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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

無緣無故竟是提了這事兒,尤二姐自覺理虧,當即臉紅了,倒是尤三姐哼笑道,“姐姐倒是清閑,還能想到那麽遠的事兒。”

尤大姐卻淡淡回道,“卻不知妹妹何時有那日?”

這本就是尤三姐的傷心事,她名聲不好,尤二姐幫著她找了那麽多人家,卻沒一個願意的,留著給賈珍做貴妾,賈珍卻早就膩了,根本不同意,如今不上不下,心中委屈本就多,如今聽了尤大姐提起,便砰的一聲拍了桌子站起來,“姐姐這卻是何意?難不成今日來了便是羞辱我的?”

那邊香秀看著不好,早就將人攆了出來,屋門一關,竟是只剩這姐妹三個。

尤大姐等的便是這個時候,當即道,“你攛掇著換了我的親事,聽幾句話還受不住嗎?”

那尤三姐本就是個烈性子,聽著尤大姐竟是敢如此說話,當即拔了一旁裝飾用的劍,放在脖子上,哭道,“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姐姐你竟是一盆一盆的臟水往我這裏潑,難不成卻是要我死了方才甘心嗎?既如此,我不如死了去,也省得礙了姐姐的眼。”

若是以前,尤大姐肯定會被嚇壞了,可三年苦日子過下來,她的性子早就打磨出來,只是穩坐在那裏冷笑道,“這又死又殺的倒是要給誰看?你嫁不出去,難不成是我的緣故不成?若是這樣,我們不如到門口斯巴一番,倒是聽聽旁人的說法。”

說罷,便要起身。這卻是如何能說得的事兒,尤二姐當即拉住了尤大姐的衣袖,陪笑道,“當日也是弄錯了花轎,得了姐姐的親事我也是寢食不安,若是姐姐不嫌棄,我卻給外甥備好了見面禮,姐姐不妨收下。”說罷,竟是進了內室,拿出了張三百兩的銀票。

尤大姐卻沒想竟有如此收獲,當年她的嫁妝隨著尤二姐進了寧國府,便沒再換回來,如何不拿著?當即收了起來,這才說道,“我來也不是為此,只是聽得有人傳了賈老爺的閑話,過來探望一番!若是我說,你這婚事本就有妄冒的嫌疑,若是再傳出個七七八八,卻都成了別人的笑話了。”

那尤二姐卻是一臉驚訝,不懂為何尤大姐竟會管了這事兒。

那尤大姐卻又道,“安安靜靜過自己的日子便罷了,若是不該得罪的人都得罪了,到時候扣著妄冒的名頭休了你再找個順心的,想必賈老爺十分願意。”她淡然道,“自然,我更是願意的。”

說罷,尤大姐便推門而去。那哭哭啼啼的尤三姐此時卻是回過神來了,“她竟是為那狐貍精出氣的,我必饒不了她!”

尤二姐卻是真害怕了,她本就立腳不穩,三年前賈珍也不過貪她的顏色壓制了張家,如今賈珍早就厭了她們姐妹,此事不提便罷,提了賈珍再知道她去壞了他那心頭寶的名聲,怕是要生撕了她。

當即捉了尤三姐道,“你還看不清嗎?!若是鬧大了,與你們無益,我們當初要的也不過是富貴日子,忍著吧!”

尤三姐聽了,想著如今過得日子,不免悲從心中來,大哭了起來。

那邊,香秀從後窗處將姐妹三人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心中知道此事怕是繼續不下去了,當即便告了假,說是自己家裏老子娘有事,出了府。

摘星早就派了會功夫的小山跟著,瞧著她一路躲躲藏藏,竟是去了個小胡同,敲開了一家門,小山跟著翻了墻進去,便聽著香秀將今日的事說了一遍,然後道,“幹姨,此事卻是不行了,那尤家姐妹倆如今怕了。”

裏面的人道,“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別讓人發現。”

不多時,香秀便推門出來,左顧右盼瞧著無人,方才走了。小山又等了半個時辰,才有個老嫗從裏面出來,遮遮掩掩,一路迂回地進了王府。

秦鐘聽了信,這才知道,原來根兒都在王仁這裏。扔了筆,氣道,“本欲就這麽放了你,如今卻不能太便宜你。”

與此同時,戴榕卻與敬貴妃一起跪在幽暗的大殿中,皇帝臉色晦暗不明,手中捏著一只黃地琺瑯彩桃花紋杯冷聲問道,“是太子的?”

