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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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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戴榕忍不住喊了聲,“鐘兒?”

卻見前方黑洞洞一片,剛剛那點光亮竟是也不見了。戴榕心中大駭,生怕秦鐘遭了不測,立刻向前趕了幾步,就聽見前面摘星高呼,“少爺!”然後傳來撲騰一聲,似是重物入了水。

戴榕拿著火把往前一照,果然瞧見潭中有人在撲騰,想著剛才摘星那聲喊,顧不得想些什麽,隨手扔了火把,整個人就跳了進去。

此時已是深秋,湖水中沁涼入骨,一進去戴榕就打了個抖,好在他平日身子好,此時倒也能堅持片刻,眼瞧著那人在前方,就用力的游了過去。

此時潭面上黑暗一片,秦鐘不知為何,明明有著不錯的鳧水技巧,竟是向著水中漸漸沈下,戴榕連忙撲騰兩下,到了秦鐘面前,伸手將人抱在懷裏。

溺水的人往往會抓著浮木不妨,此時的秦鐘也是這樣,應是看到了唯一的希望,竟是緊緊的抱著了戴榕。此時秋日,山中又冷,兩人身上已經穿上了薄棉服,入水一泡,本就沈的下墜,何況再貼上如此大的一個人。

戴榕縱有千般力氣,被這樣一個人五爪般的抱住,也使不出來,漸漸地,力氣漸盡,兩人竟是慢慢向著水底滑落。先是沒過胸,後是沒過了肩膀,然後便是口鼻,戴榕只知道懷中人越纏越緊,心中卻越來越著急。

在千鈞一發之際,戴榕心中微嘆,伸手緊緊抱了懷中人一下,隨後猛然將人從自己身上扯下,一個大臂遠拋,將人扔出了水面,而他也因隨之而來的力量,以極快地速度墜向潭底。

第二日一早,秦可卿眼底一片青黑,開了房門。秦鐘依舊坐立在原處,仿若一夜未動,瞧見她進來,小臉立刻昂了起來,眼巴巴地沖著秦可卿道,“姐姐?”

這就仿若小時候,秦鐘有事相求的樣子。他從小長得漂亮,一擺出這個樣子,秦可卿就會心軟,立刻答應下來。從寧國府逼婚開始,這樣的表情已然不見了,卻沒想到,為了戴榕,竟又使了出來。想著兩人的情意,秦可卿嘆了口氣,問道,“你就那麽喜歡他?”

“他也這般喜歡我。”秦鐘立刻回答。

“你……”秦可卿知道他一向臉皮厚,卻沒想到厚到這般程度,“就算他不變心,秦家的香火怎麽辦?日後你們老了膝下荒涼怎麽辦?”

這便是退了一步,一夜未歇的秦鐘暗自欣喜,“這些有何疑慮,我是秦家人,姐姐難道不是秦家人,日後姐姐嫁人了,多生個兒子給我便是了。這樣秦家又有了香火,我們膝下又有了兒子,豈不兩全其美?”

這般無恥的話倒是將秦可卿楞生生的氣樂了,心中雖是酸痛無比,也知道無可挽回,便開始打另一個主意——日後要借機會安排幾個丫鬟,起碼要有個孩子,嘴上卻罵道,“我沒有兒子給你,滾出去!”

秦鐘哪裏知道他姐姐的想法,只當是同意了,瞧了瞧姐姐還紅著的眼圈,知道此時他在這裏反而招人煩,當即便站了起來,一溜煙跑了出去,還沖著守外面的望月道,“你快去勸勸,姐姐惱著呢。”

秦鐘一夜未歸,怕戴榕擔心,一出門便回了自己的院子,誰料壽兒竟然在門口熬藥呢!秦鐘詫異道,“誰病了?”

