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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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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刻的時間, 雪嫣終於開始發汗,謝策松開折緊的眉心,取了她身上針,拉起衾被仔細為她蓋上。

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謝策還要趕回宮中, 無法繼續陪著雪嫣,他擡指替雪嫣理了理鬢邊散亂的青絲, 溫緩的嗓音裏噙著不舍, “我會早些回來。”

雪嫣尚在昏睡之中, 即聽不見更無法回應, 雖然已經開始退燒,但她眉心間淺淺浮著的灰白仍讓謝策感到不安。

“若再有下次, 你知道後果。”謝策註視著雪嫣的目光專註溫柔,吐字卻異常冰冷。

紫芙神色一緊, 立刻跪地道:“屬下一定好好照顧姑娘。”

謝策又靜靜看了雪嫣許久,才起身去一旁更衣離開。

淋漓的汗水印透雪嫣身上的衣衫,濕涼涼的黏在身上十分不舒服, 輾轉幾番,雪嫣緩緩睜開眼眸。

紫芙正擰了帕子要給雪嫣擦身,見她醒來喜出望外道:“姑娘可覺得好些了?”

雪嫣渾身虛乏,就連動一下指尖都感覺累極, 手腕上的傷口更是不停的泛著疼,可她卻好似麻木了一般連眉頭都不肯皺皺, 整個人空洞無神。

紫芙心裏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就好像姑娘只是人還活著還會呼吸, 心卻已經死了, 她放輕了呼吸, 輕手輕腳的替雪嫣擦身換衣。

日過中時,青墨趕回了瀾庭小築,他站在青石橋上往小樓二層張望了兩眼,隱約可以看到雪嫣倚坐在窗欞後的半片身影。

“世子讓我來看看,姑娘如何了。”青墨詢問紫芙。

“燒倒是退了,就是精神仍不濟,也不肯吃東西。”紫芙搖著頭,聲音裏滿是憂慮,都過去半日了,姑娘連一句話都沒說,即便換藥時也不吭聲,安靜的她都感覺到了可怕。

青墨聞言焦灼地撓撓頭,猜測姑娘是還在與世子置氣,他要是這麽回去覆命,自己少不了要被世子遷怒,“那你就給姑娘灌進去。”

紫芙擡起眼看著他。

青墨趕忙擺擺手,“我瞎說的,可不吃東西總不是辦法,你想辦法做兩道開胃的小菜。”

紫芙點頭。

……

太子一案有了進展,證據直指向二皇子,二皇子堅稱是遭陷害,仁宣帝盛怒之下亦沒有直接給其定罪,只將其圈禁在宮中,命三司再查。

謝策雖不直接參與查辦,卻也極忙,當初他治好的太子,也是最清楚太子身體狀況的人,三司的幾位官員不免要來向他請教。

謝策正與都察院王大人一同往京兆府外走,看見剛回來的青墨直接便問:“如何了?”

有旁人在青墨自然不好多言,只道:“回世子,已無大礙。”

謝策聽出他言語裏的遲疑,略微皺起眉,王大人見狀道:“謝大人若是有要事,可先去忙。”

“無妨。”謝策朝他擡手,“王大人請。”

等謝策忙完打算回瀾庭小築時,謝老侯爺又派了人來請,謝策不得已只能先回了趟侯府。

從謝老侯爺書房出來天色已經濃黑,謝策站在廊下揉了揉眉心提步往外走去。

“二哥。”帶嗔的女子聲音從身後傳來。

不等謝策回頭,人就已經跑到了自己跟前,謝語柔雙手一攔擋住了他的去路。

謝策看她一副攔路虎的架勢,有些好笑的問:“怎麽了?”

