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安街很有煙火氣息, 放眼望去賣雜貨的，賣水果都有，而賣衣服的則是在另一邊。

現在快要一月中, 月底就是到除夕夜了, 出來逛街的老人孩子很多, 而且逢周末，家長不上班也是出來逛開始準備年貨, 高高掛起的紅燈籠, 很有喜慶感。

甚至還有些裹著睡衣, 雙腳踩著棉拖鞋, 頭發不怎麽梳，抓著瓜子嗑的年輕人, 眼睛左看右看，啥都想買，可兜裏沒啥錢，還沒說話就被老媽制止說浪費, 甩開臉面倔強的纏著要, 清澈眼神裏透露著絲絲愚蠢，看得出大部分都是放假回家的大學生。

[我去，居然就在我家附近！可恨, 我還在車站等車, 晚上才到家！]

[這條街我記得，小時候最喜歡和我媽去買年貨, 好熱鬧，雖然現在整改有點變味, 但整體還是沒變的]

[病中驚坐起, 我馬上下樓去看！]

[遠在海外的我, 羨慕樓上的幾個！]

[那幾個穿睡衣的隔空同學，簡直是另世我了]

[在現場的才爽好嗎，幫我看看，大佬有沒有三頭六臂]

[沒有，一個頭，一雙手，一雙腳，另，我就是那清澈中透露愚蠢的大學生]

邊看直播，邊嗑瓜子守店的大學生許益，剛回覆網友的彈幕，聽見有人走進來，看店口頭禪蹦出嘴“歡迎光臨，衣服有很多款式，可以進來挑選”。

擡頭就看見是偶像和女神進來，一聲國粹差點飈出來，他立馬放下手機，將油光華亮的頭發往後擼，整理大棉衣領子，抓住最後那點形象。

這家店是他奶奶開的，他放假回家本想陪伴孤單老人家，沒想到孤單是假的，老人家的日常活動比他一個只會抱著手機躺沙發刷視頻然後哈哈哈傻笑的年輕人還豐富，不是去吃早茶，就是去吃下午茶。

這不，大冬天的也阻擋不到熱情，今天還和老姐妹們相約去跳廣場舞了。

聽說他們隊伍裏的老大爺一個賽一個的儒雅，人雖然老了，可說甜言蜜語信手拈來，哄得老太太開心啊，堪比黃昏戀。

想到奶奶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居然還抹了老媽去年送沒敢用的口紅，許益就是無奈搖頭。

他都擔心，某天他奶奶領個老大爺回家，笑呵呵地跟他說“這是你的新爺爺，快喊爺爺”，想到這畫面，許益抖了抖身體，給麻的，但是想想，該麻的應該是他爸，畢竟他只是喊爺爺而已，他爸可是要喊後爸的。

人到中年多了個後爸，許益想到他老爸那會像塗顏料的表情，肯定震驚又無奈，看還怎麽嚴肅起來，就是搞笑。

見他騰地站起來，就傻笑不停，精神狀態怎麽看都不對勁，柯茹驚的看了眼華酌，又看向許益，擔心的問：“你···沒事吧？”

人沒有病，不過華酌留意到，他放在櫃臺上的電腦，正在播放的視頻，應該是自己做的，年輕還有點中二上頭，做了個“萬劍歸宗”的特效，技術有些青澀不夠絲滑，可底子是不錯的。

這電腦還挺熟悉，怎麽像，蘇米安排抽獎時給她看過的獎品，上面log可是公司獨有的，市面上沒有賣。

“沒事沒事，我就是看見偶像和女神，太開心了，太開心了。”許益回神，見柯茹滿眼“這孩子病得不輕”的眼神，他尷尬得臉都爆紅了，懊惱的把頭發撓得很亂。

見鬼，他怎麽能在偶像和女神面前那麽丟臉！一點都沒有幻想著很帥氣的樣子！

許益連忙走出收銀臺，煞有其事的說：“你們放心，我們店的衣服，雖然沒那麽時尚，但布料好，穿著很舒服，幾年都不會爛，今天是我爸生日，高興著呢，你們是幸運客戶，所有衣服鞋子給你們打七折優惠！”

對不起了老爸，先提前占用一下你的生日名頭，咱偶像做任務艱難，得幫一幫是不是。許益心裏敷衍的抱歉。

再說了，偶像也買不了多少件啊，打折空缺的錢，大不了他用自己掙的錢補給奶奶，他之前還抽到偶像送的電腦呢，上萬一臺，可好用了，做特效很順。

還在公司開會的許總忽然打個噴嚏，耳朵還燙，秘書關懷的問，“許總，要不要將暖氣調高些。”

