還能看見他搬著一本厚厚的漢語字典，一臉認真地翻閱查找。

我每天真正能幫他做的，就只有上藥跟包紮了。

其實如果能這樣一直過下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還能看到他。我有時會這麽想。

一天傍晚，我去了趟超市，買好菜後發現時間也晚了，急沖沖地趕回家，發現家裏空無一人。

我做好飯，飯菜熱了一遍又一遍，一直等到晚上九點，門口才傳來開鎖的聲音，連忙跑過去，張起靈一臉疲憊，他擡頭看向我，似乎楞了一下。

我也看著他，心裏一下子轉過百般滋味，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您……您吃飯了嗎？”

他看了我一會，然後搖頭。

我跑回去把桌子上的菜重新熱了一遍，然後坐在他對面，專註地看他狼吞虎咽地吃飯，心裏不禁有些發酸。

這一次他吃完後並沒有馬上回房間，而是靜靜地坐在餐桌前，我一邊收拾桌子，一邊對他說，“您以後如果不回來吃飯，先跟我打一聲招呼好嗎？”

他沈默了一下，掏出一個黑色的手機，“你的號碼是多少？”

我下意識地報給他，不一會兒，兜裏的手機震動起來，一個陌生的號碼在手機屏幕上一閃一閃。

他看了我一眼，側開臉去，微微抿起嘴角，樣子有些不自在。

我彎了彎唇，小心地存好這個號碼，就像小時候吃到最好的一粒巧克力糖一樣開心，現代社會就是有現代社會的好處呀！古代要是有個手機什麽的，哪會有那多麽的怨女孤男啊！

我麻利地洗好碗碟，張起靈休息一會便洗澡去了，我靠在沙發上將電視頻道調到平時看的臺，電視連續劇已經上演了一段時間。

不一會兒，張起靈從浴室裏出來了，身上穿了一套托哥哥幫買的淺色米老鼠睡衣，配上那張嚴肅正經的臉，看上去竟然有些……可愛？

“深色外套不能跟內衣混在一起，容易褪色……”我忍住唇邊的笑意，遞給他一條幹毛巾。

“分開放了。”他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一邊擦頭發，一邊望著前方的電視。

我取出放在茶幾下的藥酒，倒了一些在手上，照例給他按摩右手手臂，一面傾聽電視劇的劇情。

亙古不變的青春偶像劇，三個年紀超百的男女演繹著糾結的愛情故事，故事的情節大概是這樣的，一個自認為很平凡，別人也覺得平凡的女孩兒同時被兩個高帥富追求，她心地善良，不忍心拒絕任何一方，她家境不好，但自尊心強，其中一個高帥富想幫助她，她就覺得受到了侮辱……

我正聽得津津有味，冷不防聽見張起靈問我：“裏面在講什麽？”

“呃……哦，就是這個男滴，”我指了指畫面上的男人，“他是個富二代，很喜歡這個女滴，他們之前是男女朋友，但這個女滴不喜歡他，因為很多原因不得已才待在他身邊的，後來，這個男滴讓這個女滴給甩了……”

我磕磕巴巴地解釋道，張起靈轉頭看了看我，“然後？”

“哦……然後啊，這個女滴現在的男朋友，也就是男主角，他出事兒了，只有這個男滴能救他，然後這個女滴就跑來求他了……不過這個男滴不肯救……”我有些感慨，“這個男滴人氣很高的，我一直以為他會是男主呢，他死活不肯救，女主角肯定恨死他了，這樣一來他們兩個就沒戲了……”

電視劇裏的女主角正用目下無塵的姿態請求男人救她男友，兩個人的表情痛苦決絕，吐露文雅的語言互相攻擊。

“其實我覺得這個男滴如果答應救人，或許這個女滴會喜歡他，他對這個女滴一直都很好很好啊……”我看著兩人悲切地擁在一起痛哭流涕，再一次感慨，然後幫他纏上繃帶，“可以了，您的傷口一定不能碰水啊！”

張起靈點點頭。

這時，劇情在男配強吻女主恰巧被男主撞見這麽坑爹又狗血的誤會時結束了，我松了一口氣，忐忑不安地看了他一眼——他很少看電視，這種亂七八糟的偶像劇肯定不是他的菜，他會不會覺得我很俗呢？

他看了看我，淡淡地問，“你喜歡看這個？”

我頓時警惕起來，“沒啊，無聊的時候看看……”

他沒作聲，擡手拾起我丟在茶幾上的外貿函電作業本。

“啊！糟糕！”我驚叫一聲，“我作業還沒做完，明天就要交上去了！講師說要算進期末成績的……”

我忙不疊地跑進書房，一臉苦逼地開始寫英語作文。

我們系裏那個留過洋的英語講師上課一句中文都不說，嘰裏呱啦語速又快，我這種連四級都沒過的人更是聽得雲裏霧裏，上課基本坐飛機。

更BT的是，她每堂課上完都會布置一篇英語作文！有人在網上抄了一篇被她發現了，她毫不手軟地扣掉了這人的所有平時成績，要知道平時成績占四十分呢！換句話說，除非期末考得滿分，不然這一科掛定了！

這樣一來就沒人敢亂抄了……

我咬著筆頭，絞盡腦汁地想詞匯跟語法，聽見書房的門被人推開，張起靈拿著一本書走了進來。

他把書放回書架上，低頭掃了一眼我寫了幾個歪七扭八英文字母的作文本，然後伸手點了點某處，“語法錯了。”

來不及驚訝他居然會英文，我的臉唰得爆紅，忙用簽字筆劃掉，然而劃掉之後，我磨蹭了半天也不知道正確的語法是啥……

他面無表情地低頭看我，我無意識地扭著作業本，小心翼翼地擡眼瞄了瞄他。

一只手突然探過來取走我的筆，只見張起靈抽出一張白紙，按在桌上，執筆沈思了一分多鐘，然後“唰唰唰”下筆飛快，不到半個小時，一篇五百字左右的英語作文就完成了。

英語厲害的人是神！我兩眼放光，作蔥白仰望狀，他寫完就把白紙遞給我，“看不懂的問我。”

我點頭如搗蒜，照著白紙上的字母狂抄，遇到不認識的字母就去問他。

他沒有離開，而是坐在我旁邊靜靜地翻書，我不懂的地方還會很耐心地解釋給我聽。

暖黃色的壁燈光柔柔地打落在他半邊身子上，他的側臉隱約透出些淡淡的溫柔，我不由停下筆，終於忍不住問他，“您以前，有喜歡過什麽人嗎？”

他怔了一下，清淡如水的眼睛此刻泛起一絲波瀾。

“我……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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