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2008年7月25日，寧夏回族自治區一個鮮為人知的小山溝，西夏國某李姓轉運司墓。

正值深夜。一輪明月靜靜懸掛在半空，，烏雲遮月，月光從雲隙中投下黯淡的光影，夜梟嘶鳴，幾只螢火蟲來回飛舞，幽幽綠光忽隱忽現，像極了傳說中的鬼火，使原本陰森的樹林顯得更為詭異。

這註定是一個血雨腥風的夜晚。

我的雙胞胎哥哥解連晨安排好各項事宜，下地之前就吩咐我必須呆在地上，當時我老實答應了，等他們進去一段時間之後，我找了個借口忽悠田叔放我下地，偷偷摸摸鉆進一個盜洞，為了不讓哥哥發現，我特地不跟他們走同一條墓道。

打出狼眼，我一路暢通無阻地走在一條冗長的墓道中，中途除了看見一些高大的金塑佛像之外，沒有遇見任何機關陷阱。

——在盜墓這一行裏，有時候，運氣比實力要重要得多！

我正為自己頭一次下地運氣竟如此之好而沾沾自喜的時候，沒想到躲在天上的神明懶懶一笑，似乎見不得我一臉得瑟的模樣——

墓道中不知何處傳出一道輕微的響動，我一下子一腳踏空，悲劇地撞上了傳說中的連環翻板暗門！

手從凸起的石磚上滑下來，身體止不住往下掉，高度似乎有數十米，倉促之間，我扔掉手電筒的同時用力甩出腰間的精鋼爪，精鋼爪緊緊扣住一塊凸起的石磚，下墜的身體猛然一頓，我整個人背部朝下，吊在半空中，深深吐出一口氣，往下望去，只見幾支閃著寒光長槍距離我的屁股不到一厘米……

好險，好險……我長籲一口氣，屁股往上挪了幾公分，緊接著雙腳朝後狠狠蹬向墻壁，借力淩空翻了個跟鬥，呲牙咧嘴地落到了實地。

扔掉手裏的繩索，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邊揉揉剛剛蹬力時一不留神扭到的腳踝，一邊睜大雙眼四處打量。

只聽“呼”的一聲細響，原本漆黑的墓室瞬間亮了起來，我驚了一跳，轉頭看去，四面墻壁上青銅獸頭口中的長明燈發出幽幽的光。

我松了一口氣，這是正常現象。

——不少人認為長明燈可以燃燒上千年，這絕對是個誤區。墓室一旦被封閉，裏面的氧氣消耗殆盡，長明燈自然會熄滅。然而，一旦打開墓門，墓裏混進了足夠的氧氣，加上適當的溫度，長明燈裏燃點極低的白磷就會自動燃燒起來。

腳踝上的痛楚減輕了不少，我摸出腰間的手槍，借助長明燈，放眼望去，這是一間“U”字型墓室，墓室頗為規整，只分一室，墻壁上五彩的壁畫鮮艷如初。

我湊上去仔細看了看，心中不由一陣狂喜！依照壁畫上身著西夏官服的老者、隨從、武士、童子、星宿、家禽、奴婢等這些再現墓主人生前權勢滔天，生活富足的場面，我想，這個肯定就是主墓室！

移開視線，墓室的盡頭赫然三副巨大的青色木棺，我走到居中的那一口前，擡手抹掉上面的灰塵，露出鮮紅的朱砂刻字，上千年顏色不減。

黨項文字的破譯仍舊是考古學界的難題，老一輩的盜墓賊或許能認得出一些，但我們這些輩分低的根本一點都看不懂，我沒理會上面的“鬼畫符”，唯一納悶的是，這些刻字為什麽要用朱砂填充？

然而，彼時年紀尚小，正值青春叛逆期，心高氣傲，以為地球圍著自己轉，認定憑借自己的一點本事就能夠解決所有問題，不耐煩長輩的嘮叨，時常左耳進右耳出，加上對未知明器的強烈渴望，極力想給哥哥一個驚喜，我很快將這個問題拋在腦後。