那敬貴妃道,“是。”

皇帝聲音嘶啞,再問,“與誰?”

如今的皇帝,雖看不清模樣,但那隱忍而發的聲音,卻是隱藏了多少怒氣,縱然是伴君足有四十年的敬貴妃也不禁心中害怕,只是事到臨頭,卻是沒有回頭箭,她咽了口唾沫,終於說道,“是阮貴人。太醫已然查過,阮貴人十天前曾經生產,如今還在月子中。”

“孽子!”皇帝似是怒到了極點,那只黃地琺瑯彩桃花紋杯猛然扔出,砸到戴榕的面前,崩碎的瓷片跳起,割破了戴榕的眼角,他一動沒動。

低著頭,戴榕的眼角只能看到皇帝的膝蓋以下,他極為焦躁,大步在殿上走來走去,所到之處,陳列物品紛紛扔出砸碎,在周邊響起破碎聲,直到最後轟的一聲響起,他掀翻了禦案,大步走到戴榕面前,然後吼道,“證據呢!你們的證據呢!”

戴榕平靜異常,這比他想象的要好一些,真正的暴怒不該這樣流於表面,顯然,皇帝早有預料。他低聲答道,“可用滴骨法。”

49

二月十八日夜,大雪傾城。

太子陪著太子妃李氏早早就寢,半夜時分,皇帝急傳太子至昭陽殿。

及至殿中,太子才發現殿內竟是昏暗異常,他的父親,當今聖上隱於幽暗的燭光下看著他,神色不明,太子撲騰跪地,“兒子參見父皇。”

皇帝卻不叫起,只是道,“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嗎?”

太子腦筋急轉,卻不知皇帝打的什麽啞謎,只得戰戰兢兢道,“記得,父皇慈愛,將兒子帶於身邊,衣食住行無一不費心。兒子少年不懂,卻總惹父皇生氣,也是當了父親之後,才明白父皇為了養育兒子費了多少苦心。”

“呵!”皇帝輕笑,“難得你記著。”

這笑聲卻太怪異,太子不免有些忐忑,“父皇慈愛,兒子怎敢忘記?”

皇帝卻不說話,守在一旁的吳公公輕輕走到他跟前,跪了下來,將手中東西舉起,道,“太子爺,這是聖上賞的。”

竟是一把匕首和一個碗!

太子只覺眼前一黑,身子竟然差點倒了下去,此時他才感到這大殿陰冷的過分,那絲絲寒氣竟順著膝蓋緩緩地滲透他的身體裏去,如今卻是渾身冰涼。

他的父皇要殺了他?!

太子不由向前爬,哭道,“父皇,兒子做錯了什麽,父皇連聽也不聽一句辯解,竟是便要了兒子的命,父皇,還記得當年,我們拉過的勾的,父皇說,一輩子要對兒子好的。”

那卻是三十年前的記憶了,當時太子不過八歲,端王爺五歲,剛剛會討好皇帝。太子覺得委屈,便一人躲於大殿後,獨自傷心,皇帝找到了他,揉著兒子細軟的頭發,保證,“爹自然會一輩子對你好。”稚嫩的太子也回應道,“兒子也會一輩子對爹好。”

兩人還拉了勾。

三十年往事再提,皇帝也不免感傷,那吳公公瞧著皇帝眼色,這才勸道,“太子爺卻是誤會了,聖上怎會要您的命。不過是聖上近來身體欠安,太醫說需用親子之血做藥引,這才連夜宣了您來。”

太子低著頭,看不見皇帝的表情,只覺得一顆心這才漸漸回了原處,整個人癱軟了一般,竟是毫無力氣,此事雖覺得有些蹊蹺,可如今卻是不容多想,只得道,“卻是兒子錯了,兒子愧對父皇。”

皇帝仍未說話,那邊吳公公卻將東西又向上遞了遞,“太子爺卻是快些吧,那邊等著熬藥呢!”