許總擺了擺手表示不用，他有種強烈的直覺，肯定是家裏的臭小子又做什麽好事了，這兒子生來，自小就懂得氣他，已經很熟悉這感覺了。

等下班回家，得找條又細又長的木條備著。

“還有這件紅色的襖子，特適合女神，襯得皮膚很白，當然女神本來就白，是更白了。”許益長得小帥氣，有校園陽光學長的感覺，雖然現在穿得格外老嫂子，但不妨礙笑起來一對小虎牙很甜。

忽然明白男生看甜妹的感覺了，無法抵抗。

“阿酌，你覺得怎麽樣。”她決不承認是被小男生的朝氣說動了，柯茹拿過紅色襖子，視線在店內溜達一圈，有了想法，“我們拍攝的主題，也不需要走什麽時尚，快過年了，且大冬天的，就拍溫暖有年味的，怎麽樣。”

“哎呀，我們這兒的衣服最適合過年穿了，套上都舍不得脫下來，暖呼呼的h不到是冬天，款式還有其他的。”許益為了留住偶像和女神也是拼了。

他撐下一件旗袍，對著自己身材比劃，“你們別看這紅色土，可女神很合適，穿起來就很漂亮了，身段保管展現出來。而且這可是鎮店之寶，我奶奶自己做的，她以前可是老厲害的裁縫，還會繡兩朵花。”

她奶奶以前是個鐵飯碗的工人，服裝廠主任，做衣服很在行，他小時候的衣服，幾乎都是奶奶親手做的，也就是長大後，他要追求什麽潮流，就很少做了，但是冬天的暖衣，還是穿奶奶準備的，暖和。

[為了留住偶像，小哥哥也是夠拼的]

[換我換我也這樣]

[奶奶還缺孫媳婦嗎，小哥哥這款，愛了愛了]

[這件旗袍確實漂亮]

[哈哈哈，奶奶的好大孫子，真是太孝順了]

紅色很挑人的，穿得好就是漂亮，穿不好就是顯老。

許益在搭配上還是繼承了老許家的天賦，華酌表示了讚同，“可以，這衣服配你。”

好朋友的誇獎作用很神奇，可比男人的一句讚美要來得美滋滋。

既然華酌都肯定了，柯茹就選了這件旗袍，後面，許益很積極的幫忙找出鞋子來搭配。

他爸開服裝公司，他媽開化妝品公司，店裏面還有化妝品呢，都是附近鄰居托奶奶帶回來賣的，內部價，比較便宜。

雖然說他不喜歡這條路，就喜歡搞特效技術，以後家業什麽的有姐姐繼承，但受家庭環境影響，他的審美能力還是很在線的，可不會有什麽直男奇葩審美的情況出現。

拍照有自拍桿，還有攝影師在，肯定是兩個人的合照，柯茹選好後，見華酌依靠在收銀臺，看著正在播放的特效視頻，柯茹說：“阿酌，我來幫你選好了，看看，你喜歡嗎。”

她轉頭看向掛著的一套民國時期的黑緞長衫，豎領右衽，配玉石胸針，邊邊還繡著金絲祥雲，光是看著色系就知道，這衣服很挑人，沒有內在氣質，根本就撐不起來。

若是推給其他人，可能會覺得是假友情，柯茹是故意的，可現在不光是柯茹，現場的人都覺得可以，直播間裏的觀眾也是嗷嗷叫著期待。

“確實不錯。”華酌由衷點頭，看向許益說，“繡技很精湛，可見是用心了。”

許益挺起胸脯，很是自豪，“我奶奶說，是太姥姥教的，祖上可是有名的布商，繡技更是一絕，只不過傳到我奶奶這裏，現在只是自己做衣服才會繡，我姐要接管生意，從小就開始學，同樣繡技很好，這件長衫就是我姐親手做的。”

“她這人對設計衣服很厲害，但有個癖好就是，認為衣服跟對了人，才是真的衣服，不然就是一塊布料。如果跟不對人，就寧願不賣，她帶回來留在了這裏。”

大姐就是個女魔頭，家裏他誰都不怕，唯獨怕大姐，一個眼神過來都不敢動了，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血脈上壓制吧。