不假思索取出一把刀，將刀尖對準木棺的接縫處，我使出全力用槍托去砸，砸得木屑飛濺，刀刃終於插入了木棺，我拔出刀，轉向其他幾個地方如法炮制，最後，咬緊牙關，上前一步，用盡全力推開棺蓋。

推開後，我立刻捂住口鼻，後退一步，木棺散發出奇異的味道，裏面赫然露出一具陳腐了上千年的男性屍體跟屍體周圍鋪放的一些黃金器皿。

我湊上前勘察棺內，打著手電筒從一頭照向另一頭，有些欣喜，也有些失望，因為明器的數量比較少，很符合黨項人一貫墓葬從簡的風格。

不過，聊勝於無。

我沒學過摸屍，只得後退一步，跪下來老老實實地磕了三個頭，按這一行的老規矩，默念了幾句“家境貧寒，來此借財，得罪得罪”之類的鬼話，方才把明器一件一件地裝進包裏，一邊暗自警惕，以防墓主人屍變。

特地留下幾件品相不太好，也不值錢的彩色陶甬，我再次磕了三個頭，轉向其他兩個木棺，眼角餘光突然瞥見屍體的嘴巴微微張開，裏面一道微弱的光線一閃而過。

我頓時想到書中提過的慈禧太後口中那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據說是保持屍身不壞的關鍵！

按捺住心中的狂喜，我摘下手套，一手掰開屍體的下顎，兩根手指探入嘴中摸索了一陣，小心翼翼地把裏面的東西夾出來，等定睛一看，我又失望了——只不過是一塊黑曜石觀音，並不是很值錢，但本身價值很高，因為西夏人普遍信奉佛教，這塊黑曜石觀音被墓主人含在嘴裏，定是因為得道高僧給它開過光！

——幹脆送給哥哥護身好了！

我心裏這樣想著，手下用力一抽，不料，黑曜石觀音的另一頭竟然綁著一根極細的絲線！等發現的時候，觀音已經被我取出來了，這根絲線一下子就斷掉！

屍體的腹部開始滾動，此起彼伏，我大驚失色，連連後退，不多時，棺內傳出劇烈爆炸聲，在空間內造成的巨大回聲不絕於耳，我被吵得頭暈目眩，不由痛苦地捂住耳朵，同時幾道駭人的咚咚聲也夾雜在其中！

墓室內部的機關很快開始運作，發出“哢哢”連續不斷的聲響，我一臉驚駭，屍體的臉部瞬間長出綠毛，那口被我撬開的木棺緩緩轉動，我很快就意識到自己闖禍了！

旁邊的棺木“哢嚓”一聲脆響，裏面同時各伸出一只青綠色的大手！很快，兩只怪物從破碎的棺木裏爬了出來，長得青面獠牙，黑洞洞的眼眶十分磣人，赫然是帶毒的綠毛妖屍！

我汗毛都唰一下豎了起來，連忙拔出手槍，對準其中一只的頭部連連開動了幾槍，強大的後座力震得虎口開裂，臉部也濺上了散發腐臭的屍水跟碎肉，可惜，綠毛妖屍看上去一點事兒也沒有，它們低吼著猛地朝我撲過來！

顧不得擦臉，也顧不得撿起地上的明器，槍內的子彈用光後，我用槍托狠狠砸在其中一只的臉上，那張腐爛不堪的殘臉一下子塌陷下去，背後陡然異風突起，一只爪子帶著呼呼風聲揮向後腦，我偏頭一閃身躲過去，銳利的長爪頓時陷入肩膀！伸手一把抓住，借用綠毛妖屍的強大怪力，整個人狠狠摔向墓道口，在地上滾了幾圈，我捂住血淋淋的肩膀，來不及辨認方向，站起身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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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呼……喝呼……”沈重的喘息聲跟不絕於耳的槍聲回蕩在空曠的墓道裏，我一邊朝後開槍，一邊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地往前跑。