謝語柔微板著小臉,“二哥可是又要宿在外頭。”

雖然過去二哥也不時會宿在府衙,卻也不像現在這樣幾乎不在府中住,每次回來也是很快就走,她害怕二哥這樣成天住在外頭,會與他們越來越離心。

謝策淡淡解釋,“近來衙門事多,我住在外面也方便。”

“二哥都已經忙了快兩月了。”謝語柔嘟囔著又說:“而且今夜都那麽晚了,二哥就別走了。”

她說著去拉謝策的胳膊想把他往墨雲居拖去。

謝策看了眼天色,朝謝語柔正色道:“別鬧了。”

他語氣稍微嚴肅一點,謝語柔立馬就老實了,雖不情願,還是撅著嘴松開了他。

……

等謝策回到瀾庭小築,已是深夜,放跨進院子紫芙就疾步走上前:“世子可算回來了。”

謝策視線從紫芙焦灼的面容上劃過,心一下就沈了。

“姑娘一日都沒有吃東西,就連藥也不喝,自過了午時就一直在睡。”紫芙慌著聲說。

方才雪嫣睡著的時候,看著她極其安靜的模樣,紫芙甚至不只一次去探其鼻息。

“這就是你說得無大礙。”謝策回頭冷冷看向青墨,淩厲的神色讓青墨眉心一跳。

“屬下來時確實是見姑娘狀態尚好。”這話青墨都是提著心說的。

謝策沒有理會遠遠看著沒有亮燈的湖心小樓,加快步子走去。

點上燈,柔和的光竄起照亮了屋子,謝策看向床上,雪嫣背對著他蜷著身子靜靜躺著,薄衾勾勒出的身軀纖瘦弱小。

身體被摟抱進懷裏,雪嫣立時便驚醒過來,身子跟著一抖。

如同驚弓之鳥的反應讓謝策心頭一痛,他輕拍雪嫣的後背,柔聲輕哄,“別怕,別怕。”

雪嫣逐漸平息驚亂,沒有反抗的任由謝策抱著自己,目光沈靜如水。

謝策扶著她的雙肩看著她,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憔悴蒼白的讓人心驚,那雙眼眸更是渙散無光。

謝策眉心一沈,俯身與她額頭相抵,又替她把了脈,燒已經退了,但脈象卻比之前還要虛弱,隱隱所呈現的敗相更是與當初她病重被送至寺廟時一致。

謝策又驚又怒,卻不敢表現出來,深吸了口氣道:“下人說你不吃飯,也不肯吃藥,身子如何受的了?”

雪嫣把手腕從他手中抽出,一言不發地就要躺回去,腦袋還未沾到枕子就被謝策一把撈回到了懷裏了,不由分說的抱著她坐到了桌邊。

“聽話,吃了再睡。”

謝策親自夾了菜餵到她嘴邊,雪嫣偏頭閉過,目光出神地望著地面。

謝策好脾氣的沒有發作,又盛了勺湯,“不喜歡吃菜就喝些湯。”

把桌上的幾道菜都餵了個遍,雪嫣始終不理不睬,謝策點點頭,仍是慢聲慢語,“嫣兒是要我親口餵進你嘴裏才肯張嘴。”

雪嫣眼底的厭惡不加掩飾的流露出來,謝策呼吸微窒,旋即扯了扯嘴角,不是已經知道她過去的溫情都是裝出來,又有什麽可意外。

謝策再次夾起菜送到她嘴邊,雪嫣慢慢張嘴吃下,明明是再清淡不過的一道地三鮮,她吃到嘴裏卻泛起一股強烈的惡心,往下咽的時候更是連胃腹都在抗拒。

忍耐著吃下一些,雪嫣就不肯再吃,謝策也沒有勉強,吩咐下人去煮藥,自己則抱著雪嫣絮絮說著話。

屋子裏始終只有他一人的聲音。

“嫣兒,你跟我說說話。”謝策將頭靠近雪嫣的頸側,貪婪沈嗅著她身上的氣味,悶沈的聲音竟帶了幾分極細微的請求。

紫芙端了藥上來,謝策擡起頭對雪嫣微微一笑,“嫣兒,該喝藥了。”

雪嫣這次沒有拒絕,自己捧著碗順從的把藥喝下,謝策目露喜色,“嫣兒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只是話說完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雪嫣忽然痛苦弓起腰,把剛服下的湯藥以及吃下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謝策臉色一變,“嫣兒!”

