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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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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雷克已經不記得這是自己第幾次和蜘蛛俠交手了。也許是十次, 也可能是二十次。

但那都無所謂,因為他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戰鬥。從他還是一個孩子,還生活在霍金斯國家實驗室的狹小房間裏的時候, 在他學會像個正常人一樣說出連貫通順的句子之前,他先學會的就是如何戰鬥。

他生來有著刀槍不入的堅固皮膚,接近人類極限的力量, 以及遠比普通人更快的新陳代謝和恢覆速度。

他是天生的戰士。所有實驗室的人都那麽評價他。

而在他面對過的眾多敵人裏, 毫無疑問蜘蛛俠一定是最難纏的那一個,也是最奇怪的。

每一個有備而來的對手都是沖著挖出敵人心臟的目標去的,德雷克也不例外,甚至可以說是尤其熱衷於此。越是難以打敗的目標越能激發他的兇狠好鬥, 而蜘蛛俠就是其中最讓他想要徹底摧毀的那一個。

只有死人才能毫無威脅, 因此德雷克的唯一目標就是殺了他,並且他相信對方一定也是這麽想的。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蜘蛛俠在每次有機會這麽做的時候都放棄了。

他似乎有著某種非常莫名其妙的,不願意殺人——哪怕那個人是他的敵人——的原則。這讓德雷克覺得他相當不可理喻, 甚至可以說是十分愚蠢。

最奇怪的是,明明有如此強大的力量與不可思議的超能力,他卻在每次戰鬥時都極為克制地不傷人性命, 還總是拿去做一些無聊的所謂保護城市與陌生人的事。

這人是腦子有什麽問題嗎?德雷克不止一次地這麽想過。但這種想法很快就在後來的許多次交手中被他拋棄。

因為他發現,雖然蜘蛛俠不會在戰鬥中對任何人下殺手, 但他卻有著一些格外惡劣的, 如同真正蜘蛛一樣的捕獵習慣——他喜歡戲弄他的敵人,自身耐性極好, 不會輕易被腎上腺素激發的旺盛戰意所沖昏頭腦。

他善於掌控戰鬥節奏, 動作靈敏得讓人痛恨, 行跡詭異而快速, 能夠輕而易舉消耗他的敵人,就像等待著在蛛網上掙紮到失去所有反抗力量的獵物的蜘蛛。

德雷克不相信有這樣戰鬥頭腦的人,會是個沈溺於天真無暇英雄夢的白癡。蜘蛛俠的所有行為,不管是對這座城市多管閑事的保護欲,或者是他幼稚的不殺人原則,一定都是有原因的。

只要能搞清楚那張面具下的人是誰。

帶著這個念頭,德雷克既憎惡又興奮地看著那個跪在一片狼藉裏,因為親眼目睹了貝爾納黛特消亡而幾乎接近崩潰的紅藍色身影。

不止一根肋骨被踢斷的強烈劇痛還在折磨著他,冷汗爬滿額頭,他卻一聲不吭。蛛網死死束縛著他的動作,鐮刀掉在一旁。胸腹裏宛如攪碎成一團的灼燒般的痛苦,讓德雷克無法在短時間內用盡全力掙脫這層讓人惱怒的桎梏。

他扯動嘴角,故意朝著蜘蛛俠此時最脆弱的地方刺下去,好像這樣一來就能將自己身上的折磨也轉移到他身上似的,嗓音沙啞得嚇人,充滿惡毒的刻薄:“你看起來好難過。因為你沒能保護好一個無辜女孩,你不是能拯救所有人的英雄……那對你來說就這麽重要是嗎?”