卻是不容他說話了,太子拿著那光閃閃的匕首,再次擡頭看了一眼隱於燭光後的皇帝,似是在等他的話,只是,他的父皇並沒有出聲。

太子知道此事並非如此簡單,但此刻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得狠了心在手腕處下了刀,一時間,血湧如註,不一時,那碗卻是半滿了。

此時,太子已面色蒼白,垂垂欲倒,皇帝終是發了話,“送太子回寢宮歇息。”

待到太子無了蹤影,皇帝才道,“讓他們進來。”

吳公公低頭應下,不一時,在偏殿等待的敬貴妃與戴榕才上了殿,戴榕手中還提了個包裹。此刻已經是午夜,兩人為了此案操勞多日,又設下了如此大的圈套,自然十分憔悴,在幽幽的燭光下,竟是如鬼魅一般。

皇帝並不肯以驗血的說法取太子的血,便是顧慮著太子的聲譽,同時也是對他們的不信任。

畢竟,血滴上去了,融了,太子便是淫/亂後宮,奸/淫庶母的不齒之徒,自是沒資格做那個一國儲君的位置,而若是不融,今日便是他們兩個查案之人人頭落地之時。

想著秦鐘那日在他懷裏神秘秘地道,“若是人剛死,這骨頭上附有油脂,別說親生父母,便是任何血液也都是滲不進去的,而若是死去多年的人,附在骨頭上的油脂已經腐化,別說是人血,便是豬血、狗血也是能滲入的。你若想讓新鮮的骨頭,也能滲入血液,那便用石灰水侵泡便可。”

這卻是顛覆他認知的說法,戴榕不敢信,實驗的結果卻不得不信。

如今,吳公公將半碗血端了過來,放在他的面前,道,“戴大人,請吧。”

戴榕不禁狠狠吸了口氣,向著皇帝磕了個頭,這才將他手中的包裹拿了出來,卻是那個死孩子的屍體,雖然並未腐爛,但已經散發著讓人作嘔的氣味。其中有臂骨和腿骨,已經做了處理,去了血肉,變成了白骨。

戴榕隨意拿起了其中一個臂骨,用白布擦拭幹凈,另一只手,則用一個瓷勺從那碗血中盛了半匙血液,輕輕地滴了上去。

小兒的骨頭纖細單薄,在戴榕粗大的手掌中不盈一握,那血先是滴落在了骨頭上,隨後便輕輕流淌,落入了戴榕的掌心中。

所過之處,血液全部融入!

那吳公公雖早有準備,此時瞧見了如此不可見人之事,當即也是嚇了一跳,不由多看了幾眼,然後回頭沖著皇帝顫巍巍地道,“聖上,融……融進去了。”

那廂皇帝猛然站了起來,大步走了過來,臉上還帶著不敢置信的表情。血是他眼見著太子留下的,那小兒的臂骨也是真真的,竟是真的融了進去!

皇帝面色鐵青,沖著吳公公大喊:“掌燈!掌燈!”

