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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鶯子夜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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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悄悄在心中抒發感慨,冷不丁李尋歡忽然擡起眼,直直地朝著她看了過來。趕緊頭一埋,跟飯菜較勁。無奈她這一身白衣白綬和血紅刺青太打眼,李尋歡沒費什麽勁,就認出她是自己曾經在酒家門口見過的那位了。

竟有如此巧合,連續兩次遇上這少年,還都是在關鍵的地方?

此時,龍嘯雲給諸江湖人引見過了一圈,正好轉回到陸悄悄那裏。

在座的都是中原漢子,按輩分排位。也不知道龍小雲是怎麽想的,把她按在了前面的東席。剛進來時眾人互相敬酒興致正濃,就沒什麽人看他。這會兒大家都註意到這個面生的年輕人一進來就坐了這麽好的位置,一時間個個都開始朝她飛眼刀。

龍嘯雲看了陸悄悄一眼,笑瞇瞇道:“諸位都知道,那梅花盜的暗器上淬有劇毒。如因斬殺此賊,而使各位豪傑有所損傷,龍某實在擔當不起。”

群雄移回眼光,皆稱若能除去梅花盜這宵小,己身安危不算什麽。

怪不得要召集這麽多人來,敢情是一起捉梅花盜的?陸悄悄有些好笑,書中有表,真遇到危險了,這裏十個人裏九個要逃。

話說回來,龍嘯雲可不會這麽好心主持正義。他花了大筆銀子請一堆人來做樣子,無非是想把李尋歡冤枉成那賊人,再搞得身敗名裂--這麽大手筆的請了小爺這樣的毒中聖手,就為了對付給自己戴綠帽子的義弟,誰說男人的嫉妒心不可怕了?

陸悄悄在心裏給自己拍了個響馬屁。

龍小雲這時已從凈房回來,坐在她旁邊,沒跟陸悄悄說話,還用眼神示意她凝神細聽。

那邊龍嘯雲又道:“雖說如此,但畢竟能小心一分,就多小心一分;是以龍某請了位醫毒皆精的小友來助拳。”

說著一指陸悄悄。

陸悄悄楞了一下,龍小雲已湊在她耳邊冷冷道:“是史峒主的意思,要你借這個機會在中原立威。當初說好的報酬裏也有這一項,你那師父野心倒是挺大。去罷!”

陸悄悄無奈,只好站起來團團一揖手。老毒蟲,面子做得再好,底下的手段那麽陰狠,以後不遲早要成過街老鼠?真是自欺欺人,虛榮個屁。

忽然座上一個衣冠楚楚的青年截口道:“這位公子面生得很,年紀輕輕竟有這樣的本領?不知是哪一位名師教導?”

龍嘯雲捋須:“這位小友是極樂峒的

傳人。”

眾人一聽這話,交頭接耳起來,顯是從沒聽過這個地方。方才出聲的那個青年旁邊有個一臉圓滑相的漢子,盯著陸悄悄看,臉上露出輕蔑之色道:“極樂峒?那不是苗疆的毒教麽。苗子住在蠻荒之地,個個是未開化的土人。聽聞極樂峒的風評不怎麽好啊?龍四爺宅心仁厚,可也當心被小人所欺。”

江湖上用毒的被視作是下九流的手段,幾乎人人唾棄。先前那個青年顯然是下了言語套子,跟那個圓滑漢子一唱一和想羞辱陸悄悄,借此表達對毛頭小子居上位的不滿。

青年篤定,梅花盜是用毒的行家,想必眼前這個兔爺也是精於此道,才會被請來。龍嘯雲絕對是為了此人面子上好看,才說什麽“醫毒皆精”,畢竟兩者有些通,可大夫和毒人待遇是完全不同的!