“蜘蛛俠。”塞萊斯特輕輕叫了那個已經一動不動僵硬在地上好一會兒的少年的名字。

他的手還停留在貝爾納黛特最後存在過的地方,好像在觸摸一個並不存在的脆弱幻覺。白色眼罩睜大著盯著面前的空氣,裏面沒有眼瞳,沒有神色,什麽都沒有,荒蕪如死寂的深雪,吞沒掉所有活著的氣息,包括他自己的。

一種強烈的不安預感刺進塞萊斯特的感官裏,來源於面前似乎已經失去所有反應的蜘蛛俠。

她忍不住想要後退,頭皮發麻,指尖泛出緩慢清晰的涼意,那是生物天性上對於未知威脅的防備行為,同時也讓她感到迷茫:

為什麽貝爾納黛特會消失?

她的預感從不出錯,今天的行動不應該有任何死亡或者不好的重大意外發生,反而是將一切都朝最好的方向發展,甚至直到現在,她的預感也沒有變。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塞萊斯特不解地看向已經缺損了一小塊的暗核,正想詢問斯蒂芬關於暗核的事,卻在某一刻,視線餘光瞥見蜘蛛俠忽然微微動了下。

幾乎是在人類視覺神經難以捕捉的極短瞬間內,他從剛才仿佛凝固般的姿態中脫離,然後迅速得不可思議地來到德雷克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頸,將他硬生生從蛛絲的束縛中撕扯出來。

燈光籠罩在蜘蛛俠的身上,濃烈的陰影壓迫住德雷克。

他盯著面前的男人,眼罩尾端因為情緒的劇烈變化而收縮著,尖刻銳利如出鞘的刀般又冷又亮,手指不斷加大力度逐漸收緊,原本清澈的聲音被壓抑成一種帶著明顯顫抖的咆哮:“德雷克——!!”

連子彈無法穿透的堅固皮膚,在極富韌性的蛛絲不斷拉扯下,逐漸被勒出一道道格外明顯的痕跡。強烈的窒息感一擁而上,德雷克的整張臉頓時漲得通紅,脈搏瘋狂而徒勞地跳動著,視線裏漸漸蒙上一層薄而模糊的霧。

單手將他掐提起來,直接砸在地面上。經過特殊固化處理的石質地板立刻被過於巨大的力量沖擊得碎裂開,過於清晰的震動感讓周圍貼有“保持靜止”圖標的高精準儀器開始發出一連串警報。

“咳咳咳……生氣了?看來這場……游戲……是我,贏了。”德雷克掙紮著從氣管裏擠出幾個不成調的單詞。

他嘗試掰開掙脫,可那只掐在自己脖頸上的手就像是某種沒有生命的冷硬機械般,不容抗拒地壓制著他,像是打算將最後一絲空氣也從他的喉嚨裏徹底擠走。

“游戲?你覺得那是游戲?!”蜘蛛俠被他的話徹底激怒,毫不猶豫地一拳揮擊在他臉上,發出一陣骨骼錯位的驚悚脆響,語氣裏的恨意強烈到接近失控,隨時會爆發開的可怕瘋狂,“我會讓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麽,德雷克!你必須要為此付出代價!”

說完,蜘蛛俠抓起他朝那臺正在不斷報警的機器扔過去,沈重的轟鳴聲後,銀白色的加厚硬質金屬外殼立刻凹陷變形,密集的火花從機器內部迸發出來,警報聲戛然而止。

“蜘蛛俠……”塞萊斯特努力維持著一開始的鎮定,試著叫住對方。斯蒂芬躲在她身後,被眼前的混亂局面驚嚇到說不出話。

她能感覺到蜘蛛俠的情況很不對勁,那種盛怒到仇恨的可怕感覺就像是德雷克毀了他最珍愛的一切,這個認知讓她感覺到非常迷茫。

明明他和貝爾納黛特應該並不熟悉才對,除了劇院那次,今天也就是第二次見面。簡直不敢相信他此刻的反應,是因為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女孩的消失所引發的。

但如果真的是,那塞萊斯特突然很想建議蜘蛛俠去找個心理醫生,他現在的行為和情緒看上去明顯不太正常。作為一個內心極富正義感的超級英雄,對城市和平與普通民眾有保護欲是好事,可他這個樣子就實在有點過頭了。

過頭到像是一種私人恩怨。

上次劇院事件裏死去了那麽多同樣與他無關的陌生人,他可沒有這麽激烈的反應——至少她沒有親眼看到。

還是說……他和貝爾納黛特是認識的?