壽兒一張臉快擠成了苦瓜,張嘴就想說些什麽,可惜摘星卻狠狠瞪了他一眼,讓他立刻閉了嘴,論武力,兩個他也打不過一個摘星。何況,自家二爺也不準吭聲。摘星瞧著壽兒猶豫半天,就將話接過來,“昨日夜裏戴大人忘了蓋被,凍著了,有點發熱,請了慈空大師給開了付藥。”

不過一夜未歸就能凍著自己,秦鐘當即黑了臉。直接推門進去,卻瞧見戴榕一張黑臉難得暈染上點紅色,此時睡得正香。

他過去摸摸額頭,又試了試鼻息,都有些熱,忍不住地嘟囔,“多大的人,連被子都蓋不好”。卻不想一個疏松,竟被戴榕猛然拉進了懷裏。被子裏潮熱的很,戴榕又緊緊地將他箍在懷中,卻與平日裏的溫柔決然不同。秦鐘以為他病了才這樣,輕輕地拍著他的手道,“莫怕,我守著你。”

戴榕將腦袋埋在他的肩胛處,想著昨日秦可卿的試探,他以為自己要與秦鐘別離了,誰知道竟會有再相見的時候。一時間眼中累起無限的眷戀,許久才道,“我也守著你。”

棲霞宮中,吳公公早已帶著太監宮女退下,唯留下了皇帝和太上皇兩人。

皇帝一臉為難,斟酌了半日才道,“父皇,那名女子已然查了出來,是原工部部營繕郎中秦業的女兒秦可卿。”

“秦可卿?”太上皇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那個獻上避雷法子的秦鐘的姐姐?”

“是,”皇帝答道,“秦可卿乃是秦業十九年前從養生堂抱來的棄嬰,兒子派人去養生堂查過,問了當年的管事人,追查到了一個老嬤嬤身上。”他略微頓了頓,卻似是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太上皇怕是極不喜歡他的吞吞吐吐,訓道,“你這溫吞性子卻是還不改,如何又去震懾那幫臣工?”

皇帝慌忙請罪道,“兒子知罪。”

他這副樣子雖然有些窩囊,卻是讓太上皇放心,畢竟,有個太過有主見的皇帝,他的日子便會難過許多,搖手讓皇帝起身,他便示意皇帝接著講下去。皇帝有些為難道,“父皇,此事雖然查到那裏,但兒子是在不敢信,卻不知該說不該說。”

這事兒皇帝自開元寺回來後,便細細想過,嘉瑞一輩子養在宮中,十六歲便卒了,出宮的次數不多,又向來乖巧,怎可能有這麽大的女兒?嘉瑞與他長得頗像,那女子是哪個皇室宗親私生女的可能性還大些。因此,聽著皇帝結結巴巴,便知道怕是查出生父是誰了,便哼道,“說罷,到底是哪個混賬幹的事兒。”

皇帝有些為難地說道,“兒子順著那嬤嬤找到了當年的人,竟查出秦可卿的生父是端王。”

太上皇的眉頭不可避免地皺了一下,秦可卿嫁入寧國府一事,他卻是清清楚楚,當年秦鐘先是在大朝會上狀告寧國府,贏了官司後,沒想到端王插了一腳,又將秦可卿許配給了寧國府賈蓉,他記得在一個雷雨天,戴榕說要瞧瞧那避雷之術,他便叫了秦鐘來,秦鐘還求過一次賜婚。

若秦可卿真是端王的女兒,如此做卻是讓人寒心。只是,太上皇又想到,那人本就是個眼中無父無兄無子的人,手段異常狠辣,如此做倒是他的作風。想到此,皇帝便沒了興致,道,“既是如此,你瞧著哪日有了機會,給那女子些許賞賜,也算是她生為皇家人的補償。”

眼瞅著太上皇已然沒了精神,按照平日,皇帝必然極有眼色的告退了,可此時,皇帝卻仍舊站在那裏,太上皇免不得回頭瞧了他一眼,正好看到他眼中糾結神色,便問了句,“你還有何事?”

皇帝仿若是下了極大的決心,這才道,“那秦可卿的生母,兒子也查了出來。”

聽著這事兒,太上皇倒是沒在意,既然生了不敢養,甚至送了出去,那此女的生母便不可能是個姑娘,否則以端王的身份,便是納進府中做個側妃,這滿朝上下的人家,誰敢不應,八成應是哪個已婚婦人。不過皇帝既然如此表情,怕是此人還挺重要,便隨口問道,“哦?是誰?”