“她有了屬於自己的設計世界，這很難得。”華酌欣賞這類人，雖然看著有些怪異，但特立獨行也是一種美。

柯茹知道設計師的性格比較獨特，她們也不是非這兩件不可，為許益這虧本賣的熱情擔心，“那我們現在買了，你大姐不會生氣吧。”

“不會不會。”許益連連擺手，“我保證，要是我姐在這裏，別說讓你們買了，肯定是直接送。”

他姐有時候，確實挺怪的，雖然他不混服裝設計圈，但是他知道，他姐在圈子裏有個標簽就是“大魔王”，每年設計少，可只要一出來，毫無懸念的碾壓。

她們身上是還有中午掙的錢，但要買下這兩套還要搭其他配飾，顯然是不夠的。

喜歡歸喜歡，買的話又是占便宜，柯茹有些糾結了，她不知道怎麽做決定，不由的看向華酌。

“就這兩套。”華酌直接拍板，她摸著下巴，走去撿起放在架子上的扇子，轉了幾圈，又放下來。

“大家都說穿長衫就要配一把扇子才有民國風。”許益放假回來後買的架子擺放的配飾，這樣好看些。

“話是沒錯。但要看什麽材質，什麽配色，以及穿者穿出來後的氣質。”華酌最後拿起了一串佛珠，是長的用來轉動的，並非佩戴，十幾塊的貨用來搭配，色澤當然不好，但勉強可以用，“更衣室在哪裏。”

許益走到角落，撩開簾子，不好意思的說，“在這裏，只有一間，有些簡陋。”

小店鋪不夠寬，現在的人不是網購就是逛大商場，很少會來老街，每天的客流量也不多，用不到兩間試衣間。

“足夠了。”華酌讓柯茹先進去換衣服，她看著架子上擺放的配飾，挑揀了一些，後都放在收銀臺，自己動手搭配。

許益在旁邊看著，有些好奇，怪不得網上都說大佬是六邊形戰士，就沒有她不會的。

衣服不容易換，幾分鐘後，柯茹才出來，她難得有些緊張，“怎麽樣。”

“很好看！我就說非常適合你！我這小店鋪瞬間都高大上了。”許益可不是為了賣衣服而說假話的黑心老板，他發自肺腑的實話實說。

“人間富貴花。”華酌只有五個字的評價，卻也帶出了柯茹穿著確實很美，配上她今天的妝容，明眸皓齒，美艷大氣。

柯茹有些害羞，她理了理換衣服時蹭亂的頭發，她很少穿旗袍，要是穿的話，還是素雅風格，往她清純的臉靠攏，這還是第一次穿這般正紅，繡著牡丹花的旗袍。

[姐姐下次可以接民國戲了]

[大殺四方的皇後也可以啊，我喜歡看]

[美人在皮不在骨，柯茹的五官沒有多立體，可就很有華國佳人的韻味]

[骨相好真的太重要了，我畫畫的時候，深有體會]

[啊啊啊，快看，大佬出來了，好殺我！]

[嗚嗚嗚，以後看那種外表清冷溫潤，實際高深莫測的世家貴公子有具體形象了]

[大佬好會挑，手裏的佛珠一拿，亦正亦邪的氣質狠狠拿捏住了]

[求求吧，你們兩個演一部民國虐劇，大佬反串男主，背後利用女主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等失去女主的時候，看似鎮定，卻躲在房間，紅了眼，悄悄落淚吐血]

[樓上的，筆給你，快點寫出劇本！別逼我跪下求你]

[嗚，我也想看大佬扮演被從神壇上拉下來的角色，最好瘋批一點]

[傳說中的追妻火葬場]

[哈哈哈，你們真的把顧影帝給遺忘了，這樣真的好嗎]

華酌不知道，換一件衣服，這屆戲很多，愛腦補的網友，已經給她安排了一出新角色。

見店內幾人呆楞楞的，她挑了下眉，“怎麽，很難看。”