沒等塞萊斯特想完,好不容易掙紮出來的德雷克已經被蜘蛛俠用蛛絲拉回來,一拳打在他本就已經有著嚴重淤青傷痕的臉上。

猛烈的眩暈感讓德雷克看不清眼前的東西,只感覺自己緊接著又被一股外力踢飛開,狼狽不堪地掉進一地殘骸中。還沒來得及起身,他又被蛛絲黏甩過來的沈重實驗臺壓在原地動彈不得,連咳嗽都帶著濃郁發腥的鐵銹味。

墻角電路被損壞,天花板上的燈光開始劇烈地閃爍起來,瀕臨熄滅。石頭從墻壁裏面崩裂開來,好幾塊碎石都滾到蜘蛛俠腳下,被他徑直踢開,輕一些的則跳到不遠處塞萊斯特的旁邊。

德雷克在一片讓他眼前發黑的撞擊和劇痛中摸到自己掉落一旁的鐮刀,還沒舉起就被蜘蛛俠將武器奪走。泛著淡淡血腥味與金屬氣味的刀尖猛地砍進他脖頸旁的地方,森冷寒意從緊貼著刀刃的皮膚上傳來。

他聽到鐵鏈急速顫動的聲音,蜘蛛俠握著鐮刀的手就在他側臉旁邊,極端的憤怒讓他的手指在發抖。只要蜘蛛俠的手再朝側面傾斜分毫,就能用德雷克自己的武器當場要了他的命,那雙白色的蜘蛛般的眼睛牢牢盯著他。

意識到這點後,德雷克艱難吐出一口鮮紅血沫,扭曲的臉孔上流露出的不是恐懼,而是一種詭異的欣慰與快意。

眼前的城市守護者終於起了殺心,這才是真正投入戰鬥的樣子。

這時,門外忽然湧進來數十名荷槍實彈,身穿深色軍隊作訓服的士兵。

斯蒂芬慘白著臉,腿腳發軟地想要跑過去尋求幫助,卻沒想到他們竟然直接扣動扳機,向整個操控室裏的人進行了無差別的清理掃.射。

蜘蛛俠在門開的一瞬間便迅速松開德雷克,跳起來穩穩貼附在天花板上,同時用蛛絲拉過一旁的金屬壁櫃擋在塞萊斯特與斯蒂芬面前:“趴下!”

憑借著蜘蛛感應的精確預判,他靈敏地躲過那些朝他掃射而來的子.彈。一束束蛛絲從腕間發射器裏飛出來,將槍口封住再卷走扔在一旁。

為首的領隊在被繳械後忍不住咒罵一聲,然後便猝不及防和一雙倒懸著的冰冷白色眼睛近距離對視上,頓時被驚出一聲冷汗,連忙後退開,卻又撞進身後那張不知什麽時候結成的蛛網裏動彈不得。

“我現在沒有心情跟你們耗在這裏。”蜘蛛俠煩躁地註視著外面那些正試圖用軍刀割破蛛絲闖進來的人,頭也不回地提醒塞萊斯特與斯蒂芬,“立刻從安全通道離開!”

“那你呢?”塞萊斯特拉住斯蒂芬,將他從滿是彈孔的橫倒壁櫃後面拉出來,回頭看著蜘蛛俠問。

“我不用你管。”說完,蜘蛛俠從天花板上跳下來,重新走向一旁的德雷克。

仍然沒有絲毫消退的尖銳憤怒還在折磨著他,眼前德雷克的慘狀完全沒有讓他感到任何的松快。他一看到對方的臉,就會克制不住地感到怒火中燒,也想到貝爾納黛特消失在自己面前的樣子。

“彼得。”