“是十二妹妹,嘉瑞公主。”

太上皇的腳步猛然停了下來,不敢置信地回頭問道,“誰?”這一聲卻是極為嚴厲,甚至還帶些破音,他顯然是惱了。

皇帝卻是不吐不快,極為迅速地說道,“兒子找到了當年養生堂的管事人,又順著管事人找到了當年送秦可卿來養生堂的嬤嬤,那嬤嬤卻是成國公家的人,後來招供說是端王妃讓她送出來的,兒子便讓人找了端王妃身邊的張媽媽,拷問之下,張媽媽招供說,那孩子是嘉瑞的。當年嘉瑞與端王有了私情,並懷了孕,端王無助之下求助端王妃,端王妃便以嘉瑞身體不好為由接了她出來養病,其實是放到了莊子裏待產。嘉瑞並不知道秦可卿的存在,她以為那孩子出生後便死了,回宮後才會郁郁寡歡,不久便卒了。”

這番話又急又快地說出,那太上皇臉上的神情卻是由驚訝到傷心再到痛恨,他的身子狠狠地晃了晃,然後便一頭栽倒在地。

三日後,太上皇終於醒來,捏著皇帝的手道,“賜……賜端王……端王妃……死……”

當夜,皇帝身邊新晉大太監胡公公前去端王府宣旨,“太上皇諭:端王水煜結黨營私、陷害忠良、無兄無父、不守人倫,端王妃劉氏秉性惡毒,蛇蠍心腸,罪狀多端,不可盡數,實乃惡子惡婦,賜白綾,令其自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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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寫到這裏,這個故事就結束了,這是我預想的結局,停在端王被賜死的一刻。

當然,故事裏有許多未交待的,譬如說夫夫兩人的婚後甜蜜生活,秦可卿的婚事,尤三姐的孩子等,會有番外專門交待。

從六月一日發文一直到現在,整整三個月,謝謝大家的陪伴,沒有你們我不會這麽有動力的寫完這篇小說。

如果覺得我的文章還可一看,歡迎收藏我的專欄。期待在下篇文與你們相見。

我的專欄=

92

番外:林黛玉

賈元春封了賢德妃,又能回家省親,這對於榮國府來說,卻是無上的榮光。只是那大觀園卻並非幾萬兩銀子便能建起的,掌家的王夫人便先想到三家,一是寧國府,畢竟榮國府與他們算是一脈兩支,東西府兩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此事寧國府逃不開,便讓人請了如今的掌家人賈蓉前來說話。

自賈珍死後,賈蓉終於媳婦熬成了婆,算是能當家做主了。他本就是個風流性子,在玩弄女人方面並不比他爹差,如今又沒人管著他,寧國府裏只比原先更烏煙瘴氣。只是有一點,此人驟然掌家,對自己手裏那點家產看得卻是嚴得很,聽得王夫人管他要銀子,怎能不心疼。只是他雖是族長,但輩分卻小,這事兒不能明著來,便道,“這些銀子哪裏能一下子便湊足,容孫兒去清理清理庫房,瞧瞧有什麽值錢又無用的東西發賣了,看看能否湊上。”

這話一說,王夫人自是知道他是什麽意思,臉色也鐵青起來,旁邊的王熙鳳插科打諢道,“瞧你說的,難不成我們娘倆逼你變賣家產?不過是你元春姑姑如今得了聖寵,一家子想法子為她做臉罷了,她自然也記得這份情誼的。”

這話卻是帶著些許威脅,枕頭風卻是最厲害的,元春如今受寵,萬一說上什麽,寧國府怕是要遭殃。賈蓉聽了哪裏還敢推辭,只得道,“瞧嬸子的話說得,蓉兒怎會有這種想法,回去便讓人將銀子送來。”

第二個便是她妹妹薛姨媽,只是薛姨媽不是賈家人,對付賈蓉的那一套用不到她身上,畢竟,賢德妃照拂的不過是賈家,無論如何,與薛家都沒有半點關系,只是,薛寶釵不是在宮中嗎?小小的常在,沒有後臺怕是難過吧!

果然,聽了王夫人的話,薛姨媽臉上便露出了躊躇神色,顯然也是動心了。當日,薛寶釵寫下了那“送我上青雲”的詩句,她便曾勸過,只是女兒一向主意大,又不願意嫁入普通人家,過一輩子後宅生活,她方才同意的。如今她表姐賈元春得了聖寵若是能幫幫忙,八成日子也能好過點。

只可惜的是,薛姨媽面帶愁色道,“她們姐妹能在宮中相扶,自是好的,可是如今蟠兒也大了,家中鋪子都是他掌管,我手中不過是些零散錢,怕是要與他商議一番。”

薛蟠呆霸王的名頭榮國府誰人不知?別說王夫人,賈母都不敢惹他。可是事關女兒,王夫人也不願放棄,只是嘴巴上倒不能這般說,便道,“既如此,妹妹還是去與侄兒商議一番,反正這邊亦是不缺這些。”

