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森靠在了衛生間外面的墻上。

他看著馬克杯，因為自己的手在抖，所以杯子裏的水不斷震顫著波紋，就像耳畔不時能聽到來自鄭希的呻吟。

明明那麽陌生，卻又那麽的意料之中。

他仰起頭，將胸腔內的濁氣吐了出來，索性走到廚房把杯子放下，從冰箱拿了幾瓶啤酒，在路過客廳的時候抓了兩包薯片，又拿了鄭希放在茶幾上的降噪耳塞回房去了。

就算沒有人打擾，沈楓也沒有做到最後。

他在拉扯鄭希的睡褲時被按住了。

鄭希靠在墻上，身後冰冷的瓷磚仿佛拉回了一絲理智。可真正讓他停下來的，是腦海中剛才湧出的，真實到讓他震驚的記憶碎片。

他痛苦的捂著頭：“不要！”

沈楓擡眸看他：“為什麽？”

鄭希的頭很疼，腦子好像被什麽用力擠壓了一樣，神經交纏著，痛的他都快站不住了，撐著沈楓的肩膀大口的喘氣。

沈楓終於發現他不對勁：“怎麽了？你別嚇我！哪裏難受？啊？”

鄭希說不出話來，他咬著牙，好半天才擠出三個字：“頭好痛。”

沈楓從未見他頭疼成這樣的，趕緊扶著他走出洗手間，只是沈楓自己也行動不便，剛走了沒兩步就雙雙摔倒在地上。

李浩森正準備戴耳機聽歌，忽然聽到樓下傳來的響動。他頓了片刻，還是忍不住擔心鄭希的情況。

只是剛打開門他也嚇到了，鄭希和沈楓都摔在地上，鄭希捂著頭，蜷縮在地上痛苦的哼著，沈楓焦慮的叫他的名字。

李浩森立刻反應過來，飛奔下樓，在電視下面的藥櫃裏翻出了鄭希備著的藥，去廚房把那杯水端出來，急忙餵進了鄭希嘴裏。

沈楓沒有阻攔李浩森餵藥的舉動，但在李浩森要抱起鄭希的時候攔住了：“這是怎麽回事！”

李浩森不知道鄭希和沈楓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只看到鄭希現在難受的不行。剛才忍下去的火氣就像被扔了個汽油彈下去，手臂猛地一揮就甩開了沈楓的鉗制，怒道：“他犯病了！你看不出來嗎？”

沈楓的呼吸一窒，看著李浩森把鄭希抱起來，卻不是抱到鄭希自己的房間，而是李浩森的。

沈楓跟上去，不讓李浩森關門：“把他抱到我那邊去。”

李浩森跟看神經病似的表情：“你他媽有病吧？他都這樣了還不放過他？我不管你們是什麽關系，今晚必須讓他好好睡覺！他這病發作起來很厲害的！不懂就滾出去！”

他吼得很大聲，還對阻在門口的沈楓推了幾下。沈楓本來就著急看鄭希的情況，見他動手，沒控制住怒火，一拳打在了他臉上。

這一拳出自本能，用的是受傷的右手，沈楓剛打完就皺了皺眉。李浩森後退了兩步，摸到了唇邊的血跡，神色一下子就變了。

眼看他要朝沈楓撲去，床上的鄭希終於坐了起來：“別吵了！”

藥不會那麽快見效，他的頭還是很痛。但他不想看李浩森弄傷沈楓，解釋道：“浩森，我犯病跟他沒關系。你們都出去吧，讓我緩緩。”

說完又倒了下去，李浩森看他又將身體蜷了起來，只得走過去幫他蓋好被子，又回來推沈楓：“走啊！”

沈楓實在放心不下留鄭希一個人在這裏，他不理會李浩森的動作：“小希，你這樣我很擔心！讓我陪你好不好？”

鄭希背對著門這邊沒有回答。

李浩森看他還在糾纏不清，索性威脅道：“你是不是想看他被吵的暈過去才肯停！”

沈楓終於按下了心頭焦躁的不安，跟著他退了出去。門關上後，沈楓攔住了要下樓的李浩森：“他這是什麽病？”

李浩森不想理他，剛才被沈楓打到的地方已經有點腫起來了，他要找冰袋來敷。

只是他剛走開就看到沈楓又要開門，他趕緊拽住沈楓，用力拉回了鄭希自己的房間，把門關上了。

沈楓並不介意他那好像要把自己生吞活剝了的眼神，誠懇道：“剛才打你是我不對，我可以道歉。但是希望你顧全大局，跟我說清楚他這是什麽情況？”

他的態度和緩了下來，雖然氣勢上依舊淩厲，卻沒有逼迫感了。李浩森冷冷的看著他，唇邊揚起了嘲諷的笑意：“怎麽？你什麽都不知道就追到這裏來了？不過你到底是誰啊？看你這樣也不像是希的朋友，想知道的話就先坦白吧。”

李浩森從睡褲口袋裏拿出煙點上，靠在門上斜睨著沈楓。他抽的急，白色的煙霧很快就模糊了對面人的表情。

沈楓不想跟李浩森浪費時間，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鄭希，可他也必須馬上搞清楚情況。於是坦白道：“我是他男朋友。”