他認出了貝爾納黛特在最後一刻無聲說出的那句話,充滿恐懼的無助感,以及對死亡的絕望,這讓他感覺痛苦不堪,好像被暗核化成飛灰消散的人是他自己,連軀體都不存在,只剩一個被懊悔,自責與激烈憎恨支撐著的靈魂。

隔著段不遠不近的距離,與一張將他真實神情完全遮掩的面具,德雷克能敏銳覺察到蜘蛛俠極為不穩定的情緒波動。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德雷克,全身緊繃著,連指尖都是僵硬的,像是在拼命克制著什麽,可那種暴躁不安的壓迫感仍然過於自然地流露出來。

他可能是在掙紮,要不要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就此越過自己以往的底線,德雷克想著,忍受著全身各處傳來的慘痛,饒有興致地同樣回望著對方。

戰士是無懼死亡的,他知道自己總會有這麽一天,但他更好奇蜘蛛俠會做出怎樣的決定。

斯蒂芬踉蹌著跑到逃生大門前,邊擦汗邊摸出口袋裏的磁卡,刷開操控室的大門率先跑進去。

塞萊斯特猶豫幾秒,回頭望著蜘蛛俠的身影,最終開口說:“我們得走了,蜘蛛俠。”

沒有回應。他依舊看著德雷克,手指慢慢蜷握成拳,清脆的骨骼磨合聲響起來,讓人頭皮發麻。

她咬咬牙,終於下定決心似地緩緩走到他身邊,又謹慎地停在幾步之外,聲音柔和堅定地對他說:“坦白來說,我不認為她真的死了,所以你先和我走吧,別跟這些人浪費力氣。”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蜘蛛俠忽然轉過頭看著她,白色眼罩上投映出她明顯有點被嚇到的僵硬神情,語氣中的急切與不確定是那麽明顯:“你真的這麽覺得?”

“是的,我告訴過你,我的直覺從不出錯。”塞萊斯特深吸一口氣回答。

蜘蛛俠沈默一會兒,被無數覆雜情緒與憤怒擁擠著的腦海,總算勉強分出了一絲冷靜的理智來迅速思考了下剛才發生的事。

在貝爾納黛特伸手去接那塊暗核碎片時,他的蜘蛛感應非常安靜,沒有任何刺痛感,那就證明,暗核是沒有致命危險的。

這個勉強念頭給了蜘蛛俠一絲安慰,但同時又冒出更多的問題:

為什麽貝爾納黛特會消失?暗核將她帶去哪裏了?

他看向那顆巨大的漆黑球體,被心中一種格外焦躁不安的沖動驅使著伸出手,想要朝暗核觸碰過去。

門外有越來越多的武裝隊伍開始向這裏聚集,蜘蛛俠迅速回神放下手,轉頭看向塞萊斯特:“離開這裏,到外面去再說。”

“好。”

塞萊斯特點點頭,轉身跑進逃生通道,將大門重新上鎖。

這是一個有著獨立電源的封閉式電梯,裏面只有唯一的選項,寫著“安全門”。塞萊斯特別無選擇地按下去,手裏握緊脈沖.槍正對著大門。

當電梯門重新打開時,新鮮的帶著明顯雨水氣息的空氣湧進來,此時已經是暮色頹靡時分。

門口有人影一閃而過,她條件反射地舉槍朝對方喊:“滾開,別擋道!”

那人慌慌張張舉起手,臉色慘白,差點沒跪下去:“別……別開槍,別開槍,是我……是我。”

斯蒂芬博士?

塞萊斯特皺起眉尖,側頭打量一下面前滿臉雨水,狼狽不堪的男人:“你怎麽在這兒?”

她以為對方能有機會逃離剛才的混亂戰場就一定會跑得遠遠的,沒想到他居然還在這裏。

“這個……”斯蒂芬搓著手,指了指門口的感應器,“需要有磁卡才能從裏面出來。”

說著,他又探頭探腦地朝裏面看了一眼:“剛才那個,蜘蛛……蜘蛛俠呢?”