誰知這兔爺來歷還真有些不明不白,更可拿這個做文章了。

陸悄悄知道這些人之所以挑釁,也不過就是為了爭一口氣。江湖中人最忌被辱及師門,可是她本來就沒啥門第概念,反正在極樂峒她的集體榮譽感是零。底下的人說什麽,她全當放屁。

結果兩人搶白一通,去看陸悄悄--誰知對方居然一臉散漫作天真狀,已經坐了回去,絲毫沒有接話的意思。更誇張的是他眼睛還到處亂掃,魂兒都不知道飄到哪去了,仿佛根本沒聽到自己說話。

一個初出江湖的少年,長得陰陰柔柔像個兔爺。遇見比他分量重的人問話,居然還裝作沒聽到,兩人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正想發作,卻又一次被人打斷。

“趙大哥,此言差矣。”

眾人朝出聲的人看去,發現說話的人正從門口進來,赫然是濟南海家的最小的公子,海默。

海默這人,因為家世的緣故,行走時江湖中人都容讓一些,那也是看在他父親是個厲害人物的份上。不過這位含著金湯匙的公子據說沒武功,還迂腐騰騰,不愛舞刀弄棒反愛看些狗屁不通的書,在眾多世家子裏是最經常被笑話的那個。

陸悄悄見他過來解圍,更樂得清閑了。就聽海默又開始扮豬吃老虎,一臉呆相地沖那圓滑漢子行了個端端正正的晚輩禮,直起身來,一本正經地侃侃而談。

“我爹說過,世間善惡無定論,阻惡人向善,就是作惡。就算,就算這位公子的師父是惡人,他本人也未必是大惡。如今為了捉梅花盜,他肯來幫手,那是向善之舉,我等不該因門

第的緣故對他有偏見,非君子所為。”他痛心疾首地搖搖腦袋,“更何況,下毒雖是不夠光明磊落的事,但若是能以毒術造福於人、為人解毒,那是大大的功德。”

在場對他有點了解的,都知道不能跟這位海小公子辯論。只要你說一個不字,他就能引經據典、抓著不放,拉你說上好幾個時辰的道理。

一時間,熱鬧的酒桌忽然安靜下來,幾個文化素養略低的已經被繞出了蚊香眼。

陸悄悄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被眾人怒瞪。她吊兒郎當全當沒看見,大搖大擺地甩了一句話就走了:“少陪,我去上茅廁,你們慢慢辯著。”

*--*--*--*--*

宴畢,龍嘯雲果然把陸悄悄留下來單獨談了。

出乎意料,這人竟擺出了慈父面孔,上來就是一番語重心長。原以為他該逼問邯鄲的事,這該算是先禮後兵?

演戲是陸悄悄強項,於是一時間屋裏氣氛十分融洽。龍嘯雲先是替龍小雲小時候的任性賠罪,深悔自己沒有照顧好管家的女兒,以致被龍小雲給打走了。雖然是示好,他也很有分寸,並不過分親密,表現得十足一個對當年家仆遭到自己兒子打罵、憤而出走、導致自己十分愧疚的老爺樣。

說完一車話,就問陸悄悄可曾缺衣少食挨餓受凍,繞了一個大圈子。陸悄悄演得更真,恰到好處地塑造了一個被主人打出家門、如今有了歸宿,所以拒絕回去的自尊心強的家仆形象。如今主人跟自己道歉,家仆多年心結已解,願意重修舊好,但卻是以平等姿態對話,那眼裏偶爾閃過的小倔強惟妙惟肖。

龍嘯雲表示理解,表示陸悄悄際遇奇妙,說她長大出息了雲雲。如此話鋒一轉拍起馬屁,說她從小有機變,如今扮作男子,行走方便,囑咐她別隨便取下易容,非常時刻,行事要諸般小心。

陸悄悄根本沒有九歲前的記憶,所以到底龍嘯雲當年對自己是個什麽態度,她也無從得知。對方搜腸刮肚找些陸悄悄小時候的趣事來說,可惜根本沒記得幾件,套近乎似乎還不夠。不過裝天真她懂,雖然心裏不耐煩,卻仍然端著湊趣兒。

