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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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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最後郵件的約定, 與康納斯的見面地點就選在曼哈頓區一家大型天文博物館。

如此具有休閑放松風格的選址,讓她感到稍微有點驚訝,但也沒有多問便直接答應下來。

這個地方在現實世界裏也是存在的。貝爾納黛特還記得自己十一年級上選修課的時候, 負責授課的克洛伊教授還帶著班級裏的學生一起去參觀過。

整個博物館的占地面積大到快趕上一整個中城高中,內部空間寬闊覆雜到連她一個沒有路癡癥的人都會不小心迷路好幾次。

時間約定在下午兩點, 正是博物館內人多的時候。

貝爾納黛特出門前看了看天氣預報, 上面顯示氣溫偏高,空氣幹燥。

她將頭發習慣性紮成標準的芭蕾盤發, 換上一條不太吸熱的白色垂紗長裙, 拿起遮陽傘下樓, 看到彼得正好剛開門回來。

“看起來我回來得正是時候。”他走過去牽起貝爾納黛特的手,低頭在她手心裏吻了吻,然後將一個白色的禮品盒袋子遞到她手上。

“打開看看。”他說。

裏面一個是裝有花朵的水晶擺件。鮮紅綺麗的玫瑰正肆意開放在透明的玻璃罩裏,濃烈的花色幾乎要從裏面流淌出來。

“永生花?”她有點驚訝, “為什麽忽然送我這個?”

“我也說不上來。”彼得像是同樣有點困惑,視線有一瞬間變得格外虛無,“就是覺得,這是你很需要的東西,我得為你帶來。”說著, 他很快註意到貝爾納黛特臉上的細微神色變化, 不由得問, “怎麽了?是不喜歡它嗎?”

“不……沒有。它很漂亮。”貝爾納黛特搖搖頭, 指尖隔著玻璃罩輕輕碰過那朵玫瑰,旋即像是被燙到似地縮回手, 臉上表情不變, “只是我有點意外。因為你從來不送我玫瑰。”

她說的是在現實世界裏。

比如, 彼得知道她最喜歡的花是白色的白木香, 其次也是其他顏色淺淡的種類。因此這樣大紅熱烈的玫瑰花從來不在他的選擇範圍內。

最重要的是,在現實世界裏,會送她玫瑰花的只有一個人。

但彼得似乎並沒有聽懂她的意思,只是在聽到她說並沒有不喜歡後便松口氣笑了笑:“那就當是第一次吧。”

說著,他接過貝爾納黛特手裏的傘撐開,將陰影基本都傾斜到她的方向:“去天文館嗎?”

“對。”

這種艷陽高照的天氣是最讓她困擾的,彼得還記得這個,但是一直不清楚為什麽她這麽不喜歡陽光。

她挽起彼得的手一起下樓,聽到他隨口問:“怎麽忽然想去天文館?”而且還是離家挺遠的一個。

貝爾納黛特低頭在手機上找著導航路線,語氣平靜地回答:“就是看到有人推薦所以想去看看。”說完,她又有點猶豫,“要是你不喜歡這個地方,我也可以一個人……”

其實她原本的打算就是獨自去找康納斯。

然而想要說服彼得乖乖留在家等她回來是不可能的。

她試過幾次,最後卻無一例外全都是以失敗而告終,根本拗不過對方,所以也就只能同意和他一起。

如此嚴密到接近禁錮的保護欲,讓貝爾納黛特在感到有點無奈的同時,也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外婆瑪德琳。

小時候每次因為PIB的不斷追捕而被迫搬家,很長一段時間內,她都會被瑪德琳嚴嚴實實地藏在家裏,去哪兒都不允許單獨行動。

長此以往下來,她倒也習慣了這種過於沈重的保護方式,也更能理解彼得的想法。因此他們幾乎從來沒有為了這種事而鬧過矛盾,她更擅長妥協和安撫對方。

這次也不例外。

意料之中的,聽到她又提出可以自己去,彼得立刻想都沒想就拒絕,眉尖微微皺起:“不要。你答應過我不管去哪兒都會讓我和你在一起的。”

“所以我們現在正一起往天文館去,不是嗎?”她安慰性地晃了晃兩個人牽在一起的手,這才看到他的臉色勉強放松下來。

真不知道他這麽嚴重的安全感缺失是怎麽造成的,也許他們應該找個機會好好聊聊這個問題。

不過現在,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打車來到天文館時已經是下午一點半,距離約定的見面時間還有半小時,貝爾納黛特決定和彼得先在這裏逛逛看。她有些好奇為什麽康納斯會把地點選在這裏。