似是宮人都一直守在旁邊似得,不過幾個呼吸間,整個宮殿竟然亮如白晝,那股陰森鬼魅的氣氛蕩然無存,可瞧見戴榕眼底一片青黑,亦可瞧見皇帝紅了的眼球。

那根融了獻血的白骨就翅楞楞的放在那裏,在光下毫無保留的現出了原貌。

皇帝不敢置信地瞪著它,久到戴榕渾身已然冰涼,冷汗沁濕了整個後背,才聽見吳公公喊了聲聖上,戴榕用眼角看去,卻見皇帝不知何時割了自己的手,血同樣滴在了那塊骨頭上,卻如同滴在光滑的玉石上一般,竟是一點未滲入。

戴榕終於松了口氣,那骨頭是他處理過的,只有兩個地方,用石灰水反覆擦拭過。

許久,皇帝疲憊的聲音才想起,“下去吧,閉好嘴,讓朕想想,讓朕想想。”

戴榕跟著敬貴妃低著頭緩步向著殿外退去,在邁出大殿的那一刻,偷偷向後看了一眼,在明晃晃的大殿中,他舅舅臉上的痛恨、糾結、無助纖毫畢現。

這是個端王與太子間早晚都會出現的局。

這也是皇帝早就預料過的結果。

一切都經他的手推動。

一切都為了權力二字。

有人要保護自己手中的權力,有人要奪下觸手可及的權力。

父子、兄妹、夫妻,又算得什麽呢?

戴榕無端的覺得有點冷,覺得這個偌大的皇宮有點黑,他不後悔做這些,對於一個自從出生便被母親漠視的孩子來說,向上爬是他找出自己身世真相的唯一辦法,而如今,又加了一條,唯有他強大了,秦鐘方能夠安然,只是,現在,他想找個暖和的地方,好好睡一覺,卻不想回家。

他騎著馬在路上狂奔。

因帶著出入皇宮的牌子,即便已經過了宵禁時間,倒也沒人敢上前攔著他。

轉來轉去,便到了國子監。

國子監的宿舍叫南學,並非在其院墻之內,而是在國子監的斜對面,雖然有人把守,但著實不是很嚴密。

戴榕在雪裏站了半個時辰,大雪落滿了肩,終究是沒抵過心中的念頭,將馬放了開,拍了怕它屁股道,“自己回家。”人便找個了矮墻翻了過去。

內裏不過一排普通小屋,幾乎一模一樣,若是一個個找,卻是難辦。

只是秦鐘這人睡覺一向講究多,戴榕第一次去秦府便進了他的睡房,那屋中簾幔疊疊,為的便是睡覺時不讓外面的光照進來,好在他是恩貢的名額,住宿條件也比別人好些,能單獨一個屋。

戴榕從一排房子前走了一遍,便找準了目標。

怕是為了通氣,後窗是開著的,戴榕不費吹灰之力跳了進去,在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中摸索了半日,好不容易到了床前,卻被秦鐘蹬出來的腿差點踹翻。

他捏著秦鐘的腳脖,用已經適應黑暗的眼睛仔細將人看了看,卻瞧著人早已睡得四仰八叉,非但被子踢了一半,衣襟也全都散開了,露出白皙的小胸脯,兩點嫣紅點綴在上面。

戴榕無端的覺得口幹舌燥起來,手不由地覆了上去。

許是那手太涼,不過剛剛觸到,秦鐘便拍開了他的手,拽起了一旁的被子,又將自己裹成了個球。

戴榕看著那只還抻在外面的手,上面有秦鐘淡淡的體溫,似是一下子驅走了剛剛那份冷意。

秦鐘卻覺得今日的被窩格外的暖和,往日裏他都是凍醒的,今日卻是暖洋洋的不想起身。閉著眼睛又拱了半天,頭頂上卻傳來一聲悶笑。

接著又有人說道,“醒了?”

這聲音卻是熟的不能再熟,秦鐘當即睜了眼,發現自己果然在他懷裏呢。這可是國子監,若是讓人知道,他夜裏與人睡在一起,卻是什麽事。

只是他還未開口,戴榕那邊卻已經說道,“我昨夜辦完案,特別想見你。”

不過簡簡單單一句話,秦鐘無由地心動了一下,擡眼看罩在自己上方的人,果然即便休息了半夜,臉上也依然透著疲憊,他倒不好再說什麽,只是伸手去掀被子,哼道,“卻沒有你來不了的地方。”

瞧著秦鐘想起床,戴榕卻不想他早早離開,當即伸手將人懶腰抱住攬在懷裏,“再陪我一會兒。”

這人竟是沒穿睡衣,光著膀子呢!只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料,秦鐘甚至能清晰的描繪出他胸膛的形狀!

