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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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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時的連鋒城府便很深沈, 但他遠遠不像現在這麽冷漠無情,喜怒哀樂都有,偶爾也會表現出來。

該怎麽說呢?連鋒是覺得當年的自己有些愚蠢。懷有不切實際的理想, 做著不切實際的事情, 自以為自己在雲端,實際上已經走到了懸崖的邊緣。

他距離年少出征的那段時光已經很久了。

雲緩趴在軟枕上,濃密的墨發垂落下來。他本就是很消瘦的少年,肩膀被大半長發遮掩, 精致素白的容顏在燈下更顯溫柔明凈, 看得人怦然心動。

連鋒揉一揉雲緩的頭發, 把他推到了床的最裏邊, 自己坐在了雲緩身側。

這張床真的太小, 其實不適合兩個人一起睡上去,如果緊緊依偎在一起的話, 這會好很多。

連鋒道:“太子討伐言牧族的時候是十五歲, 滅掉言牧族是十七歲,中間有兩年的時光,這兩年的經歷, 並非戲詞三言兩語能夠概括。”

麒朝征兵的年齡是十六到六十五歲,表面上如此,真到了戰爭頻繁的年月,十二三歲的少年也會被拉去軍隊。連鋒自幼習武,十四歲之前便跟著外戚將軍進軍隊歷練, 十五歲時皇帝交給他一部分兵權, 這在麒朝很是罕見。

當時不少老將並不服氣連鋒這個少年, 他掌兵開始, 軍隊裏便有不少反對的聲音。

雲緩認真聽著連鋒對他講述, 連鋒的聲音低沈磁性,在安靜的夜裏出現,莫名給人一種很溫柔撩人的感覺。

“……晉王年少時頗為俊美,與軍隊裏虎背狼腰的將軍格格不入,這些大將心裏瞧不起年輕的晉王,認定晉王是讓他們出力,最後搶奪他們的功勞。他們表面上順從,實際上給晉王使了不少絆子。”

雲緩道:“將帥為了威嚴必須用雷霆手段治軍,太子殺了他們麽?”

連鋒捏了捏雲緩溫軟的面頰:“他是很想殺掉這些人。可是,這些人在軍中頗有威望,一旦殺了他們,下面的士兵們會有異心,從而軍心大亂,朝中與他們關系密切的大臣亦會反對晉王。”

“與言牧族第一場戰役是在羚山,晉王提前布陣,讓一直與他作對的老將軍帶領弓箭埋伏小路等待對方逃兵……”

老將軍自然不信連鋒帶的騎兵能打敗驍勇善戰的言牧族軍隊,他沒有按照連鋒的安排埋伏,反而帶著將士從另一側包圍。

結果可想而知,言牧族中了連鋒的埋伏,他們敗得一塌糊塗,從小路逃跑,本該埋伏在這裏的將軍去其他的地方撲了個空,他們得了一條生路。

按照軍令,這個老將軍本該被斬首,連鋒反而寬恕了他。老將軍羞愧難當提劍自刎,連鋒的出手比劍更快,不僅阻止了老將軍以死謝罪,一向寡言少語的他還說出一番話語安慰。

從此之後,這位老將軍和他部下大將死心塌地的追隨連鋒,聽從連鋒的所有命令。

雲緩想了一下當時的場景。

這些人聯合在一起給太子許多難堪,私下裏抹黑太子,說一些很過分的話,張口閉口“黃毛小兒”“無知少年”,有什麽聚會都不叫上太子,結果太子最後居然考慮的還是大局。

有這樣的心胸,難怪最後能當太子。

雲緩道:“太子的心胸比凜州的草原還寬廣。”

連鋒似笑非笑:“是麽?也就一般般。”

“什麽一般般,他分明就很厲害。”雲緩道,“他當時才十五六歲,比我還小。”