綠毛妖屍拖著沈重卻相當敏捷的腳步跟在身後緊追不放，我冷不防被石頭絆住一個趔趄栽倒在地上，轉頭一看，不到一秒，綠毛妖屍已經撲到面前！

我下意識地扣動扳機，無聲，手槍裏的子彈已經用光了！來自死亡的威脅與絕望使我無法抑制地尖叫起來：“哥哥——！！”

電光火石之間，“叮”的一聲刀響，一道人影從我面前飛速掠過，然後是刀風劈過跟綠毛妖屍慘烈的嘶吼聲，眼前恍恍惚惚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在兩只妖屍中急速穿梭，伴著妖屍陡然突起一聲異常尖刺的嘶叫，一個妖屍的頭顱無意中飛到我懷裏，我驚呼一聲，忙不疊地扔出去，滾落在地上的妖屍那張綠臉的表情顯得異常詭異扭曲……

一陣悉悉索索的響聲，許多黑色的小屍蹩被驚動爬了出來，一見到這群密密麻麻的小蟲子，我絕望了，它們是盜墓賊的克星！

不知那人做了什麽，這群屍蹩仿佛見了克星一樣退避三舍，四處竄逃，不一會兒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危機解除，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手腳發軟，試了幾次都爬不起來，只得放棄。擡頭看向那人，墓道中的長明燈忽明忽暗，他轉過身，是一個年輕的男人，深色的上衣破破爛爛，胸口依稀露出一只青色的麒麟紋身，他的模樣隱藏在陰影裏，神情晦暗不明。

那人沈默了一陣，轉身朝墓道口走了幾步，然後停下腳步，轉頭看向我，右手卻一直按在身側的古刀上，蓄勢待發，渾身毫無破綻。

我楞了楞，頓時意識到他這是在防備我，盜墓碰上同行不是一件好事，即便我剛才被他所救！

不得已，我只好扔掉手裏的槍跟腰間的短刀，以示自己的誠意，他頓了頓，一言不發繼續帶路，我緊跟在他身後三步遠，這是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

沒多久，我們走出了這條墓道，來到一個傾斜向上切入的盜洞口，那人停下來，略略側過頭，比了個手勢，示意我先進去。

形勢所逼，我別無他法，只好照這人的意思辦。

擡腳踏上旁邊的石磚，雙手張開按在石壁上，用力一撐，我很快就鉆進了狹窄逼仄的盜洞裏，爬著爬著，我的意識開始恍惚，甩了甩頭，頭暈目眩越來越強烈，心臟毫無預兆地開始“砰砰”狂跳……

糟糕！毒發了！

我心猛然一沈，停止爬動，下意識地捂住被綠毛妖屍抓傷的肩膀，一陣又一陣頭暈作嘔的感覺侵襲而來，身體不由一松，順著微微傾斜的盜洞開始下滑，沒多久，身體就被人穩穩托住。

意識恍惚中，我聽見那個男人輕輕“咦”了一聲，使勁兒睜開眼，眼前模模糊糊出現了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平淡得不帶任何感情，這時，眼前突然一暗，呼吸變得非常困難，窒息的痛苦使得我很快就沒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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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我在帳篷中轉醒過來，吃力地把兜裏的黑曜石觀音遞給哥哥，哥哥怔了怔，只是摸了摸我的頭頂，沒有說一句責備的話。

哥哥無比平靜的樣子卻讓我很不安，我磕磕巴巴地把自己觸動主墓室總機關的事情告訴了哥哥，哥哥當機立斷，叫回準備重新再下一次墓的夥計們，連夜趕回C市。

這一次倒鬥損失慘重，跟著哥哥下地的老夥計個個帶傷，有些甚至折斷了腿腳，一輩子難以痊愈……

後來，從老人們口中得知，朱砂辟邪，朱砂填字意味著棺裏是一位極為厲害的主兒，絕對不能冒犯！

這一年，我十三歲，初次下地試煉，懵懂無知，無意中撞見了道上一個很了不起的男人，同時也為自己的驕傲自負付出了非常沈重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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