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眼神和表情, 與內心真實想法是分割開的。

白牧覺幾乎一時間分不清，華酌是真不知道，還是在裝不知道。

但這件事稍微用心調查也能知道些表面首尾, 不算是秘密, 否則怎會造成現在, 人人妄圖搶之。

白牧覺拎起茶壺，倒了兩杯茶水, “五谷莊的來歷, 追溯起來, 就要從前朝北昌朝昌道帝說起了。”

華酌手捧茶杯, 調整尋個舒服的姿勢靠著，很是人畜無害的表情, 表示在洗耳恭聽。

“昌道帝為政期間資質平庸，驕奢淫樂，整日不理政務，宦官把持朝堂, 本就是風雨飄零的北昌朝走向墜落。”

“後沈迷修仙問道追求長生, 而此時的北昌朝幾乎是落入宦官手中，而宦官之首，則是一個名叫孫無名的人。”

白牧覺飲了一口茶, 繼續娓娓道來：“此人很有心計, 也心狠手辣，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太監爬上來成為昌道帝的心腹紅人, 握著一把最鋒利的刀，將曾經得罪過他的人全都殺了, 把持朝政多年。”

說起這孫無名也是個人物, 若非被去了勢沒有後代, 以此人的本事，篡位自己稱帝也是可以的。

至於合不合禮法，對皇帝而言也不過是一道聖旨的事，成王敗寇，事實如何，向來贏家說了算，後世也不會得知真相。

“昌道帝極愛美色，後宮佳麗三千，更愛沈浸煉丹修仙長生，後來昌道帝的身體愈發不行，他怕死想繼續活著，掏空國庫，收刮民脂民膏斂盡天下之才，耗費無數性命為他修建有一座仙殿供他魂後修行，實現長生，永享真龍天子真身，而提議這般做且全權負責安排修建仙殿的人正是孫無名。”

歷朝歷代的興旺幾乎是國運由盛而衰，北昌朝前幾代皇帝能文能武，勵精圖治，給百姓創下了盛世，可盛榮後就開始腐敗，到了昌道帝這一代，可以說沒有救了。

“傳聞，當初孫無名諫言說，仙家寶殿自然是要在風水寶地且不能讓凡人靠近才可，免得耽誤了昌道帝修煉回歸仙身，且傳國玉璽也被帶進去了。故而這仙殿修建在什麽地方沒人知道，昌道帝的後宮所有妃子以及去修建仙殿的人都被殉葬了，就連鐵夫子也是如此。”

白牧覺再倒了一杯茶水潤喉，繼續說：“鐵夫子是個人物，他鑄劍鑄武器非常厲害，現在江湖上有人的武器是鐵夫子所鑄，都是自豪幾分。”

“但極少有人知道，他的機關術也是無人能解。關於他為何會答應修建仙殿，無人知道，但世人都傳，他同樣死在仙殿，造了一輩子的機關卻把自己給困死。一同失蹤的還有孫無名，至於死沒有死，無人知道，甚至還有傳聞他們都是同昌道帝長生不老的升仙了。”

“而仙殿完成，孫無名失蹤後，被扶持上臺的十歲傀儡皇帝昌涼帝當了半年的皇帝，就被叛軍攻破城門，王朝徹底覆滅，也就是今天的天定朝。”

“衛祖揭竿起義時以“息天下事”為由受到各路豪傑和百姓的支持，再加上北昌朝幾乎是不攻自破，很快建立新朝名為天定朝，休養生息，恢覆秩序，但為表善意，籠絡人心，昌涼帝被幽禁於上京禁宮，十幾年後死了，才追謚號為昌涼帝。”

當然昌道帝的謚號也就是昌涼帝追的，按理說父子兩人將王朝送上覆滅是沒有的，但前者是兒子取的，後者是新朝為安撫舊世家取的，昌涼，昌涼，何嘗不是一種諷刺。

十年的皇子生涯默默無聞，當了半年傀儡皇帝就被幽禁到死，短暫一生最為令人唏噓不已的就是昌涼帝了。

華酌默默聽著，她一向不喜歡對歷史長河裏改朝換代的事做出評價，“你的意思是，五谷莊的來歷和仙殿有關。”