第一場戰役過後,言牧族元氣大傷。連鋒奪回大片麒朝的土地,繼續向北進發。因為軍中再沒有人和他作對,將士們打過勝仗軍心振奮,第二次戰役對方人多勢眾,連鋒還是贏了。

言牧族的首領烏洛蘭昊被氣得睚眥欲裂,聲稱要摘下連鋒的頭顱祭奠亡靈。

當時言牧族整族的男兒都披甲上了戰場,連鋒的人馬不如對方,加上冬天來了,不少士兵受不了這裏寒冷的天氣而生病,在許多人看來,第三場戰役是贏不了的。

許多民間流傳的話本裏,連鋒最大的仇人就是烏洛蘭昊。烏洛蘭昊不僅驍勇善戰,更有許多陰謀詭計。

但實際上,第三場戰役中最大的阻礙卻是朝廷。

言牧族這些年之所以壯大到能侵吞麒朝的土地,便是有這個了不起的首領烏洛蘭昊帶領。烏洛蘭昊比連鋒大了整整二十歲,三十六歲的烏洛蘭昊經驗豐富正當盛年,連鋒在他眼裏就是個初出茅廬的少年。

烏洛蘭昊寫信讓人快馬加鞭送給了都城裏的其他皇子,他說連鋒若滅了言牧族,便是名正言順的太子,這些皇子無法與連鋒抗衡。

不僅如此,烏洛蘭昊還讓言牧族在都城經商的商人在都城裏大肆宣揚連鋒擁兵自重有意謀反。

皇帝和部分官員懷疑連鋒有反心,所以皇帝派了一名將軍去前線,明面上是幫助連鋒,實際上是監督連鋒。

自然,這名將軍被烏洛蘭昊重金收買,成了軍中的一名奸細,時時向言牧族匯報連鋒的動向,並打算下毒殺了連鋒,他還向朝廷傳信說連鋒確實有反心。

連鋒識破對方真實面目,三軍之前斬殺對方。

寒冷的冬天已經來臨了,連鋒按兵不動,在百裏之外安營紮寨。

這個時期的打仗拼的便是人口和糧草供應,連鋒這方將士數目不如言牧族,糧草方面——他向朝廷催促了多次,可運糧官就是遲遲不來,最後運糧官來了,只帶了一半的糧草和衣物,並推脫說今年秋天減產沒收夠糧食。

軍心開始渙散,哪怕連鋒斬了運糧官仍舊沒有讓軍心安定下來。

他想方設法燒了烏洛蘭昊的糧倉才讓軍心勉強安定下來。

某天言牧族讓使者帶著金銀財寶來見連鋒,獻出無數黃金和寶石,並說烏洛蘭昊剁了一根手指發誓,他會暗中幫助連鋒登上皇位,只要連鋒放過他們,給他們一條生路。

連鋒將部分金銀財寶散給將士,帶著烏洛蘭昊的手指往東遷移,偷偷寫信給了烏洛蘭昊手下最驍勇的大將,將另一部分財寶分給了這名大將作為答謝。

烏洛蘭昊怒不可遏,他殺了這名平日裏最愛重的大將。接著言牧族看似按兵不動,在幾日後的夜晚突然追了上去偷襲。

沒想到一片昏暗的營帳在半刻鐘內亮如白晝,無數火把點燃,為首的連鋒衣著整齊坐在馬背上,帶著將士前後包抄言牧族的軍隊,最後在渃河生擒了烏洛蘭昊。

渃河結冰百裏,鮮血與冰融為一體,四處都是戰馬和將士的屍首,凜冽的北風將天光吹亮,黎明微光照在了身著銀白戰甲的年輕的大將軍王身上。

他微微笑著看向手腳被綁跪在地上的烏洛蘭昊:“一根手指作為信物麽?這種信物太便宜了,你要知道,手指共有十根。”

當時連鋒年少輕狂,眉眼之間還沒有陰郁之色,只有高傲的氣焰和勃勃的野心。

烏洛蘭昊睜大的雙眼流出血淚,接著白光一閃,他的人頭落地,年少的晉王——也就是未來的太子殿下的劍尖上滴落著鮮血:“只有你的頭顱才能助本王贏得太子之位。”

連鋒與烏洛蘭昊僵持的那個冬天一直沒有下雪,言牧族最後一場戰敗也昭告著這個擾亂麒朝幾十年的異族的消亡,將士們湧入了言牧族的都城。

直到這個時候,才有了第一場飄雪,鵝毛般的雪花將結冰的渃河掩埋,無數屍首被掩埋在了雪下,他們在等春日冰雪消融沈入河底,到時順著河流東去看一眼故鄉。

這個故事很長,連鋒給雲緩講完之後,已經過了子時。

雲緩本該睡覺,眼睛卻專註的看著連鋒,很認真的聽他的講述。

聽完之後,雲緩道:“那太子有沒有把言牧族漂亮的公主帶回去?”