話音剛落,身穿紅藍戰衣的少年悄然無聲地落在他們一旁的路燈上,雨水從他的眼罩邊緣滑落,帶來一抹燦爛的微亮:“這裏仍然是奧斯本和能源部的基地內,很快會有人過來的,最好立刻離開。”

“可是……”塞萊斯特朝觀光樓所在的方向望了望,“我還有一個朋友也在這裏。”

蜘蛛俠似乎被她的話弄得楞了一下,停頓片刻後問:“他在哪兒?我去找他,你得先離開。”

“我們開車過來的,他……”塞萊斯特說到一半,視線掃了掃一旁的斯蒂芬,咽下彼得的名字,轉而從手機裏找出他們在攝影社團裏唯一的集體大合照,“這個就是他,他可能在……呃,我不知道,也許是大門口或者停車場。”

說話間,蜘蛛感應再次提醒著他周圍正在逐漸聚集過來的武裝隊伍。

“有人過來了。”他望著周圍,又轉頭象征性地看一眼塞萊斯特手機裏的照片,“先離開這裏。”

他們來到觀光樓後門處的停車場,然而沒想到的是,原本停在停車場裏的瑪德琳的車卻不見了,找了一圈也沒找到。

“有人把它開走了嗎?”塞萊斯特警覺地看了看空無一人的周圍。

“看起來你們得用別的方式回家了。”蜘蛛俠盯著那個空車位,語氣裏有種再度覆發的清晰煩躁感。

停在這裏的車為什麽會忽然不見?如果真有人將它開走了,會是誰?和貝爾納黛特的消失會不會有什麽關系?

她到底在哪兒……

一想到這個問題,他心裏的怒氣與焦躁擔憂就控制不住地往外冒,隨之而來的還有深刻的自責感。

“我沒關系,一會兒打車回去就好。但是彼得……”

“我會送他回去的。”

塞萊斯特點點頭,跟著蜘蛛俠很快離開基地,來到附近一處十字路口準備打車回家。

在關上車門即將離開的前一刻,她忽然降下車窗,看著轉身拉住蛛絲準備離開的少年,試探性地詢問:“你和貝爾納黛特認識嗎?”

過於古怪的問題,讓蜘蛛俠整個人輕微僵硬一瞬,轉頭回望著她:“為什麽這麽問?”

“你看起來……我不知道。”她猶豫著,似乎在斟酌用詞,“非常擔心她,就像是……她對你很重要。”

也許是這個問題問得非常突兀,性質上來說又實在有點過於私人,蜘蛛俠停在原地,保持著拉住蛛絲的動作好一會兒,沒有給出任何回答。

無數的細密雨水帶著暮色將近的虛幻色彩,鋪天蓋地地落下來,沾濕在他身上,順著戰衣上的流線型紋路滑到指尖滴落。

他看上去像一座凝固在落日餘暉與金黃雨水裏的雕塑,沒有任何真實的情緒可以被發掘或分辨。

“如果我沒有答應讓你們一起跟上來,那麽她就不會遇到這些事。”蜘蛛俠說,“這是我的錯,也是我的責任。”

這個回答有點出乎塞萊斯特的預料,但仔細想想又非常符合這位城市守護者的一貫作風。

“你會一直追查下去的是吧。”她用的幾乎是陳述句,她知道對方一定會這麽做。

“不計代價。”

說完,蜘蛛俠很快消失在了原地,雨水從蛛絲上彈落下來,灑開滿目燦爛。

……

如果死亡有顏色,那應該就是周圍這無邊無際,密不透風的沈重黑暗。

貝爾納黛特已經記不起來自己走了有多久,只知道自己醒來後就已經來到了這裏,放眼望去只有滿目的虛無與死一樣的寂靜。暗核碎片漂浮在她手上,發出微弱的心跳聲。

這裏沒有光,暗核本身也是如同黑洞般的漆黑,按理來說應該會和周圍的一切融為一體。可不知道為什麽,貝爾納黛特還是看到了它,並在想盡辦法也無法與外界取得聯系,或者嘗試走出這片黑暗也最終失敗以後,只能別無選擇地跟著它,朝它指引的方向疲憊不堪地走去。