和印象裏的一樣,天文館的內部結構極為覆雜,大得驚人。在曼哈頓區市中心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居然能將一整棟五層建築全部設置成天文展覽中心,實在很少見。

他們跟著人潮來到大廳,迎面而來是那張著名的暗淡藍點圖,以及卡爾·薩根的名言——“在廣袤的空間與無盡的時光中,能與你共享一顆行星和一段光陰是我的榮幸”。

館內光線明亮,大片的玻璃墻設計將自然光很好的利用起來。到處是前來參觀的游客,帶著標牌的小學生們成群結隊地跟在老師身後。

沿著走廊來到深處的天文短片放映區,數十排座位呈班環狀一圈一圈輻射開,穹窿頂的投影器特意被設計成地球的形狀。仰頭時,貝爾納黛特正好看到落基山脈尖聳崎嶇如龍類的脊骨,匍匐在北美洲靠近太平洋的那一側。

走廊邊緣有幾盞燈零零散散地分布著,再往前就是她雖然只去過一次,但是卻非常喜歡的流動星空走廊。

進門的那一刻,宇宙被壓縮成流淌在身邊的大片光影。他們從腳下的深藍星球開始,朝著前方不遠處的太陽走去,金紅色的巨大恒星正沈默無聲地註視著他們,比火焰更加燦爛灼眼無數倍的日珥正不斷噴發出來。

大量帶電粒子流奔向宇宙,在地球的極地兩端碰撞出無比美麗的極光。木星飛快轉動著從身旁劃過,表面的大紅斑像是巨獸睜開的眼睛在專註凝視著每一個路過的人。

更遠的地方,無數色彩斑斕的星雲正在沈睡,百花齊放般點綴在宇宙這片黑暗空間裏。

“真漂亮。”貝爾納黛特讚嘆著試圖用手去觸摸土星周圍的星環,指尖卻只能碰到冰冷的電子屏,“可惜對我們大部分人來說實在太遙遠了。”

“其實也沒有多遠。”彼得將目光從星海深處收回來,只集中在她一個人身上,“你本身也是這些星星。”

貝爾納黛特楞一下,淡淡笑起來:“我不知道你原來這麽會哄女孩子開心。”

“不,我說的是事實。”

彼得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然後繼續用一種專業且愉快的科普語氣回答:“因為人類的一切其實都來自於星星。比如DNA裏的氮元素,形成骨骼的鈣元素,流淌在血管裏的鐵元素,作為食物消化吸收的碳元素等等。宇宙從爆炸開始誕生,無數顆星星死掉後成為人類最初的生命形態。”

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好像明白,為什麽那麽多傳說裏都說每個人有自己的守護星了。可惜我選修課學得不夠認真,沒學會怎麽找這個。”

說完,她拉著彼得的手繼續朝前走。

青瓷色的巨型天王星緩慢滑行到他們中間,映照出兩人十指相扣的剪影。

“其實也不一定非要去找。”彼得的聲音落在星空走廊裏,帶來一陣低低的回響,像是流星跌落進星雲深處迸開的輕柔碎鳴。

“什麽?”

她回頭,聽到他繼續說:“也許你的那顆星星會主動來找你。”

貝爾納黛特眨眨眼,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卻仍舊維持著一開始的平靜表情,只用了點力氣去捏他的手:“你是指這樣?”

她邊說邊假裝微微嘆口氣,:“那你可太虧了。本來是來我身邊做好事的,結果還賠給我了。”

彼得笑著將她拉到懷裏,單手摟住腰,低頭吻在她嘴唇上,星河在身邊溫柔靜謐地流淌而過。

她伸手環繞著他的脖頸,主動接受這個吻,耳邊逐漸傳來輕微的窸窣聲。

那是有流星群從頭頂連接不斷地垂落,將來自數億年前的舊光散射到他們的皮膚上,不規則的天體形狀在旋轉中形成斑駁雜影。

察覺到那抹柔軟的濕熱舌尖開始不滿足於只在她的唇瓣上輕輕舔.舐,轉而開始纏著她試圖繼續深入,貝爾納黛特勉強別開頭結束這個吻。

彼得抿下嘴唇,舌尖將殘留的溫度卷回口中,喉結輕微滾動一下,表情看上去有種快到興頭上被突然打斷的郁悶,濕潤的棕眼睛格外可憐。

“一會兒會有人進來。”她這麽說。

兩人繼續踩著遍地星辰朝前走。有那麽一刻,貝爾納黛特是真的希望時間能就此定格在這裏,不要再向前了。

可很快她又拋卻了這個荒誕的想法。因為她知道,這裏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他們必須想辦法回到現實世界。