他立時黑了臉,一腳踹到他的小腿處,趁機坐了起來,去夠放在一旁的衣服,眼瞧著秦鐘離了自己,戴榕也順手去抓。

誰料,秦鐘此時卻站了起來,他的手指恰恰好勾住了秦鐘的褲腿,他本就力氣大,又是使著勁,那褲子又肥大,竟是沒費什麽力氣,便飄飄然落了下來,露出秦鐘兩瓣雪白的屁股,還有兩根光滑的腿,白得耀眼。

戴榕只覺得自己下腹那處仿若雨後的春筍一般,竟是立時冒了出來,直楞楞地峭在了那裏。

秦鐘幾乎是隨即便把褲子提了上來,一張小臉漲得通紅,沖著戴榕狠狠地罵道,“滾!”

戴榕躲在被窩裏,尷尬地用被子遮掩著身前那處,沖著秦鐘討好地露出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50

二月十八日大雪,壓塌了京中許多房子。

主持賑災的卻非太子,而是端王。

京中一片訝然,端王倒是十分沈得住氣,將賑災一事做得井井有條,非但得了皇帝的誇獎,還贏了朝野一片讚揚聲。太子卻是一直縮於宮中,竟未露面,說是病了。

兩派之爭,仿若端王占了上風。

秦業被送到了莊子上,秦鐘心裏放心不下,便在大雪第二日請了假,跟了去。好在那莊子雖小,當時建的時候卻是費了材料,而後這幾年,秦鐘手裏有了與戴榕合開建材鋪子的收益,又將其修繕了一番,倒是一點問題都沒出。

此時雪霽初晴,小莊子掩於老樹白雪之後,瞧著倒是有點田園風格。

摘星坐在馬車外面,邊趕車邊道,“小姐那裏已是讓人報了信,說是您和老爺都在小莊子這邊,戴大人讓壽兒送了上月的紅利來,還給了不少酸筍來,說是別人送的,讓大爺嘗嘗鮮。”

想著那烏龍事,秦鐘不由臉上發燙,只是嗯了一聲。

摘星難得瞧了他家大爺說起戴大人竟是如此羞澀模樣,倒是沒想歪,只是覺得自家大爺八成又欺負戴大人了。這是不好意思了。

進了莊子,早有佃農打掃好了道路,秦一早早的站在了門口,瞧著秦鐘下了車,從摘星手中接了大氅過來替秦鐘披上,這才道,“老爺早上吃了碗餛飩,怕是膩著了,中午沒吃,聽著多棋念了會書,這會兒已經睡下了。”

多棋是秦業的小廝,平日裏什麽都不負責,就是每天為秦業讀書解悶兒,是個很乖巧的孩子。

秦鐘點點頭,邊向著莊子裏走,邊道,“車上有送來的酸筍,做個酸筍雞皮湯,最是開胃,晚上給爹爹嘗嘗。”

那邊秦一答應著,便去讓人吩咐了。

到了傍晚,秦業才起身,聽得秦鐘來了,便催著多棋去喚秦鐘來。秦鐘讓人將飯擺在了秦業的屋子,便笑瞇瞇的去見他爹。

秦業如今已經能簡單說話,身子雖然依舊不能動,但右手能簡單的抓握東西,此時正在窗前躺著,瞧見秦鐘來了,便叫著,“鐘兒……。”

若說秦鐘這三年在外變得多沈穩,在他爹這裏卻依舊是那個樣子,一進來便冷著臉耍橫道,“聽秦叔說爹爹中午沒吃飯?”

秦業瞧著兒子那張精致的小臉寒了下來,頓覺理虧,秦鐘則哼道,“爹爹就是不聽話,不是當初說兒子的時候了,兒子覺得可虧呢!”