龍嘯雲關心完陸悄悄,又開始說起她爹當年是多麽忠心能幹的事來。

直到最後,才說到重點--“邯鄲是興雲山莊的老管家了,從以前興雲山莊還叫李園的時候就在這當馬倌了。他死後,可曾留下什麽遺物遺言?”

br> 陸悄悄一臉無辜地拿出自己隨身的尺八。

這是打開寶鑒箱子的其中一把鑰匙。前後邯鄲給自己送過兩回東西,一回是尺八,一回是寶鑒下冊和地圖,以及另外半邊鑰匙。按時間來算,估計是開始送尺八的時候,還沒找到寶鑒藏匿的地方。

不得不說這位爺實在是個人才,連龍嘯雲都沒從自己老婆那套出來的秘密,他居然就這麽輕輕巧巧偷了出來,便宜自家孩子。

龍嘯雲看到那尺八,表情十分沈痛。“沒錯,這是邯鄲在世時的愛物。”

接過尺八,翻看不已。可惜裏面的機關早就被陸悄悄拆了出來,龍嘯雲能看出什麽來才有鬼。

擔心再問下去就會引起陸悄悄的警覺,龍嘯雲終歸沒說什麽,大手一揮,讓陸悄悄走了。

心知這人既然起疑,日後還不知道要用什麽手段套話,陸悄悄卻不太擔心。反正等殺了老毒蟲,這裏洪水滔天與她何幹?她的夢想很簡單,做個生活沒壓力的騷包,游戲一下人生即可。冷眼看著這些人折騰,只要不把火燒到自己身上就行。

摸摸後頸的蟲斑,她沈下眼。自己……還有自己的事要做。

出了門,有提著燈的丫鬟來引,一路去了東廂。陸悄悄註意到往西的院門緊鎖,就連飯食起居也以此為界限,西苑簡直就像是被隔出來似的。一路上燈火闌珊,唯獨西苑一盞燈都沒點。

她停步,領路丫鬟疑惑地轉身。“公子?”

“怎麽西苑沒點燈?”

小丫鬟有些為難地道:“這……西苑住的是嬌客,睡得早,所以夫人特意吩咐隔開外院,以免驚擾。”

陸悄悄意味深長道:“哦……?”

一個“哦”字拉得極長,連帶著眼梢眉角都細細拉長,溢滿了痞氣。

丫鬟慌忙低了頭,不敢對上陸悄悄投來的眼神。

“嬌客?難道是……那一位?”陸悄悄輕聲細語地問那丫頭。主人房和後院她是知道的,西苑有常住的嬌客,那就是……

“是,是夫人的義妹。”丫鬟的頭像要埋到地裏似的。過了一會兒,不見對方回話,一擡頭,卻驚見陸悄悄已經朝西苑走了過去。

西苑門口把守的是兩個粗壯漢子,見陸悄悄來了,對視一眼,攔在她面前。其中一個似乎是對人闖門的事兒司空見慣,惡聲惡氣道:

“尊客留步,這裏不能進。”

陸悄悄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你也知道是尊客,去通報一聲有何妨?”

大漢嗤笑一聲,道:“公子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這西苑主人過晚不待客,就算是白天,能不能進也要得了話才行。”上下打量了陸悄悄一眼,道:“公子請回吧。”

男人的特點就是,如果有個漂亮女人,自己看得見卻吃不著,那他就想方設法讓別人也看不見吃不著。

小丫鬟一臉祈求,抓著陸悄悄衣角道:“公子,先回去吧。”

陸悄悄擡起手,放到唇邊咳嗽一聲,似在自言自語:“架子還真大。”

兩個大漢身子忽然抽搐了一下,同時往後靠,順著門板上軟軟地滑了下來。

小丫鬟面色驚恐,張嘴要叫。陸悄悄沖她微微一笑,伸手輕輕捂住她嘴巴。小丫鬟被她掩了口鼻,軟軟倒下。陸悄悄松了手,一個旋身,拖住她身子緩緩放倒。小丫鬟顯然還沒完全暈過去,眼睛半睜不睜,看著陸悄悄,似乎還想說什麽。