若是別人八成還覺得賈元春此時正在受寵,要多巴結,可莊季書本就是榮王的班底,又與秦鐘、戴榕交好,賈元春的事情怎會不知道,上皇還活著,賈元春這樣一個曾經做過栽贓陷害之事的人,如今在內宮中居於高位,便是最大的不安定,她如今有功又與榮王有些許情誼,受寵也是正常,可時日一長,帝王之心難測,反而不安定。

想到此,莊季書便勸了薛姨媽道,“雖說宮中有人扶助是最好的,可寶釵與賢德妃相差十歲,自幼也沒在一起生活過,兩人哪裏來的交情。如今賢德妃正在受寵,也不會願意讓寶釵分寵的。依我看,還是安安穩穩為好,寶釵自來聰慧,必不會埋沒於眾人間的。何況,說句小輩兒不該說的,王夫人並非言而有信之人。”

莊季書說的是實情,薛蟠自是不肯拿錢出來,薛姨媽想了半日,終是點了頭。莊季書自是知道王夫人不好得罪,便讓薛蟠送了兩萬兩過去,只說鋪子裏周轉困難,些許錢財,只是盡盡做表弟的心。此事兒做得合情合理,王夫人自不能多說甚麽。

最後一個,王夫人卻是打到了林黛玉頭上。當日林家的家財,多半都在揚州變賣,其中賈璉貪了一小部分,大部分回來後,卻是交到了老祖宗賈母手中。

林家的財產可不是小數,當日賈敏出嫁之時,正是榮國府最最風光的時候,賈敏又是嫡女,因此賈母才說過三春比起賈敏當日都差遠了的話。她的嫁妝整整一百四十八臺,滿滿當當,賈母私下給的壓箱銀有多少,誰也不知道。再說林如海,林家雖沒了侯爵,可五代列侯,積累下的財富亦不是可以估量的,何況他又在揚州巡鹽禦史的位置上坐了幾年,按著王夫人的估量,林家留下的錢財怕是有百萬之巨。

這筆錢都握在賈母手中,怕是到時候要給林黛玉當嫁妝的,可是,她必不肯同意寶玉娶了林黛玉,這筆錢要是白白便宜了別人家,怕是她也不甘心。何不如拿出來給榮國府添些光彩?

賈母一向疼林黛玉,開始時自是不肯,可當王夫人將家中賬本拿了出來,讓賈母知道了,若是沒這筆錢財,大觀園連一半都建不起來時,賈母終於猶豫了。到底是她賴以生存的榮國府重要,還是一個外孫女重要?在後宅奮鬥了一輩子的賈母怎會不清楚。

這筆錢終是有了著落。

雖然籌錢難,但是建起來卻是快,賈家族中的小輩自是都忙起來了,采買戲子的,管理工程的,監督施工的,不過幾個月間,園內工程皆已告罄,負責整體工程的賈蓉前來稟告賈政,並請他去提匾額與對聯。

賈政一聽,便想到了那個不學無術的兒子,讓人將寶玉叫了來,並帶著幾個清客,一同去了大觀園。好在寶玉有點急才,又有幾個清客的大力吹捧,賈政臉上終是多了些笑容,算是應付過去。

誰料到,此時卻有下人前來稟告,左副都禦史張驍來了,正在外書房等著。張驍為人正直,官聲甚好,太上皇原本就重用他,如今皇帝亦是看中他,只是兩家一向沒有什麽交情,賈政雖摸不著頭腦,但也不敢怠慢,便急匆匆趕了過去。

近了外書房,兩人不過含糊幾句,張驍便說明了來意,“我與如海兄交情深厚,他去世前,曾將女兒托付於我,只是賈家畢竟是林家小姐外家,既是接了她來養,自會厚待於她,總比跟著我這個世伯要強些。”

這話說得倒是在理,賈政還未聽出點什麽,便連連稱是。只是張驍瞬間就變了臉,沖著賈政道,“只是如今我卻聽著,你賈家建的省親園子,竟是動了林家的家財,這卻是不合情理,不知存周兄如何解釋?”