連鋒輕笑一聲:“這些異族女子像伯山族的陌那鳶一樣剛烈,留著她們以後必成禍患,凡是烏洛蘭一族的人,無論男女都不可能留活口。”

連鋒做事,素來是要斬草除根,不留任何隱患。

雲緩不寒而栗。

這些年來其實有很多人不明白為什麽凜族的老首領非要歸順麒朝,但是,說實話,雲緩認為祖父考慮得很有道理。

麒朝太強大了,地廣物博兵強馬壯,倘若凜族與麒朝起了沖突,必定會有一場慘烈的戰爭,到時候會像言牧族一樣被屠殺得一幹二凈。

而且,無論雲緩的祖父還是如今的凜王,他們的心計和能力都不如當初言牧族首領烏洛蘭昊的一半,雲廣陵和雲永泰的領兵打仗能力也遠遠不及用兵如神的太子殿下。

凜州歸於麒朝之後,許多舊日的陋習在逐漸的消失,對許多貴族而言是有一些不利之處,總而言之,得到的好處是比從前要多。

雲緩道:“倘若祖父沒有主動的歸順於麒朝,你說太子殿下帶兵回去的時候會不會順手把凜州給滅了?”

連鋒:“不會。”

連鋒當時是想過,因為凜州當年雖然歸順了麒朝,私下裏一直有些蠢蠢欲動的小念頭,他想著凜王父子能力平平,不如順手殺了他們震懾有異心的凜族人。但這樣做有可能讓凜族逆反,甚至會讓周邊其他小部落認為麒朝背信棄義,所以連鋒放過了凜州,直接帶兵返京了。

現在想想幸好沒有。

雲緩道:“那樣的話,大哥肯定打不過太子,凜王府一個活口都留不下,唔,其中也包括我。”

連鋒揉著他的腦袋:“如果你父王把你獻給太子當太子妃,說不定他寬宏大量放過你們了。”

雲緩:“……”

可是他那個時候還沒有來這個朝代,而且,他也不能當太子妃吧。

雲緩聽了這麽久的故事,他現在有些困了,哈欠連連的道:“連鋒,我困了,你困不困?要不要睡覺?”

連鋒睡意不重,他平時睡眠便很少。

雲緩今天的體溫比平時暖一些,手指和臉頰不像平時那樣溫涼。大概是聽故事太激動,情緒有些起伏,所以才會這樣。

連鋒將燈熄滅,讓雲緩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雲緩身上蓋著一層被子,貼身又裹著一件兔絨的小毯子,不一會兒他覺著身上很熱。

天氣都這麽暖了,晚上還蓋兩層是會有些不舒服。

雲緩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

汗水已經打濕了鬢發,甚至貼身穿的裏衣都有些潮濕,雲緩踢開被子之後,並沒有感到想象中的涼爽,反而更覺得悶熱。

他覺著這一定是自己回來之後忘了喝水的緣故。

連鋒當成雲緩睡姿不好所以踢被子,又把被子拉到了上面。

過了一會兒,雲緩在黑暗中睜著眼睛,終於反應過來冷玉坊那個夥計在介紹七百兩一壺酒的時候,為什麽大家都在鬼叫、而後又說去什麽燕春樓了。

雲緩只聽了前半部分,夥計後半部分在說什麽他全都沒有聽。

現在不聽也能想到他在說什麽。

這壺酒之所以賣出了天價,很有可能不僅僅是什麽酒,而是能挑起人的情--欲的東西。

雲緩已經成年了,雖然感情方面一片空白,完全沒有這些經驗。但對於最基礎的生理方面知識,他是明白的。

——哪個男的大清早蘇醒的時候沒有正常的生理反應啊。

雲緩身體是不健康,可他又不是不行。

連鋒就睡在身側,雲緩不好做些什麽,只好睜著眼睛數綿羊,看能不能把自己數睡著。

事實證明那壺酒確實值七百兩銀子,雲緩睡是不可能睡著,一連數了三百個綿羊,他困得不行,因為體熱就是睡不著。

連鋒察覺出了雲緩今天晚上睡眠不好,呼吸很是紊亂的樣子。

以往雲緩會和他說很多話,和他講一些有趣的事情,今天雲緩一言不發,著實不夠正常。

“怎麽了?”連鋒摸了摸雲緩的額頭,“有些低燒?”