“好丫頭,先睡一會兒,我去去就來。”陸悄悄笑瞇瞇地替她攏了攏額前碎發,小丫鬟終於閉上眼,厥了過去。

對那兩個大漢,陸悄悄就沒那麽憐香惜玉了。一腳一個,左右踢開,就想進門。

正在此時,忽聞錚錚一聲劍鳴,一男子發喊:“站住!”

劍勢如疾風驟雨,破開夜空而來。陸悄悄覺出風聲不善,不及回頭,足下生風,一個旋身離開了剛才站著的位置,輕飄飄如柳絮般黏上了一旁的墻根。

青光一現,劍尖如電轉,如影隨形又欺了上來。陸悄悄早知道對方不會甘休,足下在墻上疾點三步,一步比一步所蓄力道更大,躍上了墻頭。她身形快如脫兔,劍未到,已借著一踩之力,如大鳥一般從墻頭躍起。

半空中陸悄悄已經看到地上偷襲的人,正是席間找自己麻煩的那個青年,手握一把長劍,一看便知是上品。那青年沒想到陸悄悄身法這樣詭異,但也不過一閃念之間,手中劍又再送出。

這人肯定師從用劍行家,雖然武功算不得一流,可方才的兩招端端正正,方圓規矩一絲不差。可惜求勝心切,抑或是有些輕敵,這一刺有些毛躁了。

眼看就要躍上旁邊的風檐,陸悄悄斜刺裏伸手一拍,身子一旋,雖足不沾地,卻又斜刺裏猛然拔高。那青年本來也學著陸悄悄從墻上跳過來又要再刺,

卻因為手握武器,離風檐差得毫厘,上不了屋頂。等他反應過來,劍身卻只削下陸悄悄一片衣角。

陸悄悄這一躍之力,仿佛鷹擊長空,靈動好看。夜色之下,雪白的鬥篷散了開來,被月光映的熠熠生輝。

然而衣料又怎會發光?

鬥篷上的輝光,化作細雨般的磷粉,盡數抖落在那青年頭上。

陸悄悄落在屋頂上,夜風吹開她額發,露出吐著信子的小蛇,詭異無比。她伸手理了理鬥篷上軟乎乎的兔毛,居高臨下地望著那青年,猙獰一笑,虎牙閃著森森寒光。

“找死?成全你。”

也不知是什麽粉末,蟄得人渾身麻癢難當。青年哐啷一聲扔了劍,捂住頭臉。陸悄悄手一翻,露出一只範著寒光的小鈴鐺。這一下才是殺招,算是讓阿二他們的遺物物盡其用了。揚手一拋,那鈴鐺叮鈴鈴一聲脆響,打向那青年。

鈴鐺落下,電光火石之間,忽然一道銀光斜刺裏沖出來--還沒看清是怎麽回事,“咄”地一聲悶響,那鈴鐺穩穩地被一把小刀紮進了門柱。

陸悄悄一楞,轉頭去看銀光來處。

陰影中緩緩踱出一個人,擡頭朝陸悄悄望去,溫言道:“手下留情。”

他話音剛落,西苑的門發出吱呀聲,緩緩打開。一只白生生如春蔥般的手,提著一盞暈黃宮燈,緩緩從門縫中伸了出來。

門內傳來一個軟軟糯糯的少女聲音,婉轉纏綿如鶯啼:“怎麽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又寫了一天文……感覺照這個更新字數走我會累死T T

今天不太想得出用啥理由威脅你們留言,那就這樣好了:其實這文我真的不知道是不是HE哦,我指感情結局……

所以你們有啥意見就快提吧!不留言就是虐兔,兔比較逆來順受,於是就只好虐主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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