走出流動星空走廊,時間距離下午兩點只剩最後幾分鐘。

貝爾納黛特看著對面那家人滿為患的星球冰淇淋店,深吸口氣後,忽然轉頭朝彼得露出一個淺淡的笑:“我想嘗嘗看那個冰淇淋,要不你幫我去買一個吧?正好我也去趟洗手間,你在這裏等我。”

彼得沒有任何懷疑地點點頭:“你想要什麽口味的?”

“柚子青檸味。”

“那你快點回來。”

她踮起腳親了親他的唇角,松開手朝洗手間的房間走去。

直到確認彼得已經走進人群,暫時不會註意到她這邊的情況後,貝爾納黛特又改變方向朝天文館的電梯走去。

康納斯和她約定的見面地點就在第五層。

她跟著人群走進電梯,最後在國家航天發展歷史區找到了對方。

他沒再穿實驗室裏那件看慣了的白大褂,而是一身深色西裝,淺紫色襯衫,將他彬彬有禮的學者氣質展露無疑。

見到貝爾納黛特來,康納斯朝她態度溫和地笑了笑:“你還是和以前一樣,非常準時。”

“您也和以前一樣,習慣早到。”其實在現實世界裏,貝爾納黛特並不認識對方。但從幻境裏這幾年的記憶來看,康納斯確實總是習慣早到等待對方。

“希望你不會介意我將見面地點選在這裏。”他說,“因為我一直想來這裏看看,可惜總是不得空。”

“完全不會。”

她說,白凈臉孔在暗淡燈光中呈現出一種格外沈著的冷靜:“所以,您想說什麽還是直接說吧。”

“我能問問,你是一個人來的這裏嗎?”

是否單獨前來並不是他們在郵件裏事先商量好的硬性要求。

於是貝爾納黛特非常坦誠地搖頭:“他陪著我。”

康納斯哦一聲,似乎對於這個結果毫不驚訝:“你是怎麽說服他讓你獨自來見我的?我以為他不會讓你離開他視線半步。”

她嘆口氣:“我讓他在一樓等我。他不知道我在這裏和你見面。”

“原來如此。”

旁邊是排列整齊的許多航天模型,他們一起走在觀賞區裏。

“如果你看過我發給你的那份報告,那麽你應該知道,與我們之前對081的最初實驗預估比較來看,他現在的基因融合情況已經有些失控了。”康納斯說。

“是這樣。”

“那麽我想你其實應該也能感覺到,他和之前很不一樣了?畢竟我們一開始就已經考慮到,越是高融合狀態,實驗體就會越受到蜘蛛基因的影響。”

康納斯的話讓她一下子想起許多事,比如他在幻境裏變化許多的性格,以及剛才出門前,彼得莫名其妙送她的那朵永生玫瑰。

這些都是因為蜘蛛基因,或者說奪心魔的影響嗎?

“是有那麽一些。”她克制地回答。

“但我們都知道,這種變化不會僅僅只是一些而已。”康納斯看著她。天文館燈光冷冰冰的照亮他鏡片上,折射出一種格外怪異的青灰。

“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誰也不知道他將來會變成什麽樣。如果放任蜘蛛基因對他的影響,那麽很難說將來到底是什麽在控制他的行為。他自己,或者是那只死在他實驗成功那天的樣本蜘蛛?”

就像彼得和奪心魔之間的戰爭,其實說到底就是他的自我意志與蜘蛛本能的矛盾。

同時兼具人性和冷血動物的獸性,濃重的分裂感在他身上是那麽明顯。

貝爾納黛特沈默片刻,然後開口:“所以您這次來找我,就是為了想要提醒我註意,同時關心一下他的心理健康?”