方向這個詞也許不太準確,在這樣一片無光且無邊際的環境裏,她根本分辨不出自己到底在朝哪個方向走。

既然是暗核將她帶到這裏來的,也許它也能將自己帶回去。貝爾納黛特這麽想著,努力想要安慰自己情緒裏越發清晰的焦躁恐懼,同時也再次回想起泰德說過的話;

當你找到暗核時,你會再見到我的。

他聽上去對自己的判斷是如此自信,也給了貝爾納黛特一絲脆弱的希望。

也許自己真的能見到他,然後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再及時給瑪德琳和彼得報個平安。否則她都不敢想瑪德琳在得知自己消失以後,會有多崩潰絕望,以及彼得被夾在中間,還無法告知真實情況的委屈與為難。

瑪德琳一定會將所有怒火都撒在他身上的。在有關她的安全問題上,外婆總是會有點反應過度,但這次其實是她連累了彼得。貝爾納黛特嘆息著,強迫自己打起精神繼續向前,希望能從前方找到哪怕一絲象征出口的光亮。

這時,一聲尖銳的吼叫聲忽然從身後傳來。

貝爾納黛特本能意識到那是屬於魔犬的叫聲,陰冷到骨子裏的瘆人感。她連忙轉身想要操控影子,可無光環境裏她無法動用自己的超能力。

冷汗順著額角一滴接一滴地滑下來,她開始忍不住哆嗦,肩膀上的傷口突突跳動著泛出疼痛,她笨拙地想要逃跑。

幾只魔犬突然從身後躥出來,速度快到瘋狂,卻並不是朝她來的,反而像是在拼了命地逃離著什麽東西,對貝爾納黛特的存在完全無視。

接著從黑暗裏出現的還有狄摩高根,不止一只,它們也一樣匆匆逃亡著,輕而易舉超過了前面的魔犬群,毫不在意周圍這個不合時宜地出現在這裏的黑發少女。

這樣的場景讓貝爾納黛特感到茫然,同時也輕微松了口氣。

下一秒,一種極度不安的冰冷感覺忽然爬上她的脊背,迫使她順著這些怪物們逃來的方向充滿戒備地看去。

很難形容那種讓她緊張的感覺究竟來源於什麽,那是一種被動出現的詭異預感,就像在遇到未知危險時,潛意識深處自動爬出來的那種驚悚感覺,在你的眼睛真正發現異常之前就拼命掐著你的神經,讓你逃跑,遠離這裏。

可她望著那片黑暗,什麽都沒有看見。怪物們集體逃亡的腳步聲正在遠去,整個空間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她試探著,一步一步緩慢地向後退著,手裏捧著緩慢沈浮的暗核碎片,穿著藍色帆布鞋的腳毫無防備地踏進一層淺淺的水裏,激起輕微的嘩啦聲,讓貝爾納黛特嚇了一跳。

哪裏來的水?

她不可思議地看著腳下那層正在流動的淺水,細微如魚鱗碎片般的銀光不斷波瀾著,輕輕從她腳邊流過,深沈的黑暗裏傳來一個溫柔而熟悉的嘆息聲。

“彼得?”她下意識停住後退的動作,可那種驚悚的戰栗感仍然殘存在她的反應神經裏,化作一陣畏冷似的顫抖。

“彼得,是你嗎?”她又問。

話音剛落,眼前的空間忽然開始發生變化,一抹濃郁發亮的紅色逐漸從黑暗裏透出來。那種不詳到陰冷的色彩,讓貝爾納黛特忍不住想起操控室面前那道巨大的裂縫,一樣的猩紅發亮,透著讓人不敢直視的恐怖壓迫感。

慢慢的,有一些模糊的輪廓出現,像是枯死的樹木或者建築物,純粹的黑暗如潮水般褪去,露出掩埋下更為可怕的場景——一個被紅色閃電,腐爛的陰影,與不見任何溫暖光明的陰暗天空所統治的世界。