這話卻將賈政問懵了,他向來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家中的財務都交給內院婦人打理,至於建個園子要多少錢,怕是心中都不清楚。可他好歹是個讀書人,自是知道禮義廉恥,明白這世上沒有用孤女錢財的事。聽著張驍問得生氣,便立時答道,“這定是外面人胡沁呢,我榮國府怎會做出這等事,張兄萬萬放心。”

張驍道,“存周兄一向為人正直,按理說我不該心存懷疑,可是這事卻是老友臨死托付,日後林家姑娘也靠著這筆家財在婆家立足,我卻是不能不慎重。若是方便,我還想請出林姑娘來查驗一番賬簿。”

這話說得客氣,其實內裏意思就是一條,我不信任你們林家。若是普通人,榮國府當然可以隨意推脫了,可張驍是誰,他是大正朝最最出名的鐵面禦史,若是鬧大了,一張彈劾奏到禦前,到時候便不是這般查驗,怕是皇帝命了人來查驗了。

賈政雖然對張驍有些反感,可因著心中無鬼,便答應了下來。讓人通告了內院中的王夫人,讓她派人開了存放黛玉家財的府庫,讓張驍一一查驗。

王夫人卻是驚起一身冷汗,林家的東西在揚州變賣了不少,倒是有單子,可銀子早就填在了大觀園裏,如今哪裏拿得出?她慌忙去找了賈母,賈母思忖半日,知道這事兒還是出在黛玉身上,若是黛玉說一句林家家財她心中有數,並無缺失,這事便過去了。便讓鴛鴦叫了黛玉來。

此時的黛玉還住在賈母的碧紗櫥裏,聽得是外祖母叫她,便讓紫鵑替她收拾了衣服,跟著鴛鴦去了。待聽得王夫人的話後,林黛玉的心便咯噔一下,她是聰慧之人,早年又有秦鐘的提點,當日回了揚州時,家中財產賈璉竟是沒有讓她過目便發賣了,最後不過給她看了個大體的賬本。

她自是知道,日後要寄住在外祖母家,賈璉是正當的長房嫡孫,不能得罪他,便裝作不知,任他從中扣了不少下來。待到回家後,賈璉一本正經地將賬本交給了賈母,她的心才放下來。

如今聽了王夫人的話,怎不知這是在賈母手中的那筆錢也不見了,她悄悄擡眼看了一眼賈母,卻見她正瞇著眼,似是睡著了。論理說,她自幼受寵,林家又富裕,自不會養成那種見錢眼開的性子,那筆錢便是賈母告訴她一聲,她也不會不允許,如今賈母這般裝睡,卻讓她寒心。

林黛玉想了想道,“這事兒我自是信得過外祖母,只是我一個姑娘家,卻不好拋頭露面,還是一切由舅媽代理吧。黛玉在此謝過了。”

便將這事兒推了出去。林黛玉不出面,便是紫鵑來了張驍也不會信,王夫人卻是愁壞了。

而張驍在外書房等了一個時辰後,瞧著還未有人來,便站起了身,沖著賈政抱了拳道,“看樣子存周兄卻是毫無誠意,我卻不能讓如海兄死不瞑目,此事我自會告到京都府衙門,存周兄還是等著衙門來清點吧!”

告到衙門便是臉面無存,賈政怎會允許?立時攔住了張驍,道,“我去去就來,還請張兄再稍待片刻。”

說罷,賈政便急匆匆地出了門,聽得王夫人在賈母房中後,便向著賈母院中走去。他到時王夫人還在,黛玉已然回了碧紗櫥,賈政先是給賈母行了個禮,然後才黑著臉問王夫人,“林家的財物賬本都放在哪裏了,速速拿出來,我要用。”

王夫人想了想勸道,“許多東西,查驗起來麻煩得不得了,老爺怎會突然想到這個?都鎖在庫房裏,必是不會少的。”

賈政聽了哼道,“如海當年去世前也不知怎的,竟是將黛玉托付給了左副都禦史張驍,他不知怎的,竟是聽到咱家建園子花費的是林家的錢,便來查賬簿了。你速速拿來,我給他看了,也好打發他走。”

此話一出,王夫人和賈母的臉色頓時變了,京中人誰不知道張驍,聽著賈政如此說,便知道今日怕是躲不過去,賈母穩如泰山不吭氣,賈政又催的急,臉色漸漸難看,王夫人瞧著無法,只能咬了牙道,“林家的銀子,的確是拿去建園子了。”

賈政先是楞了一下,便舉起了手,啪的一聲打在了王夫人的臉色,看著被抽倒在地的王夫人怒道,“你這個無知婦人,你怎敢如此!?”