一連數日,雪嫣幾乎吃什麽吐什麽,無論謝策拿多名貴的藥吊著,還是抵不過她一日比一日消瘦,那時在廟中她同樣病重,但因為心懷希望,所以堅持活了下來,而現在她是一心求死。

謝策就是醫術再好,也救不回一個不想活的人,他卻不肯罷休。

雪嫣吃了藥就會吐,謝策就在她服下藥後強其按穴道令其入睡,再施針為她調理,可即便這樣,雪嫣還是一再的憔悴下去。

夕陽漸沈,謝策擁著雪嫣坐在窗子的軟榻上旁賞看夕霞,下巴輕輕蹭著她的發頂,聲音輕如煙霧,“嫣兒,我退一步 ,我不要你愛我了,你只要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雪嫣昏昏沈沈的靠在謝策懷裏,有些想笑卻沒有力氣,她想謝策是真的退了一步,以往何曾聽他說過“好不好”這樣商量的話。

依舊沒有回答。

自那日後,雪嫣就再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任憑謝策如何放低身段好話說盡,都換不來她的一絲聲響,她就這麽在他眼前日漸枯萎。

謝策從沒害怕過失去,只要是他想要的,他會想盡辦法得到,如是不能,那就誰也別想擁有。

他從沒有像此刻這般慌張無措過,圈在雪嫣腰上的手臂不住收緊,感受到她嶙峋的骨骼又猛的松了力道。

謝策執起雪嫣的手腕,上面的疤痕已經只剩下一到極淺淡的印記,他用指腹小心翼翼的撫過,低聲喃語,“嫣兒會好起來的,像這疤一樣,都會好。”

紫芙從樓下上來,雪嫣闔眼靠在謝策懷中,像是已經睡著了。

謝策則將一個不知裝有什麽的瓷瓶拿在手裏,專註地看著,他輕輕轉動瓷瓶,眉宇間刻著猶豫。

聽見腳步聲,謝策收起瓶子問,“何事?”

紫芙低眉道:“回世子,青墨說若是再不動身,就該誤了時辰了。”

謝策在雪嫣臉側輕輕落下一吻,“我很快回來。”

……

謝策與趙令崖及楚韶陽和其幾個幕僚議事到深夜,趙令崖命幕僚退下,低頭呷了口茶,看向謝策,“有煩心事?”

謝策捏了捏眉心,懶懶撩起眼簾,似笑非笑的看他,“我的煩心事不都是你給的。”

“得旬清如此看重,我真是受寵若驚。”趙令崖品著茶像吃酒般輕輕咂舌,面帶笑意。

“嗯。”謝策應付自如,“我亦心甘情願。”

“行了行了。”一旁的楚韶陽聽得渾身起雞皮疙瘩,擺擺手道:“你們這樣,弄得我覺得自己坐這兒都多餘了。”

趙令崖笑了笑,命下人添茶,楚韶陽看著盞中清寡的茶湯,不甚滿意的搖頭,”上些酒罷,三月不能尋歡,喝點酒總可以,酒色不沾,莫不是要將人逼成和尚。”

趙令崖命人拿來酒,同時吩咐,“不必給我。”

謝策亦是擡掌拒絕。

楚韶陽拎著酒壺,頓感無趣,“你二人也是與和尚無異了。”他自斟自酌一杯算是解了念頭。

謝策無意再坐下去,起身告辭,楚韶陽也站起身,“一起走。”

兩人前後腳走出府邸,謝策沈默聽著楚韶陽在耳邊長籲短嘆,口中所言皆是溫柔鄉,銷魂窟。

“我才在瑤春樓新得一個妙人,擲千金買她半年不伺候別人,這下倒是好,三個月就這麽被磋磨沒了。”

謝策輕鄙勾笑,垂下眼簾又擡起,淡聲問:“若有一日,你發現怎麽也留不住。”謝策頓了頓,才接著道:“非常喜歡的人,你會如何做。”

楚韶陽連想都沒想,張口便道:“那就換一個,難道還怕少了會討歡心的人不成。”

換一個?

謝策眼睫下覆,將腦中那張哭也好,恨也好,媚也好的臉換做旁人,所有的情絲都變作厭惡。

謝策淩厲而極致的否決了這個念頭,他只要顧雪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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