“很好看！”柯茹擲地有聲，眼睛亮亮的看著華酌。

是真的很好看，不，應該不能用好看來描述，太俗氣了，而是直擊內心的震撼。

第一眼，給他們的感覺就是，眉眼清冷中帶著高傲神秘，好像真的從民國年代走出來的大少爺。

高墻外頭槍聲不斷，他站在屋檐下如遺世獨立，望著遠處蔚藍天空，佛珠在緩緩轉動，似乎在默數命數到來。

他默然看著動蕩不安的時局，深邃神秘的眼睛裏，好像在播放著一個時代的混亂更疊。

“幸好我姐不在，否則，大佬肯定要被纏著當模特了。”許益不小心暴露了粉絲身份。

一個人，光是站在眼前，就好像承載了一段沈重故事，如活在歷史裏。

華酌來到柯茹身後，扶著她的肩膀坐在鏡子前，“坐下來，我替你挽發。”

許奶奶是個經歷時代的人，她祖上也曾輝煌過，很喜歡古樸的擺件，店裏的裝修也是同樣感覺，年代感很強。

看著華酌熟練的為柯茹盤發，再插入一枚簪子，側邊別了個珍珠發夾，盡顯大家閨秀，兩縷秀發飄逸，又添了靈動風情。

店內靜悄悄，直播間裏的觀眾也不敢發彈幕破壞，因為畫面太唯美了。

好像將他們拉回到民國時期，末代的世家公子和閨閣千金，明明沒有任何奢侈品來裝配，可一舉一動，已經展現了當時生活奢靡。

攝影師用手臂撞了撞助理，後者清醒過來趕緊拍照，每個角度都很好，他拍得很過癮。

華酌挽好發，為她描眉，遠山黛配著汪泉似的眼眸，望著心上人時眼神柔情似水又不失閨閣小姐的明媚貴氣。

“這是我嗎，真好看。”柯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很陌生，好像真的看見，曾經生活在民國時期的她。

後院花團錦簇，一朵盛開的牡丹亦能艷壓群芳，根部卻腐朽了，花瓣正在走向雕零，淒涼的美。

“走吧，夫人。”華酌擱放眉筆，再次拿起佛珠轉動，攤開手掌，俯身淺笑時，彬彬有禮。

柯茹莞爾一笑，芊芊玉指落入掌心，她站起來就到華酌的耳朵下一點，兩人相攜著離開。

吃飯後還剩下一千，付了錢，他們離開，前往附近的民國舊居拍照。

店內好像在兩個時空穿梭，方才的人回去了自己的時空，人走後，又恢覆了喧囂。

許益很想跟上去看，可他要守服裝店，只能安慰自己，好歹要了合照還有簽名，還能看直播，羨慕死宿舍那群舍友。

但沒想到，華酌幾人走了沒多久，就進來個身形高大，看著就是很有力量的猛男，許益差點以為是來找茬收保護費的，直到壯漢遞出了張名片。

“老板認可你做特效的靈活，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去這家公司看看。”

許益一臉懵逼，只是壯漢交了名片轉身就要走，他忙道，“誒等等，你家老板是誰，我不認識啊。”

“華酌。”壯漢沒停，留下兩個字就離開了店門口。

“啥？”許益的大腦當機了幾秒鐘，反應過來後，他狠狠掐了一把臉，疼的，沒做夢，可就真的像在做夢。

怪不得，剛剛偶像一直在看他制作的一段特效視頻，沒想到還有這個機會。

許益壓抑著激動，鄭重的將名片收好，擔心會不見，又將號碼給存放到通信錄，這才放心。

他們來到民國舊居，游客還是不少的，年輕人居多，都是在擺造型拍照。

見是在直播錄制，很多都圍在旁邊觀看，多是舉著紛紛手機在錄視頻。

民國舊居是三進的四合院，環境清幽，這座房子的主人還是末代高官，忠於朝廷，後來更是跟著支持覆辟，失敗後族人都死了，房子現在歸於國家，開放做了景點。

華酌與柯茹走在青石板路，沒有其他過多點綴，自成一道風景線，甚至不用言語描述，兩人走在一起時，宛如清冷神秘的少爺和嬌俏含羞的少奶奶。

圍觀的群眾被狠狠驚艷到了，爾後就是興奮，但沒有出聲打擾，只是安靜看著，舉起手機錄下來，別的不說，光是錄著就像在拍一部大片。

譚紫香一直在看直播跟著她們的蹤跡走，混在圍觀的人群裏，尋找機會動手。

見正走過來，譚紫香將手默默放進包包裏，拿出硫酸，眼神盯著柯茹的臉有些癲狂，嘴角勾著絲陰笑。

喜歡萬眾矚目是吧，今天她就要當眾毀了那張狐貍精面皮，看她還怎麽發騷，勾引哥哥！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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