王夫人卻沒想到賈政竟然打了自己,當即哭道,“不用林家的錢,哪裏來的銀子造大觀園,元春離家十年,你難道不想見嗎?何況,黛玉那麽個小姑娘,要如此多錢財做什麽,她出嫁的時候,賈家自不會虧待了她!”

“你這無恥婦人,竟然不知悔改。”賈政聽了王夫人的話,非但未能平息怒氣,反而更加生氣,當即便上前去,還要再收拾王夫人。此時卻聽賈母哼道,“都住口。”

若說榮國府中孝順之人,賈政敢稱第二,怕是無人敢稱第一,縱然心中怒火滔天,他也楞生生地停了下來,望著賈母。賈母怎不知她這兒子,雖然總是看不上寶玉,卻是不知寶玉的確隨了他,從不理外事,哪裏會知道府中經濟?

賈母嘆了口氣,沖著他道,“這事兒是我允了的。”

這句話不但嚇到了賈政,也嚇到了在外偷聽的紫鵑,她不敢置信地捂著嘴,悄悄地退了出來,慌張張回了碧紗櫥。看著黛玉一雙透亮的眼睛,想著當年秦鐘的話,不由流了淚,“姑娘,姑娘,這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當賈政看到那達百萬兩的賬簿後,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張驍倒是來得幹脆,見他久久不回,便自行離去了。留他兩條路,一是硬扛著,由京都府衙門處理,二是將林黛玉的財產補齊,他自會時不時查看。

賢德妃正是受寵之時,賈家如何敢招惹張驍,竟是認了下來,也不知掏空了哪裏,將大部分銀子補了上去,其他的,到是說日後再還。林黛玉此時方才出來,只說她住在外家,總是要花費許多,剩下的便當了自己的日用,不再要了。張驍之妻在內院見了林黛玉,將賬本地給她一份,道,“你日後必要管家,這賬簿自己拿了看吧。”

林黛玉下來與她行禮,想要謝過張驍的援手之恩,否則她還只當賈母疼惜她如同疼惜寶玉一般,渾渾噩噩地活著。張驍之妻卻道,“此事一來是兩家交好,林大人雖未相托,但我們也不會看著你平白受欺;二來你卻要謝謝秦鐘,是他讓人捎信給夫君,我們才知道了這大觀園的貓膩。”

林黛玉這才知道,秦鐘竟是暗暗幫了她一把,待到合適之時,她派了紫鵑去秦家道謝,秦鐘的回答卻是簡單,“不過了了小事,只謝林姑娘當年提點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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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循環,自來如此。

又兩年,林黛玉過了孝期,也滿了十六,正是要嫁人的年紀,賈府正值多難之時,哪裏有心情理會於她?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張驍又到了賈府深切與賈政談了一次,林黛玉的婚事才定了下來,不是寶貝疙瘩寶玉,而是新科狀元謝之浩,一個與林如海般如謙謙君子的人。

林黛玉一朝脫離苦海,又得了個如同父親一般的溫潤如玉的丈夫,雖仍是免不了的傷春悲秋,但也算夫妻和鳴,日子要比榮國府過得舒服得多。她卻不知,張驍背後是皇帝,這是皇帝在還林如海的遺折之情。

番外二:水灝的自白

水灝從不知道撲在母親懷裏時什麽滋味,甚至,在這個大的不能再大的家中,他都不能提起曾經生育過他的那個女人。

聽說那個女人因為生了他而封了側妃,聽說那個女人善妒手段陰毒,甚至害死了一個侍妾的孩子,聽說那個女人被父親厭棄送去了郊外的莊子裏。所有人都說,那是個可惡的女人。

可是,幼小的水灝總覺得,即便是個可惡的女人,如果在的話,也會護著他的吧。他不會被夫子蔑視,不會被大哥無視,不會被二哥三哥欺負,甚至連王府中得了勢的奴才也敢給他白眼看。他奢望有個可以護著他的人。

他不願去書房,不願意見到所有看不起他的人,所以他喜歡去跑馬場,在那裏,他可以肆意的揮灑汗水,也可以發洩心中的不滿。即便人人都說他不學無術,是個只會動武的蠻子,可他過得快活。

是什麽時候想要爭一爭呢?是在父親為了大哥費盡心思,對著二哥欣慰地說此子似我,對著調皮的三哥暴怒如雷的時候吧,那時候,站在一旁的他,不過是個透明的陪襯,他的父親,從未掀開眼皮仔細地看過他一眼。