在觸碰到雲緩的瞬間,連鋒感覺到雲緩的呼吸又急促了幾分。

雲緩輕聲道:“可能床上太擠了,連鋒,你要不要去隔壁書房打地鋪?”

“不可能。”連鋒點亮了燈火,“你哪裏不舒服?”

雲緩坐了起來:“沒、沒有……”

連鋒眼睛瞇起,細細打量了雲緩一番。雲緩蒼白的面容已經是一片緋紅,潮紅從耳根順著蔓延到了細長的脖頸,甚至連搭在被子上的手指都多了一些緋色。

“你在冷玉坊喝了紫英漿?”

雲緩抱住了枕頭,這個時候他不大好意思去看連鋒,更不好告訴連鋒發生了什麽。

冷玉坊是凜州境內最為繁華的場所,三教九流男男女女都喜歡去勾欄瓦舍裏娛樂,為了方便情報傳送,連鋒早就命手下盤下了冷玉坊。

紫英漿是從外面傳過來的一種助情酒,酒水中裏有數種誘發情思的花液。

有情人在一起時,往往後半夜便沒有了氣力,紫英漿發作的很慢,到後半夜才會展現出它的作用。七百兩銀子一壺的紫英漿相對於其他助情酒可以說是天價,但試過它的人無不覺得這個價格很值。

看雲緩頭腦還清醒著,連鋒想他只喝了一小杯,如果多喝一杯,恐怕早就被幻覺支配了。

雲緩道:“喝的時候沒想到它後勁這麽大。”

早知道會有現在,雲緩當時肯定不喝,碰都不碰一下。

連鋒驀然低笑一聲,把雲緩摟到了自己懷裏。雲緩本就軟綿綿的沒有什麽力氣,連鋒就算親他臉頰,他也完全拒絕不了。

“你要不離開一下吧。”雲緩懊惱的道,“我自己會……”

連鋒大手撫摸雲緩精致的面容,他之前更多把雲緩當成不懂事的小孩,所以有些時候對雲緩產生欲望,連鋒會覺得很不應該。

但實際上的雲緩已經很撩人,和幼稚沒有太大的關系。

連鋒一直很有侵略性,他天生掌控欲很強,在雲緩面前,為了避免嚇到雲緩,連鋒從來都是以溫柔的面目來偽裝。

哪怕對雲緩有很強的占有欲,他依舊能夠控制好自己。

雲緩隨手系在身上的青綢汗巾被解開扔到了一旁。相對於連鋒強壯有力的高大身形,雲緩顯得有些脆弱。

事後雲緩將毯子裹在了自己的身上,他身上的溫度還沒有下來,面容依舊帶著幾分潮紅,墨發散得各處都是。

連鋒看著他:“現在困了?藥效是不是過了?”

雲緩眨了眨眼睛。

他也不知道怎麽說,但是,和連鋒在一起就是很開心。連鋒一直很可靠,可以讓他毫無防備的信賴對方。

紫英漿的效力已經過了,幸而雲緩喝的不多,當時只是小小的喝了一杯。連鋒幫他一次就解決了問題。

連鋒把他按在被子裏:“睡覺。”

雲緩拿帕子擦了擦連鋒的手,最後貼上對方掌心,與他十指相合。

連鋒低頭親雲緩額頭,想了許久還是忍不住笑話他:“這些天熬夜虧空了身體?居然不到一刻鐘。”

雲緩想反駁卻被對方翻身壓在了枕上親吻,被纏綿親吻了一會兒,他很快便趴在連鋒肩頭熟睡了。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區隨機掉落小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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