秦業低了頭,瞧著秦業認了錯,秦鐘這才湊了上去,“我讓廚房做了酸筍雞皮湯,最是開胃,爹爹多喝點?”

秦業哪裏招架得住秦鐘那些忽冷忽熱的小花招,此時只覺得兒子高興就好,當即點了點頭,道,“全喝。”

陳嘉說,中風的人,因為突然癱瘓,尤其還口不能言,性情會變得急躁並且多疑,此時不能爭吵,需要勸著、甚至像對小孩一樣哄著他。好在秦鐘平日裏撒嬌耍賴樣樣精通,這三年倒也將秦業哄得不錯。

秦鐘讓人將桌子搬到了秦業面前,遣了他們下去,屋內只留了父子倆,才自己盛了碗湯,坐在了秦業旁邊的凳子上,挖了一勺子送到了秦業嘴邊,秦業嘗了一口,便叨念,“可……可兒……”

卻是忘了,這是秦可卿的拿手菜,父子倆原先都喜歡吃。

從秦業清醒開始,便一直問秦可卿的去處,開始時秦鐘說她住在端王府表姐那裏,後來,秦鐘只得說,姐姐嫁了個外官,怕他不高興,才沒告訴他,如今跟著姐夫赴任去了。

秦業聽了後,自那以後便沒問過。秦鐘知道,他爹是個通透的人,八成已經猜到了什麽,只是不肯說罷了。三年了,難得他提起,秦鐘自然不想讓他難過,想了想方道,“爹,不久後,姐姐便能回來了。”

果然,秦業的眼睛亮了。

秦鐘笑瞇瞇的將另一勺子雞湯餵了過去,又道,“爹爹只管好好養著,兒子必不會讓爹爹失望的。”

秦業那完好的左手不知何時已然覆在的秦鐘的手上,卻是不曾多說話,只是一口一口的喝著秦鐘餵給他的湯。

父子倆,一個纖細單薄,一個老態龍鐘,一個餵,一個喝,在暖暖的燭光下,身影倒映在窗上,竟是分外的契合。秦一站在門外許久,都不忍心打破,只是門外還有人等著,只好敲了門。

秦鐘專門遣了人下去,如不是大事,自不會有人上前打擾。

聽著聲音,秦鐘便餵完了手中的最後一口湯,才站起來出了門,吩咐多棋幾人進去伺候著,那邊秦一便道,“少爺,李氏來了,說是出外拜佛,車軸斷了,記著咱家這裏有個莊子,便前來借宿一夜。”

自從三年前送家具一事後,水灝倒是專門找過秦鐘,只是秦鐘都避而不見。後來也在路上見過幾面,秦鐘本就有意躲避,那水灝身邊又圍了一圈人,倒是也沒說話。

至於李氏,第一年八月十五的時候,還送了禮來,秦鐘想著人人團圓的日子,自家爹爹躺在床上,姐姐也被迫嫁入了寧國府,怎能接那東西。只是扔出去也不好看,便讓人原封不動的送回去,就當回禮,也是拒絕的意思。

怕是知道秦家已然不欲與他們往來,李氏倒是沒再送過東西。

如今算來,已是三年了。當年聽得李氏表姐回來,接了他們姐弟去端王府做客,秦鐘還曾想過,讓表姐給姐姐找門好親事,算是脫離了紅樓夢劇情,卻不想,那竟是一切的開始。

只是,既然已經到了門上,卻不能閉門不開。秦鐘只好吩咐,“騰出個院子來,給他們住下,然後讓人將車子給他們修了,明日一早便催他們上路。”

秦一自是答應,又跑去安排。

李氏一行人隨著秦一去了專門騰出的那個院子,倒是打掃的十分幹凈,屋內也燒了炕,熱騰騰的,秦一道,“側妃,便是這裏了,村裏條件有限,您多擔待。已經吩咐了廚房送了飯菜和熱水來,您早點歇息,記得將院門關緊。”