“不。”康納斯停下來,態度嚴肅認真地看著她,“我是來提醒你,這種基因浸染的嚴重後果。發生在081身上的情況已經完全超出了我們最初的設想,這是不可控也幾乎不可逆的。”

“我明白對你而言,081非常重要。但你真的能分得清現在被你所信任著的,到底是你最開始見到的那個男孩,還是那只藏進人類軀殼裏的蜘蛛嗎?”

她愕然地望著對方,渾身上下都因為這句過於熟悉且恐怖的話而冒出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冰綠色的眼睛中央,黑色瞳孔輕微放大。

“現在在你身邊的那個人,還真的是你看著長大的081嗎?”

“你什麽意思?”

“時間會改變很多東西,瑞恩。就像我剛剛說的,他的基因融合程度已經失控了。你所珍愛並重視的那個人,正在被那只蜘蛛一口一口啃吃幹凈。很快,也許是半年,也許是兩年,留在你身邊的就會成為一具完全被蜘蛛基因所左右的人類軀殼。”

“他再也不可能是以前那個081了。”

說著,他將手裏公文包中的一份文件遞過去。

貝爾納黛特接過來看了看,意識到雖然對方說的似乎只是和融合實驗有關,但考慮到整個幻境都是奪心魔創造的,康納斯的話聽上去更像一種預示——再這樣長時間地被困在幻境裏,彼得自身的人類意志將會逐漸被侵占甚至取代。

而這種跡象發展到現在,其實已經很明顯了。

她又想起那朵永生玫瑰。

也許這就是奪心魔逼她做出選擇的時候。

她合上手裏的資料,輕吸一口氣:“你想讓我怎麽做?”

這句話與其說是在問面前的康納斯,倒不如說是在問隱藏在整個幻境背後操控一切的奪心魔。

“我們得蜘蛛基因從他身上剝離出來。”康納斯回答,“否則他的情況只會越來越不可控。而到那時候,我很擔心最先受傷的很可能會是你。”

“剝離?”貝爾納黛特輕聲重覆著這個過於驚悚的字眼。

她看到康納斯朝一旁擡手示意,偽裝成天文館安保人員的兩名特工立刻帶著保險箱朝他們走過來。

康納斯將密碼鎖打開,露出裏面一支已經填充完畢的特制註射器:“這是我們研發出的血清。在決定開展這個項目的時候,我就和奧斯本先生商量過,必須要有一道保險機制,也就是這種針對特定樣本生物的血清。”

“它研發出來的時候,我們還沒找到任何合適的實驗體。我也曾經希望這支血清永遠不會派上用場,畢竟這就像是親手將自己所有的心血都付之一炬那樣。不過,現在的情況看起來,提前準備保險機制是正確的。”

貝爾納黛特看著那支註射器,冰冷的光芒閃動在它的雙層金屬外殼上,只有顯示劑量的狹窄部位是透明的,露出裏面少量的綠色液體,像是融化的翡翠。

“你們想給他註射血清?”

“是這樣。”

“那會發生什麽?我沒有理解‘剝離’這個詞的意思。”

“意思就是,會讓他恢覆到接受融合實驗之前的狀態,一個普通的人類少年。這樣就能讓他擺脫蜘蛛基因對他的影響。”

“是嗎?”貝爾納黛特不信任地看著對方,“這聽上去好像太輕易了博士。”

“難道你不想讓他恢覆正常嗎?”康納斯反問。

這句話基本就是在問,難道你不想讓這場游戲結束嗎?

她楞在原地。

按理說,血清當然不可能真的把彼得變回被蜘蛛咬傷之前的狀態。因為這只是幻境,這一切都是假的,血清當然也是假的。

尤其作為蜘蛛本能具象化的奪心魔,註射血清就像是將他徹底抹殺掉,他當然不可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因此,血清的作用應該不是如康納斯所說的那樣。

它更像是一種選擇,一種在游戲最後關頭必須面對的關卡,一種代表了她在彼得和奪心魔之間態度的宣告。

如果她選擇血清,那麽就代表在彼得和奪心魔之間,她想要的是彼得的平安。

事實上這也的確是。

甚至某種程度上,她都希望這種血清是真的。通過消除蜘蛛基因和超能力恢覆成以前的普通人,也許彼得就不用再去承擔那麽多沈重到痛苦的責任,也不會再遇到這種事。

他可以只做彼得·帕克,只做他自己,也可以像其他普通的高中生一樣過正常的生活,有最平凡的快樂和煩惱。

但同時,貝爾納黛特更明白,除了彼得自己,沒有人可以替他做這個決定。

可是緊接著,她又本能感覺有哪裏不太對。

因為奪心魔不可能不知道她會選什麽,卻仍舊給出了血清這個看似能將他清除的選項,到底是為什麽?