她的眼睛死死盯著那道紅光的來源,焦急的視線終於捕捉到一個人影正蹲在那些那幢模糊建築物的最高處,一動不動,看上去格外熟悉。

很像是彼得。

在那個身影出現的一瞬間,她聽到暗核碎片裏傳來的心跳聲忽然變得激烈,似乎也在告誡她快逃,快離開這裏。

“彼得……你在這裏嗎?”貝爾納黛特強壓下聲線裏的顫抖。她已經隱約意識到,剛才那些魔犬和狄摩高根在害怕和逃離的可能是什麽,也許就是這個不知道究竟是什麽的人影,這讓她立刻轉身就跑。

然而沒等她跑出去幾步,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輕靈得不帶人氣的熟悉嗓音:“貝妮,過來。”

她一下子被這個聲音擊中到動彈不得。因為她認出這就是她許多次聽到過的,那個來自逆世界,與彼得的聲音明明一模一樣卻又毫不相同的聲音,她許多次噩夢裏都會出現的聲音。

最重要的是,它很近,幾乎就在自己耳邊。

強烈的恐懼感瞬間淹沒過她,連指尖都開始發麻,喉嚨酸苦,胃裏一陣緊張過度的痙攣,冷汗密密麻麻地流下來。

她沒有轉身,更無法尖叫大喊著繼續倉惶逃命。這仿佛是一種人類基因裏的本能行為。當遇到極端的危險時,比如被一頭野獸或者一只毒蜘蛛盯上,她本能地知道絕對不能動。

“你在害怕嗎?”那個聲音又說,帶著點莫名的嘆息,“為什麽不看我?”

有什麽東西輕輕握住了她的肩膀,冰冷堅硬得像是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動作卻詭異的溫柔,讓她整個人開始控制不住地發抖。

它……或者說,他,似乎打算將自己轉過去。

不敢想象回頭後會看到什麽,貝爾納黛特在一瞬間被強烈到沖昏頭腦的求生欲驅使著,奮力甩開那只幾乎將她所有溫度都吸走的手,或者別的什麽東西,用盡全力朝前方尚未徹底消失的黑暗空間跑去。

“貝妮!”充滿壓抑怒火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滿是尖刻到讓人膽寒的戾氣。

這種感覺很詭異,明明聲線和音色都是彼得的,可那種語氣卻完全不是。

貝爾納黛特不管不顧地朝前跑著,徒勞地試圖呼喚出自己的影子,超能力與暗核觸碰在一起,面前的空間再度被撕開,她看到夢寐以求的蒼白光芒,夜海裏的燈塔那樣明亮。

她用起一切力量朝那團光源撲過去,耳邊滑過對方暴怒著吼出她名字的聲音,轉瞬即逝。

迎接著她的是冰冷潮濕的地面,天空在下雨,空氣裏有淡淡的泥土味與汽車廢氣的味道,很難聞。

她劇烈咳嗽著,牽動了肩膀上的傷口,撕扯出的疼痛讓她呻.吟出聲,暗核碎片掉落在一旁,她連忙爬過去將它撿回手裏。

這時,一輛車忽然開過來,明亮的車燈將她鎖定在原地,逼得她睜不開眼。

有車門打開和人走下來的聲音,像是穿著靴子,踩在滿是雨水的地上也能踏出一種沈穩的厚重感。

然後是槍.械上.膛的清脆聲音。

貝爾納黛特僵硬一瞬,用手勉強遮著眼睛,試圖看清周圍究竟發生了什麽。雨水沖刷著她身上所剩不多的熱量,傷口劇烈刺痛。

很快,那些端.槍對著她的人又紛紛退讓開。

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在她前方響起來:

“這是剛發現的入侵者,我們應該怎麽處理她,帕克特工?”

她被這個過於熟悉的姓氏弄得一楞,強迫自己在車燈中睜開眼,望向面前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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