說罷,竟是準備走人,這院中,竟是不留一個秦府的人。

這態度,卻是拒人於千裏之外,別說下人們,便是李氏臉上顏色也不好看。李氏身邊一個丫鬟卻是機靈,沖著秦一福了福道,“卻不知院內可否留幾個粗使婆子,我們一行人員簡單,卻是無法照看過來。”

秦一卻是一點面子也不肯留,笑瞇瞇地掃了那丫頭一眼,才道,“鄉野地方,哪裏有調/教好的粗使婆子,實在是怕驚了側妃的大駕,那便不好了。”

如今,李氏已然是端王府最風光的側妃,這怕是她三年前從京郊院子重進端王府時沒想到的。

旁邊的玉蕊已然做了媳婦,如今盤了頭,剛剛還在裏面收拾,出來後恰好聽著這句話,便過去攙了李氏,勸道,“香蕊,還不去收拾!夫人,想必秦大爺這裏也是有為難處,此次出來倒是跟著兩個粗使婆子,奴婢安排他們守一夜吧!”

這卻是想做和事老了。

秦一雖然心中對李氏恨得牙癢癢,恨不得當年沒跟著老爺救過這一家白眼狼,可此時的確不是給秦鐘招禍的時候,便行了禮,準備離去。

誰知那李氏卻道,“鐘兒是在莊子裏吧!”

秦一一雙眼睛頓時瞇了起來,聲音也不似剛剛那邊平淡,而是變得極為疏離,“卻不知側妃問我家大爺有何事?”

李氏這兩年保養得極好,如今看來,竟如二十出頭的婦人一般,她笑了笑,露出嘴邊一對梨渦,頗為和藹地說道,“多年未見,當年的事我一直愧疚至今,王府幽深,卻是直到今日方有機會再見面,不知可否讓他來見一面。”

秦一這才知道,什麽車軸壞了,八成是李氏故意找出的理由。

他沈吟了一下,終是沒有替秦鐘拿主意的權力,便只是點了點頭,大步出了院門。

那香蕊能在李氏身邊呆著,也是聰明人,不過短短的對話,便看出了自家夫人與秦家的關系似乎並不一般,並不是她想的窮親戚,反而側妃要避讓一些。她拉了一把玉蕊,瞧瞧地問了問,玉蕊卻是捂了她的嘴,告誡道,“老實幹活就是了,這是你能問的嗎。”

秦鐘陪著秦業下了盤棋,又給他讀了半個時辰書,這才將秦業安頓下。出了門,那秦一便守在門口,說了李氏想見他之事,秦鐘想了想,終究是要說開的,當即便披了大氅,去了李氏安頓的院子。

兩人三年未見,李氏似是頗為激動,一直拿著帕子揉著眼角,秦鐘卻是神色淡然,一張精致的小臉繃得緊緊地,喝了口茶,壓了壓嗓子才道,“側妃有何指教,卻是早說了吧。我一個外男,深夜在此,終歸不便。”

李氏來此不是為了別的,一是因著當年事她的確心中有愧,二則是為了水灝。對於秦鐘的冷淡,水灝似是極為在意,許是因為當年事,卻又不敢上前和解,常常喝悶酒,也是其妻劉氏偶然聽見,才知道竟是為了秦鐘,這才告訴了李氏。李氏就此一子,自然也是為他著想,方才在三年後,邁出了這一步。

她帶著些許哽咽之意,終是張了口,“鐘兒,我知道當年事你怨我與灝兒,這三年來,我與灝兒卻也不好過,當年事雖有隱情,但終歸是讓可兒嫁入了寧國府,是我們母子對不起秦家。可如今,她在寧國府中也需幫襯,你也大了,前途需張羅,我們畢竟是親人,打著骨頭連著筋,灝兒也一直對你頗為親近。事已至此,不如各退一步吧!”