她看上去那種愚蠢到會在恢覆記憶以後,還相信康納斯的話的人嗎?這支血清當然是有問題的,她能輕易猜到,也不相信奪心魔會算計不到這點。

那讓她選擇的意義,或者說奪心魔的目的在哪裏?

一時間貝爾納黛特感到非常困惑。

她能察覺到自己正站在一個巨大的陷阱邊緣,可卻看不到危險究竟在哪裏,以及該如何選擇才能避開那種可怕後果。

於是她選擇繼續詢問:“既然血清已經有了,那為什麽還要找我?”

康納斯的回答同樣簡單:“因為你是唯一一個不會觸發他蜘蛛感應的人。”

“什麽?”她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

“換句話說,他愛你。”

“這種感情充滿不設防的盲目,也會讓蜘蛛感應默認你的一切行為都是無害且可以被接受的,包括殺死他。”

她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指尖忍不住顫抖。

她想,她大概明白奪心魔的意圖了。

血清的確是一種選擇,但不是在彼得和他之間。

而是當彼得終有一天也即將被蜘蛛基因徹底侵染,並一步步不可逆地陷落到變得和奪心魔一樣時,她還會不會像以前那樣無條件地接受他的一切。

畢竟他們本就是同源一體的。

只要彼得一天沒有將蜘蛛基因徹底剝離,那麽他就隨時都有被徹底同化的風險。

奪心魔想看看,她在面對這種情況時會怎麽做,會不會也像厭惡他一樣厭惡彼得。

如果她想要用逃避來解決問題,那麽奪心魔就會將他們繼續困在幻境裏,讓她親眼看著彼得的人類意志是怎麽慢慢瓦解崩塌的。她如果不想見證這一切的發生,那就必須做出選擇。

不,不只是這樣。奪心魔從來不會只做一種打算,他可能還有其他目的,但貝爾納黛特暫時還猜不到那麽多。

“當然,我們的從來沒有想過要殺死他。”康納斯的話還在繼續,“我們只是想要將他的超能力和蜘蛛基因消除而已。你不用擔心他會因此而受傷。”

是這樣嗎?

貝爾納黛特面無表情地看著對方,總覺得,如果她真的答應幫忙註射,那麽會被血清消除掉的恐怕並不是蜘蛛基因,而是彼得自己的意識。

她被困在一個無論做不做選擇都無解的死局裏了。

康納斯和另外兩名特工都在全神貫註地看著她。

“看起來我沒有不答應的權利,是嗎?”她平靜地問。下一秒就感覺有冷硬的槍口抵上自己的後背,隔著層薄薄的血肉與骨骼,正對著她胸腔裏的心臟。

氣氛瞬間冰冷到臨界點。

這時,一聲尖細的提示音從特工腰間別著的通訊器傳來:“目標人物已離開天文館第一層,正在朝你們所在的地方移動。”

“是081。”康納斯若有所思地看著門口。旁邊的特工感覺很不能理解:“可是他怎麽會忽然意識到我們在這兒?”

“看起來蜘蛛感應不僅會預感到針對他自身的危險,還有針對你的。”康納斯不帶立場地評價道,“真是不可思議。”

“‘蠍子’會在這兒等著他,至於你,瑞恩教授。”特工毫不費力地抓住貝爾納黛特的手,“你得跟我們走。”

蠍子?

貝爾納黛特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只能被迫跟著他們離開展覽廳。

等彼得趕到這裏的時候,整個大廳已經空無一人,但蜘蛛感應的預警並沒有就此消失,而是從遠處轉移到了自己附近。

他在氣流發生波動的前一秒靈活跳躍開,穩穩踩在一旁觀賞席的光滑欄桿上,擡頭看到自己剛才站著的地方已經被硫酸一樣的東西給腐蝕得冒出團團白煙。

一個穿著翠綠色仿生蠍子服的高大男人從黑暗裏走出來,揚起的長長蠍尾尖端閃爍著銳利冷光,隨時準備將他刺穿胸膛的危險。

另一邊,大批穿著金屬盔甲與軍用戰鬥外骨骼的PIB士兵正從大廳的各個入口魚貫而入,將他們嚴嚴實實地封鎖在了中間,無數亮紅準星落在他的身上。

“我不知道航天歷史展覽層裏原來有只太空蠍子在等著被人參觀。這是什麽?天文館的神秘保留節目嗎?”彼得面無表情地看著對方,眼神陰沈,“別擋我的道。我對你沒興趣。”