仙殿集合了世人畢生所想追求的東西，權利，財富，力量，更甚至是長生夢，光是一樣就能讓人如飛蛾撲火的前仆後繼。

“是。”白牧覺點頭，“傳聞鐵夫子在秘密修建仙殿時鑄了五把神器，用來守護仙殿，鎮壓邪門歪道。”

“但傳聞昌道帝葬入仙殿後五把神器卻被鐵夫子偷偷調換運出仙殿，而這五把神器裏藏著無上神功秘籍，只要找到五把神器，將五分無上神功秘籍拼合起來，就能找到仙殿所在地，尋得富可敵國的財富和長生丹。”

白牧覺並不認為自己是無欲無求，只要是人就會有欲望，端看有沒有實力拿到手罷了，但他也不會沈迷且瘋狂執著於這個，只是想知道這仙殿具體是什麽樣。

嗯，說起來就是好奇心居多。

華酌輕輕嗤了聲，“五把神器？為何不是七顆龍珠。”

“七顆龍珠？”白牧覺疑惑，他還挺意外怎麽轉了彎，江湖上誰聽到這個眼底都是有狂熱，怎小酌姑娘就是一臉坦誠的想笑。

華酌一臉認真：“哦，齊集七顆龍珠召喚神龍。”

“就像這樣。”華酌放下茶杯，面無表情的做了個召喚的姿勢，“變身吧，神龍！”

這才符合真龍天子的仙家真身。

“···小酌姑娘真愛說笑。”白牧覺眼皮一跳，急忙端起茶杯輕抿一口，以此來掩飾瘋狂揚起的嘴角，再次擡起頭時又恢覆了清冷的高冷之花。

華酌秒變臉，又捧著茶杯躺回去，看著白牧覺搖頭，“真可憐人啊。”

“小酌姑娘，是在說我？”白牧覺詫異，但屋內沒有第三個人，他這般問也只是在問為什麽有這個說法。

沒有戲搭子配合，華酌略表遺憾：“你們天山派那麽大，居然連個笑話都沒有。”

白牧覺···有是有，但這不好說。

不對，他怎麽感覺，像是被套話。

白牧覺很懊惱，他引以為傲的戒備心，現在總是在被三言兩語的陰陽怪氣下差點被套出來證明自己了。

“言歸正傳，五把神器不知道是被誰帶出來，也不懂現在是落入誰的手中，隨著北昌朝的覆滅，至今已有七八十年時間，依舊下落不明，但在尋找的人並不少。”白牧覺重新將話題掌握主動權，“天山派查到線索，知道五把神器之一的斬神斧就在五谷莊。但線索誰都能順著往下查，沒想到有人先一步了，才造成昨晚的慘案，這就是全部的事情原由。”

“至於當初組起五谷莊的人，是不是就是帶出神器的人或者會知道仙殿位置，這事無人知道，還在尋找線索中，而你還活著就成了關鍵。”白牧覺再次提醒了危險性。

“看來沒人知道傳說中的斬神斧是什麽樣了。”華酌垂眸深思，“況且真是要去找斬神斧要秘籍，認為五谷莊和仙殿有關系，不可能會輕易的屠殺殆盡，此舉更像是要滅口，擦掉所有線索，讓你們都找不到仙殿。”

真的想要，就不會犯這種明顯的弊端，連或許知道內幕最多的族長都毫不猶豫的殺，莊子一把火燒光，不留丁點痕跡。

“這也正是我疑惑的點。”白牧覺肅然著臉色，“看來需要調查海屠的行蹤，才知道這夥人是誰。”

“是啊。”華酌讚同的說，至於海屠已死的事，沒必要說出來。

只要江湖上的人認為海屠還沒死，且極可能拿走了斬神斧和秘籍躲起來，攪亂這潭水，才能讓更多的肥魚自己露出來。

戲臺都擺了，登場表演的是人是鬼，值得期待。

白牧覺看向她，目光幽深，“小酌姑娘，你猜到了我的目的，但想讓我幫你報仇，你給出的條件又是什麽。”

他在試探，其實也在懷疑華酌空手套白狼，實際上什麽條件都付不起，他也不喜歡做虧本買賣。

“世人查的沒錯，五谷莊和仙殿確實有關系，或者說是和鐵夫子有關系。”華酌不慌不亂，“昌道帝認為仙殿是他的仙人居所，又豈會容易讓普通人進去瞻仰。鐵夫子擅長機關術，如果沒人破解神器，你當真以為只要湊齊就可以找到了”