這話說得機巧,雖認了錯,但卻說是有隱情,想和好,卻又帶著點威逼利誘。秦鐘此時才擡眼看這夫人,她比第一次的印象變了許多,起碼當年的她頗為爽利,不是個愛抹淚的,這怕是跟端王府裏學的,一並連良心都吃了去。

他們一家三口所受的罪,他告禦狀,打官司所有的努力都做了廢,他的姐姐至今還在受賈珍那個混蛋的騷擾,只是一句對不起便是可以抵消的嗎?“”

秦鐘笑了起來,一張臉當真是熠熠生輝,只是嘴裏吐出的話卻是字字如針,紮得李氏渾身是血。“側妃說得倒是輕巧,怕是良心都被狗吃了吧!當年寧國府偽造婚書,逼娶我姐姐,爹爹當場氣得中風,如今還未康覆,我不過十歲,費盡心思,告禦狀,打官司,好容易將姐姐從那苦海裏救了出來,側妃母子兩個卻將他們又推了進去。親戚,我們秦家哪裏敢有你這樣的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的親戚?!”

秦鐘眼含譏諷之色,打量著李氏,“怪只怪我爹爹識人不清,竟是當年救了你這樣的白眼狼,怪只怪,我年幼無知,竟是救了水灝那樣的中山狼,倒是反咬得我們一家如今淒淒慘慘。各退一步,重歸舊好?側妃瞧瞧我癱在床上的爹爹,瞧瞧在寧國府艱難度日的姐姐,側妃娘娘在做夢嗎?”

那李氏哪裏想到秦鐘會將她如此一頓臭罵,當即便捂住了心窩,一旁在身邊服侍的玉蕊趕忙上來,餵她吃了兩丸藥,喝了水,李氏卻才緩過來,只是臉色難看的厲害,連話也說不出。

那玉蕊也是嘴利之人,更是護主,當即對著秦鐘說道,“秦大爺,當年事的確秦家吃了虧,可王爺的命令豈是夫人可以左右的,當年的四公子也不過十五歲,便是連個體面的下人都比他有分量,王爺吩咐了,他又如何能不做?你將所有的事都歸於夫人和四公子身上,不過是牽連罷了!”

秦鐘此時卻笑了,指著李氏道,“牽連?我只問當初我走投無路,避而不見的是誰?當初水灝逼我姐姐寫信,是誰給他的機會?秦家於你們有兩條人命的恩情,但凡你們心中存有一絲報恩的念頭,即便管不了,也該躲得遠遠的,卻不會出來戳人心窩子。你怪我說話傷人,是誰先來傷我們的?”

這話卻讓那玉蕊啞口無言,當年,水灝做得的確是落井下石的事,也從中得了利,即便她嘴巴再巧,在秦鐘面前,也說不出個花來。那李氏緩過了氣,卻哭啞了嗓子,“鐘兒,你卻是不明白,人有的時候卻有太多的不得已?”

“不得已?你們的不得已便是將我姐姐推進火坑,換來如今的生活嗎?那這不得已,側妃做得好得意啊!”秦鐘說完卻不欲與李氏再糾纏,人總會往對自己有益的一面想,李氏自然也如此,他何止是恨!他的家,在一個夏天裏坍塌,他自不會放過曾經給過他傷害的人,只是,這話不能如今說罷了。

秦鐘掀開了簾子,外面的風卷著雪吹了進來,倒是讓屋內的人清醒了一些,秦鐘淡然道,“側妃好好珍惜如今的日子吧!”

說罷,將摔了簾子而去。

李氏卻沒想到當初那個漂漂亮亮的小人,如今竟是舌如刀劍,讓她連一句反駁都說不出。玉蕊還待再勸,她卻搖了搖手,三年端王府生活,比過去十五年讓她懂得更多,這仇是化不開了,只是水灝拿著秦鐘當心病,這心病卻是要解開的。

想到這裏,李氏又低頭跟玉蕊說了幾句,玉蕊臉色數變,終是點了頭,“奴婢記下了。”

李氏嘆了口氣,瞧了瞧這還算樸實的屋子,便道,“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回城。”

端王府。

書房中,端王坐於書桌後,榮王與七皇子淮郡王在側,大公子水汐、二公子水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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