“無所謂。”蠍子冷笑著晃動長尾盯著對方,深紅色的眼罩上劃過一道冷燦流光,“獵物不需要記住狩獵者的名字。”

說完,伴隨著密集響起的槍聲,彼得踩在欄桿和墻壁上,輕盈敏捷的躲避著緊追在身後的無數子.彈。

有大片黑暗陰影從頭頂壓下來,蜘蛛感應提醒他來自上方的威脅。

強烈腐蝕性的酸液與毒液從蠍尾中噴射而出,好幾次都堪堪擦過那個靈巧無比的修長身影。

彼得幾步跑上展覽館的天花板,趁著對方緊跟上來的時候用蛛絲層層裹住他的尾端,阻止毒液的繼續噴射。

強大的外力裹挾著蠍子一下子失去平衡。彼得抓住對方動搖的一瞬間,將他甩砸向地上的那群PIB士兵,自己則從天花板上跳落下來,蹲在正中央的地球儀上,神情漠然地看著那些被沖撞得七零八落的隊伍。

被激怒的蠍子很快掙脫出來,長尾橫劈向地球儀下方的固定裝置。

彼得拉住蛛絲躲開,巨大的沈重球體瞬間滑落出去,在地面砸出一陣悶響與無數裂紋,將幾個躲閃不及的PIB士兵給碾壓在地上。

巨大的動靜讓貝爾納黛特嚇了一跳。

她回頭看著展覽廳所在的方向,又看著面前剛剛打開的電梯門。受困於幻境限制,無法使用超能力保護自己的挫敗感讓她非常煩躁。

她看著康納斯手裏的保險箱,聽到身旁的特工對她說:“你該進去了,瑞恩教授。”

他們現在正在四樓的環形走廊左側,能聽到外面無數游客的歡笑和交談聲,和她所在地這片空間的壓抑形成鮮明對比。

她開始考慮自己如果拔腿就跑能有多大的幾率成功。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個概率很低。就算這兩個特工不動,他們的手裏還有槍,她根本跑不掉。

看著她如此猶豫的模樣,康納斯正向說點什麽,忽然一陣比剛才還要強烈的爆破聲從頭頂傳來,連帶著電梯燈光也開始明滅不停,搖搖欲墜。

“博士!”特工眼疾手快地將康納斯從電梯裏拽出來。

緊接著,頭頂的天花板忽然整個炸開,無數灰塵與水泥碎片紛紛掉落,強烈的沖擊將他們撞飛到一邊。

劇痛淹沒了貝爾納黛特,她的眼前一陣黑一陣白,耳鳴得聽不見任何聲音。

伴隨著這陣可怕的轟鳴,她看到有許多穿著機械裝甲一樣的人也跟著從頭頂的空洞裏掉出來。

同時掉下來的還有彼得和一個穿著蠍子盔甲的男人。

彼得身上的深藍色外套已經破損了好些地方,露出幾道殷紅血跡烙印在蒼白皮膚上,嘴角和眉骨上也有明顯的割裂傷。而對方也沒好到哪裏去,盡管有盔甲保護,但臉上的面罩已經被完全弄壞,滿嘴是血,一只眼睛也還在血流不止,似乎是瞎了。

“我要殺了你!”蠍子惡狠狠地朝面前的少年咆哮,“我會把你像是折磨蟲子那樣,一根一根扯掉你的手腳,擰斷你的脖子。”

“僅供參考。”彼得拉起袖子抹掉即將滑到眼角的鮮血,“蜘蛛不是昆蟲,是節肢動物。”

蠍子怒吼著朝他撲過來,尾鉤噴出的毒液落了個空,反而將其中一個特工淋了滿身。

伴隨著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貝爾納黛特看到那個人像是融化了一樣很快倒在地上,手裏裝著血清的保險箱也被扔到一邊。