“WHAT？！”指尖一抖，快要燃盡的煙蒂帶著星火掉在了地上。李浩森趕緊踩滅，這才打量起沈楓來：“他什麽時候找過男朋友了？你哪裏冒出來的？”

沈楓忍受著他的嘲諷，鄭重道：“我不清楚他願不願意被別人知道，所以只能說到這。請你告訴我他的病，如果你真的在意他，就不要拿他的健康來賭氣。”

他拄著拐杖，右手因為剛才那一拳又傷到了，無力的垂在身側。他卻一點感覺都沒有，面色凝重而誠懇的直視著李浩森。

李浩森本來不想那麽幹脆的告訴他，但聽到他說不希望自己拿鄭希的病賭氣，又怒了：“誰會幹那麽幼稚的事？他頭疼發作的癥狀時輕時重。但是不能刺激他，一定要讓他好好休息！”

沈楓：“他為什麽會頭疼？”

李浩森說了個開頭，就沒打算再隱瞞了，譏諷道：“你連他以前出過車禍都不知道？”

沈楓：“所以他會不定期的頭痛？”

李浩森不情不願道：“前兩年斷斷續續的會發作，這一年基本上沒有了。不過今天又犯了，也不知道你幹了什麽好事。”

沈楓繼續追問：“你給他吃的是什麽藥？確定不用送醫院去檢查一下嗎？”

他這問法讓李浩森剛剛壓下去的怒火又卷土重來了，轉身就想開門出去，沈楓立刻解釋：“我沒有惡意，我只是很擔心他！請你告訴我！”

李浩森沒有回頭，看著眼前的門深吸了幾口氣：“那是醫生給他開的，能緩解突發性神經痛的藥，他每次犯病都是吃的這個。”

說完就出去了，只是剛走了兩步又被叫住。

他煩躁的轉過來：“你這人怎麽這麽啰嗦？別以為我還會再跟你說什麽！”

話音剛落他就怔住了。

沈楓站在門口，房中的光線從身後投射出來，將他高大的身形籠在一層逆光中。雖然是拄著拐杖而立，卻帶著一股難以忽視的威壓感。

他不再像剛才那樣退讓，鏡片後的視線仿佛一頭被觸怒的雄獅，爆發出狠厲之色：“多謝你剛才說的這些，但是以後不準再碰他。”

李浩森被這道視線看的雙腿猶如灌了鉛，嘴上還是不甘願的繼續挑釁：“他可從沒在我面前提起過你！”

沈楓絲毫不給他留餘地：“那只能說明對他來說你不過如此。”

“你！”李浩森再一次被激怒了，只是沒有像剛才那麽沖動。也不知是不是礙於沈楓那身壓迫感，他只是甩了一記眼刀子過來：“走著瞧！”

沈楓看他朝廚房走去，不知道他要幹嘛，也沒心思再管他了。走到李浩森的房門口，輕輕轉動了把手。

鄭希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沒動過。

沈楓反鎖上門，盡量不發出聲音，等走到床邊的時候，鄭希還是轉過來了。

他的臉色很蒼白，嘴唇幾乎沒有顏色，就這麽看著沈楓，眼底鮮明又濃烈的情緒根本沒有藏住。

沈楓心中一痛，坐下來就想抱他。

鄭希沒有抗拒，他的頭沒那麽疼了，剛才恍惚間又記起了一些片段，全都是和沈楓有關的。

他失憶了三年，從沒有像今晚這樣清晰的記起那年的事，記起沈楓這個人。

他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可他無法控制自己了。

那些片段並不完整，都是他和沈楓在一起相處的點滴。他能很清晰的感覺到當時自己的心情，還有沈楓對他的感情。

他很困惑，很茫然，很想找個人傾訴一下滿腦子混亂的東西。可他找不到可以說的人。

除了眼前的沈楓……

鄭希的頭埋在沈楓溫熱的頸側裏，肩膀微微聳動著。沈楓抱著他，雖然驚訝他的反應，卻沒有問出口，只問他頭還疼不疼。

等了一會才聽到他的回答，沈楓想了想，還是松開他。

鄭希的神情很萎靡，就像被霜打過的葉子，怏怏的沒有生機。沈楓輕撫著他的臉：“小希，跟我說說，你在想什麽？為什麽剛才會犯病了？”

鄭希疲憊的搖著頭，他不知道該怎麽說，他可以告訴沈楓剛才想起來一些了嗎？

他能說想起了他們以前在浴室裏做愛，想起了沈楓送過他一顆星星當生日禮物，想起沈楓在廚房為他做最愛吃的糖醋排骨，結果他鬧的沈楓渾身都是油炸粉，被追到墻角堵著親的一幕嗎？

“小希，你這樣我真的很擔心。不要一直抗拒我好不好？別把我推開。”沈楓耐心的哄著他。

那聲“小希”讓他想起了剛才記起的片段。一股酸澀的感覺忽然間就湧上了心口，他有些賭氣般擡起了眼眸：“你以前不是這樣叫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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