話雖如此，但白牧覺還是有種吃大虧的感覺，因為華酌給的條件只是嘴皮子一碰的事，“小酌姑娘口才好，白某自愧不如，可歸結到底，我要如何信你。”

談話到現在，都是他在吃虧，實在是信不過，當然這口頭客套罷了，實際上誰也不會真的交出“信”這個詞，都在互相利用罷，就看誰占據上風。

華酌：“說是幫我報仇，可沒有我你也要拿到神器，面對的敵人也不會變，但我就不同了，暴露的危險，還是你們帶來的，或者說，你敢不承認，你們不就是故意將我暴露出來，吸引其他神器出現的嗎，相對來說，我這個被抓住的人質，才是沒有可選的，我給不給得出條件你也得保護我，不是嗎。”

至今為止關於神器和仙殿的指向性線索就只有五谷莊，白牧覺要想知道更多真相，就要攪亂，將藏在淤泥底下的泥鰍給攪出來。

否則也不會帶著她在外面晃蕩，還在客棧裏大搖大擺住進來，而不是立馬回去天山派了，都是老狐貍，裝什麽純潔小白兔。

華酌一笑，起身坐好，拎起茶壺為他斟茶，“況且以我們的交情，我能騙你不成？白大俠也不吃虧。”

“哈哈哈，小酌姑娘果然是年少識鬼謀，白某佩服。”白牧覺撕了高冷面皮，爽朗一笑，舉起酒杯朝華酌一敬，仰頭喝盡。

少了端著的姿態，多了幾分劍客的恣意。

“誰！”

忽而臉色一凝，白牧覺側頭看著窗外，手掌一推，酒杯如暗器飛過去，砰一聲被震碎，只見有如蛇影的蹤跡竄離窗外。

白牧覺抓起長劍，身姿輕盈跳窗，追了出去。

兩人來到客棧屋頂交戰，對方是兩個拿軟劍的蒙面人，實力不低，圍攻下和白牧覺能打上十幾招。

本來在客棧外生悶氣的雲佳佳，聽到動靜，擡頭看是大師兄，立馬將手中花珠扔下，“大師兄，我來幫你！”

她揮舞著長鞭，一卷匾額，借力飛上了屋頂。

“小師妹！”宗倫放心不過，他踏著掉落的匾額，也飛上了屋頂。

屋頂傳來乒乒乓乓的交戰聲，時不時還有木屑掉落，客棧還在危險搖晃。

華酌看了看滿桌的美食，起身打開門，喚了小二進來，幫她找東西打包帶走。

她走出客棧隱匿站在人群裏，看著被刀光劍影破了洞的客棧，默默咬一口冰糖葫蘆。

掌櫃的還在撥算盤數錢呢，今個兒生意好，掙錢，白胖的臉笑呵呵。

忽然砰一聲，頭頂有熱光照下來刺眼，他擡頭一瞧，哦豁，屋頂爛了，幾個人打一路下來，啥都爛了，掌櫃的臉皮的肥肉抖三抖，氣得嘴唇顫抖。

那人被宗倫一踹，落在一樓地面，捂著胸口吐了血，後其他幫手掏出了個暗器一放，濃霧滾滾散去，兩人早就不見了。

“可惡，居然給逃了！”雲佳佳氣得跺腳，至於她功夫不夠被打一掌的狼狽不提也罷。

“天殺的，我的客棧啊！”

掌櫃的急急忙忙走出來，看著滿地破爛，還有門口的匾額斷裂了，他哀嚎一聲。

“給我關門！”掌櫃的抄起算盤，氣洶洶盯著白牧覺幾人，小二則是輕車熟路鎖上了門，拿著扁擔站在掌櫃的身後，如出一撤的瞪眼。

“屋頂修葺百兩，桌椅毀壞二十兩···”

掌櫃的撥著算珠，嘴裏不斷念出數額。

等門打開，三人出來，衣服還是那套衣服，但是從表情上可以看出來，有那麽絲絲窘迫。

盤纏全都賠光了，沒錢。

華酌咀嚼著山楂，外甜內酸，吃得呲牙咧嘴。

心想，窮的氣質，果然是一眼就能看出來，藏都藏不住。

作者有話說：

更新啦～木有人咧，西湖的水～我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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