他有些嫉妒,有些不甘,更多的,是恨。

他不明白,同樣的兒子,為何父親會厚此薄彼,同樣的兒子,為何父親會視他為無物?不甘與恨遮住了他的心,他發誓他要將母親接回來,對她好得不能再好,讓人人都知道,他也是有母親的人。他發誓要得到父親的另眼相待,然後,一步步地超過他,打垮他,最終讓父親不得不仰視他。

可惜,這些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來說,實在太過於艱難,他能做的,只是在書房中裝著睡覺時,豎起耳朵聽聽夫子的講解,在兄弟們都不願意去的跑馬場上,一點點磨練自己的本事,當然,也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獨自舔舐自己的孤單。

運氣在十五歲時來臨,父親竟然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生母,竟下令讓王妃將要接來。他喜出望外,父親既然原諒了生母,那麽必然的,便不會再忽視自己。得知消息的那一夜,他在床上翻來覆去,時而偷笑時而仿徨,想著那個女人什麽樣,想著父親會給他怎樣的安排?

可一切都跟他想的不一樣。他父親的確接回了慈愛的生母,可並沒有恢覆她的側妃之位,王府中最邊角的一個院子,成了生母的住所。當然,父親亦沒有多看他一眼,他依舊是那個爹不愛的四公子。

不過,父親給了生母李氏可以邀請娘家人進府小住的恩典,那時候的他還以為,這是父親對生母李氏的體貼,甚至是對他的安排,畢竟,有個自家人幫襯,他會得力的多。所以,他依舊心存幻想地迎來了秦家的姐弟,卻沒想到那卻是一切仇恨的開始。

孽緣,果真是孽緣!

他沒記住那個美若天仙的姐姐秦可卿,卻記住了古怪精靈的弟弟秦鐘。那個孩子,在第一相見的時候瞧著不過是個略會撒嬌的小孩子,哄得生母高興得不得了,他為了日後的計劃,將這個秦家獨苗領到了自己的院子中,為的,就是近距離觀察他。

可他觀察到了什麽?這竟是個精的不能再精的聰明人。在那張漂亮的臉皮下,是一顆冷冷的心,與那個一直救濟母親的秦家姨姥爺不同,這孩子不過十歲,就已經看透了他的目的,竟然在跑馬場裝相,若非那個侍女一時得意,他怕是根本沒看出來。

呵,就連你這小東西也敢看不起我嗎?水灝從秦鐘房門前走開的時候自嘲的想。可他想著那個精靈古怪的小東西,竟然沒有恨,只是突然想到了二哥曾經的話——母家不過是個四品小官,能有什麽出息——他覺得果然如此,只有被一直無視的人才會有這般的想法吧。

然後呢,他放棄了秦家,然後的他如困獸一般,在端王府這個監牢裏四處突圍。他聽了母親的教導,開始在外物色可以用得上的人,為了日後,他放低了身段,商人、走卒、兵勇,他與他們混成一團。

再然後,他偶爾碰到了秦鐘與小廝摘星對話,聽著那個小人說著大人的話,只覺得好笑。可隨後他才知道,寧國府竟然看上了他姐姐。他猶記得生母的話,若是成了,卻也是門不錯的親戚——這當然是在為他考慮,他當時也是這般想,秦鐘甚至秦家於他,不過是門可用的親戚。

隨後,他就被父親派去了江南,從二哥手中接了一樣東西來。結果竟是一路遭到太子一系的人追殺,在京郊的時候,他身邊最後幾名護衛冒死將追兵引開,受了重傷的他憑著本能躲進了山裏,那是最美好也是最殘酷的時刻——他遇到了秦鐘。

不知道是流血過多而產生的幻覺,還是本就是如此,他記得那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那個小人從潭裏踏水而出,黑發白膚,仿若仙子。

可惜的是,那樣的時刻,他只瞧了一眼。就想到,此子對端王府頗為抗拒,依著那日所言,八成不會救他,苦笑著,他準備上前威脅此人,卻被人打暈在地。

中間發生什麽他並不知道,只知道醒來的時候,周邊是無盡的黑暗,有個手捂在他的嘴巴上,他甚至不用猜,就覺得那是秦鐘的手。想著□的疼痛,他不適應的扭動了一番,瞧著秦鐘還不肯松開,雖然心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並不想立時與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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