“血清……”她咬著牙爬起來,跌跌撞撞朝保險箱跑去,小腿被周圍的堅硬水泥刮出幾道傷痕。

剛將箱子拿到手,一把激光槍就正對上了她的額頭。

“把東西交出來。”男人的聲音從厚實的機械盔甲背後傳來,聽上去有些甕聲甕氣。

彼得註意到這邊的情況,於是改變路線,轉而朝貝爾納黛特所在的地方不斷靠近。

蛛絲牽引著他以極快的速度滑翔到那名PIB士兵身後,將他直接踢飛出去。

有絲線纏繞上她的腰肢,將她猝不及防拖進彼得懷裏。她聞到他身上濃烈的血腥氣和塵土味道。

“去天文館外躲起來,貝妮,這些人交給我。”他說,“我現在要把你從四樓扔下去了。”

“什麽?!”

她還沒來得及驚訝就感覺彼得忽然松開手,同時控制著力氣盡可能穩地將她朝一樓大廳丟下去。

蛛絲緊隨而至卷住她的手,將她從半空中一寸寸朝下放。

樓下是尖叫著四散逃命的大批人群。

她在一陣頭暈目眩中看到有個巨大的翠綠色影子忽然出現在彼得身後,猙獰的表情讓那張本該屬於人類的臉孔呈現出宛如魔鬼的扭曲。

“彼得——!”她剛叫了對方一聲就感覺蛛絲猛的一沈。

那是蠍子將彼得整個人死死壓在護欄上,揚起的蠍尾狡猾地晃動著,像是劊子手即將落下的鐮刀。

“如果我現在挖出你的心臟,你會死,對嗎?”蠍子朝他一字一句地說著,喉嚨裏發出陰森的嘶嘶聲,然後又將目光轉向彼得右手緊拉著那根纖細蛛絲,思考不到一秒,頓時驚喜地啊一聲。

“我有個更好的主意,也許比讓你死更令我愉快。”

說完,他晃動蠍尾準備刺向那根蛛絲。

彼得反應迅速地松開手,讓蛛絲能夠更快地放下去,也讓貝爾納黛特瞬間從半空滑落到距離地面大概不到三米的高度。

下一秒,蛛絲被蠍尾輕易鉤斷開。

貝爾納黛特連叫喊都來不及就重重摔下去,毫無緩沖地砸在地面上,瞬間感覺自己整個五臟六腑都快被震得移位,意識模糊不清,幾乎是直接疼暈過去。

保險箱再度從她手裏飛出去掉落在一旁,被剛才毒液腐蝕過的鎖扣松開,裏面的註射器跟著滾出來。

她拼命掙紮著想要從地上坐起來卻再也做不到,只能艱難翻過身,一點點用雙手爬著來到那支血清旁邊,渾身顫抖著將它抓回手裏。

她的感官好像已經壞掉,渾身上下除了疼痛什麽都感覺不到,大腦眩暈嚴重,胃裏翻江倒海著想要吐出來。

沒等她休息太久,有腳步聲從電梯的方向傳來,沈重而整齊,不可能是游客,只會是來搶奪血清的PIB士兵。

貝爾納黛特低頭看著自己手裏的註射器,將它咬在嘴裏,用盡力氣抓住旁邊的展示櫃勉強站起來,眼前一片模糊,心臟瘋狂泵縮到快要跳出喉嚨口。

她搖搖晃晃的想要朝出口逃。

然而大門卻遙遠得像是在另一個世界。

她知道自己出不去了。

身後PIB士兵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緊迫到像是死神給她最後寬限的倒計時。

再一次因為體力不支而摔倒在地上,貝爾納黛特閉上眼睛,額頭和鼻尖上掛滿因為疼痛過度而冒出的冷汗。

她最後嘆息一聲,將血清取下來握在手裏。

趕來的PIB士兵將她迅速用手銬銬住,然後發現她手裏正握著一支空空如也的註射器。

“血清呢?”對方難以置信地看向她。

貝爾納黛特微笑一下,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血色,也沒有回答任何話。

他還想繼續問點什麽,旁邊的同伴示意他先把這個女人帶回軍車上再說。

她被拉扯著踉踉蹌蹌朝前走,一路上摔倒無數次,又被動作粗暴地抓住手臂提起來繼續向前,走進她來時經過的那條流動星空走廊,被無數星辰包圍著。

直到她感覺自己已經再也走不動,就算他們拿槍逼著她起來也沒有任何力氣了,一團被蛛絲裹著正在不停掙紮的東西忽然從半空中垂下來,正好攔在這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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